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所欲何物（一）
不管多少次，每次回忆都是如此鲜活。和她分别那天的事情，一直无法忘怀。那是不管经过多久都无法抹消的记忆，所有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或者说是结束。再怎么回忆也无济于事，但如果不回忆的话，那些温暖的往事就会被世界遗忘，那些姐姐曾和自己一起生活的痕迹，那些遗失在风里的她的笑声，那些在阳光中模糊的她的笑脸……
如果只有姐姐记得那些事就太可悲了，总该有人记得，她真正自由活着的一段时间，即使如此短暂。
“叶凌君……”
听到这声音，叶凌抬起头，看见把收音机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千雪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姐姐。但定睛一看，在他眼前的只有千雪。
“又没管秋黎就偷偷跑出来了？有什么事？”来到这里后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是因为这里的人？还是因为终于来到姐姐曾经呆的地方？
“我有好好跟秋黎请假过，现在是我的自由时间。再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叶凌君真是冷漠呢。”千雪故意皱了皱眉头，“上次说过我有喜欢听的音乐节目，难得现在电波情况变好，不和我一起听下吗？”
叶凌默默点头同意后，千雪带着微笑坐到了叶凌的旁边。在她坐下的时候，叶凌不经意看到了她坐下的地方，心里一动。
千雪好轻。床垫的凹陷程度很小。很奇怪，从她的身材来看体重应该不会这么轻。
“自由时间也这样穿，不打算换一身自己喜欢的衣服吗？”犹豫了一下，叶凌把疑惑压在了心里。这毕竟只是他凭借经验下的判断，出错也不奇怪。
“啊啦啊啦，叶凌君在想什么？”千雪一愣，捂嘴轻轻笑了起来，眼神妩媚，“那么叶凌君有什么爱好呢？我可是有很多衣服的，应该可以应对大部分的要求。”
叶凌摇摇头，没有理会千雪的戏弄。如果在平时的话叶凌还可能配合一下千雪，但刚醒过来的他心情有点压抑。
似乎察觉到了叶凌的状况，千雪没有继续捉弄叶凌。她看了一眼叶凌，低头摆弄着收音机。在短暂的噪音之后，传来了温和的旋律。在平日听来应该很无聊的音乐，此时意外地让叶凌心里一片安静。房间里流扬的旋律就像山间的流水那样平缓，清澈的音符像是风吹过树林时发出的声音，舒扬着安宁的气息。
只是听了片刻，心情就变得舒畅起来。叶凌转头看向千雪，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
身为菲利克斯的千雪非常漂叶凌，不管是身材还是容貌都在常人之上。
这么仔细一看，叶凌突然发现千雪和姐姐的样子十分相似。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个梦的缘故，姐姐的面容和千雪重合起来，让叶凌有点恍惚。
在叶凌出神的时候，千雪突然抬头。四目相对，她笑了起来。
“叶凌君怎么了？难道说终于开窍了？这样看着姐姐的话会不好意思的。”千雪促狭地笑着。
“姐姐吗……千雪和我比起来意外的年长。”已经活了100多年的少女，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惊讶。对于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叶凌来说，想要明白菲利克斯全部的事太难了。
“什么嘛，叶凌君在说什么讨厌的事，人家可是很在意年龄的。”千雪鼓起嘴巴，十分不满地说着，“我是个女孩子，内部可是少女模式全开的。”
“嘛，看上去是这样，用女孩子来称呼也无妨……”叶凌无视了千雪不满的眼神，此时混着少许噪声的音乐让他集中了精神，也鼓起了勇气。有些事该问了，他润润喉，说：“倾雪姐姐，她也是菲利克斯吧，说说关于她的事吧。”
千雪一愣，转过头去。她顿了顿，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倾雪可是非常优秀的人啊，她也是移民船开发的有关人士，负责的是软件开发那一部分。虽然比不上秋黎，可她在菲利克斯中也是优秀而出众的。”
“就因为那样，政府对她严加束缚。睡觉和醒来时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色，每天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时间在流逝，生命却像是停止了一般。被关在这个地方，除了工作以外什么也做不了。虽然有很多菲利克斯被分放到世界各地，但她却不被允许离开这个研究所。”
“是不是很残酷呢。”千雪轻描淡写地说。
