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

    熊图顾盼自雄,在石屋内背着手,如领导下乡视察一般检阅着自己小石屋内的一切。

    眼神里熔浆火星一般的光芒时隐时现,显得邪恶而危险,

    更透着些许对生命的漠视和残忍。

    凝着眉,负手傲视窗外落日,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种!大种!

    爹熏好了兔子,给你捎来一只解解馋,要不要吃啊!”

    小农蹦跳着,提着一只下酒的好物,开开心心的声音和脚步由远至近很快到了门口。

    “唉?大种你怎么???”

    “啊?嘿嘿嘿,吃吃吃,我吃!”

    一秒破功,熊图脸上露出了带路党领着太君进村般的猥琐谄媚笑容,

    点头哈腰的把鹿小农躬身迎进矮屋内。

    “你怎么不穿上衣啊?

    那么大人了,也不小了,得懂事,不能这样知不知道啊?

    男孩子要学会好保护自己!”

    鹿小农背着手抬着头,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熊图,一副大人教训孩子的样子,也顾盼自雄。

    “哎是是是,兄弟教训的是,那个,夏叔熏肉的手艺最棒啦!!”

    拿来吧你!

    点头哈腰的熊图接过充满桂叶柏枝和草药香料味道的熏货,口水都快下来了。

    上世就好这一口,极其喜欢熏制的食物,大种的记忆里,鹿夏又是做此类料理的老辣好手。

    迫不及待的撕下一条兔腿,白牙开合享受了起来……

    小农也不在意,她很喜欢大种……吃东西的样子。

    自己饭量小,每次看大种大口吃饭就像快饿死一样,

    那种香的不行的狗样子,看在眼里就好像自己吃到了一样,开心的不行。

    眯着眼看着大种风卷残云,注意力却渐渐转到了他精赤的胸膛上……盯了好一会。

    “大种,你怎么变壮了??”

    “嗯??

    哦哦哦!男孩子都这样,一到年龄一天一个样,突然就会变成大人,你不懂,

    你们女……”

    熊图眼睛咕噜转了转,接着道。

    “你不好好吃饭,你要跟我饭量一样也会很快变得强壮的!”

    熊图忽悠小孩,

    小农听闻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可眼神如同长在了大种肌肉如刻的腹肌上……

    熊图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觉得在一个小朋友面前这样不太好,放下熏兔,把粗布短打披上。

    小农这才回了神,白嫩的脸皮有些发热,用手指绕了绕耳前的发丝,耳根通红皱着鼻子。

    “小气鬼,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小时候我还天天抱着你给你洗澡呢!

    我什么没见过啊!

    咱,咱都是男的,干嘛跟防贼一样!”

    嘴上话硬的不行,可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和大种对视。

    “对了!你打小受伤都好得很快,皮糙肉厚的,脑袋应该没事了吧??

    明早村长召集大家去村口开会,你别忘了早点过去啊!

    我……我回去了!

    明天村口见!”

    说着也不顾熊图反应,跟做贼似的抢过门跑掉了。

    熊图龇了龇牙,似笑非笑。

    “终于能好好吃饭了!”

    这一会的功夫一整只熏兔已经下肚,要不是顾及刚才小农在这,骨头都已嚼碎吞了。

    反正以他现在的牙口和消化能力,吃骨头和吃薄脆小饼干也无甚区别。

    随手扣了床板上一根木刺剔着牙,回想着这两日难得的清净安宁,

    透过窗栅看向远处指肚大的小小村庄。

    夕阳下,炊烟袅袅,风景秀丽,灯火盏盏……

    熊图眉毛倒竖,似能挤出水,眼神慢慢透出了十足危险的光芒。

    如同一只在捕猎前,进行测算的和思量的猛兽……

    …………

    清晨,天色将明,熊图已经早早炊好了早餐,粗粮浓粥,下了两斤撕碎的腌肉,煮成了糜子。

    早早的洗漱行功完毕,现在横练功夫的进境早已超过了上世的几十年理解。

    每次行功都会明显多出些感悟,这或是“武运昌隆”的效果。

    牙齿细细研磨着颗粒粗大,却烧煮的绵软的粗粮粥。

    一改常态,这顿简单早饭吃的极慢,眼中光芒闪闪烁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近及腰的长发,被从褥子上扯下的厚实粗布束在脑后。

