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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武信侯李淳忠疯啦!”

    一时之间,武信侯李侯爷疯了的事传遍了京都。

    “听说没有,武信侯李淳忠疯了!听说已经三日没有上朝了,一直称抱病在身,原来是疯了!”

    “李家这颗大树,自老侯爷李权在战场上勇冠三军,建功立业马上封侯以来,也在军中执掌了兵权五十年,试想一下,历朝历代,有哪个大家族能在太平盛世执掌军权五十载?也该是个头了。”

    就连不议朝政的太学府的学子也在纷纷议论这件事,而武信侯的长子偏偏就在这太学府上求学。

    武信侯是大夏王朝唯一一位可世袭罔替的侯爵位,提起武信侯这三个字,京都中的老人,都见识过那位老侯爷的威风。曾领着一百骑兵闯过西部大荒漠,灭了十六个小国,致使大夏王朝西部无忧。谁也不知那一百骑兵是如何夺下十六国的,只知道那一战,老侯爷自己身中七箭十二刀,一百骑兵毫发无损的回来。一百骑兵缄口不提那一场战事,李权一战封侯。往后的战绩足以让他成为大夏王朝的异姓王,但是他敢一次一次的违逆圣旨,不要封赏,到最后竟然得了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位。

    老侯爷五年前辞去军中事务,李淳忠世袭侯爵位在京都做起了京官来。五年来,老侯爷李权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谁也不知道那位老侯爷的下落。

    李淳忠的长子李子风求学于太学府,次子却被他一直带在身边养在军中。就连朝中也有不少质疑,说武信侯想把爵位传给次子。这个长子可以一点也不受他的欢喜,听闻曾被罚跪祠堂三天三夜,就连生母也不曾去看过他一眼。

    “你说这武信侯疯了,那这爵位是谁继承?”“这么多年,这世子的位置,也没定下来,现下武信侯疯了,就算侯府的小公子在军中的威望再大,恐怕这世子的位置也轮不到他了。”太学府的门前,两个学子议论着。

    “我看悬,侯府的小公子,这几年在军中积攒的威望不小,那些老将可认得是小公子,不是我们这同窗李大公子,大夏王朝的军队可都在武信侯手中,这人就这么疯了,这四十万大军,恐怕也就只有这侯府的小公子能撑得住了。”说话的人是兵部尚书唐大人的儿子。

    “唐大人近来可好?”另外一人问道,唐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老头子身为兵部尚书,手下没有一兵一卒,二殿下觉得能好吗?”兵部尚书唐青山,执掌兵部三十年,贵为兵部尚书,实则手底下无兵无权,或许这一次武信侯的疯病,对唐青山来说是一次机会。

    两人正聊着,身后大院里传来打闹声,二人往里看,是武信侯长子跟人打了起来。“这可有热闹看了。”唐鸠拉着二皇子萧瑟挤了上去。

    “李大公子,难道我说的不对?侯爷抱病在身,许久不曾上朝了!”那人说一句,李子风朝他脸上就是一拳,可自小就不曾习过武的李子风,那一拳打过去,也没能给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我说徐公子,你倒是还手啊!李大公子可是揍了你三四拳了!”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被称作徐公子的人啐了一口,不屑道:“李大公子这花拳绣腿,给我挠痒痒呢。”

    “徐龙祥!你欺人太甚!在太学府中四处说家父,信口胡说!”李子风连声音都在颤抖,从小养成的性格,让他不像个世家子弟,倒像是那水上的浮萍,随波逐流。自小到大,不争不夺,此时在太学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更没有人会站在他这边帮他说两句话。或许是他性格孤僻,亦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李大公子,满朝公卿,哪位公侯不去了封地?为何你李家就能旧居京都,还手握四十万大军?今日我若非看在老侯爷的脸上,我打的你满地找牙!”徐龙祥甩袖而去,不与李子风再争执这些无用的。

    “我看徐公子讲的不错,李家承蒙老侯爷的功绩,在京都也有几十年,却从不去封地戍守边疆,反而子孙都在京都享清福了,我想陛下这边也是忌惮武信侯那二十万李家军吧?”

