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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黄粱一梦

    “那些黑料伤不到我。”梁言仍然不肯直面麦其芃。\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言言!”

    麦其芃将言言两个字读的异常得重,语气急迫而情真意切。

    这声久违的言言彻底击溃了梁言的伪装,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本以为自己的心早被铜墙铁壁包裹,早已刀枪不入。可是原来她还是那样脆弱,只需一个懂她的人,只需他的一句话就可以瞬间将她击败,溃不成军。

    “你确定要听吗?故事很长的。”

    梁言端着咖啡,起身走到窗前,麦其芃跟着站到她的左边,静静地听她诉说过往。

    “马黄是我爸爸的妈妈的女儿的儿子,”梁言一字一句地说着,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麦其芃继续说道“别人不懂我为什么会这么表达,但是你会懂的,对吗?”

    麦其芃当然懂,奶奶不像奶奶,姑姑不像姑姑,表哥不像表哥。这些普通人家再普通不过的称乎,对于亲缘浅薄的人而言却是冰冷得刺骨,以至于唇齿好似被寒冷冰封住无法唤出这些称呼。

    “那个家原本是我父母的,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父母亲手建造的,可是最终却被他们霸占,逼得我父母不得不带着刚满四岁的我净身出户,背井离乡。我爸爸的双亲并没有给他积攒下一分一文,债务倒是欠下了不少。妈妈过门的第二天老太婆就把债务清单传给了她,妈妈是特别要强的人,为了改变穷苦的生活现状,她和爸爸每天省吃俭用,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劳作。年复一年,终于我们家从村子里的“负人家”变成了“富人家”。本来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总有人觊觎别人的东西,企图不劳而获。

    我原本还有一个大我五岁的姐姐,不知道她是幸运还是不幸,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虽然同为女孩,可是作为第一胎,她受到的轻视却少了许多,至少在我出生之前是这样的。但是老太婆怎么会允许一个小丫头在自己家白吃白喝呢,要同她一起折腾不受待见的儿媳妇才行。

    都说孩子是最纯真无邪的,可那需要有善良的人来教导,我的父母每天疲于奔命,只能将女儿交给老太婆来带,想不到竟被她成功地培养成一个出色的接班人。好不容易盼到妈妈又有了身孕,没想到又生下一个女孩,自从我出生后妈妈的日子就更加艰难,就连月子里都被逼着做各种脏活累活——如果能逼死儿媳,儿子就可以再娶一个新的,一个能给她生孙子的了。当然这一切都是背着他的丈夫和儿子干的。妈妈性格温柔却也软弱,为了家庭和谐她默默地忍受着一切。可是老太婆却变本加厉,一边拿着我父母赚的血汗钱孝敬她的女儿女婿,一边联合女儿女婿百般欺负压榨我的父母,就因为不待见儿媳、孙女,竟然连亲儿子都一起嫌弃。

    光是母女两个联合还不够,一定要让左邻右里,亲疏远近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姑六婆都知道儿子、儿媳有多不孝才行。我爸妈都是老实人,嘴巴笨,反驳不过,只能暗气暗憋,默默承受着一切,想着日久见人心,只要他们孝顺,总有一天会焐热老太婆那颗心。

    有了姐姐的教训,妈妈不肯让老太婆再带我,等到我长大一点爸爸妈妈就常常带着我一起下田干活。可是姐姐在老太婆的言传身教下已积重难返,随着她一天天长大,老太婆的教导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大化的回报,你能想像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学着大人的口吻,对自己的父母说着尖酸刻薄的话时是多么地令人毛骨悚然吗?

    或许是老天爷发现了这个错误,便想要及时纠正。有一天,老太婆带着姐姐又去给她女儿送钱,送那些从我父母那里搜刮来的血汗钱的时候,不幸发生了。也许是小儿不畏虎,也许是从小嚣张跋扈惯了,姐姐错以为天下所有的妈妈都好欺负,一个九岁的小女孩竟当着比自己还壮的烈犬的面抢夺小狗崽。可想而知现场有多惨烈。

    “不知道老太婆和她女儿是在屋子里谈话谈得多投入,竟对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只是后来听邻居小男孩说,那一天,烈狗的狂吠和女孩的哭喊声让他心惊肉跳了好久。

    “痛定思痛,爸爸妈妈终于明白了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于是决定带着我离开,天大地大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可是恶人们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走家里仅有的两个劳动力呢?即使要走也必须得扒下层皮来才行。梁新敏和她的丈夫马锋联合老太婆召集家族所有人开了个家庭会议,指责我的父母枉为人子,平日里亏待父母,如今更是企图逃避赡养父母的责任,他们大仁大义允许我的父母离开,以后由他们夫妻二人接替我的父母来赡养老人。可是为了保证二老能有充足的储备安度晚年,我们一家人可以离开,但是必须净身出户,家里的一切,大到粮田房产存款,小到院子里的鸡鸭鹅狗都要作为二老将来的养老费留下来,从此后我的父母就算是自愿与原生家庭脱离关系,家里的一切钱和债都再与我们无关。

    “一向善待我们母女的爷爷这次一反常态地倒戈到了敌营,完全赞成大女儿的提议,而这也成为了爷爷日后最后悔的决定。虽然爷爷也同恶人站到了一边,可我却并不恨他,因为在一屋子的魑魅魍魉里面只有他的出发点是善意的。爷爷年轻的时候吃过很多的苦,为了生存,他辗转多处最终才在老家落脚,他知道背井离乡的艰辛和不易,他不想小儿子一家出去受这个苦,更害怕他们会客死异乡,为了能够留下儿子,他做出了此生唯一一件错事。只是他用错了方法,他低估了妻女对儿子一家造成的伤害,也低估了儿子儿媳想要逃离的决心,以至于让他悔恨余生。

