第十八章

    孙墨语走进房间,桌上放着两杯倒满的红酒,两支红酒摆在旁边。夏依娜看起来比傍晚见到时状态好了不少,不再愁眉苦脸,笑靥微露。

    “干杯,庆祝我们因缘巧合相识,现在又被迫共患难于此地。”

    “我酒量很差。”

    “这两支红酒可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听说了我的身份给的特殊关照呢,我也成了布莱克一样利用特权的讨厌家伙了,哈哈。别皱眉头了,先畅饮一杯,这产自勃艮第庄园的珍品,枯燥无聊的隔离生活才刚开始,不喝点美酒哪来的快乐?”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喝酒,喝酒到底有什么快乐?”

    “酒精上头以后微醺兴奋的感觉不是让人心情舒畅吗?”

    “可是我会喝醉啊。”

    “你这样去酒吧怎么撩妹泡妞?”

    “喝低度数的果味鸡尾酒,不过一般我不去酒吧。”

    “红酒度数也低,再说你也得练啊,我听说中国人都很会喝酒,你们那的白酒度数可高了。”

    “白酒我喝半杯就醉。”

    “早知道让他们给我拿瓶中国白酒,酒窖里肯定有。”

    “……”

    “不逗你了,聊正事吧,我的哥哥,也就是之前提到过的提比略,他是一位尖端的生物学家,在我们家族的生物制药公司负责药物开发研究。爆炸的实验室建于十几年前,曾经是露卡公司在非洲最大的微生物研究中心。据称,关于这种病毒的资料,露卡公司曾经对外披露过一些内容,它的祖先在经历过多次人工诱变之前,曾是一种提取自雨林内的蝙蝠血液中的天然存在的丝状病毒。有关于它的研究,露卡的科研人员曾经发表过论文在学术期刊上,不知道现在能否找到。”

    “丝状病毒?”

    “是的,提比略刚才电话是这么说的。”

    “马尔堡病毒和埃博拉病毒就是这个家族的。”

    “但是据称这种天然病毒本身对人类是没有致病性且无害的,就像五种类型的埃博拉病毒中,有一种莱斯顿型,就只感染猴子,不会感染人类。露卡公司当时也并不是专门诱变这一种病毒,而是在尝试诱变一切对人体无害的逆转录病毒。这种病毒当时被制造出来之后,曾经被短暂命名为欧西里斯一号。”

    “埃及神话里的死神欧西里斯吗?”

    “没错,但是大概是三年半之前,露卡公司突然放弃了对这种病毒的研究,他们原本计划将欧西里斯一号使用当时日趋成熟的基因编辑技术CRISPR来制造欧西里斯二号、三号、四号……后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戛然而止。更诡异的是,从那时候起,露卡公司几乎放弃了所有人工编辑逆转录病毒的研究项目,位于金沙萨的生物基因实验室也就基本处于一种半废弃的状态了。”

    “所以毫无疑问,这次炸掉露卡公司的实验室并扩散病毒的幕后黑手,一定是和露卡公司有直接关联的人。他清楚地知道这种病毒的性状及危险程度,并且知道它感染人体后会造成什么样的症状。我甚至可以大胆的猜测,他就是当时参与制造这个病毒的研究人员之一。”

    “若真如你所推测,他这么做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出于对露卡公司的仇恨,也同时出于对斯坦利公司的仇恨,我记得布莱克之前说过,斯坦利公司和露卡公司之间似乎有什么瓜葛。如果不是强烈的仇恨驱使,又怎么会把老斯坦利三个儿子都杀掉。”

    “布莱克还没死呢,你之前说这个人就在我们之中?”

    “没错,他一定在我们身边,布莱克就是他亲手传播的病毒,让他遭遇和他两位哥哥一样死亡的命运。我现在有两个疑问,一个是如何把他找出来,另一个是到底这种病毒是怎么让正常细胞癌变的。因为以我目前所学过的生物知识,完全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丝状病毒是一种逆转录病毒,进入宿主细胞后,逆转录病毒的RNA经过逆转录酶合成DNA,再把DNA片段整合到宿主细胞的DNA上,利用宿主细胞的材料复制自己,有的逆转录病毒整合自己的遗传信息到宿主DNA上后甚至不会伤害宿主长期共存。逆转录病毒的潜伏期一般很长,但是根据目前金沙萨的情况,似乎有些医护人员接触病患后很快就出现症状了。”

