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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年关将近,李子风在金殿上信誓旦旦的夸下海口要在今年除夕前肃清江南打通海上通往海外诸国的海道,眼下这年末的祭祖大典也快到了。六部上下的人都在忙忙碌碌,礼部尚书徐汝臻操办着这场祭典,丝毫不敢马虎。

    今日早朝,工部尚书林中良从岭南回京都面圣,赶了六七天的路风尘仆仆却丝毫不显疲惫,看来两广灾县的事宜已然办妥了。

    隆庆帝看着林中良的奏疏,不禁夸赞道:“林爱卿劳苦功高,短短几月就将文信侯在岭南的首尾处理的干净利落,着实辛苦。”

    “托陛下洪福,两县灾民已经妥善处理。两个县被淹的良田也已经疏通了积水,来年开春就能播下秧苗。被冲毁的房屋等在两县百姓不辞辛苦下也已经开始慢慢着手重建,这次微臣还从岭南带回了一位功臣,想必陛下也曾听闻过此人,此次臣回京都,文信侯来信托我务必将这位功臣带回面圣。”

    林中良所说之人便是常平县县令胡贞。当日李子风南下赈灾时,见此人尚有良知,便向朝廷举荐了他做两个灾县的巡察使,原本还要向陛下保举他担任长江九个县的巡查,只是自入秋以来,从赈灾到查毁堤淹田再到野猪岭的案件,到眼下又要肃清江南打通海道,事情一拖再拖,李子风只能趁林中良这位户部尚书年关回京都时给他去信一封,让林中良带胡贞进京都面圣,也顺便了了胡贞一桩心事。

    “可是常平县的县令?几个月前文信侯向朕举荐,来年长江九县可由此人担任巡察使。此人在常平多年,对长江防潮防汛事宜最是清楚不过,由他担任这个长江九个县的巡查最好不过。宣此人上殿让朕瞧瞧。”

    不一会,胡贞低头小步跨进金殿,趋步上前行大礼参拜,隆庆帝道了声平身,胡贞这才抬起头来。

    “几个月前,文信侯向朕推举你做这个长江九县的巡察使,朕彼时还在担心你一个小小县令如何能担得起这般大任。此时在这林爱卿的折子中,又说你体恤百姓,身先士卒,与灾民同进退共患难。是个肯吃苦肯为民的好官,你有什么本事能入得了这文信侯与林尚书的法眼?让朕两位爱卿都在举荐你?不妨说说,也好让这些京都的大老爷们学学。”

    “微臣不敢。”胡贞抱拳行礼道:“在其位谋其政罢了。臣既替陛下御一县之民,自当是鞠躬尽瘁,身先士卒。常平背靠长江,长江之患年年如期而至。今年入秋前大雨毁了两个县的长江大堤,淹了数十万亩良田,还有房屋,是微臣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令朝廷担忧,实在不敢。”

    “长江大堤被毁的事朕已经查清,该办的人都办了。也全非你的过错。今日,朕就将这长江九个县的大堤交到你的手上了,不知你能否受得住这九个县的大堤?”

    “堤在人在,堤毁臣提头来见。”胡贞下跪叩首道。

    百官面面相觑,长江九县的大堤,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自古以来,还没人敢此夸下海口。长江的水患,从古至今都不曾停过,每朝每代花费的钱财人力在这长江黄河之上不计其数,都不能杜绝这长江跟黄河水患。

    隆庆帝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便拍着大腿站起来指着胡贞笑道:“朕得此良臣,何愁长江黄河不治?”

    太子为首的百官众人却脸色难看,想当初常平和长宁两个县大堤被毁,长宁县令蒋中才原是太子府中詹事,本想下放岭南个几年再想办法放回京都也算是个可造之人,没想到出了这档子的事。

    “你单名一个贞字,元亨利贞,乾卦之四德,贞者正也。朕将长江九县的大堤交到你的手中,希望你能持正守中。何年,拟旨。”隆庆帝言道。

    “还有一事,洪老。”隆庆帝刚坐下便点到洪武,洪武从坐墩上颤颤巍巍的站起,隆庆帝才接着道:“闽浙总督陈宏瑞是你的学生,当日曾上了一道疏。那道折子还在你手中吧?今日拿出来一起议了吧。朕让你们三省三位看着处理,过了这么久都没议出个结果来,今日当着文武百官,说说这件事怎么办吧。”

    洪武好像早就料到今日的事,那份折子今日被他带上了早朝,洪武颤抖的手将奏疏举过头顶,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时至今日,洪武终于肯将这份奏疏交出来了。隆庆帝看了看萧何年,萧何年走下金殿将奏疏呈上给隆庆帝。隆庆帝的目光一直盯着洪武,萧何年将奏折递到他的跟前,他的目光也不曾挪开,只是甩了甩龙袍,伸手拿过那道折子。

