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鸡鳖留白
村里的小河涨起来了，污浊的泥水喘急地流过村庄。留白意识到村头的水库放闸了，于是他赶紧往水库方向跑去。远远地就听到了水库里面嬉戏的声音。一群小孩正光着身子在逐渐见底的水库里面摸鱼。
这群小孩是村里的小学生。而三哥留严也在里面，于是留白迅速脱掉衣服，走下水库。水库里面的水已经排得差不多了，但淤泥还很多。留白试探着往水库里面走去，水只没到他的胸膛。留白又走了几步，水越来越少，于是他就大胆地往水库中央走去。正在抢着摸鱼的留严看到弟弟也下来了，从水里站起来，指着留白大声喊道：
“鸡鳖，快上去，滚回家！”
留白非常讨厌别人叫他“鸡鳖”。
“鸡鳖”是村里小孩给他起的花名。村里每个小孩都有一个花名，比如“狗蛋”、“猪春”、“瘦猴”之类的。而“鸡鳖”是一个非常恶心的花名。大家都知道，在方村，“鸡鳖”是指鸡拉的，像稀泥的便便，这种鸡屎黑褐色，又稠又粘糊，奇臭无比。留白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要叫他鸡鳖，他不是鸡，更不是鳖，是有点汗臭但也不至于非常臭。他有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叫“留白”，哪怕别人叫他“鸡白”或者“狗白”之类的也是可以接受的，而鸡鳖实在是无法接受。但别人就偏偏叫他鸡鳖，叫得多了，父母有时候也跟着叫他鸡鳖。
听到自己的哥哥在人群中高声叫他鸡鳖，留白一肚子的气，不理留严继续往水库中间走去。他心里暗暗较劲，一定要摸到比留严更多的鱼。留严也不理鸡鳖了，继续跟他的小伙伴围堵摸鱼。留白在水里走来走去，一条鱼也没碰到，于是索性就自己玩儿起来。突然，留白踩了一个空，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头扎进水里去，污水迅速淹没了他的鼻子，而脚底下好像有东西不停地吸住他。留白惊慌地拍打着污水，但怎么也挣脱不了脚底下的力量。留白惊慌地拍打着污水，想着大声叫救命，但是刚一张嘴，污水就灌进他的喉咙了，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完了，估计要被淹死在这里了。”留白害怕极了，拼命挣扎着。
眼看就要被污水淹没了，这时旁边来了一个稍大的哥哥，用力推了一下他，留白终于踩到淤泥了，把头抬出了水面，留白挣扎的时候喝了几口污水，嘴巴不停地干呕着，而心则飞快地跳动着。吓死留白了，他踩到了漩涡，差点就被漩涡拉下去，丧命水库了。
留白稍微回过神来，再也不敢继续玩了，也不敢告诉哥哥留严，赶紧爬上了岸。这时留白发现，岸上所有的衣服都不见了。他想起留严说过，学校禁止学生外出游泳，老师一旦发现，就会把他们脱在岸边的衣服偷偷地拿走，让游泳的人光着身子回家。没了衣服光着身子回家，路过村子就要被大人嘲笑，而回到家里肯定会被父母暴打一顿，第二天还要厚着脸皮向老师讨回衣服，又被老师一顿暴打。看来衣服是被学校老师拿走了。留白向水库里面的人大声喊道：
“衣服不见啦，被老师拿走了！”
但水库里面的孩子玩得正高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留白本想光着屁股快速跑回家，但一想到村里都是人，又害羞了起来，他决定先找一些东西遮一遮屁股再回去。他看到水库不远处有几棵芭蕉树，那硕大的芭蕉叶子用来包裹身体再合适不过了。
芭蕉树在水库的右边的小山坡上，小山坡长满了比人还高的杂草。留白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心想着摘到芭蕉叶遮屁股回家。杂草丛中没有路，留白小心踩着草爬向芭蕉树。他挑了一片比较好的叶子用力扯了一下，没扯下来，他又用最大的力气猛地一扯，叶子终于被扯下来了。然而由于用力过猛，留白脚下一滑，往前冲了几步，刚好踩到了一个马蜂窝上。