    “我明白,如今使用逆转录病毒还是基因工程的一种手段,甚至被用来治疗疾病。人类的基因组中,有8%——超过2.5亿个DNA碱基,是古老的逆转录病病毒感染人类祖先留下的‘遗迹’。一些科学家开始把治疗性基因引入病毒,同时移除有害的基因,使病毒不会破坏受感染的细胞。实际上,科学家已经把这些病毒改造成了无害的‘运载火箭’,把特定的遗传物质运输到指定的位点。”

    “这些我也听说过,甚至还有一位患有某种先天性遗传疾病WHM综合征的女士,仅仅依靠自身的基因突变而痊愈了,那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让很多生物基因公司都感受到了基因编辑的力量与潜力。”

    “嗯,这件事很多新闻都报道过。她血液细胞里引起WHM的致病基因被抹除了,尽管从她皮肤和毛发中提取的细胞检测结果,那个致病基因仍然存在,但是她却因此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露卡公司之前对逆转录病毒的研究,也许确实是为了造福人类。”

    “可是你知道吗,墨语,对于天主教徒而言,即使是充满创新精神的科学家,一切形式的遗传改造都是邪恶的,违背了神圣的自然规律,伤害了生命的尊严。里奥·多特老师就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认为这是威胁人类本身存在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可是基因编辑确实能造福人类啊,关键是我们该如何使用它。”

    “或许吧,借用基因编辑,人类甚至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上帝,改变自身的染色体,可是你注意到了酒店大厅那副巨画《坠落的伊卡洛斯》吗?”

    “我明白。”

    “被困在这里的我们,不正如同画中坠落海里的伊卡洛斯吗?老师曾对我说过,人类总有一天会因为不断更新迭代的基因生物技术而把自己毁灭,”

    “或许是他太悲观了。”

    “我们可以用规则制定有关基因编辑的法律,但是我们无法用规则控制人心。现在的基因编辑技术已经变得越来越方便,成本越来越低,从20年前的锌指核酸酶,到10年前的类转录活化因子核酸酶(TALENs),再到几年前横空出世、如今已经成熟的CRISPR。然而操作简单、成本降低也意味着这项技术的更加不可控。我们能管住品行良好的科学家,可是我们能管得住居心叵测的坏蛋吗?”

    “突然想起来一周以前那条关于正在进行的东京奥运会的新闻——捷克选手连破男子、女子100米世界纪录,我想大概他们已经把基因编辑用到了人类身上吧。”

    “由于现在发展起来的CRISPR技术,对生物的基因编辑变得极其简单。过去的工具TALENs和锌指核酸酶都难以设计并且价格昂贵,可现在只需要含有CRISPR的质粒和Cas9切割蛋白。美国的一家非营利组织Addgene提供了一个庞大的质粒仓库,申请者只需要65美元就可以购买一份他们想要获得的质粒样本。新生代的科学家们只需要通过基本的训练就可以完成过去数年都无法完成的工作,任何人只需要花费2000美元就可以建立一个CRISPR实验室。而这也意味着一个居心叵测的坏蛋或许可以利用它制造出足以灭绝人类的超级病毒或者超级细菌,他只需要不停地尝试,直到那种超级微生物出现。”

    “你认为政府和监管部门对此无能为力吗?”

    “因为犯罪成本太低了,试想一下,如果这种超级病毒或者超级细菌能够通过空气传播,而不像这次需要体液传播,尽管目前还不能完全确认。假如存在通过空气传播的类似埃博拉的病毒,只需要一趟航班,它或许就拥有杀死全世界90%以上人类的可能。”

    “可是这项技术它已经存在了,我们只能想办法发挥它的优势,同样尽量避免可能带来的危险。这里的实验室被废弃大概就是因为CRISPR这项技术的成熟,而不再依赖逆转录病毒了。这不就是好事吗,毕竟用病毒作为基因载体本身也存在着极其大的风险,比如这次的病毒扩散。”

    “如果这次病毒得不到控制怎么办,我们会被一直关在这里吗?”

    “我想不会的,如果是体液传播,只要切断传播源,防止健康人群接触病人的排泄物,大爆发应该很快会被控制住的,我们只需要安静等待。”

    “可如果它发生变异,能够通过空气传播呢?”

    “一切都会变好。”

    “干杯,为了早日离开这里许愿。”

    “干杯。”

    “等这里的一切结束了,我带你去比利时玩,叫上苏溪一起,还要去荷兰,说好带你去美术馆欣赏伟大的荷兰艺术家们的作品,《坠落的伊卡洛斯》原画就在布鲁塞尔美术馆展览。对了,墨语,我问你,你喜欢苏溪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太熟了。”

    “那你喜欢我吗,我们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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