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我今年十三岁了。以前老师奥利维说，学习不是全部，要积极参与社会活动。但自从我两年前差点遇难后，老师就再也不这么说了。可是，我作为教宗的女儿，被社会寄予厚望，理应更积极地回应社会关注。哥哥路比，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帮爸爸排忧解难了。老师说，在我很小的时候，维苏伊遭遇了重大危机。据说，当时来了好多吸血鬼。老师也应召参军了。我记事晚，那个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老师说，我是历史的见证者。但对于九九六年惨剧，我还是听主日学校的老师讲、听哥哥讲、听妈妈讲，才知道的。哥哥说，他对不起我。要是他当时老老实实地跟我们一起去若昂，我就不用受苦了。还告诫我，我现在还小，还处在需要被保护的年龄。天塌了有大人撑着，不要逞能，遇到事管好自己就行。老师说，我们胜利了，吸血鬼失败了。老师是咒术师，会好多厉害的魔法，还深得爸爸的信任，爸爸去诺瓦开会时，老师当辅理主教，分摊爸爸的工作。我说，老师你好厉害。九九六年吸血鬼袭击维苏伊时，爸爸还在诺瓦。一定是老师你，指挥我们维苏伊人民，取得了对吸血鬼的最终胜利。教会一定会记住你的功劳的。老师不好意思地说，教会没有奖励他，反而惩罚他了。我说，付出就应该有回报，教会做得不对。我帮你和爸爸说，爸爸一定会公正地评价你的贡献的。老师说，原因很复杂，我长大后就明白了。

    哥哥说，长大，不是年龄的积累，而是经历的积累。在维苏伊的那次危机后，他突然长大了很多。但两年前被吸血鬼掳去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我也没有从中收获什么。非要说的话，我产生了对萨伯里地区吸血鬼方言的兴趣，偷偷地学了一些。联邦不希望我们学吸血鬼的语言，他们说学了吸血鬼的文化，长大后就要卖国，社会的高等人都该学古诺瓦语。哥哥在诺瓦神学院上学，明年就要毕业了，他们第二学年就开了古诺瓦语的课程。诺瓦神学院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神学院，以后我也要去诺瓦神学院。凭我们的身份，可以免试入学维苏伊神学院，但我要用自己的实力说话。老师说，诺瓦有人要来维苏伊，我负责接待。这是很重要的任务，要认真对待。

    我早早地起床，吃过早饭，换上最漂亮的小裙子。外面太阳很大，被晒德不舒服。我戴了顶白帽子。走下楼，老师穿着紫色教袍，向我微微弯腰。我跟他一起坐上马车，到南大门下车。吸血鬼在九九六年时攻打维苏伊，维苏伊很多地方都变成了废墟。诺瓦给了很多钱，帮助我们做灾后重建工作。今天有代表来检查重建成果，并判断是否有必要再给钱。我们做好接待工作，才能拿到更多钱。我说，钱是不好的，拿很多钱不道德。老师说，有的东西不道德，却是必要的。有了钱才能建造更多哨站、修筑防御工事，避免惨剧重演。

    太阳越来越大，车夫把马车拉到树阴下，我们还是站在路边的草地上。老师好像一点都不怕晒，一直关注驶来的马车。我不喜欢站在太阳下，戴着帽子还是会出汗。我也想站到树阴里，但这次任务很重要，我也要努力。老师拍拍我，说诺瓦的代表来了。我看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了下来，尤因从马车上跳下来。他穿的衣服，哥哥路比也有。哥哥说，那是诺瓦神学院的院服。这样的话，胸口纹的应该是诺瓦神学院院徽了。

    “维苏伊公共事务理事会主席奥利维。很荣幸见到您。”老师鞠躬行礼。

    “诺瓦神学院尤因、教宗特使。我代表诺瓦教会公共事务部，来参加维苏伊重建工程的中期审核。辛苦主教。”尤因回礼。

    “卡莱娜。谢谢您两年前搭救，这次也请多指教，学士。”我回忆着，双手轻轻提起两侧裙摆，右脚后退半步，慢慢弯下身子，行屈膝礼。“两年前给你留下痛苦的回忆，我感到十分抱歉。我和风音也向教宗说明了情况。”“我当时不该逞能的。”“怪风音故意激你，当时你还不怎么懂事呢。”

    “请学士上车。外地马车在维苏伊有些限制，我们带您参观维苏伊。”我带尤因坐上了我们的马车，老师给尤因的车夫说了接待处的大致位置。“可以把车篷布打开吗？一直在车厢里闷着不太舒服。”“好的。”老师起身摆弄车篷，太阳照了进来。马车从南大门进入维苏伊，我和尤因坐在一边，尤因一直在往外看维苏伊的街景。马车来来往往，路两边的商铺在卖维苏伊产的小玩意。

