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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沧澜江边,李子云押着司马清风,司马清风的手脚都被戴上了枷锁,枷锁上的铁链一步以晃荡叮当作响,他赤着脚,看着骑在战马上的李子云。

    李子云将手上的水壶丢给司马清风,说道:“喝口酒暖暖身子,这一路上到京都还有好些路要走。你敢领着这数十万抓来的杂牌军前来送死,想必也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但是我镇守边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你司马清风在北阳有什么死对头要置你于死地,不知司马大元帅这是为何?留着二十万精兵,自己过江来送死?”

    司马清风喝了几口酒,一股暖气从丹田传来,不禁呼了一口热气才道:“老夫领兵四十多年,今日栽在你个小辈手上,话也不多说,你赶紧拿着老夫的人头回京都向你们的那狗皇帝请功吧。”

    “还真是来送死的?你要死了,北阳还有何人能领兵?”李子云疑惑道。

    “北阳大将人才济济,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听说北阳掌京最近压你司马家一头,你特地来送死不会是因为这位掌京吧?”李子云一把接住司马清风抛回来的酒壶问道,司马清风却在囚车上闭目养神,闭口不言。

    京都之中听闻这位小侯爷亲自押着司马清风进京都,无不惊讶,真想不到这位小侯爷竟然能生擒这个北阳的名将。

    岭南野猪岭上的私兵拔寨往北上,李子风派了几个亲信暗中探查便往南下了,离三个月的时间就剩下一个月了。沿海四省的海路,要在这一个月打通,是件棘手的事,毕竟江南这些世族盘踞多年,就如同江南的土皇帝一般要在这些人手中抢这块肉,不是小事。

    “小侯爷亲自押着司马老儿回京都,老柳,你有没有觉得这一战胜的有些容易了?”黄志远与柳仙源骑马并行,随着李子风南下沿海四省。

    “不是有些容易,而是太容易了。司马老儿围住小侯爷的时候特地留了一个缺口,都以为这是个卷套,实则是司马老儿故意敞开中军大门就等着我们的小侯爷去抓他,这也是小侯爷想明白了才敢命骑兵绕道从后突袭司马老儿的原因。司马清风这是来送死的,北阳的官场也不见的能见人啊。”

    “你是说北阳的官场出现了党争?”

    “并不奇怪。司马清风手握重兵多年,不比大夏侯府的时间短。听闻北阳掌京这几年的风头挺盛的,快压过了司马家。况且还有小道消息传出,说北阳的皇太后与这位掌京有些猫腻,这些年能迅速掌握大权离不开这个皇太后的支持。北阳掌京卢镗,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当年在北阳,可是敢砍了自己老丈人的人,如今也该是与司马家争权的时候了。司马清风年迈,家族之中又无人能继其大任,也是该没落的时候了。况且这些年因为北阳的小皇帝年纪尚小,司马清风还是北阳的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如今出了个有能力的人能跟司马清风一争高下,小皇帝势必会利用这个人来为自己办事。如此一来,这个卢镗既有北阳皇太后的支持又有北阳皇帝的暗中相助,肯定会放手一搏,即便击不到司马家,也能从司马家手中抢去几分权利。这个卢镗不简单啊,如此算来,司马清风不得不送死,毕竟身后的家族和他这条命相比,不值钱,不值钱。”柳仙源连道了两个不值钱,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司马清风来送死了,那北阳还有谁领兵?

    “武人的地位再高,也不过是天家的一条犬,不听话要捏死他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反观文人就比我们武人好多了,即便手中无一兵一卒,要想弄他还得瞻前顾后,想个完全之法才行。说到底还是文人治天下的年代啊。”黄志远想到司马清风的下场,难免有些伤怀。保家卫国这么些年,到头来还不是被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柳仙源笑了笑,嘲笑道:“也不见得武夫都没有好下场,也不见得文人就全部都是好下场。”黄志远看了看他,也笑了笑,摇摇头不再说什么。向柳仙源这样一个儒家大宗师,最后还是落得个天下文人对之嗤之以鼻,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再与老侯爷比,六十多岁还远赴北阳,还要遭受满朝文官的诋毁,自己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两位大人,大公子有事请二位相商,还请两位移步马车内。”周安骑着马过来对二人说道,二人点了点头,下了马朝前方马车走去,打了一声招呼便钻进马车。