    折子是今年沿海四省发大水淹了十几万亩良田的时候,闽浙总督陈宏瑞在浙江上的折子。当时是萧瑟奉旨南下暗查沿海四省粮案,恰巧碰到陈宏瑞上疏朝廷,要将被淹的良田改为稻田,他当时也在折子上签了字盖了章八百里加急送回京都。所以说这件事要是有心人在这上面做文章,恐怕连萧瑟都难逃其咎,所以当时隆庆帝也是不敢将这件事闹大,只能让洪武和三省的两位大人商议,而洪武也是最能明白隆庆帝心思的人,自然能想到这个问题,也是因为这样,这封奏疏才能被他捏在手上那么久。

    陈宏瑞当日上这道折子的时候,后面曾跟李子风交代过,这封奏疏只有在洪武手上才能保得住大家,恐怕也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萧瑟看着那道奏疏呈上御前,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当时原想着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这奏疏按照大夏规定确实有必要要在上面签字,只是想不到现在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这改稻为桑的事,陈宏瑞到现在也没有松口。这件事他到底是被逼的还是出于什么原因,到现在也没能弄清楚。

    “岭南的事既然已经妥善处理了,我们还是来议一下今年自入秋以来的发生的事吧。”隆庆帝拿着奏疏,并没有打开,而是转移了话题。

    太子此时一时之间也没能理解隆庆帝是什么意思。

    “如今老侯爷在北阳被擒,武信侯又被押在天牢,镇北侯又在沧澜江与北阳的掌京卢镗对峙,文信侯又在海上忙着疏通海道。眼下侯府之中一家老小,都如你们所愿了,你们接下来还想做什么?是想要把朕的几个儿子也拉下水是么?”

    隆庆帝不怒自威,文武百官早已经趴在地上,就连洪武的头也埋在官袍的长袖里。谁都知道皇帝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今年发生的事确实是一件接着一件,一件比一件要严重。从一开始的长江洪灾淹了两个县,牵扯出的毁堤淹田和野猪岭上杀人坑尸案再到岭南的数万私兵;从沿海四省刮大风下大雨吹毁了无数的船只到萧瑟南下暗查粮案牵扯出大夏高层官员私通北阳倒卖粮食到北阳,更从中贩卖粮食到岭南从而引起毁堤淹田的事。最可怕的是毁堤淹田的案件牵扯到宫内十六衙门,就连隆庆帝身边都不是安全的。这每件事牵扯出来的人、事若不是碰上北阳来犯,隆庆帝也不会压这么久。

    从李子风和萧瑟南下,岭南的长江大堤被人炸毁,野猪岭的杀人坑尸,数万私兵,沿海四省的粮案,一件件都浮出水面,但是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躲在背后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揪出来,隆庆帝到现在都是睡得不安稳。

    “洪老,黄老,还有梁爱卿。你们主管三省六部,这份折子今日就在这,朕倒想听听你们三位有何高见?都说说这陈宏瑞提出来的浙江的改稻为桑是国策还是自掘坟墓!”

    “若以眼下来看,陈宏瑞提出来的这个方案,确实有利国策。眼下北阳来犯,岭南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江南也是动荡不安,处处都要用钱。掌印大监今年跟海外诸国谈好的丝绸布匹茶叶瓷器等生意,若能加大需求,这改稻为桑的方案确实是个有利国策。”洪武低沉的说道。

    “沿海四省之地,本就良田稀少,如今要将这十几万亩良田改为桑田,恐怕不是明智之举。”黄门春出班道:“大夏一十一省,沿海四省赋税占到三分之一,赋税是年年重,眼下还要将稻田改为桑田,岂不是要逼着江南的百姓造反?西北的陕甘宁,西南的云贵川,东南的沿海四高官江九县,全国上下一十一省有三分之一的人靠着沿海四省的赋税来养着,还要兼顾北方的军需,眼下朝廷难道真的要逼着沿海四省的百姓造反吗?这项国策我门下省绝不会同意!”

    “可是这也是眼下唯一能解燃眉之急的法子。黄老有没有想过,现在北方的战士还有穿着秋衣作战的。掌印大监与海外诸国谈的生意,这银子最起码也要明年秋天才能到我大夏的地界,再从户部拨出去就要到年底了,这一年的时间,黄老想过北方的军需怎么来吗?”

