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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洪武说的那个中书侍郎被杀案要与何茂文被杀一案一起查,但是谁都知道那个中书侍郎的谋杀案一已经定案,且谋害他的那伙山贼已经全部正法,如今陛下说要查,那么就只能说明,这案件的结果并非是陛下想要的。

    其实如果仔细去想,陛下要的只不过是翻案,翻的是中书侍郎的案,也是李府二十年前的旧案,但是这两件案件有什么关联,只怕就只有隆庆帝知道了。“岭南的火药,到底是谁做的?织造局的牌子去运火药?诛九族的大罪啊!还有沿海四省,到底是谁逼着一个封疆大吏去说要改稻为桑?沿海四省良田本就稀少!改稻为桑是想每年沿海四省都饿死人吗?”太子看完桌上传来的文案,不住的敲着桌子怒道。“今年入秋以来,这些事就没停过,说要那个人死在岭南的,那个人偏偏将整个江南都翻了个遍!常平县知县胡贞是谁的人?为何他能在这件事中置身事外?反倒还要升官?同为知县的蒋中才死在牢中,有没有查明白是怎么死的?霍正龙也说了不能活着到京,如今人可是堂堂正正的进了城了!什么北镇抚司,你们到底有没有动过手?”

    太子的话,就像丧钟一般在敲击着这几人的心。霍正龙进京,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大事。“那就不能让他活着面见陛下。”洪武出声说道。京都里当着陛下的面杀人,恐怕也就只有这位洪尚书敢这么做了。

    “京都能关人的地方无非就这几个,诏狱关押的除了京官就是封疆大吏级别的官员,霍正龙一个油铺商贩,不能坏了北镇抚司的规矩。内务府关押的都是些皇亲贵族,他更没有资格能进内务府的大牢。”萧何从也是同意洪武的做法,不能让这人活着去见陛下。

    “这么一说,就只有大理寺的牢房能关押他了?”洪承绶问道,大理寺换了人,李子风代理大理寺卿的职位,霍正龙对他如此重要,一定会将霍正龙关押在大理寺内。

    “文信侯代理大理寺事务,霍正龙一定会被他关押在大理寺,听说文信侯生性多疑,证人如果不放在身边他岂会放心?但是如此一来,大理寺内必定加重巡查守卫。那我们要杀霍正龙,就难办许多了。”徐汝臻更是明白此人生死的重要,岭南与京都一切往来,霍正龙可是比谁都清楚,现在这些人还能安然无恙的在这里商议,说明李子风还没掌握证据,或者说霍正龙抖出来的事情,还没危及到这些人,但是徐汝臻心里清楚的很,霍正龙迟早会将这些抖出来的,文信侯下了一趟江南,可是多了一个病虎的称号。

    “那就让咱家去领教领教这位病虎的实力,大理寺没什么高手,杀个人还不简单?”萧何从阴森森的说道。

    “有大监出马,此事就放心了。接下来便是诏狱中两位封疆大吏的事了。陛下让文信侯提审这两人,如今看来是早有预谋。两人被抓回京都这么久,不审不问,陛下就是在等这位病虎文信侯回京。也不知这帮京官喊的病虎太岁,出了一趟京都,变成什么样,接下来久拭目以待了。”洪武说道,眯着眼看了看萧何从。好些消息,都是萧何从手下的人传回来的,至于何茂文,恐怕这人还知道些什么,既然他不说,洪武便也不问。

    “病虎太岁?修了两条大堤,安顿了两个县的灾民。查了两个县的知县,这就是他的实力了。”萧何从将茶碗放下,好像想起些什么,愣了一下。这些别人都没看见。

    “即使如此,那便不足为虑。倒是二皇子在沿海四省所做之事,让人心有余悸。孙王两家虽说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是王家的小女我听说嫁给了洪大人为妾,二皇子这是一点薄面都不给洪尚书啊。”徐汝臻此事说这件事,才是不给面子洪武。

    “孙家做的好事,王家跟着遭罪,与我何干?他们借的,用命还了,徐大人还想说什么?”洪承绶问道,徐汝臻不再说什么。只是这次沿海四省损失陈锐连海梦之二人,徐汝臻到还是有些心疼的。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诏狱中的两位,确实要费些心思了。”太子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让诏狱里的两人闭嘴。沿海四省每年的粮食可都大多进了太子的私库,这些事被查出来,恐怕这太子之位也难保。