    那晚,爸爸妈妈孤独地站在全家人的对立面,承受着来自这些亲人的无端指责和谩骂,百口莫辩。一个七尺男儿被逼得一个人躲在黑暗里痛哭,那是我唯一一次见爸爸哭。”

    记忆像封尘在床底的尘絮,无人触碰时便静静地躺在死角里蓄积力量,日积月累集结成一团团并不结实的绒球。一丝风起,就会搅得绒球四处飘散飞扬,弥漫在四周,迷人眼,恼人心,挥不散,也除不净。

    那时的梁岩虽然只有四岁,可是已经开始有了记忆。只是大脑尚未发育完全,能记住的并不多。她对老太婆最深的记忆除了她总是惹得妈妈痛哭以外,就是她眼睁睁地看着口渴的自己为了拿到放在柜子上的一杯水,踩翻了小板凳,磕得头破血流,痛哭不止,而那个“奶奶”却心疼于小板凳划花了柜子,对于受伤痛哭的小孙女却视而不见;是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一家人正温馨地围坐在一起看黑白电视机里播放的动画片时,一张满布皱纹、笑意盈盈的脸突然闯入,张牙舞爪地朝着自己冲过来,那笑容让小小的梁言觉得狰狞恐怖,就像动画片里正在熬制毒药的老巫婆从电视机里爬了出来,冲向自己一样恐怖。明明是一个捧脸亲吻的亲昵举动,在年幼的梁言看来却像是一双干瘪枯萎的魔爪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直叫她畏惧反感。

    得到梁言父母家产的梁新敏和马锋这一对,刚开始还做做样子,对二老殷勤照顾,可是没多久就原形毕露,开始想方设法地虐待双亲,巴不得他们早早归天。曾经那些指责梁岩父母是白眼狼的亲戚在此时正义地将二老接到自己家里轮流照顾,可是用不了多久都会被老太婆折腾得正义感泯灭,只是可怜了老爷子跟着一起遭殃。老爷子很想去找小儿子一家,可是自己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也没有脸面去打扰勉强糊口的儿子。虽然小儿子离开前决绝地答应了不再与家里人往来,可是当他刚刚在新地方站稳脚,缓过口气来时,就开始每年给二老邮寄生活费,不多,但老爷子知道那是小儿子一家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内心的懊悔加上精神肉体的双重折磨,老爷子没过几年就含恨而终,遗憾的是当小儿子得知父亲病危的消息,紧赶慢赶回去的时候,老爷子已经病得糊涂不能识人,当晚就离开了。

    这世上就是有人将良心喂了狗。老爷子死后,老太婆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终于她记起来了百十公里外的小儿子一家,于是在亲属的陪同下老太婆不远万里得来看望小儿子,她希望看望的时间越久越好。

    都说是狗改不了吃屎,才在小儿子家住了一周不到的时间,老太婆又开始在左邻右里散布谣言,回来还要撺掇儿媳高龄拼子,这一次她失算了,抱孙子的愿望没能实现,自己也灰溜溜地从哪来回哪去了。

    自从跟随父母背井离乡后,梁言的亲人就只剩下爸爸和妈妈两个人,她常常听到小伙伴们提起自己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说他们是如何宠爱自己的,说他们是如何在父母的魔爪下维护自己的……都说隔代亲,可是梁言从来都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亲法。因为不曾得到过,所以并不羡慕渴望。直到有一天,梁言记得那天下着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晚自习的她一个人快步赶到公交站,独自坐在车上等待发车。雨渐渐大起来,很快就变成瓢泼大雨。雨水在车窗上汇聚成一道瀑布,蜿蜒地洗刷着车窗。梁言透过瀑布欣赏着窗外的人生百态。

    夜已深,路边的小道旁仍有一排排的小商贩们为了生计挑灯顶雨出摊,卖力的吆喝声足够穿透车窗传入梁言的耳朵里;路上的行人借着泛黄的路灯行色匆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雨伞不停地在梁言的眼前靠近、经过、离开、远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闯入梁言视线,又高又壮的大个子是班里的重量担当,旁边瘦小的老人该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爷爷吧?一个一米八几,两百多斤的大宝宝正乖巧地窝在爷爷的大伞下,祖孙两人一路边走边聊。此刻的暴雨没有给祖孙两人带去一丝狼狈,反倒为他们笼罩出了一个屏障,将伞内的天伦之乐和伞外的人生百态隔离开来。

    梁言第一次有了羡慕别人有爷爷的感觉,她也渴望能有这样的亲情。她想到记忆中的爷爷,他不善言辞却总是一脸笑意盈盈,不论调皮的小梁言犯下什么错误,爷爷总是舍不得责备一句,那是梁言对爷爷仅剩的记忆。长久的分离让梁言已经忘却了这份亲情,此刻受眼前这温情一幕的刺激,幼年的记忆被唤醒,她是那样渴望爷爷温和的目光。

    梦里,梁言梦到了一个老顽童调皮地哄着自己玩耍,该是天国的爷爷感知到小孙女的思念,夜半入梦来弥补她缺失的祖孙之情吧?可醒后终究只是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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