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何有之乡
“渊沦王前辈……”小龙敖乐居然看哭了。
渊沦王的狂傲不羁令他心潮澎湃，渊沦王被小人暗算的遭遇令他心中揪紧，渊沦王最后重创敌人，自己惨烈战死的悲壮结局令他心中酸楚……
短短片刻，渊沦王就超越了父王和兄长，成为了他最崇拜的龙，没有之一。
“向往吗？”忽然有声音问道。
“向往！”小龙敖乐下意识地答道，发现先前的场景已然消逝不见，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紫阳道袍的白皙青年，目光柔和，带着莫名的亲和力，令人心生好感。
“你……你是谁？”敖乐迟疑着发问，他心中有太多疑问了，这个人是谁，刚刚的一切是幻境还是什么？是这个人制造的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青年似乎知晓他心中所有的疑惑，微微一笑，一一答道：“我名李央，道号正心，刚刚你所见并非幻象，而是龙族一位前辈大能临死前的真实遭遇，我只是忠实地按照那位前辈的遗愿把他的这份悲壮的记忆呈现在后辈面前，他希望后辈不要忘记这笔血债，不过也不是每条龙都有资格观看的。”
“遗愿……渊沦王前辈果然还是陨落了吗？”敖乐有些失神，喃喃道，忽然又反应过来：“你说不是每条龙都有资格又是什么意思？”
“渊沦王最大的遗憾有二，第一是没能手刃仇敌，那位天尊之子虽然被他重创，但渊沦王因为遭了暗算，终究还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更不必提幕后黑手；至于第二么……就是没能为应龙血脉的传承找到一位合适的传人，因为有应龙血脉的龙族太稀少了。”李央微笑道：“而你恰好就有应龙血脉，也就有资格继承渊沦王的传承，他日完成他的两个遗愿。”
“我有应龙血脉？”敖乐大吃一惊，急忙摇头：“不可能的，我出生的时候，龙族长老甚至我父王都亲自出手检查过，我就是一条天资很普通的平凡小龙。”
“你觉得你父亲东海龙王比起渊沦王如何？”李央反问道。
“差了十万八千里。”敖乐老老实实地道。
“那就对了，我用的是渊沦王传下的检测血脉之法，专门针对应龙血脉，比你们龙宫的准确不知道多少倍，再细微的应龙血脉也能检测出来。”李央认真道。
“可是……”敖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你不是人族吗？你根本没长龙角，我也感应不到你的龙族血脉，你怎么会有渊沦王前辈的传承？还有，刚刚我所见的结局是渊沦王前辈战死，肉身和魂魄都被湮灭，根本没有留下传承啊！”
渊沦王死得很惨，可谓被挫骨扬灰了，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又岂有能力去布置传承？
“这就不重要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继承渊沦王的传承？如果愿意，你必须立刻发下大道誓言，对‘龙相大道’起誓，他日有能力时，一定要为渊沦王报仇，并且终生不得背叛龙族！”
“如果不愿意，我掉头就走，绝对不强迫你，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李央看向敖乐的双眼，神情严肃。
敖乐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在开玩笑，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已经摆在他面前，选择权正握在他手里。
也许是被先前渊沦王的遭遇刺激到了，也可能是内心早就潜藏着对脱离平凡的向往，一向懦弱善良的敖乐第一次鼓起勇气，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决定，他大声道：“我答应了！”
“那就马上立誓！”李央根本不给他再思索的时间，因为他自己快没有时间了！
“我敖乐对‘龙相大道’起誓，如果能完整继承渊沦王前辈的应龙传承，我必终生忠于龙族，绝不背叛，且等我有能力之时，我一定为渊沦王前辈报仇！若违此誓，就让我的龙族血脉被人夺尽，沦为最下贱的泥鳅！”敖乐不再犹豫，直接立誓，声音洪亮。
他也留了个心眼，誓言的前提是“能完整继承渊沦王传承”，换而言之，如果李央骗他发誓，事后不给传承或者给个残缺版，那誓言就无效。
当然，这种口头誓言不比有实物契约书的“大道契约”，空口白牙，约束力十分有限，就算违背了，也只是对道心有所损害而已。