乌黑的手指般大的马蜂疯狂地从脚底下飞出来。留白一边拍打马蜂一边撒腿逃跑。一片乌黑的马蜂“嗡嗡嗡”地对入侵者穷追不舍。留白头顶，耳朵，脸蛋阵阵剧痛，他摔倒了，滚下小山坡，在一棵树根下停了下来，大群乌黑的马蜂还在“嗡嗡嗡”地在头顶上面盘旋着。留白忍受着剧痛，不敢拍打身上的马蜂，他也不敢睁开眼睛看，他知道他一动，马蜂又发现了他。马蜂在附近飞了很久，没有发现攻击者的动静，便慢慢散去。留白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身上还有几只马蜂，但他们蛰了一次之后，已经失去攻击能力。留白待周围都没有马蜂以后，慢慢爬上小山坡，他还是忍不住身上的剧痛，他一边哭一边光着屁股往家里跑。
留白跑到家，父亲留三也正在喂猪，看到光着身子哭着跑回来的儿子，很是生气，破口就骂：
“妖生仔！不在家喂鸡，又去掏马蜂窝，还跑回家来干什么！不许哭！”
留白看到父亲不理他，还恶凶凶地骂了自己，顿时觉得身上更痛了，他爬上床，用被子捂住头，更加绝望地痛哭起来。
过了一会，留三也又回来了，掀开留白的被子，在马蜂叮出的大红胞上抹了一些潲水。
留三也：“不要再哭了！抹了潲水，大红胞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留白继续躲在被子里面大声哭泣着，他想用哭声来掩盖身上的剧痛。哭着哭着，留白就睡着了。
梦里梦到还有大群的马蜂追赶着，留白又放声哭了几声。
第二天，留白醒过来了，身上更痛了，他使劲地睁开眼睛，但只能睁开一条缝，他感觉到自己头顶，耳朵，嘴巴，脸蛋，脖子，手掌都被马蜂蛰了，长满了大脓包，整个人长得像猪八戒一样。昨晚留白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也没有人叫他起来吃饭，他醒来之后觉得肚子非常饿。留白摸了摸身边，母亲甘田田也不在，他叫了几声妈妈，没有回应，他想母亲应该起床干活去了。
留白隐约听到窗外有人在说话，他忍受着疼痛从床上爬起来。他听到母亲和大伯在讲话。
甘田田：“怎么这么突然呢？昨儿还好好的，我在山上砍柴时候还看到他在山上放牛，还高兴地唱起了山歌。”
大伯：“哎，谁也想不到啊。吃了晚饭后，他听到留白被马蜂蛰了，就急忙找到药水出门了。我劝他天黑路远，路也不好走，等天亮了再过来看看。你知道他的脾气犟得很，谁说也不听的，非要出门。”
大伯走了，母亲回到床边。留白透过肿大的眼皮缝，看到母亲低沉着脸色。
留白：“妈，我肚子饿得慌。”
甘田田：“不要吵，他走了，你爷爷走了。”
爷爷走了？走去哪了呢？留白正想问母亲，但看到母亲眼睛充满了泪水，很难过的样子，就不敢继续问下去。留白心里想，家里估计发生什么大事了。
哥哥他们放学回来了，大哥留阳来到床边告诉留白：“爷爷走了。”
留白：“爷爷走了？去哪里？他不是一直住在大伯家么？”
留阳：“爷爷死了，他昨晚得知你被马蜂蛰了，连夜赶路给你送药水，然后不小心从田埂上摔下去，没了。半夜没看到人回去，大伯找过来，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
这时，三哥留严也放学回来了，他气气冲冲地冲进房间，指着留白大声说道：
“鸡鳖，是你害死了爷爷！”
留阳拦住了留严，把他从房间里面拽了出去。留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鸡鳖害死了爷爷！鸡鳖害死了爷爷！”。
留严在外面不停地闹腾着，在“啪啪”两声之后，留严大声哭了起来。
爷爷死了？留白不敢相信，爷爷最疼爱自己了，怎么可能死了呢。但是看到母亲悲伤的脸和留阳留严说的话，留白害怕起来了，爷爷真的死了？是我害死了爷爷？想到这里，留白晕过去了。
在疼痛和迷糊中，留白感觉到家里来了很多人，接下来又放了很多鞭炮，唢呐和念经响了三天三夜。
在爷爷出殡的时候，留白从甘田田怀抱里醒过来了。他看到家里人都反穿着衣服，头扎白麻布，手臂缠着麻绳，大家都低声抽泣着。几个叔叔抬起一副棺材，上面盖着大红花被子。留白想到爷爷应该在里面，便失声痛哭，挣扎着冲上去。甘田田紧紧追过去把留白拉住了。所有人都跟着留白大声痛哭起来。
甘田田抱着留白，跟着家人一路悲伤地痛哭着送爷爷上山。大人们把爷爷的棺材放进土坑里面，再在上面埋上泥土。
留白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和饥饿，心里想着再也见不到最疼他的爷爷了，便从甘田田怀抱里挣脱出来，扑在爷爷的坟墓上，大声痛哭着。
