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有没有欣赏过春天那遮天蔽日的细雨?有没有望见过夏天那蜿蜒纵横的闪电?有没有领略过秋天那随风飘舞的残叶?有没有触摸过冬天那厚有三尺的寒冰?

    这些你若都经历过,便能想象这面目全非的怪人的刀,是多么稠密,多么迅疾,多么无迹可寻,多么森寒刺骨!

    当怪人自高空跃下时,这花园里的所有人,也都开始动起来。

    有的人明明在饮茶寒暄,突然一张嘴吐出十数道冰锥;

    有的人明明在拈花微笑,那若情人嘴唇般的花瓣突然若钢铁般射出;

    有的人明明是在夹菜,手里的筷子却突然化作冷针投掷而去。

    事出突然,也唯有用突然一词,来描述这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

    可除了暗器外,难道就没有别的?

    有,当然有!

    斧头帮的五名壮汉已手持板斧凌空砍来,青风门的八名剑客已在空中组成八卦斩魔阵,青龙堂的龙姓五兄弟已大步流星本来,势要将他撞得骨断筋折!

    这么严密的攻击还有没有办法破解?

    有,当然有!

    你只需先将那密密麻麻的暗器尽数击落,再震飞斧头帮的十柄板斧,继而再将青风门的八柄剑斩成数截,最后四两拨千斤地将龙姓五兄弟拍飞。

    步骤便是这么简单,可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偏偏这怪人能够做到。

    他拔刀,然后挥刀,最后落地。

    那些暗器都已若烂泥般跌落在地,斧头帮的壮汉正双腕颤抖着,看着离自己足有十几米远的板斧,青风门的剑客手里已只剩下剑柄,龙姓五兄弟正声嘶力竭地呻吟。

    “好!好刀!好刀法!”天外飞刀死不休柳絮飞只说了六个字,此生便再也没机会拿刀割人了。

    怪只怪他向这怪人出手。

    来人一刀斩断绑缚的麻绳,拉着假秦枫道:“走!”

    假秦枫刚刚还奄奄一息,此刻却马上精神大振,但却没有逃,而是挥手朝救他的怪人刺去,袖口里有寒光吐露的匕首。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他这一招很容易便刺中怪人左臂。

    假秦枫阴恻恻地笑道:“你终于现身了,我这根尾指上的肉也不算白白被割去。”

    怪人盯着他冷冷地问:“你不是秦枫?”

    假秦枫得意洋洋地道:“当然不是,我是赫赫有名的鬼医陈一刀,你中计了。”

    怪人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你可以死了。”

    刀光一闪,好似浮光掠影眨眼而过,鬼医陈一刀的脑袋便与身体分离。

    扶风城主韩风道:“此人已中了陈一刀的软骨散,很快便会四肢瘫软不能动,诸位只需拦下他便可,切莫忘记原先的约定,不要真的杀了他!”

    当你看到这段话时,一定会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不能将这人杀了?难道今日聚集这么多英雄好汉就是为了生擒他?

    可若是你听到韩风城主说这段话的声音,首先惊疑的便不会是上述问题,而是韩风的声音!

    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段话开始时底气十足,可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仿若蚊蝇振翅,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说的这段话虽不长,但每说一个字,便至少有一个人死在怪人的刀下,等他说完这段话,眼前已尸横遍地,触目惊心。

    死人是不会发抖的,现在发抖的是城主韩风,便连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还请醉仙快快出手!”

    坐在韩风左边的一个人站了起来,面若冠玉温文尔雅像个书生,他的身体一点都不抖,所以他的手很稳准取下了腰间别着的玉葫芦。

    他先不喝里面的酒,而是陶醉地闻了闻,才饮了一小口,大赞道:“好酒!好酒!”

    瞧他的模样,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那葫芦里是好酒。

    他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步步朝怪人走过去,好像是醉了。

    怪人冷冷地道:“你就是醉仙华秋鸣?”

    华秋鸣道:“世上自称醉仙的不少,叫华秋鸣的人也有很多,但能被称作醉仙华秋鸣的,好像只有我一个。”

    怪人道:“别人说你葫芦里装的不是凡酒,而是琼浆,是神仙喝的酒。”

    华秋鸣道:“这倒有些夸大其词了。”

    怪人又道:“既然是神仙喝的酒,那喝酒的便一定是神仙,所以别人都称你醉仙。”

    华秋鸣道:“这是江湖豪杰对在下的抬爱。”

    怪人突然冷冰冰地道:“神仙是不会死的,所以今天死的一定是我?”

    华秋鸣也冷冷地道:“这倒是事实!”

    他二人一唱一和,倒像是亲朋好友在聊家常,可手里的刀剑却不安稳,怪人已闪电般挥出一百四十刀,无一刀不刁钻狠辣,无一刀不阴险致命,无一刀不迅若奔雷。

    可偏偏又无一刀能够砍中。

    华秋鸣手里的剑就像长了眼睛,而且还是媚眼如丝,每每都能勾到怪人的刀。

    怪人的刀法炉火纯青,华秋鸣的剑法却是出神入化,许多人都已看痴了。

    陆离也看痴了,可他看的既不是刀,也不是剑,而是酒,华秋鸣葫芦里的酒,他好似馋的要流口水。

    就在这时,秦枫突然道:“我们去救那怪人!”

    他说的虽是去救人,可声音冰冷如霜倒像是要去杀人,难道秦枫气得说错了话?