    “洪老自己也说了,眼下即便改稻为桑,这北方的军需不也是凑不出来?”到了这个时候梁茂卿也坐不住了。眼下北边的战事要紧。老侯爷被擒,镇北侯押着司马清风原想是跟北阳交换人质,如今看来是难了。

    “梁大人,能否先听老夫说完?虽说眼下改稻为桑,即便是一年,这桑树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能养上蚕结成丝。但眼下如果改稻为桑的政策能实施下去,不出三个月,北方一年的军需就能凑齐。再往下一年,掌印大监与海外诸国谈的生意就能回银,即便没有江南的赋税,我们与北阳打上十年八年也不用为了军需发愁了。”

    洪武此言一出,满朝上下一阵哗然。

    谁都知道,两国交战,持久战最耗的就是这军需。说白了打的就是两国的财力物力人力。北阳一直不敢大举来犯,就是因为北阳地处北方,粮食收成远没有大夏江南的好。北阳的粮食一年一收,江南等地一年两收,所以北阳是不敢与大夏打持久战的。但是眼下却不一样了,沿海四省每年偷偷运往北阳的粮食都有十几万石,想一下十几年如一日的积累,北阳如今的粮食确实不敢想象了。

    但是大夏确是不同。

    大夏这些年来连年西出征战西戎,再加上西南等地诸小国,国库入不敷出。今年又碰上岭南两县的大灾,国库早已空虚,与北阳根本就打不起这连年的持久战。虽说这一战大捷,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只不过是北阳的一场阴谋。

    所以说,谁眼下若能解决这北边将士的军需谁就是大夏的救命恩人。

    而洪武此时却大言不惭的坦言不用为军需发愁,无论是谁都是不可置信的。就连隆庆帝心中也是动摇了几分,不知道这时候倒洪是不是正确的时机。因为大夏还需要靠着洪武来支撑。

    “洪老既然有法子何不说出来大伙商议商议,眼下正值国难之时,还需洪老主持大局。”太子此时却不温不火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此时李子风在江南肃清三大文豪的消息还未传回京都,大伙只知道柳仙源南下,但是李子风这迅速的出售打掉了三大文豪的事却还没传到京都。所以隆庆帝也不知这件事更不知道三大文豪的产业早已经归于国库。

    李子风此时已经在广州,郭昶坤曾任职两广总督,此时再临广州,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而在京都的金殿偏殿上,唐青山与钱文升竖着耳朵听着金殿议事,心中就如同有一根弦在牵着。此时听到洪武的言语,更是汗如雨下。若是如此,恐怕现下还没有人能扳倒这位尚书令大人了。

    正在此时,隆庆帝终于翻开了那道折子,看着落款处萧瑟的签字与鲜红的印章,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萧瑟。

    京都又开始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在这座金殿上的人没人能躲得了,有人已经开始抱团取暖,有人已经开始自顾自的打起伞,更有人已经开始在这场雨来之前已经筑好堤坝。而这个筑好堤坝的人就是洪武。

    江南之地已经开始越发的寒冷。李子风屋内的火炉越烧越旺,却仍然抵不住这刺骨的湿冷。他只能将身上的裘衣拢了又拢,握着的小火炉里面的碳换了又换,但是他的脸色还是如此的苍白,就像那不倒翁一样,好像随时都能倒下但是又立了起来。

    屋内气氛严肃,就连小鱼也躲在周安的怀里取暖,没有吵着要出去逛逛。

    长信担心的看了又看李子风,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倒在那火炉里。海董青与柳仙源坐在他的对面,二人也是时不时的看向李子风。黄志远在众人南下广州之时已经北上回去,算算时间应该也到了沧澜江。

    三千和流寇一个跟着子木蹲在暗处,一个倚在门棂上注视着屋内。两人在萧瑟回京都的时候被萧瑟留了下来务必要护好李子风。

    风不是很大,但是空气却出奇的冷。不知道时南方的天气就是如此,还是屋内的气氛。

    李子风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串起来这些事的那根线他始终没有找到。现在到了广州,虽然广州盘踞着四大世族的陈、吴两家,但是他现在还没有想到什么办法能将他们除掉。

    江南三大文豪四大世族,是江南昌盛的源头,也是京都那颗毒瘤的源头。李子风在浙江的时候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所以这四大世族如果不能归顺朝廷,那就必须要除掉。否则朝中那位到现在都没有露面的人迟早是大夏的致命暗箭。

    李子风知道,这三大文豪盘踞在闽浙之地,经营着码头港口商船,但是粮食这些他们却基本没有插手。这是其中的一个疑点,一定是还有其他人在经手这些,他们分工明确,所以李子风到了广州就开始召见潜伏在两广之地的锦衣卫暗桩去查这四大世族的生意。眼下已经过去了两天,想必再过一两个时辰他们就能有消息传回来,所以李子风一直在等。

    已经过了辰时三刻,金殿上的早朝也快要散了。但隆庆帝突然的一出硬是将早朝拖到了午时。

    午时一刻,两广的锦衣卫暗桩终于有消息传回。京都的金殿上,洪武站起来的时候竟然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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