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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无可闲闻健晴日 奈何应听忭小六

    正德丙寅年农历二月十七辰时半刻,距离春分又近了许多,闲来无事,连日的暴雨,洗刷了空气中的不少尘气了。

    陆羽躺舒于吱吱作响的竹椅上头,刚过了遍前五卷的诗文大概,激起着记忆,便是新去县里购到的《昭明文选》中的,于是便便小憩片刻。

    龙场,李家村,滴澄河。也就是我们现在熟知的猫跳河,贵州的一处好游的风景之地。

    《明史·地理志》威清卫:“西有的澄河,即陆广河上流。”

    “空气真不错。”

    陆羽闻着溪边吹来的岭香,想着托小六打听的消息以及驿站是否有了状况,可能有了着落,未时左右还得拜访一趟朱夫子,晚间还得要做一篇时文。

    对了,还有和苏大娘那件事,既然许诺了人家,自然是要兑现的,况且苏大娘对陆羽还是照顾的。

    不过此时对他而言,自己是属于自己的。

    花也无聊,人也无聊,陆羽难得有了清净,却不料被对溪一阵难听的笑声惊得起了身,陆羽喃喃自语道:“挺乐观的嘛。”

    大抵是新搬来的村民,从内驿逃难来的,李家寨靠近外头官道,不过也是相对而言的,总体来说,处在大明西南之地,边陲之地的贵州还是艰难的。

    至于为什么逃难来也是有原因的,黑苗之地,素来有灾地之称。

    《黔记》记载:在短短153年间,有82年有灾害记录,平均每两年不到就有一次自然灾害。

    而所谓官修历史《明史•贵州》,记载的次数却远小于《黔纪》所描述的,或许有人质疑:“有可能《黔记》的作者胡乱编写的呢?”

    的确是有可能,但几率很小,如果一处的记载说明不了问题,那同样的在《都匀县志稿》中也有所提及:“贵州,年多于有灾,不下百二。”

    陆羽对头的那家黑苗户算是幸运的或许是水族之类的近亲,并非所有的灾民都有此机契,固然来的到,但无当地所属府,州的盖章文碟。

    不过普通平民也实属无奈,此地的好兆头,是轮不着的,一旦过了火,就是逃民的,而且倘若出了苗,万万难救的,是有的牢食吃的。

    而且大多数的明民是饱含故土情怀的,不愿意背井离乡的。

    “陆羽哥,能听到吗?”

    怀里里晒着老土司的手札的小六,悄悄地靠近竹椅旁,悄而低语:“陆羽哥,有的是好消息。”

    不等陆羽想完,小六神出鬼没地冒了头,冷不丁地惊了半身。

    陆羽转头道:“我说,小六,你走路怎么都没声?”

    小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在李老爷寨里习惯了。”这自然不是一两天练成的,然后小六只得掏了出怀里的信札递了向陆童生。

    根据明朝史书记载,只有通过了县试、府试两场考核的学子才能被称作童生,成为童生方有资格参加院试,成绩佼佼者才能成为秀才。

    所以陆羽此前被嘲笑的说只能做一辈子童生,也是因此的。

    没两下功夫,陆羽阅完了信札的内容,明白次小六口中的好消息便是安氏老土司有着落了。

    陆羽所在的贵阳修文县(现称)是安氏宣慰司,更了不得的还是世袭的职位,若是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可谓是西南土皇帝。不过许是明政府考虑到某些原因,割治的另一氏便宋氏世袭宣慰同知。便宜的是各有封地的。

    安氏辖境约当今贵州省西北部息烽、修文以西,普定以北,水城以东,大方以南地区。以其大部分在鸭池河以西,通称水西。

    “小六,这真…是好事吗?”

    陆羽眨了眨眼,恨不得掰开小六的脑袋瓜检查一番,信札口封的好好的,也不知小六怎么的知道里头是好消息。

    “嘿,是安爷爷说的,他和李老爷聊的正兴头上,接了信,我便赶了出来。”

    小六所言安爷爷便是为安贵荣,西南彝族“六祖”默部落水西第七十四世君长。明宪宗成化二十年袭贵州宣慰使司宣慰使。如今也有过了知命之年。

    “哦,李老爷不是去扎佐了吗,小六?”

    “没…啊,老…爷说是明日卯时出发。”小六眨巴眨眼,眼神飘忽道,硬着头皮说最后一个字。

    “这样啊。”

    “是的。”

    陆羽瞧着小六隐瞒的话,也没有追问,便笑道:“我记得李老爷答应帮你脱了奴籍,可事实否?”

    其实陆羽不太相信的,毕竟小六是货真价实的官奴,也是李老爷早年从杭州府带来的,脱籍谈何容易。

    而且《大明律》有言:若勋贵之家存养奴脾者,拾而以待,若放从,证有关司法俱。

    除非李老爷子愿意遣人至杭州府,上报,方才能销了,再添后续的官场程序,少不得麻烦。

    小六听了此言立刻眉开眼笑,心里是蹦蹦跳跳的,拾起一旁的碎瓦片,丢入了一眼外的溪畔。

    嘴里念叨着:“是啊,不过我又有点害怕,也不知道为什么…”

    虽有是优柔寡断,但想必是惯了奴的生活,生怕过了日子,李老爷也是考虑到此事,许诺转而为雇工,工钱提了不少,也心里有个归处。

    瞥过信上的内容,过了客套的话,剩下的便是重点,令陆羽想没到的是宋氏和李家寨竟然搭勾到一块,居然将小六赘往宋氏寨里,请陆羽届时也能来临,许是因为李老爷的缘故。

    竹纸上的墨迹有的细小的黑白斑点,许是等了久日子,难怪,那时候都认定陆羽入了李寨的儿子门口。

    陆羽想着:“也难怪李老爷许诺小六脱籍,可怜小六被卖了还帮人家输钱,不过不定然是坏事,这样的怪把戏,是李老爷想的吗?”