选择这样的誓言倒不是李央的恶报身失察，而是他陨落在即，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做更多布置了。
如果有更多时间，他肯定亲自书写一份心道的大道誓约书“诛心之誓”！不，一份誓约书都不够保险，还得再加上号称约束力第一的易道誓约书“命定之约”以及违约惩罚最恶毒的血道誓约书“歃血之盟”。
他的易道境界勉强够格，血道境界却是一片空白，靠自己写不出“歃血之盟”，还得找三境的血道大能定制，这需要不少时间的沟通。
李央越想越觉得遗憾，但他确确实实没有时间了。
此刻尚且天真单纯的敖乐当然不知道面前的前辈深深遗憾于没能让他签订三份严苛的大道誓约书，这条小龙一脸期待孺慕地对李央道：“前辈，我已经发完誓了，我保证做到！”
“好，希望你记住今日的誓言！”李央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指点在他眉心，庞大的记忆涌入这条小龙的识海。
“前辈，需要我为你保密身份之类的吗？”敖乐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神秘高人给主角传承后，都要求主角保密，于是主动问道。
“不需要！你父亲要问，你就告诉他，我是全真教的正心，想知道我为什么有渊沦王的传承？日后我们会有合作的机会，那时自然知晓……”李央答道。
他和大乐禅师、祝大巫也达成了类似的合作意向，一切都是为本尊回归后的一些安排做准备……如果本尊能顺利回归的话。
庞大的记忆在短时间内涌入敖乐识海，使得这条天真小龙脑海一片混沌，头痛欲裂，几乎以为自己的头要炸开了！
“资质果真一般。”李央眉头紧皱，又舒展开来：“不过这是因为血脉太稀薄，等到他开始修行渊沦王的应龙传承秘法，逐步纯化血脉，必定是龙族前所未有的天才！如此珠玉在前，足以博得东海龙宫的好感，为日后可能的合作奠基！如今再结一个善缘……”
他连掐法印，调动心道手段，为敖乐梳理识海，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敖乐渐渐清醒过来，庞大的记忆让他一时间明白了很多东西，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他面色复杂地对李央道：“前辈，你……”
他还是想追问李央为什么会有龙族先辈的传承，也想对李央道谢。
李央却是摇头，打断了他：“不必问了，你要是日后能见到我的本尊，所有疑惑他都会为你解答，更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如果你真的念今日我传道的恩情，就说服你父王，日后和我的本尊密切合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冥冥中，报应牵扯之力传来，“李央”的身躯一瞬间支离破碎，化为无数因果报应纠缠的不可名状之物：杀生刀剑报、诽谤拔舌报、陷害蒸笼报、盗窃油锅报……
逐渐微弱的声音在敖乐耳边响起：“最后给你一句忠告，你继承了应龙传承，绝对不能屈居人下，因为真龙生来就应当是至尊，就算你过去再与世无争，你都要从现在开始改变，你的兄弟甚至父王都是你的竞争对手，你要成为真龙，就要成为唯一的王！”
“还有，他日见到本尊，请告诉他，我们尽力了，我们没有辜负他……”
所有因果报应都化为青烟消散，报身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就此抹去。
……
一处空无之地。
天地间没有任何物质或生灵，甚至连时间都不再流逝，空间的概念亦不存，唯有纯粹的白，不……甚至连颜色都没有，唯有无穷无尽的空洞虚无。
时间、空间、物质……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白纸一般的“无”面前黯然失色。
忽然，“白纸”上浮现一个小黑点，仿佛是“纸外人”失手点下的墨迹，又仿佛是起笔作画的第一笔。
黑点微微动弹，大梦初觉。
随着黑点的逐渐清醒，他周围开始勾勒出点点景象，仿佛是画家开始为他描绘背景：万里无云的蓝天下，黑点立于一片漫无边际的平原，无花无草仅有一人却不显得荒凉，反而有一种自在逍遥的闲适。
在黑点的身后，浮现出一棵只有树干的臃肿歪曲的大树，树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疙瘩，这样的树不能做木材，也无叶果可食用，似乎百无一用。