这个答案她比谁都清楚，叶凌也没有出声。她们被人类制造出来，有着超乎常人的智力，不老的容颜，和悠长的生命。然而名为菲利克斯的存在对上层的一些人来说，只是工具罢了。这个工具恰好有着人的外表和思想，但依旧只是工具，上层的人从未把她们当成人看待。对工具而言，只要能利用就可以。既然是她们的制造者要求，那么菲利克斯就该至死工作着。为人类的逃亡，科学的进步，献上她们的生命。
真是无聊混蛋的想法！
过去这么久，叶凌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淡然对待。而千雪再次提起这个黑暗悲哀的事实时，他还是握紧了拳头，想要朝什么狠狠地打过去。如果还是当年那个为了姐姐敢端枪对准人的叶凌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站了起来，朝着世界发出自己愤怒的吼声。
但他不是了，七年的军队生活不仅让他变得对上头唯命是从，也让他深深地认识到在这个世界面前，他是多么的无力。所以他只是握紧了拳头，而不是一怒之下拔枪而起。他的脸色一变不变，心情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
倾雪姐姐，曾和现在的秋黎一样被束缚着。在逃离这里之后，她误入了自己的家，但之后又被带回了研究所。
不到一年时间的生活，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这一次也许注定失败的逃亡，这一次带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的旅行，她有后悔过吗？正因为曾经那么开心地笑过，再次被关在这里时，她还能笑出来吗？
“姐姐曾逃离这里，又被抓了回来。”叶凌停了下来，心脏急速跳动着，全身发热。他舔了舔嘴唇，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那之后呢？”
“她死了。”千雪低下头，视线游离不定，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出了答案。
叶凌仰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气。该说是意料之中吗，叶凌并不觉得这个回答难以接受。不可思议的是，他有种解脱的感觉。一直以来压在心里，让他十分苦闷的东西消失了，眼前的世界都仿佛为之一变。
他坦率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菲利克斯虽然不会衰老，但是没有永恒的生命。她也是最早期培育的菲利克斯之一，早就已经到了极限。真的只是在转眼间，身体就急速地衰弱。转眼间，倾雪就像燃烧殆尽一样地死去。”千雪回忆着往事，没有泪水，却有真切的悲伤潜藏在那平静的眼眸里。她轻咬着嘴唇，双手捏住了衣角。
“够了。”叶凌打断千雪的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已经够了。我明白了，姐姐已经不在了，只是这样而已……”
叶凌低头用手按着脑袋，也许是不想让千雪看见自己的表情，也许是不想看见千雪的表情。困恼自己七年的事，只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程度。在一切都明了之后，他终于停止了欺骗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他其实很清楚，能和姐姐再次见面的想法早就消失了。思考着姐姐在哪里，只是参军开始一两年的事。在那之后，一切都只是自我欺骗而已。
“为重要的人战斗什么的都是谎言，是为了使杀人变得正当化而找的理由，是为了享受战争而贯彻的方针。最初的信念已经遗失，余下的只是欺骗。我早已失去目标，变成了野兽。”
如果想知道姐姐的事，在最开始到这里的时候就可以去问少校。为什么不那样做？是因为害怕真相吗？是因为害怕浑身血迹的自己会玷污曾经吗？被鲜血反复沾染的自己，会对说出姐姐的事情感到内疚吗？
早该明白的，早该知道的。一直以来追寻着的地方就在眼前，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寻此处。他只是麻木地前行，自我欺骗，自我安慰。他前进的每一步，没有让他更加接近所思之人。追而不得的茫然和痛苦都已消失，他变成了野兽，只是听从命令的野兽。
现在怎样都无所谓了，这个理由已经不是必不可少的。他的心已经麻木不仁，除了继续战斗，他对其它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那你就打算这样让兽性继续持续下去吗！”