    “北镇抚司的诏狱,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得去的。锦衣卫沈千户,可不是省油的灯。”萧何从提醒道。

    “大监说的不错,诏狱戒备森严,若无陛下令牌或旨意,恐怕诏狱大门都不得进去。宫里面也传来了消息,那个断了一只手的老家伙昨夜悄悄进了宫。恐怕就是诏狱这两人召来的。”洪武说道,场中没人知道当年的事,除了萧何从明显一愣。随即便放下茶碗,道了声先行告辞便退了下去,太子喊着师傅都未能追得上萧何从,只得看看退回大厅。

    洪武看着萧何从离去,冷笑一声,也站起身来朝太子行礼告退。

    太子身边的人不多,但是这些人都把握着朝局,个个都是举足轻重的人。

    徐汝臻见洪武走了,也没有留在这里的意思,太子看了看他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厅上就剩下洪承绶与太子两人。洪承绶见几人走远了,走前几步凑在太子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太子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萧何从刚踏出太子府上,便往宫里赶着回去。

    隆庆帝昨夜见了海董青,当天晚上消息就传到了洪武的耳朵里,今日在太子府上,他稳坐泰山,无意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萧何从势必会赶着回宫。至于杀霍正龙的事,洪武相信萧何从不会失手,特别是听说海董青回宫这件事后,他一定不会失手。

    李子风将霍正龙关押在大理寺内,自己连侯府都没回去,就在大理寺住上了。难得是掌笔大监萧何年手下的锦衣卫居然一个也没有撤。李子风也明白,这霍正龙的重要。

    大理寺牢房内,李子风裹着裘衣坐在霍正龙的对面,直勾勾的看着这位沟通京都与岭南之间的小小人物,试想这些年岭南与沿海四省之间的所有买卖,竟然都只是通过这小小的油铺老板促成的。只这些,岭南与沿海四省每年受害的人不知几何了,今年更是胆大到炸毁两县大堤,置数十万百姓于不顾。若非李子风誓死查清这大堤被毁的原因,恐怕这些人今年的预谋就实现了。

    “大公子,掌剑大监带人在门外求见。”长信前来报到,李子风这才抬起眼来。

    “请!”李子风说道,起身走出大狱。偏厅坐着萧何从,见着李子风出来,稍稍颔首示意,李子风抱拳笑道:“掌剑大监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大理寺与掌剑大监的河道衙门,素无瓜葛,半夜来访,除了为了刚抓回京都的霍正龙,想必也没什么事能让他亲自上门。

    “听闻侯爷接任大理寺的职务,从岭南抓回重要证人,我掌管河道衙门,此次岭南河道衙门的监管王和源是从我手下出去的人,岭南两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也曾命我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和源被何茂文关在大牢,无端就死在了大牢内,何茂文也死在岭南。我思来想去这些事都在岭南发生的,如今岭南唯一的知情的人,恐怕就是侯爷手上的霍正龙了。”萧何从不说来意,但是李子风已经明白他是要见霍正龙。

    此时还敢来见霍正龙的,除了心虚的人,还有就是大公无私的人了。但是萧何从怎么看也不像这两种人。“霍正龙乃是陛下点名要见的人,掌剑大监深夜前来,恐怕不妥吧?若是大监此时见了霍正龙,此人一时想不开,自尽在牢中,明日陛下见不到此人,连累的便是本侯。所以还请大监,等陛下见过此人,再来审讯吧。河道衙门的事宜,本侯也知一些,大监有事,尽管询问于我,本侯知无不言。”李子风笑道。京都官员,不同地方官员,即便是事情谈不拢,也要脸上笑嘻嘻,毕竟日后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闹得太不欢,日后也尴尬。李子风说的明白,萧何从也听的清楚,此时平时这样,萧何从也该起身告辞了。但是萧何从并没有要告辞的意思,而是稳坐椅上,待李子风还有什么话要说。李子风也不好明说请他离开,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

    掌剑大监萧何从大摇大摆进入大理寺的事很快便传到了洪武府上,原以为他是悄悄的解决,谁料想的到他竟然光明正大的去要人,即便是洪武也想不清这萧何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洪武只知道霍正龙今晚就得死,否则一旦明日他进宫觐见了陛下,那岭南与沿海四省的事就要败露了。

    “再探!萧何从是要做什么?大理寺乃是京都要职,领司法之命,总领各地大案,有缉拿关押先斩后奏之权,他如此明目张胆的去大理寺,陛下要是知道怪罪下来,谁担待的起?”洪承绶指着门外骂道:“四大监就能只手遮天不成?天子脚下,皇城之内,难道他要硬闯大理寺去杀证人?父亲,这就是你相信他的原因?他这是要害死我们大伙儿!”