“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秋凉？今日大觉，而后知此大梦也……”黑点放大，乃是一个面容白皙英俊的少年，他目光迷离，似乎刚从深沉的梦境中醒来。
“多久了？自从我坠入这‘无何有之乡’过去了多少岁月？”少年面色恍然，坐起身来，倚靠在树上，逐渐清醒：“百年如大梦，梦中谁到老？虽未满百年，但据报应二身陨落后传来的记忆，也已经将近四十载了，凡人半生……这次醒来，恐怕是我最后的机会……”
少年倚靠的大树居然发出声音：“小李央，既然已经脱离三千世界，入了‘无何有之乡’，又何必再求出离呢？佛家把三千世界、六道轮回比作火宅，人处在着火的宅子中，就永生永世不能安宁，贪嗔痴三毒，色受想行识五蕴，都犹如毒火，时刻灼烧心灵，使凡人永恒痛苦……”
“想要解脱痛苦，佛门的办法就是诚心念佛，死后进入佛陀愿力所化的‘极乐世界’，再也不堕轮回，不入三千世界……”
“而这处至人庄周缔造的‘无何有之乡’，犹胜过‘极乐世界’，人入其中，就忘却所有烦恼，无悲无喜无痛无苦，无怨无悔无怒无痴，再也不必被一具色身引发的七情六欲缠缚，无身即无患，是多少道家高人求之不得的无上境界？你何必非想着离开呢？”
李央站起身来，转身看向面前好似百无一用的大树，轻声道：“树前辈，我自然知道这‘无何有之乡’是道家的圣地，入了其中，哪怕再庸俗不堪的人，都好似立地成佛一般，立刻就能领悟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又何患’的不可思议之境界，身融大道，体悟无为。”
“只是……何谓无何有之乡？无何有？有何无？”李央看向四周空无一物的平原：“昔日进入无何有之乡的人，他们都化为‘无’了吧？他们永远地化道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世间，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确实是没有烦恼了，但这真是至人庄周昔日的本意吗？这真是所谓的‘逍遥无为’吗？”
《南华经·逍遥游》有云：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李央如今所处的平原叫做“广漠之野”，身旁的大树叫做“无用之木”。
而困了李央将近四十年的地方，则是这片至人庄周昔日缔造的“无何有之乡”。
渊沦王的狂傲不羁令他心潮澎湃，渊沦王被小人暗算的遭遇令他心中揪紧，渊沦王最后重创敌人，自己惨烈战死的悲壮结局令他心中酸楚……
短短片刻，渊沦王就超越了父王和兄长，成为了他最崇拜的龙，没有之一。
“向往吗？”忽然有声音问道。
“向往！”小龙敖乐下意识地答道，发现先前的场景已然消逝不见，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紫阳道袍的白皙青年，目光柔和，带着莫名的亲和力，令人心生好感。
“你……你是谁？”敖乐迟疑着发问，他心中有太多疑问了，这个人是谁，刚刚的一切是幻境还是什么？是这个人制造的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青年似乎知晓他心中所有的疑惑，微微一笑，一一答道：“我名李央，道号正心，刚刚你所见并非幻象，而是龙族一位前辈大能临死前的真实遭遇，我只是忠实地按照那位前辈的遗愿把他的这份悲壮的记忆呈现在后辈面前，他希望后辈不要忘记这笔血债，不过也不是每条龙都有资格观看的。”
“遗愿……渊沦王前辈果然还是陨落了吗？”敖乐有些失神，喃喃道，忽然又反应过来：“你说不是每条龙都有资格又是什么意思？”
“渊沦王最大的遗憾有二，第一是没能手刃仇敌，那位天尊之子虽然被他重创，但渊沦王因为遭了暗算，终究还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更不必提幕后黑手；至于第二么……就是没能为应龙血脉的传承找到一位合适的传人，因为有应龙血脉的龙族太稀少了。”李央微笑道：“而你恰好就有应龙血脉，也就有资格继承渊沦王的传承，他日完成他的两个遗愿。”
“我有应龙血脉？”敖乐大吃一惊，急忙摇头：“不可能的，我出生的时候，龙族长老甚至我父王都亲自出手检查过，我就是一条天资很普通的平凡小龙。”
“你觉得你父亲东海龙王比起渊沦王如何？”李央反问道。
“差了十万八千里。”敖乐老老实实地道。
“那就对了，我用的是渊沦王传下的检测血脉之法，专门针对应龙血脉，比你们龙宫的准确不知道多少倍，再细微的应龙血脉也能检测出来。”李央认真道。
