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历史军事 > 风中独 >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隆庆帝下诏,擢升工部侍郎林中良为工部尚书,即可前往岭南监督常平长宁两县大堤兴修事宜。满朝文武无不震惊,刚上任便被派往岭南兴修大堤,堂堂工部尚书,竟然做了监管的事。陛下遂了洪武的愿,却又打了洪武的脸面,这下,文武百官都炸开了一般。

    林中良当了工部尚书,却做着河道衙门监管的事宜,李子风得到消息的时候,不禁为此人叹息。昨夜此人还在京都紫兰苑宴请了百官,庆贺升官,却不曾想今日就被发往岭南之地。隆庆帝这招狠,明升暗降。

    只是如此一来,李子风便更是被隆庆帝往风浪尖上推了。一个毫无功绩的人封了侯爵,南下未归便被陛下托付国事。

    “算算日子,两位封疆大吏在诏狱待得时间也够久了,长信!”李子风喊道,长信从厨房中一路小跑出来,问道:“大公子何事?”

    “你去备车,叫上木叔,一起去咱们大夏赫赫有名的北镇抚司!”

    “好嘞!大公子等着,小的这就去!”长信笑道,转身跑去。北镇抚司的诏狱,可非一般人能进,若无陛下旨意,即便是皇子擅闯北镇抚司诏狱亦是死罪,长信兴高采烈地去喊上子木,备好马车,将车内的火炉烧旺,才转身去喊李子风。

    李子风拿着圣旨,带着长信与子木二人往诏狱而去,宣旨进诏狱。

    陈宏瑞与郭昶坤两人在诏狱中被关了数月,每日不见天日,二人早已经对出狱之事没了盼头,只能每日想着何时能被定罪杀头。

    李子风进了诏狱,那二人目光呆滞,那股书生的意气风发,那股封疆大吏的豪气,都一去不复,李子风看着两人,二人没注意到有人,只呆呆的对着墙,狱卒见状,敲了敲牢门,两人闻声却不动,陈宏瑞叫了声郭兄,说道:“饭点了。”

    郭昶坤苦笑一声,说道:“满腹经纶吃白食朝也白食暮也白食,陈兄还是自己吃罢。”狱卒喝道:“什么朝朝暮暮什么白食!文信侯来审你们两个了!赶紧起来!”两人闻言,急转身下跪,呼道:“罪员参见侯爷。”

    二人离京日久,李子风被封侯之时,二人尚未收到信息,便被萧瑟押进了诏狱,所以二人只知晓满朝上下只有武信侯,哪里来的文信侯?不免有些嘀咕两声,但是不敢抬头去看来人。

    “开门。”李子风叫狱卒开门,又叫道跪在地上的两人:“出来吧,本侯带你二人见见阳光,好歹是封疆大吏,每日龟缩在这不见天日的大牢内,脑子也痴了三分。”

    狱卒急道:“侯爷!若无陛下旨意,这二人不能离开北镇抚司!”李子风抬手露出圣旨,对狱卒笑道:“陛下命本侯提审两位大人,圣旨在此,你敢阻拦?”

    狱卒不敢说话,但是陈宏瑞与郭昶坤二人还是不敢出来,李子风不免嘲笑道:“这就是两位大人的封疆气节?连个北镇抚司都不敢出?子木,给我架出去!”子木正要上前架着两人出去,二人直身说道:“不劳侯爷费心!”这才抬眼看到这位文信侯,年纪轻轻竟然就封侯,只是这么白白净净的一位少年,怎么看都像是纨绔子弟,二人跨过门槛看着他不免一声冷哼,长信气道:“我们大公子救了你们,你们什么态度!”李子风笑了笑不与其置气,拦住长信道:“虎落平阳,龙游浅滩,我等不做落井下石的事,让两位大人见见阳光,你去备车,我们回大理寺。”

    刚出诏狱,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早已经将几人围住。

    “大胆文信侯,竟敢劫狱!”北镇抚司共有两位千户,沈千户还跟在萧瑟身边,在场的是卫千户卫徵。

    “原来是卫千户大人,本侯手上有陛下旨意,陛下命我提审两人,可不曾说让本侯在北镇抚司提审,本侯将二人带回大理寺提审如何不妥?”