千雪“啪”的一下关了收音机，狭窄的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叶凌抬起头，发现刚才大喊出来的千雪脸微微变红了。很难想象一直以来温声细语的她会有着这样穿透人心的声音，一直传到了叶凌的心底。
如果只有姐姐记得那些事就太可悲了，总该有人记得，她真正自由活着的一段时间，即使如此短暂。
“叶凌君……”
听到这声音，叶凌抬起头，看见把收音机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千雪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姐姐。但定睛一看，在他眼前的只有千雪。
“又没管秋黎就偷偷跑出来了？有什么事？”来到这里后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是因为这里的人？还是因为终于来到姐姐曾经呆的地方？
“我有好好跟秋黎请假过，现在是我的自由时间。再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叶凌君真是冷漠呢。”千雪故意皱了皱眉头，“上次说过我有喜欢听的音乐节目，难得现在电波情况变好，不和我一起听下吗？”
叶凌默默点头同意后，千雪带着微笑坐到了叶凌的旁边。在她坐下的时候，叶凌不经意看到了她坐下的地方，心里一动。
千雪好轻。床垫的凹陷程度很小。很奇怪，从她的身材来看体重应该不会这么轻。
“自由时间也这样穿，不打算换一身自己喜欢的衣服吗？”犹豫了一下，叶凌把疑惑压在了心里。这毕竟只是他凭借经验下的判断，出错也不奇怪。
“啊啦啊啦，叶凌君在想什么？”千雪一愣，捂嘴轻轻笑了起来，眼神妩媚，“那么叶凌君有什么爱好呢？我可是有很多衣服的，应该可以应对大部分的要求。”
叶凌摇摇头，没有理会千雪的戏弄。如果在平时的话叶凌还可能配合一下千雪，但刚醒过来的他心情有点压抑。
似乎察觉到了叶凌的状况，千雪没有继续捉弄叶凌。她看了一眼叶凌，低头摆弄着收音机。在短暂的噪音之后，传来了温和的旋律。在平日听来应该很无聊的音乐，此时意外地让叶凌心里一片安静。房间里流扬的旋律就像山间的流水那样平缓，清澈的音符像是风吹过树林时发出的声音，舒扬着安宁的气息。
只是听了片刻，心情就变得舒畅起来。叶凌转头看向千雪，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
身为菲利克斯的千雪非常漂叶凌，不管是身材还是容貌都在常人之上。
这么仔细一看，叶凌突然发现千雪和姐姐的样子十分相似。或许是因为刚才那个梦的缘故，姐姐的面容和千雪重合起来，让叶凌有点恍惚。
在叶凌出神的时候，千雪突然抬头。四目相对，她笑了起来。
“叶凌君怎么了？难道说终于开窍了？这样看着姐姐的话会不好意思的。”千雪促狭地笑着。
“姐姐吗……千雪和我比起来意外的年长。”已经活了100多年的少女，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惊讶。对于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叶凌来说，想要明白菲利克斯全部的事太难了。
“什么嘛，叶凌君在说什么讨厌的事，人家可是很在意年龄的。”千雪鼓起嘴巴，十分不满地说着，“我是个女孩子，内部可是少女模式全开的。”
“嘛，看上去是这样，用女孩子来称呼也无妨……”叶凌无视了千雪不满的眼神，此时混着少许噪声的音乐让他集中了精神，也鼓起了勇气。有些事该问了，他润润喉，说：“倾雪姐姐，她也是菲利克斯吧，说说关于她的事吧。”
千雪一愣，转过头去。她顿了顿，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倾雪可是非常优秀的人啊，她也是移民船开发的有关人士，负责的是软件开发那一部分。虽然比不上秋黎，可她在菲利克斯中也是优秀而出众的。”
“就因为那样，政府对她严加束缚。睡觉和醒来时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色，每天不断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时间在流逝，生命却像是停止了一般。被关在这个地方，除了工作以外什么也做不了。虽然有很多菲利克斯被分放到世界各地，但她却不被允许离开这个研究所。”
“是不是很残酷呢。”千雪轻描淡写地说。
这个答案她比谁都清楚，叶凌也没有出声。她们被人类制造出来，有着超乎常人的智力，不老的容颜，和悠长的生命。然而名为菲利克斯的存在对上层的一些人来说，只是工具罢了。这个工具恰好有着人的外表和思想，但依旧只是工具，上层的人从未把她们当成人看待。对工具而言，只要能利用就可以。既然是她们的制造者要求，那么菲利克斯就该至死工作着。为人类的逃亡，科学的进步，献上她们的生命。
真是无聊混蛋的想法！