    “这是大教堂吗？”“是的，学士。这里就是维苏伊大教堂，那边是诺亚的雕塑。这个雕塑反映了一千年前，在诺亚的领导下，各国同意团结一致、成立人类联邦的场景。这是九九六年后重建的，原先的已经被毁了。这一块是维苏伊的中心。”“和诺瓦布局很像呢。现在能进大教堂看看吗？”“对不起，学士。我们的大教堂只有在举行重大活动时，才向民众开放。平时是不让进的。”老师说，大教堂是全维苏伊最神圣的地方。即使是教会人员，也不能随意进入。在大教堂举行活动，需要提前申请。“可以进，没问题。”老师打断我的话，指示车夫驾车进入。“啊，还是下车吧，我也想走走看。而且，坐车进教堂很不合适。”“既然您这么说，就下车吧。”老师跳下车，伸出手扶尤因下车。尤因也向我伸手。“谢谢，学士。”“没事。”

    “以前也这么宽吗？”我们在大教堂外面的大路上走着，尤因问道。“九九六年以前窄一些。那次事件后，我们重新做了规划，也拓宽了这条路。”“卡莱娜，你当时也在大教堂吗？”尤因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学士？九九六年吗？我记不清。但妈妈说，我们一直在家，后来被带到军部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来了大教堂。没什么印象了，不好意思。”“你哥哥路比当时在大教堂哦。”“好像是的呢。学士，您认识路比吗？”“我们是同班同学，嗯，也还算熟吧。你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妹妹呢。”“谢谢。”“也好，新一代人没必要背负那么沉重的记忆了。”“您说得很对。我们维苏伊要向前看，过去的伤痛留在老一辈人心里就可以了。”老师回应道。“啊，请稍等。”老师快步走到前面，和大教堂前的卫兵说话，大门就开了。和尤因一起走进大教堂，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圣礼和祈祷时间以外来大教堂。以往这里总是很多人，今天却空旷得怕人。“我们没有许可就进来，真的好吗？”“取得过许可了，不用担心”，老师说，“尤因可是教宗特使，我们怎么敢拦下他呢？”

    “卡莱娜，来这。”尤因跪在诺亚的圣像前，我也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注视诺亚圣像。“卡莱娜，你知道吗？在九九六年，这里发生了令人难过的事。英雄们为了维苏伊、也为了南方各国，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让我们为他们祈祷吧。”我也为他们祈祷。哥哥说过，九九六年时，我们都躲在大教堂内，无数士兵前赴后继，拼死把吸血鬼挡在大教堂外。但我不能清晰地回忆起这段历史。我一直和妈妈在一起，没有太关注其他人。“维苏伊人民感谢您。这是维苏伊的不幸，我们不会把责任强加于诺瓦和南方各国。诺瓦和南方各国愿意帮助维苏伊重建，已经为我们付出很多了。”老师也跪了下来，为死者祈祷。“我们千年以来，就一直是一个共同体了。帮助维苏伊，也是帮助我们自己。大联邦的时代，不该把各国自己的利益看太重。”“不愧是诺瓦神学院的学生，您非常有见地。”

    “从这往北，都是重建后的新维苏伊了。”从教堂出来，老师向尤因介绍。我也很少来这里。我喜欢南城区，更有烟火气。“卡莱娜，南城区和北城区，你更喜欢哪一个呀？”尤因看向我。北城区是后来重建的。道路更宽阔，中间和两侧还种了很多树。“都喜欢。”我说。维苏伊魔法学会水系首席亚兰科兹和我说过，九九六年时，北城区被吸血鬼彻底摧毁了。现在的北城区，是根据教宗的设想，仿照诺瓦的风格重建的。老师还说，北城区宽阔的道路，更适合坐在马车上兜风。“我喜欢走路。”尤因拒绝了老师的提议。“其实，我还是希望维苏伊保留一些，属于自己特色的东西。而且，维苏伊南城区才是人口、马车密集的区域，需要宽阔的道路。在北城区规划这么宽阔的道路，有些浪费。”“您说的是。但这是教宗的设计，他在维苏伊大主教任上做出这些规划时，也向诺瓦报备过，当时诺瓦也是同意的。”“不要紧张，我不是在批评你们，只是随便说一说自己的想法。也不用把教宗搬出来压我。”再往前走，就能看到新建成的教会办公楼了。“诺瓦教会的楼都没你们气派。”“后发优势嘛，这一块都是九九六年后重新规划的。整体看上去更新一些。”老师解释道。“请上马车吧。我们从北门出去，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维苏伊北侧的防御工事。”老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