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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回 史念云辩道初显名 戈尔弘猎狼终抱憾

    上回说到,深夜之中,闵奉来报,崇南学宫有急书至,般慈忙接过书简,只见其上曰:“臣启吾王,俺妹将于宫前辩道,望吾王允俺暂回佑都”,落款处乃崇南尉韩亘。

    看过所谓急书,般慈将其递与闵奉,笑曰:“曼柏之字倒是颇有长进,只是与文采二字却是半点也不沾。”

    闵奉接过竹简,随后笑谓般慈曰:“不敢瞒王上,这字倒是与韩将军就任前学宫来书颇为相似。”

    般慈轻咦,取回书简再看,笑道:“曼柏教项将军代笔也便罢了,想必还要项将军一字不改,当真苦煞人也。叔明诏令,允其暂回佑都。”

    言中项将军,并非定北军项同,乃项勉也,此时应为韩亘副将,韩亘就任崇南尉前,便是项勉领职,护卫庄山。

    庄山并非前线重城,乃治学之地,兼文人轻武,遂崇南卫营编制只设两百,设崇南尉一职,副将一名,便是项勉,校尉一名,乃离彰,百夫长两名,乃方邛吕碚。

    信中所提宫前辩道,正是前番所言崇南学宫辩道赛,史杳四人虽只闻邈曾为最佳论辩,却硬是领史杳三人辩胜义学派。

    经此一遭,洪跃似乎极具天赋,攻辩之时气势如虹,且极善寻人漏洞,不到驳辩,便将对手辩倒,史杳不费吹灰,只按备稿便能轻易过第三轮,林驭结辩文采飞扬,三队轮辩之时竟是无往不利。

    便是如此,史杳竟领队杀入决赛,便要在数日后与谋学派于宫前辩道。

    不数日,双方辩手,兼之学宫观礼之人皆至佑都,韩亘于百贤坊有定南将军府,史杳不知韩亘已回,便邀几位住入将军府,闻邈林驭二人本欲推却,洪跃却大喜言,正好省了驿馆费用。

    既然洪跃已如此说,闻邈本便是君子,自然不出推脱之言,林驭也非倔强之辈,法左辩道队便如此住入定南将军府。

    当日无风无雨,非晴非阴,正当习阳破薄云,苍红罩旧城,一行人领着仆从带着行李,方至将军府外,却闻一爽朗之声道:“这篇不错,兵者,诡道也,当真与有琳所言一般无二,果真有趣。”

    听得此声,史杳轻笑,径直往府上去,门侍岂不识得史杳?见史杳回府,开门迎上,史杳只欲入府,又觉失礼,方才折转回来,将众人请入府上,洪跃低声笑谓史杳曰:“念云与贵兄真是可谓同气连枝,平日可不见念云这般女儿态。”

    史杳偏首一笑曰:“吾与兄长多日未见,让学长见笑了,请进。”

    几人入得府中,只见韩亘大马金刀坐在小校场中,此际正放下书简,拿起长枪便练,只见枪影翻飞,人动如风,口中直呼痛快,史杳灿然一笑喊道:“兄长几时回的府?”

    听得史杳欢呼,韩亘一手枪龙有悔,背于身后,拾起地上书简快步迎上。闻邈等人只见一如山大汉短打狰容,背枪持书,当真是一锅杂烩堆上身。

    那韩亘本是闻声知史杳回府,仔细视之,史杳身后又有三人,皆是文士模样,竟是大笑上前曰:“几位想必便是学宫高才,舍妹多受照顾,亘今夜设宴,多谢诸位。”

    眼见韩亘两眼放光,要与几位法左学子交谈,史杳忙拉住韩亘,出言提醒道:“兄长,几位学长乃小妹请入府上,今后几日一同备题,兄长还是先为几位学长安排住处为上。”