过去这么久，叶凌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淡然对待。而千雪再次提起这个黑暗悲哀的事实时，他还是握紧了拳头，想要朝什么狠狠地打过去。如果还是当年那个为了姐姐敢端枪对准人的叶凌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站了起来，朝着世界发出自己愤怒的吼声。
但他不是了，七年的军队生活不仅让他变得对上头唯命是从，也让他深深地认识到在这个世界面前，他是多么的无力。所以他只是握紧了拳头，而不是一怒之下拔枪而起。他的脸色一变不变，心情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
倾雪姐姐，曾和现在的秋黎一样被束缚着。在逃离这里之后，她误入了自己的家，但之后又被带回了研究所。
不到一年时间的生活，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这一次也许注定失败的逃亡，这一次带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的旅行，她有后悔过吗？正因为曾经那么开心地笑过，再次被关在这里时，她还能笑出来吗？
“姐姐曾逃离这里，又被抓了回来。”叶凌停了下来，心脏急速跳动着，全身发热。他舔了舔嘴唇，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那之后呢？”
“她死了。”千雪低下头，视线游离不定，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出了答案。
叶凌仰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气。该说是意料之中吗，叶凌并不觉得这个回答难以接受。不可思议的是，他有种解脱的感觉。一直以来压在心里，让他十分苦闷的东西消失了，眼前的世界都仿佛为之一变。
他坦率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菲利克斯虽然不会衰老，但是没有永恒的生命。她也是最早期培育的菲利克斯之一，早就已经到了极限。真的只是在转眼间，身体就急速地衰弱。转眼间，倾雪就像燃烧殆尽一样地死去。”千雪回忆着往事，没有泪水，却有真切的悲伤潜藏在那平静的眼眸里。她轻咬着嘴唇，双手捏住了衣角。
“够了。”叶凌打断千雪的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已经够了。我明白了，姐姐已经不在了，只是这样而已……”
叶凌低头用手按着脑袋，也许是不想让千雪看见自己的表情，也许是不想看见千雪的表情。困恼自己七年的事，只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程度。在一切都明了之后，他终于停止了欺骗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他其实很清楚，能和姐姐再次见面的想法早就消失了。思考着姐姐在哪里，只是参军开始一两年的事。在那之后，一切都只是自我欺骗而已。
“为重要的人战斗什么的都是谎言，是为了使杀人变得正当化而找的理由，是为了享受战争而贯彻的方针。最初的信念已经遗失，余下的只是欺骗。我早已失去目标，变成了野兽。”
如果想知道姐姐的事，在最开始到这里的时候就可以去问少校。为什么不那样做？是因为害怕真相吗？是因为害怕浑身血迹的自己会玷污曾经吗？被鲜血反复沾染的自己，会对说出姐姐的事情感到内疚吗？
早该明白的，早该知道的。一直以来追寻着的地方就在眼前，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寻此处。他只是麻木地前行，自我欺骗，自我安慰。他前进的每一步，没有让他更加接近所思之人。追而不得的茫然和痛苦都已消失，他变成了野兽，只是听从命令的野兽。
现在怎样都无所谓了，这个理由已经不是必不可少的。他的心已经麻木不仁，除了继续战斗，他对其它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那你就打算这样让兽性继续持续下去吗！”
千雪“啪”的一下关了收音机，狭窄的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叶凌抬起头，发现刚才大喊出来的千雪脸微微变红了。很难想象一直以来温声细语的她会有着这样穿透人心的声音，一直传到了叶凌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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