    “不错,先帝在时,老侯爷鞠躬尽瘁,恪尽职守,到老也不曾回过京都。如今的武信侯却做了京官,连封地都不去了。”

    “而且我听说如今的边疆就是那李家的小儿在守着,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就这么将我大夏的安危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字字言语如利剑诛心。“不,不是李家军,是我大夏铁骑。”“不!我整个李家都是质子,质子,陛下的质子。”“弟弟,我弟弟,可以的,可以的。”李子风眼前模糊,看不清这帮人的嘴脸,嘴里自言自语。

    “听闻侯爷现在都未曾定下世子之位,这李大公子又是个脓包,那小儿子常年跟侯爷在军中锻炼,又手握边疆十五万军队,如今侯爷毫无征兆就疯了,我看这世袭的位置,恐怕与这李大公子无缘了。”

    “如今北阳来犯,若是小公子战死,那这武信侯的位置,也就只有李大公子了。你们说的这些事,都没个定数,且看着吧。”

    李子风摇摇欲坠,一袭白衣士子袍的裙脚已经被他踩得又脏又烂。就这么一个人每日都在太学府的顶风浪口之上,谁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熬过这三年的。

    “听说老侯爷消失这么多年,恐怕这次谁也救不了李家了!”

    李子风倒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谁也救不了李家了。

    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朝天而喷,李子风倒了下去,身后没有一人去接他。

    一直到下午,他才从太医院醒来。稀稀疏疏听见门外说话声。“怎么?侯府还没人来接李公子吗?”

    “殿下,如今侯府大门紧闭,莫说是小的,就是宫里去的大监都没能进得门去。”

    “哦?宫里去了哪位大监?”那人好奇问道,

    “掌印大监萧何日。”那随从顿了顿又说:“还有掌剑大监萧何从。殿下,看来宫里也很上心武信侯的病。”被叫做殿下的人便是今日太学府上的二皇子萧瑟。

    “四位大监都是父皇的心腹,但是掌剑大监是太子的师傅,这两人一同去侯府,一个是为了父皇,一个是为了太子。李家的水,真深啊。”萧瑟朝随从摆摆手,接着道:“既然李府不要这位大公子,流寇,你把他就抬到我府上吧。总不能在这太医院呆着。”

    “是。”流寇作势,抬头已经看到李大公子站在了门口,便愣在原地。萧瑟问道:“还不去?”流寇使了个眼色,萧瑟转身,这才看到李子风扶着门棂看着他,虚弱的好似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哟,李大公子,屋外凉,你身子虚,可不能再着凉了。”萧瑟急将身上的大氅披在李子风身上。“太医说了,你自小落下的病根,身子虚弱,受不得气,受不得风,受不得......哎,李大公子,我话还没说完!哎!”李子风转身走进屋里,淡淡说道:“我都受得了......多谢二皇子关心。”

    “救了个白眼狼?”萧瑟转身疑惑的朝流寇问了一句,流寇不敢说话,朝他拱手。

    “李大公子,你真不去我府上?就在这太医院呆着?”萧瑟转身又追了进去。

    “谢二皇子美意。”李子风躺在榻上,侧身背对着萧瑟。萧瑟看着李子风那消瘦的身子,摇头叹了口气,搬了个躺椅,在他榻边躺了下去。

    翌日清晨,萧瑟盖着自己的大氅醒来,转头一看榻上,李子风早已经不见了身影。萧瑟一惊,怒道:“流寇!死哪儿去了!”流寇正抱着门棂睡得死死的,听见这一声大吼,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急忙抹了一把脸跑进内屋。