    车上还坐着海董青与萧瑟,二人见到来人挪了一下位置,五个人挤在马车上,有些拥挤。

    “大公子有何吩咐交代我二人。”黄志远抱拳行礼问道。

    “两位叔伯在边疆多年,对司马清风的了解多过我们几个,有些事情想问下两位叔伯,先喝杯热茶暖暖再说。”李子风给二人倒上茶水,这才继续说道:“我对这次北阳来犯的事不是很清楚,但是对司马清风这个人倒还是有些了解的,若说此战就算是我带兵也不至于会输的这么惨,何况是征战多年的司马清风?我觉得这中间或多或少都有些猫腻。司马清风围住舍弟之后却不急着进攻而是放开一个缺口,若是平时这种围三缺一的战术应该还会有后招,逼着对方不得不从这个缺口出逃,但是司马清风围三缺一后却一直按兵不动这是第一个疑点。我想不明白为何他要这样做。第二个,司马清风败走沧澜江,这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领兵者都知道江、河是个忌讳。而数条大桥都没有派兵看守,让舍弟找到机会毁了他的桥这才在沧澜江生擒司马清风。这是第二个疑点,司马清风不是这样粗心的人这样大的错误他不会犯。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一战胜得有些容易。两位叔伯在边疆多年,对于司马清风总归是比我了解的多一些,不知两位叔伯有什么看法,这次北阳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柳仙源与黄志远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不禁笑了起来,李子风奇道:“两位叔伯为何发笑?”

    柳仙源拍了怕他肩膀,言道:“军中传闻大公子下江南打出了个病虎的称号,而且啊还听说大公子办事雷厉风行言出必行,不仅心思缜密,有心怀万民之心还一直关注北边战事,起初许多将士都不可置信,如今看来这些传闻不是道听途说啊。”

    在场几人听罢都笑了起来。李子风也自嘲一番,说道:“柳叔抬举我了,病虎这个称号不过是京都那些大老爷瞎叫唤罢了,我这个身子,下不了几次江南了,恐怕这也是最后一次下江南了。熬不过几年了,有负将士们了。”

    “哎,大公子虽说身子骨有些弱却也不至于。我和老柳这些天也受到一些北边的消息,小公子这次能活捉司马清风确实有些猫腻,刚刚我二人还在商量这件事,这不就被大公子唤来了。”

    “大公子所虑,不是空穴来风。司马老儿出了名的谨慎狡猾,决计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我思来想去,无非是北阳有人想要司马老儿的命罢了。司马家执掌兵权以来,对朝中官员多有打压,此次出征想必也是受到了多方威胁才甘心被擒。听说北阳的掌京卢镗卢子鸣深得北阳皇帝与皇太后的信任,北阳的军机处就是在此人的管理之下才有了与我大夏北镇抚司一教高下的能力。想必此次司马老儿吃了瘪就是此人的手段。大公子想得不错,北阳如今也是朝局动荡的局面,这才不惜用这三十万人来掩人耳目,想必背后还有什么阴谋。这个卢子鸣不是省油的灯,能在北阳取得皇帝与皇太后的信任,就不是一般的手段,整个北阳想不到还有谁想司马老儿死,除了这位卢子鸣。”

    “司马清风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李子风问道。

    柳仙源想了想,司马清风死了,利益最大的自然是这个卢子鸣。“司马家只手遮天多年,司马清风死了,自然就是这位卢镗的天下了。位高权重权倾朝野,这不是最大的好处吗?”

    “不,不一定。”李子风摇了摇头,继续道:“此人有通天的手段,在北阳能同时取得北阳皇太后与皇帝的信任,风头超过司马清风是迟早的事,如此手段的人不会做这样有损自己清誉的事。司马清风在北阳的地位很高,若卢镗敢陷害这位北阳的老元帅恐怕在北阳的朝堂上就有人敢生吞活剥了他,这样的傻事他不会去做,更不会去害死这位在北阳德高望重的老元帅。相反,我倒是觉得卢镗会极力维护好自己与这个老元帅的关系,北阳不同于大夏。大夏的官场需要制衡,而北阳则是需要上下同心协力才能有所希望,北阳的皇太后也不会让党争之事过于表面更不允许党争的出现。这个卢镗能得到北阳两位当家人的信任,不至于去陷害一个年迈体衰的元帅,这对他自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一个聪明的人不会去做自绝后路的事,恐怕北阳不会这么简单。这个司马清风赶着领着三十万人来送死,即便是大夏也不敢拿三万人去送死,何况是三十万人?我倒觉得这三十万人才是可疑的对象。试想一下,哪个国家敢用三十万人的性命去堵?除非这个国家已经穷途末路,看不到希望。但是这些年对北阳了解,他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这个争权的局面还不至于表现的这么激烈,想来是在下一盘大棋。”

    “北阳从未传出过党争之事,这些年我也有些探子在北阳活动,北阳上下军民无不想跨过雪山马踏京都,即便朝中有些矛盾也不至于形成党争。这也是北阳的恐怖之处,一个诺达的国家能做到上下一心为一件事奋斗几倍人,足可见这个国家的强大,即使当下他不够强大,但也会因为这些人的努力而不容小觑,它迟早是一头咬碎大夏的雄狮。”萧瑟说道。