    “侯爷要拿人,可有公文?从北镇抚司拿人,要陛下旨意,司礼监掌印拟旨方能拿人,侯爷的旨意是提审而非拿人,想在诏狱这么简单把人带走,把我等锦衣卫都当摆设不成?”

    李子风将圣旨丢过去,卫徵将圣旨拿住,李子风说道:“圣旨在此,有事卫大人尽管入宫面圣,一切事宜由本侯担着!木叔!走!”

    子木将大刀握在手中,硬生生的给李子风开出一条道来,长信拎着陈郭二人尾随着李子风出了北镇抚司,子木随后便跟了上来。刚出北镇抚司的大门,卫徵便止住锦衣卫,不再追下去。“出了诏狱,是死是活,可与我北镇抚司一点干系都没有了。”卫徵言道。

    早在李子风前往北镇抚司时,太子的暗卫已经将消息传了回去,而此时在回大理寺的路上,不知多少杀手在等着李子风。陈郭二人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那些人,在商议杀霍正龙的之时洪武已经对诏狱中的两人起了杀心,在诏狱之中他们下不了手,但是在诏狱之外,可就难说了。

    “大公子,事情不妙,整条大街一个人都没有。”子木驾车说道,长信撩开帘子,果然整条大街寂静无声,刚刚来时还有商贩叫卖,如今却是空无一人。“意料之内,咱们车上一个是三省中书令大人的关门弟子,一个是三省尚书令大人的得意门生,若这两人都没有那么重的筹码,我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有人想他们死,有人想他们活。”李子风看着陈郭两人说道。

    “公子这样说,那将两人关在诏狱中的人是想他们死还是想他们活?”长信多嘴问道,陈郭两人闻言,不禁立起耳朵想听李子风如何回答。谁都知道要关这两人的是陛下,陛下要保却不下旨意释放二人,要杀却拖过了秋后,谁也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所以那些人才敢在这条街上想要拦截这两位封疆大吏。

    “生死皆在一念之间,就看这两人选择生还是选择死了。我说的对吧,两位封疆大人?如今太子要杀你们,二皇子竭尽全力想要保你俩,陛下将你二人交给我,我这个中间人不好做啊,这条大街上,想杀二位的不知有多少,但想保二位就只有二皇子殿下一人。这里到大理寺还有一段路,这里下车右转有辆马车在等着两位,二位想死想生如何去选,我在大理寺候着二位大人。”李子风敲了敲车门,子木停下马车将陈郭二人偷偷放了下车。

    “大公子,怎么办?”子木问道,看着陈郭二人离去,李子风这才安坐在马车上,把玩着手中的小火炉,言道:“冲过去!”

    子木举起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疼,前蹄扬起奋尽全力一声嘶叫冲了出去。呼的一声,一支暗箭迎面飞来,子木眼疾手快,挥着鞭子将箭矢打掉,随之而来的数十支利箭。

    “杀!”李子风面无波澜,面前一支利箭离他不到一掌,被长信硬生生抓住。子木闻言,甩开缰绳,握着长刀一跃而起落在街边的屋顶,不一会就斩了四个手持弓弩的杀手。

    “截住他!我们去杀了马车内的人!”

    突然十几个杀手,握着长剑,截住子木。马车从脚下穿过,子木被拦了下来,只这么稍微一愣,马车已经跑远。十几个人围住子木,就是为了给后面的人创造机会杀掉马车上的人。“长信,该你了,盯着那两人,他们只能到大理寺!”子木说道,长信楞了一下,最后还是跳下了马车。

    长信刚走不久,马车就被一群人拦了下来。李子风整了一下衣冠,扶着车辇弯腰出来站在车上,带头的竟然是掌笔大监萧何年,李子风拱手朝他拱了拱手算是行礼,掌笔大监萧何年回了一手,问道:“文信侯,从诏狱之中带走人犯,咱家念在侯府的面上,还请小侯爷将人交出来,咱家也好向陛下交差。”