“可是……”敖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你不是人族吗？你根本没长龙角，我也感应不到你的龙族血脉，你怎么会有渊沦王前辈的传承？还有，刚刚我所见的结局是渊沦王前辈战死，肉身和魂魄都被湮灭，根本没有留下传承啊！”
渊沦王死得很惨，可谓被挫骨扬灰了，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又岂有能力去布置传承？
“这就不重要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继承渊沦王的传承？如果愿意，你必须立刻发下大道誓言，对‘龙相大道’起誓，他日有能力时，一定要为渊沦王报仇，并且终生不得背叛龙族！”
“如果不愿意，我掉头就走，绝对不强迫你，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李央看向敖乐的双眼，神情严肃。
敖乐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在开玩笑，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已经摆在他面前，选择权正握在他手里。
也许是被先前渊沦王的遭遇刺激到了，也可能是内心早就潜藏着对脱离平凡的向往，一向懦弱善良的敖乐第一次鼓起勇气，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决定，他大声道：“我答应了！”
“那就马上立誓！”李央根本不给他再思索的时间，因为他自己快没有时间了！
“我敖乐对‘龙相大道’起誓，如果能完整继承渊沦王前辈的应龙传承，我必终生忠于龙族，绝不背叛，且等我有能力之时，我一定为渊沦王前辈报仇！若违此誓，就让我的龙族血脉被人夺尽，沦为最下贱的泥鳅！”敖乐不再犹豫，直接立誓，声音洪亮。
他也留了个心眼，誓言的前提是“能完整继承渊沦王传承”，换而言之，如果李央骗他发誓，事后不给传承或者给个残缺版，那誓言就无效。
当然，这种口头誓言不比有实物契约书的“大道契约”，空口白牙，约束力十分有限，就算违背了，也只是对道心有所损害而已。
选择这样的誓言倒不是李央的恶报身失察，而是他陨落在即，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做更多布置了。
如果有更多时间，他肯定亲自书写一份心道的大道誓约书“诛心之誓”！不，一份誓约书都不够保险，还得再加上号称约束力第一的易道誓约书“命定之约”以及违约惩罚最恶毒的血道誓约书“歃血之盟”。
他的易道境界勉强够格，血道境界却是一片空白，靠自己写不出“歃血之盟”，还得找三境的血道大能定制，这需要不少时间的沟通。
李央越想越觉得遗憾，但他确确实实没有时间了。
此刻尚且天真单纯的敖乐当然不知道面前的前辈深深遗憾于没能让他签订三份严苛的大道誓约书，这条小龙一脸期待孺慕地对李央道：“前辈，我已经发完誓了，我保证做到！”
“好，希望你记住今日的誓言！”李央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指点在他眉心，庞大的记忆涌入这条小龙的识海。
“前辈，需要我为你保密身份之类的吗？”敖乐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神秘高人给主角传承后，都要求主角保密，于是主动问道。
“不需要！你父亲要问，你就告诉他，我是全真教的正心，想知道我为什么有渊沦王的传承？日后我们会有合作的机会，那时自然知晓……”李央答道。
他和大乐禅师、祝大巫也达成了类似的合作意向，一切都是为本尊回归后的一些安排做准备……如果本尊能顺利回归的话。
庞大的记忆在短时间内涌入敖乐识海，使得这条天真小龙脑海一片混沌，头痛欲裂，几乎以为自己的头要炸开了！
“资质果真一般。”李央眉头紧皱，又舒展开来：“不过这是因为血脉太稀薄，等到他开始修行渊沦王的应龙传承秘法，逐步纯化血脉，必定是龙族前所未有的天才！如此珠玉在前，足以博得东海龙宫的好感，为日后可能的合作奠基！如今再结一个善缘……”
他连掐法印，调动心道手段，为敖乐梳理识海，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敖乐渐渐清醒过来，庞大的记忆让他一时间明白了很多东西，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他面色复杂地对李央道：“前辈，你……”
他还是想追问李央为什么会有龙族先辈的传承，也想对李央道谢。