    韩亘闻之大喜,唤来下仆准备客房,又亲自将众人领入后府,将众人一一安顿,方请与宴。

    因史杳乃是回府,无甚可收拾,早早入了宴,只见韩亘穿了一身文袍,虽是定做,倒也不短了袖,只是武人气质,沙场血气怎也盖不住,史杳不禁一笑问曰:“兄长这是怎么了?又读兵法又穿文袍。”

    韩亘咧嘴一笑曰:“念云入了学宫,如今更是要领队于宫前辩道,俺怎的也得添些文气,否则等会如何与念云好友喝酒?再说了,那兵法确实有几分意思。”

    史杳笑曰:“好吧好吧,随兄长了。”

    未久,洪跃三人先后入宴,韩亘颇敬学宫学士,倒是令闻邈林驭二人刮目相看,一宴尽欢,韩亘又请三位多多照顾史杳,闻邈林驭口称互相照应,洪跃却拍胸言,宫前辩道,其必于攻辩论倒白方,让史杳轻松应对。

    要说韩亘到底乃是武人,洪跃虽乃学宫学子,却也身形健壮,脾气直爽,倒是与韩亘颇为对路,宴中豪饮数杯,史杳见此,谓闻邈林驭二人曰:“两位学长放心,杳自不会不懈怠备战”,二人也道确是如此,不可大意。

    一行于定南将军府备战宫前辩道,自不多言。

    转眼便至辩道之日,天公作美,云高天朗,春风拂面,宫前人山人海,宫前早已摆好桌案。待巳时春阳将近,正是好时候,宫门大开,卫队鱼贯而出,宫侍引学宫之人至案前,随后黑白辩方就位,恕国文武就坐,最后般慈方与乾师赵英、国卿吴芒及上将军白卓坐入上案。

    要说白卓也是妙人,即便如今已是一国上将,仍是一身旧青氅,手中执书简,一如抱书之虎,无羽之鹤。

    文武之后,有一轻纱为幔,素盖为顶之处,乃玉慈夫人启珩所领,与坐乃乾师赵英之妻李烟李书灵,国卿吴芒之妻庄虚庄云梦,奉常纳古琪之妻韩怡韩寄真,韩亘部将史青之妻苏筠苏听秋不在佑都,未观辩道。

    众人皆至,般慈提气谓四方曰:“崇南学宫继启学宫典籍,续文坛风采,至今也已经年,渐有繁荣之气,五原各国学子渐入学宫。寡人曾与国卿吴芒论,他国学子入南疆,必携他国文化。乾师言与寡人,当包容之而同化之,如此南疆仍为南疆,而士子渐众,南疆自然繁盛。而国卿却言与寡人,国之风范,当包千风容万象,以成大国气度。今日便请学宫俊彦为众人一辩解道。”

    闲话不提,黑方法左学派由史杳领队,论辩闻邈闻建远,攻辩洪跃洪翼俊,驳辩史杳史念云,结辩林驭林领云,持论“于外来学子,南疆当包容之而同化之”。白方谋学派由陈澹领队,论辩陈澹陈静纡,攻辩冯辑冯元度,驳辩郑越郑义茂,结辩甘焕甘正新,持论“于外来学子,南疆当包千风容外象”。

    纱幔之中,庄虚问曰:“上次观宫前辩道,尚在前年,彼时纵横学派四人皆惊才艳艳,而今却入不得决赛,纵横学派莫非生有变故?”

    李烟轻笑答其曰:“云梦尊父乃学宫祭酒,云梦倒对学宫之事毫不上心。非纵横学派生有变故,实乃其学派有两名学子,一者名赵格字子鉴,二者名北宫潜字景余,二人学说各有所拥,自辩不暇,哪里顾得上辩道赛?”