    “所以说司马清风这次自投罗网是在他们计划之内?这场大战而是现在才拉开序幕?”萧瑟继而问道。如果真是如此,不尽快找到北阳的阴谋,那么大夏这次就是灭顶之灾。

    “不是北阳出现党争?这个卢镗真能让司马清风心甘情愿的前来送死不成?”柳仙源奇道。

    “不知。静观其变吧,如果真是北阳的阴谋,想必不久他们就要有所动作了。他们不急,我们顾好江南便是,江南稳定,北边的事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把海上的道路打通,明年的军费就有了着落。往后的日子也不会过的这么紧巴巴的了,就算北阳也不足为惧。”李子风也只是猜测,北阳到底要做什么,这一切还得等到李子云押着司马清风回到京都才知道。

    一路颠簸,走了三天的路,一行人终于到了浙江。今年的货物要在浙江出发,途经福建、广东、广西,在经过琼州海峡运到海外诸国,沿途还要停港靠岸,运上其他货物,这件事要在一个月内办成,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李子风在隆庆帝面前承诺三个月,在岭南待了两个月,就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岭南的私兵北上到了何处?”李子风问道萧瑟。

    “三千与流寇跟着,昨夜传回来的书信两天前已经到了岳阳一带。”

    “岳阳?他们这是要去哪查清楚了吗?这件事要尽快通知京都让陛下做好打算。野猪岭的事就这样了,剩下的交给陛下,这一支私兵不容小觑,必要时调回北边的骑兵。决计不能让他们威胁到京都的安全,沿途也要注意他们的行动,若是再有野猪岭这样的事发生,我万死难辞其咎矣。放长线钓大鱼,要被大鱼咬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二殿下,这件事就劳烦你费些心思了。”

    “如今北边司马清风赶着送死,你也辛苦了一路。到了浙江了,今晚就好好歇一晚,京都这边我盯得紧,有什么事会告诉你的。子云押着司马清风也快到京都了,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嗯,你替我守夜。”李子风笑道,萧瑟也笑了笑。

    李子风闭着眼睡不着,躺在萧瑟的手臂上想着北阳的事。

    若真如黄志远柳仙源所言,北阳产生了党争,这个司马清风是被迫送死来了。先不管他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北阳的利益,但是如果像萧瑟所言像自己猜想的那样,北阳上下一心马踏中原的话,那这个司马清风与卢镗铁定是在做戏,但是这场戏下的赌注未免有些大了,压上了这个北阳的大元帅。问题在哪,李子风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北阳下的棋盘太大了,赌上了一个司马清风还不算,外带着三十万无辜的人,所以如果真如自己所想,北阳敢赌上这些想必是有必胜的把握能一招击垮大夏。

    李子风使劲回忆这些天弟弟送来的信,想要在这些只言片语之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北阳在蓄谋什么,为什么要拿这么多人去送死。一个司马清风,一个卢镗,一个握着北阳的军队,一个握着北阳满朝文武的生杀大权。北阳的大元帅与北阳的掌京,两个人就是北阳的天,北阳的小皇帝与皇太后不至于让这个天塌下来的。北阳三十万人当先锋,这足足相当于北阳整个国家十分之一的人了,北阳这是要做什么?难道真要全国皆兵势要与大夏鱼死网破才甘心?在南山关嘉定关,司马清风明明有机会歼灭李子云的部队,为何要使用围三缺一的战术?真要送死也做的太过明显了些。

    如今自己顾着江南的事,不能北上探查情况,只能在这些断断续续的信息之中希望能看出一些不同,但是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北阳出现了党争这个事实。是党争还好,北阳自己内部乱了,这一战就是理所应当,若不是党争而是北阳在做的一场戏拿这个赌注未免太大。一是李子风不相信北阳已经到了这个要你死我活的地步,二是李子风不敢拿定这个司马清风是为何要来送死,是党争还是被迫。或许能见一面这个北阳大元帅,就能知道这些,但是江南的事不允许他回京都。这些都是棘手的问题,江南的事拖不了,北阳的事又迫在眉睫。李子风思来想去睡不着,萧瑟感觉到他在心急,轻轻拍拍他的腹部像哄小孩一般哄着李子风入睡。

    此时北阳的掌京卢镗已经在筹备要押着老侯爷李权去大夏的京都,两日前,使者已经出发将老侯爷被捕的事告知大夏的皇帝,想要与大夏谈判,也是为了这一战的谈判。而京都这边,隆庆帝已经知晓了老侯爷被捕的事,也打算召回武信侯李淳忠,密诏已经于七天前由北镇抚司的沈大人亲自护送出城,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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