这群小孩是村里的小学生。而三哥留严也在里面，于是留白迅速脱掉衣服，走下水库。水库里面的水已经排得差不多了，但淤泥还很多。留白试探着往水库里面走去，水只没到他的胸膛。留白又走了几步，水越来越少，于是他就大胆地往水库中央走去。正在抢着摸鱼的留严看到弟弟也下来了，从水里站起来，指着留白大声喊道：
“鸡鳖，快上去，滚回家！”
留白非常讨厌别人叫他“鸡鳖”。
“鸡鳖”是村里小孩给他起的花名。村里每个小孩都有一个花名，比如“狗蛋”、“猪春”、“瘦猴”之类的。而“鸡鳖”是一个非常恶心的花名。大家都知道，在方村，“鸡鳖”是指鸡拉的，像稀泥的便便，这种鸡屎黑褐色，又稠又粘糊，奇臭无比。留白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要叫他鸡鳖，他不是鸡，更不是鳖，是有点汗臭但也不至于非常臭。他有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叫“留白”，哪怕别人叫他“鸡白”或者“狗白”之类的也是可以接受的，而鸡鳖实在是无法接受。但别人就偏偏叫他鸡鳖，叫得多了，父母有时候也跟着叫他鸡鳖。
听到自己的哥哥在人群中高声叫他鸡鳖，留白一肚子的气，不理留严继续往水库中间走去。他心里暗暗较劲，一定要摸到比留严更多的鱼。留严也不理鸡鳖了，继续跟他的小伙伴围堵摸鱼。留白在水里走来走去，一条鱼也没碰到，于是索性就自己玩儿起来。突然，留白踩了一个空，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头扎进水里去，污水迅速淹没了他的鼻子，而脚底下好像有东西不停地吸住他。留白惊慌地拍打着污水，但怎么也挣脱不了脚底下的力量。留白惊慌地拍打着污水，想着大声叫救命，但是刚一张嘴，污水就灌进他的喉咙了，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完了，估计要被淹死在这里了。”留白害怕极了，拼命挣扎着。
眼看就要被污水淹没了，这时旁边来了一个稍大的哥哥，用力推了一下他，留白终于踩到淤泥了，把头抬出了水面，留白挣扎的时候喝了几口污水，嘴巴不停地干呕着，而心则飞快地跳动着。吓死留白了，他踩到了漩涡，差点就被漩涡拉下去，丧命水库了。
留白稍微回过神来，再也不敢继续玩了，也不敢告诉哥哥留严，赶紧爬上了岸。这时留白发现，岸上所有的衣服都不见了。他想起留严说过，学校禁止学生外出游泳，老师一旦发现，就会把他们脱在岸边的衣服偷偷地拿走，让游泳的人光着身子回家。没了衣服光着身子回家，路过村子就要被大人嘲笑，而回到家里肯定会被父母暴打一顿，第二天还要厚着脸皮向老师讨回衣服，又被老师一顿暴打。看来衣服是被学校老师拿走了。留白向水库里面的人大声喊道：
“衣服不见啦，被老师拿走了！”
但水库里面的孩子玩得正高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留白本想光着屁股快速跑回家，但一想到村里都是人，又害羞了起来，他决定先找一些东西遮一遮屁股再回去。他看到水库不远处有几棵芭蕉树，那硕大的芭蕉叶子用来包裹身体再合适不过了。
芭蕉树在水库的右边的小山坡上，小山坡长满了比人还高的杂草。留白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心想着摘到芭蕉叶遮屁股回家。杂草丛中没有路，留白小心踩着草爬向芭蕉树。他挑了一片比较好的叶子用力扯了一下，没扯下来，他又用最大的力气猛地一扯，叶子终于被扯下来了。然而由于用力过猛，留白脚下一滑，往前冲了几步，刚好踩到了一个马蜂窝上。
乌黑的手指般大的马蜂疯狂地从脚底下飞出来。留白一边拍打马蜂一边撒腿逃跑。一片乌黑的马蜂“嗡嗡嗡”地对入侵者穷追不舍。留白头顶，耳朵，脸蛋阵阵剧痛，他摔倒了，滚下小山坡，在一棵树根下停了下来，大群乌黑的马蜂还在“嗡嗡嗡”地在头顶上面盘旋着。留白忍受着剧痛，不敢拍打身上的马蜂，他也不敢睁开眼睛看，他知道他一动，马蜂又发现了他。马蜂在附近飞了很久，没有发现攻击者的动静，便慢慢散去。留白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身上还有几只马蜂，但他们蛰了一次之后，已经失去攻击能力。留白待周围都没有马蜂以后，慢慢爬上小山坡，他还是忍不住身上的剧痛，他一边哭一边光着屁股往家里跑。