李央却是摇头，打断了他：“不必问了，你要是日后能见到我的本尊，所有疑惑他都会为你解答，更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如果你真的念今日我传道的恩情，就说服你父王，日后和我的本尊密切合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冥冥中，报应牵扯之力传来，“李央”的身躯一瞬间支离破碎，化为无数因果报应纠缠的不可名状之物：杀生刀剑报、诽谤拔舌报、陷害蒸笼报、盗窃油锅报……
逐渐微弱的声音在敖乐耳边响起：“最后给你一句忠告，你继承了应龙传承，绝对不能屈居人下，因为真龙生来就应当是至尊，就算你过去再与世无争，你都要从现在开始改变，你的兄弟甚至父王都是你的竞争对手，你要成为真龙，就要成为唯一的王！”
“还有，他日见到本尊，请告诉他，我们尽力了，我们没有辜负他……”
所有因果报应都化为青烟消散，报身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就此抹去。
……
一处空无之地。
天地间没有任何物质或生灵，甚至连时间都不再流逝，空间的概念亦不存，唯有纯粹的白，不……甚至连颜色都没有，唯有无穷无尽的空洞虚无。
时间、空间、物质……一切的一切，都在这白纸一般的“无”面前黯然失色。
忽然，“白纸”上浮现一个小黑点，仿佛是“纸外人”失手点下的墨迹，又仿佛是起笔作画的第一笔。
黑点微微动弹，大梦初觉。
随着黑点的逐渐清醒，他周围开始勾勒出点点景象，仿佛是画家开始为他描绘背景：万里无云的蓝天下，黑点立于一片漫无边际的平原，无花无草仅有一人却不显得荒凉，反而有一种自在逍遥的闲适。
在黑点的身后，浮现出一棵只有树干的臃肿歪曲的大树，树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疙瘩，这样的树不能做木材，也无叶果可食用，似乎百无一用。
“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秋凉？今日大觉，而后知此大梦也……”黑点放大，乃是一个面容白皙英俊的少年，他目光迷离，似乎刚从深沉的梦境中醒来。
“多久了？自从我坠入这‘无何有之乡’过去了多少岁月？”少年面色恍然，坐起身来，倚靠在树上，逐渐清醒：“百年如大梦，梦中谁到老？虽未满百年，但据报应二身陨落后传来的记忆，也已经将近四十载了，凡人半生……这次醒来，恐怕是我最后的机会……”
少年倚靠的大树居然发出声音：“小李央，既然已经脱离三千世界，入了‘无何有之乡’，又何必再求出离呢？佛家把三千世界、六道轮回比作火宅，人处在着火的宅子中，就永生永世不能安宁，贪嗔痴三毒，色受想行识五蕴，都犹如毒火，时刻灼烧心灵，使凡人永恒痛苦……”
“想要解脱痛苦，佛门的办法就是诚心念佛，死后进入佛陀愿力所化的‘极乐世界’，再也不堕轮回，不入三千世界……”
“而这处至人庄周缔造的‘无何有之乡’，犹胜过‘极乐世界’，人入其中，就忘却所有烦恼，无悲无喜无痛无苦，无怨无悔无怒无痴，再也不必被一具色身引发的七情六欲缠缚，无身即无患，是多少道家高人求之不得的无上境界？你何必非想着离开呢？”
李央站起身来，转身看向面前好似百无一用的大树，轻声道：“树前辈，我自然知道这‘无何有之乡’是道家的圣地，入了其中，哪怕再庸俗不堪的人，都好似立地成佛一般，立刻就能领悟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又何患’的不可思议之境界，身融大道，体悟无为。”
“只是……何谓无何有之乡？无何有？有何无？”李央看向四周空无一物的平原：“昔日进入无何有之乡的人，他们都化为‘无’了吧？他们永远地化道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世间，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确实是没有烦恼了，但这真是至人庄周昔日的本意吗？这真是所谓的‘逍遥无为’吗？”
《南华经·逍遥游》有云：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李央如今所处的平原叫做“广漠之野”，身旁的大树叫做“无用之木”。
而困了李央将近四十年的地方，则是这片至人庄周昔日缔造的“无何有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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