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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来人啊!杀!杀!杀!犯我大夏者,杀无赦!”紧随着一阵喊打声,摔东西的声传来。李子风还站在门外,久久不敢踏进那个院子一步。

    “谁?!谁在门外!”忽然门内一声大喝,惊得李子风浑身一颤。“还我妻儿!还我妻儿!无职狗贼!”原来是武信侯李淳忠在疯言疯语。李子风叹了口气,终于抬起脚跨进那个院子。

    院内丫鬟仆从围着侯爷四转,不时口出疯言,握着佩刀要打要杀。“杀!杀!来人!牵我战马来!”李淳忠作势骑马,拔出佩刀,喊了声“驾”!众人见他拔刀,不敢近前,只见李淳忠作势骑马,急奔向李子风。一手握着缰绳一手举着佩刀,照着李子风的脑袋直劈过去。

    李子风不避不躲,就等着那刀砍下来。李淳忠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李子风忽然失声喊道:“爹!”可能他只想临死前最后喊一声这个亲生父亲吧,这么多年来,自己自从懂事以来,从未喊过一声爹。

    李淳忠举着佩刀硬生生的停了下来,那佩刀就悬在李子风的脑门。李子风失声痛哭,忽地瘫在地上。李淳忠呆了一下,佩刀掉在地上,又疯言疯语起来。

    李子风瘫在地上哭了许久,那一刀险些要了他的命。武信侯还在疯言疯语,说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也没人去听,更不会有人听得懂。

    武信侯闹腾了许久,许是累了,歇了下来,就躺在地板上睡了起来,也没人敢去叫他,遍地狼藉。

    李子风爬了过去跪在他跟前,看着这张脸,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年见一次的父亲。

    “我说老爹,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是老弟,就算他不叫那一声爹,你也砍不下去吧?如果我刚刚没有喊那一声爹,现在我躺在那里也快凉了吧?”李子风往刚刚自己瘫的位置指了指。

    “天下没有当父母的不是,只有做儿女的不对。爹啊,你瞧现在的侯府,爷爷不在了,弟弟也不在,就剩你跟我了。我是您的长子,您的嫡长子!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想把世子的位置传给老二我也知道。可我就只想活着,就只想活着而已我有错吗?当初你就不该生我出来!让我生在王侯之家却受尽万般苦厄于屈辱!”李子风说着说着突然哽咽起来,李淳忠又许是姿势不舒服,翻身换了个位置,背对着李子风。

    “如今是天家要我李家的命,你却又偏偏这时候得了疯病,弟弟又戍守边疆,爷爷又不知所踪。如今的局面,弟弟是回不来的。只要他敢踏进京都,我李家这谋反的罪名就算是按上了。我诓了二皇子,说爷爷在北阳。这么多年,谁又知道大夏潜伏在北阳的谍网是不是还在运转,这些个皇家子弟,都是没脑子的猪,两句话他就信了。”李子风抬起手,就快触摸到李淳忠的背了,嘎然而止,还是放了下来。

    “明日我会替爹上朝,去拿属于我李家的爵位。爹,对不住了。弟弟不在,这爵位我就先替他拿着。”

    “爹啊,,如今大局已定。天家这是要卸磨杀驴,我李家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看你什么时候能清醒了。我去过太医院了,没能找到我想要的。”

    “爹,我这二十年,勤勤恳恳也算京中颇具盛名的才子。你怎就不肯多看我一眼呢?是我练不了武吗?”

    “爹,娘亲不是我气走的。是爹你总是一意孤行,寒了娘的心。”

    “爹,你放心,孩儿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但是护我李家孩儿还是可以的。”

    李子风顺着地板,躺在李淳忠边上,说着说着也睡了起来。

    天还未亮,武信侯李淳忠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他伸手抹了抹眼角,从边上拿过一件大氅盖在李子风身上。

    “侯爷,该上朝了。”黑暗中走出来一人。

    “这孩子受不了凉,你再去找床厚被子来给他盖上。”李淳忠慢悠悠地走出侯府往皇宫方向走去。

    李淳忠刚走出侯府,就有人往宫里报信去了,不止一伙人盯着侯府,还有人往其他方向去了。“侯爷,看清了。是二皇子的人还有徐太傅的人。”