    “你可知二皇子为何一直留在皇城?此次陛下还派他去沿海四省查粮案?”洪武没有回答洪承绶的话,而是问他萧瑟的事。京都谁都知道二皇子的生母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在了宫里,陛下留二皇子在京都无非是对他生母的一丝眷恋罢了,对二皇子陛下是一点也不疼一丝也不爱。太子是皇后所生,二皇子是妃嫔所出。

    “天下谁人不知陛下这是觉得对二皇子生母有些愧疚才把二皇子留在京都的?如今火烧眉毛了,父亲你还在想着别人的是?自家门前的雪还没扫干净就想着别家屋顶的积雪。”洪承绶急道,洪武哼了一声,不屑这个儿子的看法。

    “若无我这片瓦遮身,你洪承绶在京都也只是个酒囊饭袋!”洪武骂了一声,洪承绶不敢出声,不知道老父亲何故生气。

    “天下人以为,你也以为?你是我洪武的儿子,我洪武是谁?我洪武若是与天下人一样,这大夏的尚书令那就天下人都能当得了了!你若想学那天下人一般就不配做我洪武的儿子更不配当这个大夏的吏部尚书大人。二皇子此次下江南,沿海四省两个封疆大吏都抓了起来,你觉得当今太子有这份魄力与能力吗?你真以为陛下留着二皇子京都就只是为了对他生母的一丝愧疚?陛下面上对二皇子冷漠,我在君侧二十年,岂是连这些都看不透?二皇子在沿海四省查案办事果断抉择绝不输于当年陛下,你可知陛下亦是皇子出身而非储君?萧瑟才是陛下眼中的储君之人!”洪武说道,看着面前的儿子,自己也七十多了,洪家这么些年攒来的家业,他可不想毁在自己儿子手上。“少跟朝中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徐汝臻也非善类。”

    洪武最后说道,终于还是没能舍得狠狠训一顿这个儿子。

    洪承绶不明白萧何从为何敢明目张胆地去大理寺要人,但是洪武却是清楚。他们这一群人,说白了就是太子党,二皇子在沿海四省表现出来的能力与魄力,非是一般人能有的。他们这群人,辅佐太子若是连这些胆气魄力都没有,陛下如何能看得起这位储君?陛下正值盛年,太子也是可以废的。陛下将二皇子留在京都,是太子的磨刀石,一样,太子也是二皇子的磨刀石。萧何从看出了这点所以今晚的霍正龙他才想着明着去要人。

    萧何从本想着先回宫再来大理寺要人,但是他知道如今的京都,形势是瞬息万变。霍正龙在李子风手上多一刻钟,那么他们这群人就多一份危险。

    “大监?夜已深,何不先回宫?”李子风问道,萧何从坐的端正,闻声看了一下李子风,犀利的眼神犹如夜晚的狸猫,一边的长信不寒而栗,李子风面带微笑,从容淡定。“大监何意?”李子风继续问道。

    “霍正龙在岭南与织造局,河道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掌印大监不来,我萧何从是个心急的人,为陛下办事,刻不容缓。岭南两县大堤之事,死了一个河道衙门监管,死了一个工部尚书,事情不可谓不大。此人我必须要带走。”萧何从终于要明抢了。

    李子风闻言,抿嘴笑了笑,心道:老狐狸,端出掌印大监就以为我怕你了?你四大监来我都未必退半步!