    场中众人交谈间,辩道赛伊始,初为论辩,便是由黑方开宗明义,白方随于其后。

    黑方闻邈立论曰:“今日所辩外来学子,当是自南疆之外而来,于南疆为事,抑或于南疆治学,而对南疆有影响者。包容之,乃包容其生活习性,学说学派。同化之,乃引其同我国风,承我民性。古恕时,垚王曾言,天下山川有别,民风不同,不可从一而待,遂分六系各执其姓。东原九国,各国伸其风气,不可见其重乎?学子掌文,若不能同而化之,则乱国风,扰民性,此乃文以乱国也。遂我方认为,于外来学子,南疆当包容之而同化之。”

    白方陈澹立论曰:“今日所辩之外来学子者,当是本非南疆而身在南疆,居于恕而未仕于恕之学子。不违恕之法度下,包千风者,乃尊重其生活习俗,行事作风。容万象者,乃容其引不同气象。正如太叔苏夫子未仕于仪,仪王却尊其所喜而赠玉水涤音剑,容其所引气象,以礼仪待天下而强仪,如今仪国已北拓高牟,西护葵乐,东胜强启,南拒锁江,为东原两霸之一。可见于外来学子,国当尊其风俗而允其领气象,学子自可强其所处之国。”

    立论已罢,李烟感叹曰:“谋学派果然不凡,只是立论,已让人有杀机四伏之感。”

    纱幔之中,启珩庄虚因李烟之言而沉思,唯韩怡惑问曰:“所谓外来学子,便是自南疆之外而来之学子,谋学派立论却只道未仕于南疆之外来学子,岂非违背常理?书灵何故言其高明?”

    李烟曰:“若以谋学派来言,事有阴阳,损阴以益阳者,谓李代桃僵。谋学派虽于论辩定义上于大众常理不合,然若损此小隙而将不利于辩之群体排除,便是谋大局也。眼下便看两方如何辩,若谋学派能将其外来学子定义立住,是胜面颇大。”

    只言片语,转瞬即逝,场中已到攻辩,所谓攻辩,便是由黑方攻辩以一盅沙为限,向白方攻辩或驳辩发起提问,所问需针对白方论点,白方只可作答,不可提问。白方从于黑方之后,规则亦然。

    黑方洪跃昂然起身,问白方攻辩冯辑曰:“敢问元度,先卢尚在之时,代国右丞相北宫吾向来称己乃卢国浔阳之人,于代而言,可见外来入仕之人,从来便是以其贯籍立身,元度在此言外来入仕者便非外来学子,岂非数典忘祖?”

    冯辑答曰:“我方并未言入仕外来学子便非外来学子,而是言今日需论者当是外来而未入仕之学子。一如今有名菜羊方藏鱼,东原西原皆喜,然其配菜却又不同,一为菜心,二为香菇,若点此菜,小二必问‘要配何菜?’此中之菜便是特指菜心香菇,莫非小二意指葵韭非菜乎?我方之意便是需论此题者,当是特指居恕非仕恕之外来学子。”

    洪跃又问白方驳辩郑越曰:“敢问义茂,彼方以羊方藏鱼之配菜为例,然则羊方藏鱼世人皆知以菜心或香菇为配最佳,其余诸菜方不在小二默认询问之属。若以彼方之论,世人应已默认入仕外来学子当同化之抑或包容之,方可将其排除于今日所辩之外。请义茂告我,外来入仕学子世人默认乃当同化之抑或包容之?”

    郑越答曰:“翼俊之言谬也,我方定义辩道之属,乃是以辩道之必要为准,并非……”

    其言未毕,洪跃抬手断其问曰:“义茂只告于吾,外来入仕学子可有默认当同化之抑或包容之?若有,又乃何者?”

    质询乃攻辩之权,郑越只能正面作答曰:“外来入仕学子世人并未默认同化之或包容之。”

    洪跃又疾声问郑越曰:“外来入仕学子同化之与包容之对南疆庙堂可有不同?”

    郑越答曰:“虽有不同,然其已受庙堂控制,不会……”

    洪跃再次断其问曰:“南疆庙堂属南疆乎?”