    “徐太傅这是凑什么热闹?这么快就表忠心了?哼,太子的师傅可不止他一人。”李淳忠笑了笑。

    “听说前两天徐太傅的儿子在太学府上与大公子有争执。”

    “随他去吧,这孩子从小就知道护着家人。我李家亏了他了。”李淳忠没有坐轿也没有骑马,就走在直隶道的大街上慢慢走着进宫,上早朝。身边只跟着一个护卫,路过上朝的文官避之不及,慌慌张张的坐着轿子从他身边经过。武将则下马与他同行,满朝武官十有八九都是李家举荐,李家任用。一些坊间传闻萧家文皇帝李家武皇帝,就是这个原因了。

    宫里的大钟响了十二声,文武百官进宫。只待再响了十二声,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进殿,但是今日谁都不敢先入殿,因为那殿门前站着武信侯,配着金刀。他边上是尚书令大人洪武,三省六部以他为首,更是统领百官。只是这百官之中不包括李家的武官。

    “洪大人今日早啊。”李淳忠朝他作势请。

    洪武今年七十多了,胡子花白,每日都由宫内的一个小太监扶着上殿议事,今日也不例外。

    洪武撇开小太监的搀扶,朝李淳忠抬手问礼,才说道:“侯爷早啊。听说侯爷病了几日,老夫年迈,不能上府探望。今日见侯爷气色红润,许是病也好了。北阳的战事还等着侯爷主持呢,这大夏可还得侯爷撑着,侯爷可不许先倒下了。”

    李淳忠哈哈一笑,伸手握住洪武道:“大夏的支柱只有洪老,您可也不许先倒下。”话说完,十二声钟声也响毕。武信侯亲自扶着洪武踏进大殿,紧接着文武百官陆续进殿。

    此时李子风梦中惊醒,自己身上还盖着大氅,底下垫着被子。“长信!”李子风慌张喊道,叫了几声才想起来长信被自己派去送信了。

    “大公子醒了。”

    “木叔叔。”李子风朝来人行礼,来人正是早上替他拿棉被的人。“我爹呢?”

    “侯爷上早朝去了。”

    “他上朝去了?我爹不是......”李子风这才知道原来他是装疯。

    “这招引蛇出洞,费了些心思。不过也总算是小有所成。”子木将地上的棉被收拾起来,李子风顺手将自己手上的大氅也递了过去。“徐太傅这只老狐狸,这回是连身家性命都搭上了。徐龙祥在太学府上大放厥词,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侯爷吩咐我,大公子醒来就让到宣武门前等他去,这会怕是快下朝了,公子快去吧。”

    李子风咻地跑了出去,赶紧去宣武门前等着武信侯。

    宫里的钟声响了六下,早朝散了,穿过宣武门远远就能看到百官下朝的场景。走在最前面的还是洪武洪尚书与武信侯李淳忠。

    “洪老慢走。”出了宣武门,李淳忠朝洪武行了个礼,洪武没说什么,被人扶着上了轿子,李淳忠看着轿子走了在回过神来。

    “爹。”李子风低着头喊了声,李淳忠看着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像自己。

    “走一段吧。”李淳忠说道,自己走在前面,跟来时一样,走着回去。李子风紧跟在身后两步。“这次你鲁莽了。”李淳忠突然说道,李子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出口询问。

    “陛下想要兵权给了就是了,不过是兵部尚书唐青山的小伎俩。陛下看得清楚,不跟唐青山计较,但是却跟我计较。我交了兵权,也该回去封地了,在这京都之中也就没有我李家落脚之处了。我若不交,正中唐青山下怀,正好弹劾我拥兵自重,陛下便会找我说这件事。我若是答应了,京都一样没有我李家的落脚之处,我若不答应......”