    今早不同往日扎的那样随意舒适,而是系的极紧,

    额前两缕长发跳出垂在眉上,却仍显得干脆利落。

    最后一口吃完,木碗被刷洗的干净,好好布置了一下“自己”住了三年的小屋,栓上门。

    精满神足的撑了撑筋骨,做了个承天式,整个人气质和之前的木讷大种天壤地别。

    周身和眼底透着一股凌厉剽悍的气质,和秀气清朗的外表极具反差,有种独特的魅力。

    再三看了看小石屋,随即转身大步,向着山村走去,头也不再回。

    山间凌晨的清风酷爽,虽是夏季,仍带着几分凉意。

    熊图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短打,这也是他唯一的一身衣裳,身姿挺拔。

    人靠衣装在他这似乎是个假性词,像一个流落在凡尘的谪仙。

    农家人有早起耕作的习惯,熊图到时,村口已经零零落落聚集了不少人,

    虽都面带愁容,但看到熊图后,仍真诚的打着招呼。

    熊图一一回应,看气氛有些凝重大家也都没心思闲聊。

    过了会,老村长颤颤巍巍的住着柳杖走来,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各色村夫和农妇中的大种,

    神色也稍稍缓和。

    “大种乖乖好些了没啊?”

    熊图笑着点头。

    当年就是这老人从祠庙中捡到的大种,在这贫穷的地方大种能长起来,

    除了鹿夏外也多亏了这老人的照拂。

    他今以年渝八十,这在偏僻山村里已算是高寿,脾性也很和善。

    “人倒是越长越发的秀气,身子骨也壮实了,年纪该说媒了吧,

    哪家姑娘能嫁给你啊,是有福气的事。

    要此关……要此关能过去。

    村子里各家各户都凑点劲儿,给你翻座大点的新屋,再打兑些彩礼,讨房白白净净的俊俏媳妇儿。”

    身边的大叔大妈都哈哈的笑,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谁家的姑娘年岁正好、又谁家的姑娘腚大好生儿子,凝结的气氛突然活跃了起来。

    刚刚到此的鹿夏也一改常态,面带笑容,只是身边的小农也听到了,板着一张小脸显得不太高兴。

    熊图脸色有些窘迫,这倒不是装的,是真的觉得很臊得慌。

    “哈哈……多好的孩子……”

    待大家七嘴八舌聊了会,老人放了放柳杖,人声慢慢又压抑了起来。

    “乡亲啊,咱们靠山屯,成村已有一百六十余年,托祖宗保佑,虽不是啥宝地,地也不算肥富,可没灾没短,

    咱们虽姓氏不同,祖籍不一。

    可乡里乡亲一起也共活计久了,

    不是夸,家家邻里绝对能称的上和睦,都是善性人家。

    我知道大家对这片土地,都亲着呐……

    可,打前年秋里,西山来了群响马,在此扎了寨子,

    周遭几个村子都纳了岁粮,上了贡助他们越冬,咱们也图换个安生。

    可眼下他们似不愿走了……

    去年开春,隔壁周村向郡里递了状,可到秋了,也没见官爷们来剿。

    要说状没投到吧……

    可这每年的提留岁收倒是从来都不落下……

    南山的响石村人多良田少,去年缴完税,给山大王们秋里的纳贡不够,被他们掳去了几个俊俏闺女抵资。

    有个是村里一青壮未过门的媳妇,他自是不愿意,

    只是站出来讲了讲理,就被他们抓去剐了几十刀,剥了皮吊在林子里。

    这是吓我们,把我们当猴儿看了啊!

    可咱们都是老实人,不信邪去看的,真都吓破了胆……

    那年轻人的一家老小和未过门媳妇的爹娘,也都投了井、上了吊,

    惨呐……

    待今年过年,被掳去那几个姑娘的家人架不住想,趁着节去看看。

    谁知………

    唉!!

    这几年年时光景都好,本来能活的挺自在,可不知是造了什么孽让咱们几个村子碰到这种事。

    去年刮油刮的很,被打完秋风,咱们勒紧裤腰把孩子喂饱还能过,

    可今年又提了五成……

    这是不让活了啊!

    我赵有德一把年纪了,不怕去见祖宗,可你们不行……

    趁着离秋贡还远,贼人们没封路,咱们把村……

    散了吧!”

    老人还未说完,聚集的人群里就有妇女抽泣了起来,这是这里几百人的根,是生长、耕作、喜乐哭笑的地方,也是家。

    又有几个人愿意被逼着舍弃自己的家而背井离乡呢?

    人类情绪极易感染,整个靠山屯百十户人家大半都淅淅索索的哽了。

    声音压抑,草民性命不值钱,真如路边草芥,谁都能过来压一压、啐一口,再狠狠踩上两脚。

    此地离响马山寨少说几十里地,可这些人就是生怕他们能听到似的,

    连哭,都不敢哭的大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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