    郑越答:“属也,然……”

    洪跃三断郑越问曰:“对方辩友已告于吾,外来入仕学子对南疆亦有影响,而今日所辩,乃于外来学子,南疆当包容之而同化之,抑或包千风容万象,对方却将外来入仕学子排除于外,岂非自相矛盾?”

    其锵声方落,小钟声响,一盅沙尽,黑方攻辩至此为止,随后当是白方攻辩。

    此时宫前叫彩声高,启珩赞曰:“法左攻辩气势非常,抓点清晰,倒是难得。”

    片刻小钟声响,白方攻辩冯辑提问史杳曰:“对方以为当同化之由,乃包容致国风有失,文以乱国。敢问念云,先启学宫繁盛,百家争鸣,数百载未见国乱,而引文坛风采,又作何解?”

    史杳答曰:“辩有先决者,于南疆也。先启国风者,‘法外亦当容情,法理当执于智’,并称‘智者为先’,先启国风便是包容万象,自然并不致乱国。而南疆承于古恕,再起新国,虽交替然南疆之本未变,三略三策基于国风民性而变革。其国风者,以安相治也,其民性者,悍勇而不争强,求胜而不好斗也。”

    冯辑又问:“吾闻南疆建新恕者,一因南疆思变,不欲远落四原也,二因恕王承天授玉枢,携变革之法也。两者一拍即合,方才有南疆如今气象。敢问念云,恕立宣称,将证天之法,开民风而强南疆,念云以为此旨然否?”

    史杳答曰:“此乃南疆方针,自是然也,此……”

    冯辑一如洪跃,只待史杳答其所问,便抬手打断再问曰:“南疆旧法已落于四原之后,此南疆变革之由也,念云以为然否?”

    史杳答曰:“然也,然应变者,乃……”

    冯辑断史杳又问:“念云所言以安相治,乃南疆旧风,在场皆知,南疆得浔阳郡而以功分司门部,此已非南疆旧风之山河勾画为界,念云以为然否?”

    史杳答曰:“世事变幻,无物恒常,其虽变于表,却未变于本也。”

    冯辑再问曰:“念云所言南疆民性,悍勇而不争强,求胜而不好斗,乃指南疆守界,越界必诛,守界无碍,然据吾所知,因南疆以功绩评上四部,如今各部已然明争暗斗,此不争之事也,念云以为此乃民性之变乎?”

    史杳答曰:“时移世易,南疆求变,民性虽有小不同,却并无大异。”

    冯辑挥袖笑谓场上曰:“对方辩友已告于吾,南疆国风民格求变,所为者,开民风而强南疆也。而对方辩友亦告于吾,包容万象乃强国之道,对方辩友却道包容万象会引变而弃之,岂非自舍珠玉之语?”

    小钟再响,攻辩至此结束,纱幔之中,韩怡轻声探问李烟曰:“此番攻辩可是小杳儿吃了大亏?”

    李烟摇头道:“若说翼俊之攻辩如狂涛卷浪,元度之攻辩便若细雨无声,小杳儿被元度绕进死巷,算是吃了小亏。好在马上便是小杳儿驳辩,尚有转圜余地。”

    韩怡又问,冯辑乃何许人也,李烟乃告,冯辑说来,还是先启韵原郡人,父冯冠乃先启廷尉,主张法家之论,家学渊源。

    闲话且置一旁,辩道赛已入第三轮,驳辩,因攻辩黑方先发优势,驳辩便是以白方占后发优势。所谓驳辩,便是由黑方驳辩针对攻辩阶段质询进行辩驳,黑方驳辩可进行质询,但只可针对对方攻辩质询。黑方之后便是白方,同样以一盅沙为限。

    随之钟响,场中史杳已然起身,纱幔之中,此时无声,史杳倒是毫无阻滞,请起冯辑问曰:“冯学长方才言到南疆国风民性之变,而冯学长籍国先启,曾领东原风采数百载,却自尊父献新论而易张始,渐起战事,终至国灭,可见国风民性之变,当谨慎行之,冯学长以为然否?”