    “所以父亲就装疯?”李子风问道。李淳忠被他打断显得有些不愉快,神色瞥了一眼李子风,李子风立刻住嘴不敢多说。

    “虽然陛下没有明着下旨要分我兵权,但是月初的时候,唐青山在他面前提过一次,陛下放在心上了。所以徐太傅这老狐狸才敢让他儿子在太学府胡说一遭。徐太傅这是想早早就投在太子门下啊。可惜棋差半招,太子殿下眼高于顶,一个小小太傅他怎会放在心上?宫里的掌剑大监才是他真正的师傅。那天来的除了宫里的两位,户部刑部也来了吧?这两人是怕引火上身,走个形式罢了,倒是那做贼心虚的不敢上门。”

    李淳忠说完,等了许久,李子风才堪堪问道:“父亲是说徐太傅做贼心虚?那宫里来的那两位大监呢?”

    “这事你倒是做的不错。既没有拉了陛下的脸面,也没有拉了自己的士气。两位大监也只是客气客气,萧何日奉的是陛下的旨意前来看望,这是应该的。萧何从是太子这边派来的。一个天子一个储君,不过是在试探我李淳忠到底是真忠还是假忠罢了。你倒好,一股脑就说你爷爷在北阳,握着整个潜伏的谍网。还说自己上朝跟陛下讲清楚,拿回我李家的东西。我看你是活得太安逸了!”李淳忠后面一句话说的有些重,李子风久久不敢说话。

    “你这两个消息是分别送出去的,一个是二皇子殿下,一个是太子,还有陛下这边你也长了嘴。我若不去上朝,今日你是不是就敢在御前问陛下讨要武信侯的爵位了?”

    李子风闻言扑通跪在地上。

    “起来吧。”李淳忠说道,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递给李子风接着说道:“今日为了这道圣旨,耽误些时间。老二在边疆,我替他讨了个镇北侯,你在京都,我给你要了个文信侯。你武不行,陛下说不能在继承武信侯这个封号了,遂给你改了给文信侯。”

    “爹!这爵位是弟弟的,你......”李子风话没说完就被李淳忠拦住,说道:“什么你的弟弟的,我明日就不在京都了。老二远在边疆,他守着前方,你替他顾着后方,别被这帮老王八蛋泼了脏水。你两是兄弟,你是文信侯,他是镇北侯。嘿!你爷爷当时都没有这一门三侯的本事,你爹我算是略胜你爷爷半筹。”

    “你猜得不错,你爷爷在北阳。”李淳忠突然拉住李子风的手,往侯府走去。“走吧,咱爷俩回家。”

    李子风猜的不错,李权消失的五年在北阳掌控着大夏潜伏的谍网,李淳忠说明日就要离开京都了,那就说明北阳那边需要一个新的谍网头领了。李子风知道,父亲没有答应交出兵权,而是选择去北阳接手谍网了。这说明爷爷在那边可能出了事情。

    “兵权我是不给他的,这次就看你自己能拿到几分了。你一辈子不争,这回可得替老子争口气。”

    李子风知道自己要跟谁争,这是要跟兵部争,跟唐青山争,跟二皇子争,跟太子争,跟陛下去争。

    “这次你还得谢谢徐太傅这个老狐狸,嘿。你这爵位还是用他全部身家换的,该谢人家。”

    李淳忠疯病的事自始到终都没有从侯府传出来半点消息,而整个消息就是从他徐府传出来的,他以为悄无声息,却不知早已经被李淳忠摸得清清楚楚。这一趟就是拿着徐太傅一家人的性命跟陛下做了交易,才换来李子风这个文信侯。

    “不是二皇子要保他?是陛下保的?”李子风好奇道。徐太傅想早早投在储君门下,这才被李淳忠引了出来。但是却是陛下保的他,怎么也说不过去。

    “他是陛下的人,咱引出来的蛇太大,不好打,得了便宜就得了。”

    真的是天家要杀人,大错也无错。

    “你身子虚,我把子木留给你,放心用。别累着自己,顾着点弟弟,在京都也要照顾好弟弟。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了。若是你爷爷当年没那么愚忠,你现在应该还有一个叔父的。”李淳忠说完这句话一路无语。

    李子风从未听过自己有一个叔父。

    李淳忠翌日一早便出了京都,武信侯府的匾额也换成了文信侯府。这一趟李淳忠是秘密出行,谁也不知。

    “木叔叔,父亲他走了?”李子风起的也早,但是还是没见到李淳忠。

    “侯爷出城了。大公......侯爷今日要上朝了。”子木本想叫大公子的,但是话到一半想起来如今大公子也是侯爷了。

    “还是叫我大公子吧。”

    “是,大公子。”

    一大早,李家兄弟二人封侯的消息传遍京都,一时间轰动不已。一门三侯,大夏王朝自创立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木叔叔,佩刀给我取来!”