    他们藏身的位置距离花园有数十米,可当秦枫的话刚一说完,陆离和他已置身其中,仿佛只是抬了一下腿那么简单。

    陆离挡在华秋鸣面前,两眼紧盯着那玉葫芦来回晃动,谄媚地笑:“你能不能赏我喝一口你的酒,就一小口。”

    华秋鸣冷漠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四人,忽然笑道:“好啊,你只需跪在地上磕几个响头,响亮地喊几声祖宗,然后再学狗叫,我便让你喝一口。”

    陆离看起来很失落,说道:“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华秋鸣冷笑道:“简单的也有。”

    陆离又振奋起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华秋鸣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当然可以,你只需接我七七四十九剑,我便让你喝个痛快。”

    这句话一说完,他已刷刷刷挥出三剑,剑招凌厉阴毒,以往的敌人遇到他这三剑,往往都已被斩成了四截。

    可陆离却是完好无损,连一根头发都没掉,就连他藏身在大树上时,落在他头发里的一片枯叶都没有变化位置。

    陆离拈着自己的翠玉箫,像蜻蜓点水一样轻轻地一点,便点在了华秋鸣迅速挥来的剑锋,发出一片金石之音。

    可翠玉箫一点破损的痕迹都没有,倒是华秋鸣的剑,出现了一连串的豁口。

    陆离忽然大喝一声:“你耍赖,这已经是五十招了,把你的酒给我!”

    翠玉箫猛地往前一刺,陆离只是想让华秋鸣放下那酒葫芦,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吓了他一跳!

    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只见先前一副仙风道骨盛气凌人,似已将世间一切看淡,超然物外像个神仙一样的华秋鸣,竟吓得朝陆离跪了下来。

    他先是朝陆离磕了几个响头,边磕边大声地叫祖宗,之后便开始学狗叫,汪汪汪叫的特别欢快,简直就是一条真狗!

    陆离取过酒葫芦,怔怔地看着他:“唉,我原来以为你是得道高人,却原来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十足的假货啊。”

    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我猜你一定见过。

    因为这种人在世上着实不少。

    陆离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骤然冷冷地望向华秋鸣:“你知不知道我最恨哪种人?”

    华秋鸣战战兢兢地道:“哪种人?”

    陆离狠狠地道:“往酒里掺水的人!”

    华秋鸣已无法再说话,因为他的脑袋已离开了身体。

    像华秋鸣这样能装的人世上虽多,但像陆离这样爱酒的人却很少,他们两个人碰在一起,只能说是华秋鸣的不幸。

    陆离还在破口大骂:“妈的,都是假的,真是一个虚伪的家伙。”

    他又骂了几句,声音却越来越低,像是在学刚刚的韩风说话,在他的四周,竟也堆满了厚厚的尸体。

    现在这座花园内,已只剩下韩风、陆离、秦枫和那怪人四个人还活着。

    而韩风也快要死了,秦枫和那怪人已都挥刀朝他砍去,可韩风的神态却忽然变得很平静,就像已笃定自己绝不会死。

    所以当他被两道刀锋分成三段时,眼睛还不甘地睁着,像是在问为什么!

    陆离觉得眼前的秦枫很陌生,他从未见过后者如此嗜血,如此没有理智,简直就像个杀人狂魔。

    就连此时才飘身下来的橙儿四姐妹,都离得他远远的,站在了靠近陆离的一边。

    秦枫急促的呼吸像破旧的风箱,凶狠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那怪人,似要将牙齿咬碎般地道:

    “你是血刀帮的人!你是万金海创办的血刀帮的人!”

    “而能够将万金海的侠义刀法练得如此纯熟的,便只有他唯一的儿子万天!你就是万天,对不对?”

    万金海的儿子万天不是已经死了吗?

    当日那白马驮着的血迹斑斑尸体,可是很多人亲眼所见的!

    但那是无头尸,有谁见过他的头?

    当时万金海将那尸体抱的极紧,别人都以为他是丧子之痛,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血刀帮的智囊陈旭临死前,之所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便是因为他发现那尸体不是万天的,因为他与万天相处的时间,比万金海还长。

    哪怕不接触尸体,也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难道这怪人真的是万天?

    他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反驳,这便是默认了。

    秦枫大笑起来:“怪物怪物,你们万家的人都是怪物!当年我父亲作为万金海的好友,最后遭他偷袭满门被灭!”

    “今日你作为万金海的儿子,竟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还将他辛苦创建的血刀帮毁于一旦!”

    “一个杀害好友,一个谋逆至亲!哈哈,你们万家的人果然都是怪物!”

    软骨散已开始发挥作用,怪人的左边身体已开始发软,他依旧一声不吭。

    秦枫还在大笑:“亏你的刀法还叫侠义刀法,万金海那种混蛋创造的刀法,也配叫做侠义刀法,我看应该叫无情无义畜生刀法!”

    怪人霍然冷冷地道:“你侮辱我可以,但不准你亵渎我的父亲!”

    他说的那样狠,似也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

    他明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当时的刀是那样无情,为何此刻要维护父亲的尊严?

    难道他良心未泯知道错了?

    秦枫收起笑容,却是将刀握紧,冷冷地问道:“我不管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我只想问,你父亲当年为何要杀死我父亲?”

    “你作为他唯一的儿子,这二十年来应该有所耳闻吧,或许你杀死你父亲,和万金海杀死我父亲,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万天突然喝道:“没错,就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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