    “大监是来拦我的?”李子风问道,掌笔大监萧何年是萧瑟的授剑恩师,萧瑟要保两个封疆大吏,那萧何年就不会阻挠,此时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侯爷是大夏的侯爷,咱家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小小侍人。一无陛下诏谕,二不比侯爷官职大,想拦也没这个资格。北镇抚司的卫徵说侯爷带走了陈宏瑞与郭昶坤,咱家又承蒙陛下信任,管着北镇抚司的这些个锦衣卫,听到卫徵的传来的消息,便带着人在此候着小侯爷了。这一段路到大理寺还有些距离,小侯爷既然不肯把人交出来,咱家也不好硬抢,毕竟小侯爷是拿着圣旨来北镇抚司拿的人。剩下这段路,咱家就陪小侯爷走一走吧。”

    “大监今日所为,来日再报。”李子风拱手说道,萧何年笑了笑,转身走在面前,李子风亲自驾着马车,慢慢地跟在萧何年身后,那十几人护着马车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又遭到一伙蒙面人的拦截,将一干人拦停,萧何年上前道:“锦衣卫办案,还请诸位回避,莫伤了和气。”萧何年掌笔多年,身上的书生气息浓重,打架向来是先礼后兵。

    “我等只要马车内那两个人的性命,掌笔大监总领北镇抚司,让人从诏狱中将人带了出来不说,难不成还要朋比为奸?”蒙面人说道,萧何年袖中一杆判官笔滑出,握在手上,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打了。

    “文信侯奉陛下旨意提审两位钦犯,北镇抚司圣命难违。你们想要在京都之中天子脚下明目张胆的杀人,是将陛下都不放在眼里,还是想要造反啊!?”萧何年问道,那些人是掌剑大监萧何从的手下,密谋造反的事他们不敢做,但是话从萧何年口中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杀了车内的两个人!”那蒙面人领头的说道,一伙人蜂拥而上,直冲向马车,萧何年率先而上,一杆判官笔铁画银钩,瞬间就取了两个人的性命,萧何年身后的锦衣卫护着马车与那伙人厮杀在一起。

    李子风握着缰绳,立在马车上,忽然屋顶一人手握利剑俯冲而下,直刺向李子风,萧何年又被纠缠在前方,顾及不到马车,千钧一发之际,萧瑟纵马而来,见状拔出箭矢一箭射出,挡住那人,纵身一跃朝那人飞身一脚而去,那人见状收了剑护在胸前,被萧瑟一脚踹到地面。此时萧何年已经脱身,握着判官笔直刺来人。只见那人脚刚落地,尚未站稳,便硬生生接住了萧何年来势汹汹的攻击。那人功夫之高不在萧何年之下,几个回合便脱身,刚刚那一击,他依然发现马车是空的,不敢恋战,急招呼众人撤退。

    “老师,幸苦了。”萧瑟上前朝萧何年行礼,萧何年摆摆手,将判官笔收起来,一副儒家大宗师的模样,看着那伙人撤去,不禁叹了口气。

    “老师认得那人?”萧瑟问道,萧何年拍了拍萧瑟肩膀,说道:“殿下,此一战,你与太子势必形成水火之势,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文信侯,此次来势汹汹,若非二师兄心有顾忌,刚刚那一剑你破不了的。”

    “大监是说刚刚那人是掌剑大监萧何从?”李子风问道,萧何年点了点头,言道:“二师兄的剑法,快狠准,只为杀人的剑法,只是不知为何那一剑却能被殿下一箭而破。”

    “老师,这一次多亏了你,他们敢在大街上下手,想必也是陛下犹豫不决的原因。前些日子霍正龙在大理寺被害,而在霍正龙断气之前,掌剑大监曾去过大理寺,敢杀霍正龙,那杀诏狱中这两位也不是什么怪事了。只是那天还有一人去了大理寺,被子风关了起来。”

    “何人?”萧何年问道,李子风回道:“前任河道衙门总管,海董青。”