    “殿下。”流寇恭恭敬敬的站着,萧瑟问道:“你睡着了?”流寇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惊得猛然抬头,他不可能睡着的,殿下的安危时时刻刻他都要提防,三千不在,殿下的安危只有他一人负责,他是决不会睡着的。

    “有人下迷药!流寇,去给我查,李大公子到底去哪了!”萧瑟踱步说道,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自己的面前消失,还真是小看这个弱不禁风的人了。

    “二皇子醒了?粥也刚好,吃一点?”正当流寇准备出门去寻人时候,李子风端了一碗粥自顾自的倚着门棂喝了起来,还不忘朝萧瑟抬了抬下巴。流寇朝他行了个礼,退出门外。

    “李公子,这些小伎俩,你要玩,我便陪你玩下去,就是不知道你的身子还能受得了多久!”萧瑟冷冷说道,李子风报之一笑,问道:“二皇子想玩什么?我陪就是,盯着一个男人睡觉,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都说李大公子逆来顺受,今日倒是伶牙利嘴,我看外面的传闻,也不可尽信。”

    “外面也说二皇子无意储君之位,这才能被陛下留在京都,我今日看来倒也未必呀。”李子风说完,将手中的递了递,问萧瑟:“喝碗粥?”

    萧瑟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那碗粥,把李子风喝剩的粥都喝了下肚。

    “侯爷的病,是在太医院配的药。昨夜你不肯走,是想找什么吧?”萧瑟问道,李子风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反问萧瑟:“二皇子在我身上盯了一晚上,可又找到什么?”

    “我李家三代都在替你萧家守着北边,我爷爷都七十了,还在北阳那边呆着,大夏在北阳的谍网,我爷爷一个人守着,我弟弟才十七岁,也在北边呆着。十五万大军,守着大夏的国门,二皇子你也觉得我李家要反是吗?就连我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弃子也要盯着?”李子风将碗从他手中接过。“粥就那么多,殿下想喝自己煮去吧。”

    萧瑟想了许久,或许他说得不错,他只是一个弃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流寇,昨晚给李大公子把脉的太医给我寻来,我有话问他。”萧瑟回过神来。

    李子风出了太医院,萧瑟不打算再跟上去。不一会,太医被流寇请了过来。

    “庞太医,你昨夜说侯爷的大公子,身子虚,从小落下的病根,受不得风,经不起费心劳力的事,可知那是什么病根?”萧瑟问道,庞太医想了一下,摇头道:“看不出来,不过臣可以断定,那病根,一定是从小就有,或许打娘胎就存下的病根,治不好了。”

    “打娘胎落下的病根?这还是头一遭听说,这侯爷也不纳妾,就这么一个妻子,就算怀胎的时候身子不好,补也该补好了,怎么会连孩子也落下病根了呢。”萧瑟自言道,实在想不到这个李子风是什么病。

    萧瑟摆摆手,太医退了出去,他朝流寇说道:“你昨晚也睡了一晚上,去把三千替一下,让他回来汇报一下。”流寇道了声是,也出去了。

    “老侯爷在北阳果真是把握着大夏潜伏的谍网。这李家树大招风,武信侯这回不疯也得疯了。”

    李子风出了太医院,便往家里赶,武信侯疯了的事,铁定是从府上传出去的。前几日只不过头晕目眩,自从太医院的人看完开药吃了几天后,竟然疯了。堂堂大夏武信侯,居然在府上给人下了药。

    “如何?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来府上?”李子风刚回到侯府,随从长信便将大氅给他披上。“大公子,别受凉了。府里按你吩咐,谁来也不见,宫里来的两位大监还在外面等着,恐怕是见不到侯爷是不会回去的。还有户部跟刑部的人来过,我一律不见。”