    李老爷虽常年居住贵州,其实心里多少是瞧不起大多数的苗人,如此心理也不是李老爷一人所有的,中原地区,苏杭亦是如此。

    汉人对苗人的歧视亦难免不溢于言表,凡见丑陋事物,动辄以“苗”字形容:粗碗粗筷,谓之“苗碗苗筷”,相貌不美,谓之“苗相苗形”,住所简陋,称为“苗屋”,体臭汗气,称为“苗气”。

    “陆羽哥,你在想什么,刚才叫了你几声都没有反应?”

    “啊,是吗,不好意思。”

    小六又很奇怪陆羽哥为什么要道歉,不过这一年此样的奇怪事多了,生了病,觉是像变了个人似的,但却说不上来。

    陆羽微微笑道:“你刚才问什么?”

    “就是还有一件事,你说陆大哥,想问问,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

    一向口齿伶俐的小六忽然变得结结巴巴,纠结的眉毛皱了两圈。

    “撒子事,你给俺说?”

    陆羽逗着口音谑道。

    空气中忽然地弥漫着安静的气息,小六完全没有得到陆羽玩笑语气的意思。

    …

    “就是,上回元宵日,我在灯会上瞧着安爷爷身旁一个妹妹,好眼熟的样子。”

    陆羽:“…”

    听完这段有些许熟悉的话,陆羽笑道:“小六,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

    没想到小六也不害涩,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陆羽又道:“安爷爷是何人?”

    “是朱夫子家的仆役,和我一样的。”

    不知道为何,说这话的时候,陆羽听出了淡淡的迟疑。

    “寨子里过几日忙了起来,我下不了县里头,陆羽哥要是遇着了朱夫子身旁的安爷爷,能帮忙问问…”

    小六后头说了一堆好话,虽然知道陆羽哥为人善良,大抵是会答诺,但还是如此做了。

    想不到小六这小子,心思都倒是成熟,可着急了。

    “小六,你想过没,万一,我说万一,那女妹妹不是安管事的亲辈之流呢?而且你觉得李老爷子顺着你的意吗?”

    陆羽大抵是明白小六的想法的,倘若两人都是奴仆的身份,其实是好办的,况且小六还是“奴二代”,奴境殷实,朱夫子虽说是秀才,但一把年纪,不治生计,嗜酒成性,又喜玩乐,败家的干净,许个好奴家,自然乐意的。

    但就怕不是小六想的那番,若是朱老夫子的晚辈,那自然是没戏的,更何况朱夫子还是读书人,再差也不可能自家的亲女辈嫁入奴层。

    “我……,李老爷说只要我好好做今年的活,卯年就许我脱籍,立户的。”

    可人家也没说是哪一个的卯年啊…陆羽自然没有说出此话,心思一动,又道:“那就好,改日开课,到了县塾里,我帮你问问。”

    小六此刻的心里是起花的,绕着木栏杆来回的行着,虽尽力的克制,可嘴角上的弧度是怎么也遮盖不住的。

    陆羽微笑着坐回躺椅,望着眼前的景致,难得,不禁地想起来了塾里那个祝英台…

    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

    小吊脚楼不远处,畔处的密林,沙沙的风林声,悦耳的鸟鸣声,却不见影,许是林密的缘故。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候,小六又道:“陆羽哥,你教我识字好不好,求你了,你有空的时间,教我一两个字可行吗?”

    陆羽还以为小六说什么大事情呢,不就是教书吗,这是老本行的。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言陆羽如何答应的,总归是让小六高高兴兴的又笑了一趟。

    说教就教,陆羽也不带我含糊和推迟的。转而起身到里间,几步遥远,小六紧跟而来。

    “先教你简单的三个字,祝英台。”

    说完就大笔挥毫,一笔一划的正楷跃然纸上,稍稍逊了气质,陆羽惋惜地微摇了头。

    “是化成蝶的那个祝英台吗?”

    小六也是喜爱听此本的故事的,也许是少年懵懂,慕青春。

    “没错,你来尝试两笔?”

    说着就递过适合练大字的软毫毛笔,朝小六笑了笑。

    “多谢陆羽哥,我会一直感谢你的。”也不知道为何小六如此直白而言,陆羽反倒不习惯。

    …

    得知小六送完信,便要赶趟回安氏寨地,陆羽便不再继续写,而且来时也是千赶万赶的,才多了和陆羽侃谈的时间。

    小吊脚楼又睡着了,除了外头的风声,鸟鸣声,时远时近的山歌声,再无别余的。

    又躺回竹椅上的陆羽想起,未时尚需过一趟朱夫子的地,顺当打听下,也是圆了小六的心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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