    “大监也说了,事情不可谓不大。陛下也知兹事体大,着宫中太监命我明日带霍正龙上朝,您是宫里的老人,跟在陛下身边多年,也该知晓陛下的脾气,本侯今日若是让大监把人带走,明日早朝陛下见不到霍正龙,恐怕我这侯爵位,还未坐热就要挪屁股了。大夏王朝,是萧家的天下,大监虽是萧姓,可非皇室,恐怕此人若是大监带走,大监也受不了这个罪名。”李子风铁定不会让人把霍正龙从自己眼皮底下带走的,在岭南数月,费尽心思才抓到此人。

    萧何从料定李子风不会交人,且还有重要之事要去处理,也不愿再耽搁时间。

    “文信侯,下一趟江南,得了一个病虎太岁的称号。百官怕你行事风格,我可不惧。霍正龙牵扯到织造局与河道衙门,此人我必须带走,明日早朝之前定将人送回来!你可知织造局与河道衙门是宫里的差事,他若在朝上胡言乱语,你可担得起这个罪名?”萧何从喝道。

    萧何从的话说得明白,其一暗示自己是为了陛下而来,霍正龙牵扯甚广,不说河道衙门,光是一个织造局就已经是天大的事情。萧何从这样说,是在表明如果霍正龙在朝上乱咬一通,借着为织造局为河道衙门的事,毁及陛下声誉,有辱龙颜。其二暗示自己乃是陛下的人,大理寺卿的官职再大,在大夏也只不过是个衙门,四大监的掌剑总管着河道衙门,与大理寺卿同级,他要拿人,不须看他李子风的面子。他这是摆明了要抢人。

    李子风也不示弱,问道萧何从:“大监要拿人,上我大理寺来拿?未免有些过分了吧?大理寺是大夏的大理寺,陛下是大夏共主,若是陛下命大监前来提审,大监拿出陛下诏命便可光明正大的去牢中将人带走,何须在此与我口是心非?”是人都能看得出萧何从为何而来,除了为了太子,还有谁能让掌剑大监明着来大理寺抢人?

    “你只是代大理寺卿,这大理寺还不是你的地方!文信侯,为官莫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的是你!大监,太子也只是储君而已,还不不是陛下呢!”李子风忽地起身,直勾勾的盯着萧何从。

    二人剑拔弩张,长信拔剑而出护在李子风跟前,萧何从看了看长信手中的利剑,冷哼一声。在掌剑大监面前用剑,岂非关公面前舞大刀?

    “大监还是请回吧!霍正龙不仅关乎着织造局与河道衙门,岭南两县的数十万百姓的生计,还在此人手上握着。”李子风说道,着人送客。萧何从看着他,寸步未挪,直到门外小太监进来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萧何从气愤的一甩长袖才离去。李子风还以为不带走人他是不肯罢休,料想不到这就走了,一下想不通,定在原地,忽然想起霍正龙离开自己的眼皮底下也挺久,这才带着长信回大理寺大牢。

    萧何从离开大理寺,直奔回宫,路上问了一句:“事情办妥?”那小太监回道:“事情办妥,明日早朝,此人上不了大殿。”萧何从这才加快速度,往宫中赶去。

    宫内,一位独臂白发老人缓缓走在宣武门直道上,没有手臂的那条袖管随风而摆,宣武门守卫今夜一个也没有当值。直道上除了随风飒飒作响的锦旗,就只有这个孤独的老人,在一步一步往大殿走去。

    老人走到大殿外,单手掀起长袍跪在门前,过了一会,门内传来起居太监的声音:“宣,海董青入殿!”老人这才起身跨过门槛,看了一眼起居太监,直径往里走去。起居太监不明白为何隆庆帝要在金殿上召见海董青,也只是好奇,这个自称臣子的老太监,为何要在深夜入宫。

    金殿上只点着两根烛火,昏暗的大殿上,看不清海董青的模样,也看不清隆庆帝的表情。只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龙椅前,在等着海董青,海董上前叩首,呼道:“老臣海董青,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隆庆帝不急着喊他起来,看着地上一团黑影,思绪良久,这才一步一步走下阶梯,来到海董青身前,弯腰将他扶起。摸到那空荡荡的袖管,隆庆帝叹了口气,喊道:“掌灯!”海董青闻言,浑身一颤,眼角不觉落了泪水。

    起居太监点烛掌灯,不一会大殿通明,隆庆帝拉着海董青一路小跑到龙椅后面的偏殿,隆庆帝接过起居太监手上的灯,一手拽着海董青,偏殿的地板是一幅山河图,有高山流水,有城寨关隘,隆庆帝每踏在一个地方就向海董青解释这是何处,是属于北阳,还是属于大夏,抑或是大夏哪年那日攻下的城池,拿下的关隘。这是一幅大夏与北阳的山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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