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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二)

    “我怎么渎神了?你们给我说清楚。你说你们是信理部?我还是信理部呢。”“我们只负责抓人,解释是别人的工作。”“别和我来这套,教宗规定,神学院学生有豁免权。加盖教宗牧徽的退学通知书下来前,你们无权逮捕我。”“教宗只庇护将来能为联邦做贡献的神学院学生,你侮辱诺亚、歪曲历史,图谋让吸血鬼接管人类世界,本该就地正法。但部长念在你是诺瓦神学院学生,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不要不识抬举。”

    保留着最后的体面,我走出宿舍。没有枯树枝,没有白雪霏霏。有的只是像秋天一样的暖冬,迎接新千年的暖冬里,连上个月教宗的去世都不再有人关注。我静静地离开,诺瓦神学院学生的生活依然在继续,诺瓦教堂广场也还是挤满了人。如果我能用四位魔法,就能送全诺瓦人去见他们崇拜的诺亚了。到时候就算我真的勾结吸血鬼,教会也要宣布我是被冤枉的。但我的神学理论水平再高,也无法给自己辩白。进入信理部大楼,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走到了地下多少层,我被丢进一间小屋子里审问。

    “名字。”坐我对面的胖男人懒洋洋地问。“尤因。我在诺瓦的诺瓦神学院上学,住在学院内的学生宿舍。弗吉亚国人。”“住所。”“我刚刚说过了。”胖男人双手撑住桌子,艰难地站起。慢慢地向我走来,扇了我一巴掌。听说诺瓦神学院毕业的咒术师,能看清元素魔法的弹道轨迹,在空中解除魔法。我作为神学理论专业的学生,虽然达不到那种程度,躲一个耳光还是轻而易举。我试着低头,但身体反应跟不上。挨了一巴掌,头晕晕乎乎的,大脑里的东西晃来晃去。上一次被打耳光,还是很小的时候了,我还不习惯被这么对待。胖男人转过身,双手撑着桌子又坐了回去。“住所。”我只好又把信息又报了一遍。

    “你认罪吗?”“我有什么罪?”“等等,我认识风音。”胖男人正欲起身,我抢着说出了一个名字。顾不得什么虚名了,哪怕以后所有同学都知道我是靠风音的关系才入学的,我也得先从这地方出去才行。“谁?”我一时说不上来。在多特的刑场救下我、给我第二次生命、帮我进诺瓦神学院的风音,我对她却几乎一无所知。我亲眼见到百利斯大主教向她下跪、献上最高的敬意,但从没听过她牧守何方,也不曾听说她在诺瓦教会供职。“我,我还认识百利斯大主教。”“他认识你吗?”回想下一年前,风音带着大主教接我的场景,我好像并没有那么足的底气断言,大主教一定会认出我。“也,也许?”我猜测。“你认罪吗?”胖男人不耐烦。“啊,我还认识路比。”“我也认识。我还认识他爹,下任教宗。”“你,不,教会,您想啊,我可是在诺瓦神学院上学的,同学都是高级教士家庭出身,我和路比真的是同学,他也认识我的。”

    胖男人什么都没再说,起身开门,关灯,走了出去。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了,空余一片黑暗。如果我还没完全糊涂,现在应该是下午。冥冥中传来圣歌,大概是在街上游行的圣歌队吧。此时此刻,我本该站在诺瓦大教堂外,看着圣歌队沿第一大道行进、抬头仰望诺瓦魔法学会主办的焰火表演。一星期前,和风音躺在白塔公园的大草坪上,望着无垠的伊利湖,我还是那么地向往今天。向往和风音一起在第一大街听圣歌看焰火、在新千年来临时,一起面朝大教堂许愿,在教宗和诺亚的注视下完成浪漫而庄严的告白。当时,我好不容易把话题引到新千年圣礼上,不经意地向风音提出邀请。我讲得很委婉,她的回复也很委婉。不但委婉,还很文艺,很神学,理性思考中不乏信仰飞跃。我记不得具体的表述了,反正就是拒绝了我。正如我邀请她去看新千年圣礼还有进一步的意思一样,她的拒绝也连带着否认了我们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外面隐隐传来风音的声音,我又怎么会想到,风音此时正站在大教堂的讲经台上,领读千年前诺亚的名篇《告同胞书》。圣遗物的魔法让她的声音响彻整个诺瓦城。我早就明白,我们属于不同的阶级。新千年圣礼时,她能在大教堂里面祈祷,而我只能站在第一大街上。但残酷的现实是,她正站在本属于教宗的位置,把神恩洒向诺瓦大地。而我蒙冤下狱,地下漆黑的审讯室透不进一点光亮。

    我不怕死,但也不想死在这种地方。我要度过壮烈的一生,在万众瞩目下从白塔公园的灯塔上纵身跃下,与伊利湖合为一体;抑或干脆就在半年前死去,血溅三尺白练、让多特六月飞雪,让多特主教知道我不是吸血鬼、告诉父母我是清白的。但在这里,一个小小的教会执事就能决定我的死活,把我从人间悄无声息地抹去。

    其实,我已经差不多猜到,沦落到这地步是谁害的了。任何一个诺瓦人、南方人,都不会被我的假设冒犯到。千年前,诺亚在维苏伊以惨痛的代价,阻止了吸血鬼继续南下,维苏伊几乎变成一座鬼城。直到现在,维苏伊还不时受到吸血鬼的侵扰。我想,千年前的诺亚或许私下里和吸血鬼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干脆他本人就是吸血鬼,最终在一定程度上整合了全大陆的吸血鬼。路比是维苏伊人,维苏伊人仿佛都继承了对吸血鬼极端仇视的基因,致力于把吸血鬼驱逐出大陆。质疑那段历史,仿佛就是拿刀子在他们的小心脏上比划。发展了千年的神学,仍然不愿放弃他们错误的假设,坚持把神学理论大厦建立在不可靠的根基上。一会说诺亚是主派来拯救人类的使者,一会说诺亚就是主本身。要我说,还是他主教是吸血鬼的假设最有说服力,直接避免了后世的一系列神学讨论。但没想到,上课时路比不敢和我质疑,竟然下课后动用关系找人抓我。前任教宗去世后,枢机会议还没召开,但几乎所有诺瓦人都知道,路比的老爹——枢机首席、维苏伊大主教,要当下任教宗了。只要路比跟信理部稍做暗示,他们就会帮忙干些脏活。

    再见到路比时,我该说些什么呢?如果诚恳地向他道歉、撤回神学史期末报告的发言,也许就能得到赦免吧。我以前没惹过他,他对我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让我吃点小苦头,也就到此为止了。但是,我不甘心啊。在多特,教权能肆意干涉学术,逻辑严密的神学辩论比不上主教一句话。诺瓦是不一样的,诺瓦可一定不能和多特一样啊。我只是提出一个想法,路比他不服,那就该在课堂上反驳我,指责我的论据有问题、论证过程不严谨。已经听不到外面风音的声音了,现在几点了呢?如果上星期没有贸然向风音告白,她现在就该出面帮我一把了吧。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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