    萧何年猛然一愣,脑中千百个想法一闪而过,海董青是四大监的恩师,也就是萧何年的师父,他更是陛下身边的能臣,一个称臣的太监,大夏打开江南之地的重臣,退隐数年此时却出现在大理寺,除了陛下没有人能让他办事。陛下将他安排在文信侯身边,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监视,萧何年不敢下定论。

    “老师,怎么了?”萧瑟见他不说话便出言问道,萧何年回过神来,道了声没事,又吩咐李子风对海董青要多加照顾,便转身离去。后面的路,依然是平平静静,萧瑟护着李子风安全回到大理寺。过了小半个时辰,长信带着陈宏瑞与郭昶坤从后门进入大理寺。

    萧何年即刻入宫,与萧何从在御书房前相遇,二人相视一眼,起居太监刚好出来宣二人进殿。

    隆庆帝将那晚召见李子风时写下的字表了起来,挂在墙上正看得津津有味,二人入殿他都没发觉,起居太监轻轻咳了一声,隆庆帝这才回过神来,见到二人说道:“不急,来齐了再说吧。”继而又看着那四个字,萧何年低头等待,萧何从却抬眼看了一下隆庆帝面前四个大字:忠勇仁智。只是好奇的是为何忠字多了一点。

    过了小会儿,掌印大监萧何日与掌香大监求见,起居太监这才出门将大门带上,隆庆帝这才把目光从那四个字上收了回来。“今年年末的祭祖大典,也快到了,北阳这边也蠢蠢欲动,朕自御大极以来与北阳多有征战。数年前亏了你们四个恩师,朕方能给予北阳痛击,如今江南动荡,朕赖以文信侯稳定岭南,二皇子安定沿海四省,镇北侯镇守边疆,才能安稳的过个年。你们四个倒好!江南织造局宁五方的腰牌活生生给人拿了去,运着五车火药炸了长江两个县的大堤;河道衙门监管王和源呢?何茂文死了他也跟着死了吗?为何拖着这么久不来见朕?岭南两个县的百姓都在等着朕的回话!你河道衙门倒好,摘的干干净净,为何大雨当晚河道衙门的监管一个都不在场?朕养着你们是让你们给朕泼脏水的?”

    萧何从拱手道:“陛下,奴婢前些天去了趟大理寺,岭南的事,多半牵扯到沿海四省,但是岭南有关人员都已经命丧或者不见踪影,就剩下这个霍正龙,奴婢想去审问审问,岂料被文信侯挡在门外,连霍正龙的面都未曾见到,听闻诏狱里关着的两个人也被文信侯带走,奴婢这是想查也无处下手了。”

    “织造局的事,奴婢已经查清,底下新进的人拿了宁五方的腰牌,已经严惩。”萧何日简单说道,隆庆帝看了一眼四人,又转身盯着那四个大字。

    “岭南与沿海四省事宜,务必在祭祖大典前弄清楚。文信侯要查,就让他查,这些年沿海四省的人吃的也够肥了。掌笔这边,祭文怎么样了?还有掌香,今年的祭典的时候,朕的香备的如何了?”

    “祭文奴婢正在撰写,祭典前能完工。”

    “奴婢的香也备的差不多了,只是文信侯这边,后面的药或许有些不同,不知陛下,是要重治还是徐徐图之?”掌香大监萧何月问道,李子风已经用了一个疗程的药,接下来的药非常人能接受,隆庆帝深知,接下来的药是什么,当年他也曾试过。

    “文信侯的事,先缓一下,沿海四省的事还要他查。”隆庆帝害怕李子风受不起,犹豫了一下,继而盯着萧何从与萧何年,两人一惊,急忙跪地。

    “今日的事,朕就不多说了。你二人虽是皇子的授剑师傅,但是朕才是你们的主子!太子与二皇子的事你二人少参与,今日的事就这样过了,大理寺那边,何日替朕走一趟,让文信侯务必看好陈宏瑞与郭昶坤,今年沿海四省的事,还有那些烂摊子,让他给朕查的清清楚楚,朕也劝你们四个一句,少说话,多办事,自己的人自己管好了。”

    四大监闻言,均跪地不起,不敢多言。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