    “兵部尚书唐大人有没有来?”长信摇了摇头。

    “那宗人府跟大理寺有没有来人?”长信还是摇头。

    “徐太傅呢?”长信还是摇了摇头。

    李子风不由的担心起来。户部刑部与侯府并无交情,除了李淳忠每年拿着大刀去户部要军费,与户部也算没有什么梁子。刑部就更加不用说了,八百年不碰一次。照理说是兵部先来,夺兵权,下马威。但兵部尚书却到今天也没有来过。

    “去把两位大监请到大厅,我去见见。”

    长信将宫里来的两位紫袍贵人领到了大厅,奉茶上点心,二人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一袭白衣士子袍的李子风从门口走进来。两位大监总归是宫里出来的,眼力劲还是有的。见到李子风立即起身,朝他行了大礼。怎么说也是武信侯的长子,虽说还未定下世子位,但是这个礼还是得行的。

    “两位大监多礼了,在下无官无职,受不起二位大监的大礼。”李子风坐于主位,两位大监还站着。

    李子风见二人不肯入座,笑道:“家父养病,不能亲自接见两位大监。我在这里替家父赔个不是,二位坐吧。”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坐下。萧何日先问道:“大公子,老奴是奉陛下的旨意,来替陛下瞧瞧侯爷,这要不见到侯爷,老奴也不敢回宫,还请大公子带我见见侯爷。”

    李子风不回他,扭头看向萧何从,说:“掌印大监奉的是陛下的旨意,敢问掌剑大监又是奉谁的命?”

    “都为天家办事。”萧何从平静说道。

    “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天子,您老说的也不错。但是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急了?陛下正值盛年,太子是不是有些过了?”后面半句是说给萧何日听的,这两个人一个是陛下的掌印太监,一个是掌剑太监,都是陛下的心腹。但是萧何从还有另一个身份,当今太子的授剑恩师。

    二位大监闻言一愣,李子风起身喝到:“长信,送客!”言罢往门外走去,两位大监委实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立即起身想要拦住李子风。

    “回去吧,让你俩进府,是我李家最大的让步了。陛下那边我明日上朝自会诉说,太子那边,还请掌剑大监多说两句好话。”李子风跨出去的脚停了一下,说完这句话才离去。两位大监也没有拦他的意思。

    “李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北阳又蠢蠢欲动,今年这个秋天,当真是多事之秋。”萧何日先走出堂外,萧何从紧跟在后。

    “师兄说的不错,除了二十万铁骑,四十万大军,我大夏还有潜伏在北阳的谍网,都在李家的手中握着。如今武信侯突然来这么一出,也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萧何从接着他的话说道。

    “老三老四跟了有几天了吧?也不见查出什么,都说李大公子是逆来顺受,今日看来可不太像啊。”

    “师兄说的不错,这李子风这么多年可都是扮猪吃老虎啊。这一回可是在天家脑袋上敲了一棍,提醒天家,就算他李家衰弱了,一个弃子也能扯掉天家一块肉啊。”萧何从笑道,二人一同慢慢走进宫,汇报今日之事。

    “你即可将书信送到小公子手上,让他务必不要回京都,万事有我。”刚送走两位大监,李子风急忙写了一封书信交给长信,送到边疆李子云手上。

    李子云是侯府的小公子,十三岁就被武信侯李淳忠带在身边,上阵杀敌。如今的边疆他已经守了一年,而且数次击退北阳来犯的大军。仅十八岁就官拜镇北大将军之职,可谓一代武将。都说武信侯府中无庸才,但是李大公子偏偏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人。而偏偏这位小公子又文武双全,战场上杀敌不眨眼,下马后能吟诗作对不输文人。或许就是如此,武信侯李淳忠迟迟不肯定下世子之位吧。

    长信拿了书信,偷偷出了京都就往北去。李子风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院,自己的亲生父亲就在后院,这个自己这二十年来只见过二十一次的父亲。每年过年见一次,还有一次便是那次被罚跪在祠堂三天三夜。

    如今整个侯府,也就只有这一弃子当家了。

    李子风站在门外,听着门内的疯言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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