    子木愣了一下,说道:“大公子,你要佩刀上殿?”

    “我爷爷能御前佩刀,我爹能上殿带刀,我为何不行?我爵位乃是世袭,可不是承了谁的恩!先皇曾有旨意,我李家世袭罔替爵位,代代武信侯皆可佩刀上殿,那把刀还是先皇御赐,我既然继承爵位,如何不能佩刀上殿?”李子风言罢自己去找刀。

    子木急将他拦住,劝道:“大公子!你也说了是武信侯上殿皆可佩刀,可你是文信侯!你若这样做了,会给李家带来灭顶之灾啊!”

    “木叔,我不敢佩刀上殿,才会让陛下小看我,这才是我李家的灭顶之灾。”李子风握着金刀,子木按着,两人四目相对,最后子木还是放手了。

    未经许可带刀上殿如同刺王杀驾,要诛九族的。李子风也是想了很久,才敢这么赌。

    钟声十二响,百官进宫。李子风身着白色蟒袍,配金刀,宛然武将,立在大殿门前,全然看不出他半点武功都不会。

    今日的早朝,比昨日还要低沉,文武百官都在等那十二声钟声。昨日的武信侯是满朝武官拥着上殿,而今日文信侯却是孤身一人。武信侯得了武官的支持,文信侯可未必。

    “洪尚书早啊。”李子风朝洪武颔首道。洪武回过神来,看了看面前的后生,瞥见他挂在腰间的金刀。

    “侯爷可知,未经陛下许可,佩刀上殿,如同谋逆。”

    “我世袭爵位,先皇许我李家代代皆可佩刀上殿,如何到我就不许了?”李子风话说完,钟声响起,二人沉默不语。知道十二声钟声响毕,小太监正要扶着洪武进殿,李子风才上前拦住,说道:“公公歇着吧,我扶尚书进殿。”

    小太监一愣,左右为难。洪武点了点头,小太监这才撤手。李子风扶着洪武,跨过殿门,百官进殿。

    “今日朝上,可不比这里安全啊。子林,你说我那儿子今日会不会佩刀上殿?”李淳忠安坐马车上,马车外是血流成河。

    “侯爷说得对,咱这里是明枪暗箭,但是有我在无人能伤侯爷。小侯爷在朝中是孤身一人,那帮拿笔杆子的,若能上阵杀敌,笔杆子都能戳死人。有些难为大公子了。”子林没有回答李淳忠的话。

    “我这儿子,不争不抢,这二十年受尽委屈。去年爹在信中说别人要八十年才受尽的人情世故,子风这二十年都受完了,这孩子心性坚韧不同常人啊。我赌他佩刀上殿,就赌我夫人埋在那颗李子树下的那壶老酒,你赌不赌?”李淳忠笑道。

    “侯爷,您接别拿小的开玩笑了。夫人埋得酒可是要等大公子娶亲的时候才能开坛的。您要是输了我赌你也不敢开。”子林笑道,李淳忠闻言也笑了起来,没有否认子林说的话。

    “侯爷,刺客都服了毒,没有活口。”马车外士兵来报,子林驾着车挥了挥手示意已经知道。

    “这京都里可有人不舍得我离开啊。你觉得是谁?”李淳忠问道,子林摇了摇头,道:“您都不知道,我这脑子就是想破了也未必猜得到。”子林说罢,天边一道闪电闪过,接着乌云蔽日,雷声震耳。

    “要变天了,洪尚书年迈,早朝还未开始,您这把老骨头可要撑住了。”李子风搀着洪武悄悄说道,一声响雷从天而降。

    “听闻小侯爷身子骨弱,你也要撑住了。”洪武笑容可掬,李子风也笑了笑。一场大雨袭来,乌云遮日,殿内掌起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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