留白跑到家，父亲留三也正在喂猪，看到光着身子哭着跑回来的儿子，很是生气，破口就骂：
“妖生仔！不在家喂鸡，又去掏马蜂窝，还跑回家来干什么！不许哭！”
留白看到父亲不理他，还恶凶凶地骂了自己，顿时觉得身上更痛了，他爬上床，用被子捂住头，更加绝望地痛哭起来。
过了一会，留三也又回来了，掀开留白的被子，在马蜂叮出的大红胞上抹了一些潲水。
留三也：“不要再哭了！抹了潲水，大红胞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留白继续躲在被子里面大声哭泣着，他想用哭声来掩盖身上的剧痛。哭着哭着，留白就睡着了。
梦里梦到还有大群的马蜂追赶着，留白又放声哭了几声。
第二天，留白醒过来了，身上更痛了，他使劲地睁开眼睛，但只能睁开一条缝，他感觉到自己头顶，耳朵，嘴巴，脸蛋，脖子，手掌都被马蜂蛰了，长满了大脓包，整个人长得像猪八戒一样。昨晚留白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也没有人叫他起来吃饭，他醒来之后觉得肚子非常饿。留白摸了摸身边，母亲甘田田也不在，他叫了几声妈妈，没有回应，他想母亲应该起床干活去了。
留白隐约听到窗外有人在说话，他忍受着疼痛从床上爬起来。他听到母亲和大伯在讲话。
甘田田：“怎么这么突然呢？昨儿还好好的，我在山上砍柴时候还看到他在山上放牛，还高兴地唱起了山歌。”
大伯：“哎，谁也想不到啊。吃了晚饭后，他听到留白被马蜂蛰了，就急忙找到药水出门了。我劝他天黑路远，路也不好走，等天亮了再过来看看。你知道他的脾气犟得很，谁说也不听的，非要出门。”
大伯走了，母亲回到床边。留白透过肿大的眼皮缝，看到母亲低沉着脸色。
留白：“妈，我肚子饿得慌。”
甘田田：“不要吵，他走了，你爷爷走了。”
爷爷走了？走去哪了呢？留白正想问母亲，但看到母亲眼睛充满了泪水，很难过的样子，就不敢继续问下去。留白心里想，家里估计发生什么大事了。
哥哥他们放学回来了，大哥留阳来到床边告诉留白：“爷爷走了。”
留白：“爷爷走了？去哪里？他不是一直住在大伯家么？”
留阳：“爷爷死了，他昨晚得知你被马蜂蛰了，连夜赶路给你送药水，然后不小心从田埂上摔下去，没了。半夜没看到人回去，大伯找过来，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
这时，三哥留严也放学回来了，他气气冲冲地冲进房间，指着留白大声说道：
“鸡鳖，是你害死了爷爷！”
留阳拦住了留严，把他从房间里面拽了出去。留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鸡鳖害死了爷爷！鸡鳖害死了爷爷！”。
留严在外面不停地闹腾着，在“啪啪”两声之后，留严大声哭了起来。
爷爷死了？留白不敢相信，爷爷最疼爱自己了，怎么可能死了呢。但是看到母亲悲伤的脸和留阳留严说的话，留白害怕起来了，爷爷真的死了？是我害死了爷爷？想到这里，留白晕过去了。
在疼痛和迷糊中，留白感觉到家里来了很多人，接下来又放了很多鞭炮，唢呐和念经响了三天三夜。
在爷爷出殡的时候，留白从甘田田怀抱里醒过来了。他看到家里人都反穿着衣服，头扎白麻布，手臂缠着麻绳，大家都低声抽泣着。几个叔叔抬起一副棺材，上面盖着大红花被子。留白想到爷爷应该在里面，便失声痛哭，挣扎着冲上去。甘田田紧紧追过去把留白拉住了。所有人都跟着留白大声痛哭起来。
甘田田抱着留白，跟着家人一路悲伤地痛哭着送爷爷上山。大人们把爷爷的棺材放进土坑里面，再在上面埋上泥土。
留白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和饥饿，心里想着再也见不到最疼他的爷爷了，便从甘田田怀抱里挣脱出来，扑在爷爷的坟墓上，大声痛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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