    冯辑答曰:“一国之兴衰,内因外势使然也,不应草率定论乃易张所致。”

    史杳问曰:“吾非言先启之灭乃因尊父新论而致,而是国风民性之变,必引一国内外之势随波而动,乃系一国兴衰之要,不可不慎之,冯学长请正面答吾,国风民性之变,当谨慎行之乎?”

    冯辑曰:“方才攻辩我方并未质询国风民格之变是否需谨慎,此问我方拒不作答。”

    史杳曰:“无妨,天下诸国,无不谨守国风,固国以信著天下,遂其从未兵发于先启,代遵以仁治人,以法执法,至今未变,先启易张而亡,仪国宣霸而霸。足可见国风民性之变,乃慎而重之事,非国动荡或国略易动不可变也。南疆国风民性之变,乃顺恕之新立,恕立则变止,并非随时势而易。对方辩友所质询南疆国风求变已是过去之事。”

    一盅沙转瞬便去,纱幔中韩怡急问李烟史杳驳辩如何,李烟评,冯辑攻辩环环相扣,史杳驳辩之法乃拆其一环,虽不算高明,也算得巧妙。白方攻辩之后便是史杳驳辩,急切间能以此法破局,算是不错,韩怡听完这才稍许放心。

    场中辩道不停,白方驳辩郑越郑义茂已然起身,请起洪跃问曰:“翼俊方才质询,入仕学子对南疆亦有影响,我方将入仕学子排除于外,乃是自相矛盾。然则常言道事分轻重,为事不可求满,舍轻而就重为上,正如彼方立论,亦将未在南疆为事或治学之外来学子排除于外,翼俊以为然否?”

    洪跃答曰:“此话不错,然何为轻何为重却不可不察也,今日所辩乃国之方略,虽不求细枝末节,然也不可因涓弃溪。入仕学子之影响,便如一支溪流,其虽涓细,却也成系,不可忽视。”

    郑越又问曰:“翼俊方才质询,南疆之庙堂亦属南疆,而言我方将入仕外来学子排除不妥。然则,今日所辩之方略,却是由庙堂定而施南疆,此乃主动被动之别也。正如狼猎于原,头狼呼而左右从,左右呼而群狼应,头狼之从自有头狼约束。于一国方略,王上发而庙堂定,庙堂发而一国从,遂入仕者自有王上及庙堂约束,而国之方略,更多乃约束未入庙堂者,翼俊以为然否?”

    洪跃却笑曰:“即便国之政策更多乃为平民,然今日所辩乃于外来学子南疆当若何,并非辩于外来学子南疆之政策当若何,况乎义茂亦不能辩入仕学子如何不受南疆政策所控。”

    郑越展袖道:“谁道我方不能辩?诸位皆知,各国均有官典,规范官员行止,有礼官,点正官员礼仪,有监察,查办劣迹之属。于入仕学子而言,同化也好,求异也罢,所提观点皆要先上呈恕王,再经恕庭决议。而未入仕者,却只受国之政策所控。今日不辩直接针对者而辩已受庙堂所控者,岂非舍大求小乎?”

    洪跃尚未作答,小钟已响,场中黑方论辩闻邈已在小结,庄虚曰:“似乎两方此轮攻驳旗鼓相当。”

    李烟附言曰:“确是如此,毕竟双方皆有准备,此番小结之后,双方当辩正题了。”

    小结便是将方才攻驳再做总结,虽有文采,却也无新论,且先略过。

    待白方论辩陈澹小结之后,辩道赛入最精粹之自由辩,双方各以三盅沙为限。

    闲话不提,黑方洪跃率先开自由辩之幕,其言道:“一国之风不可轻改,消息有闭塞之地,舆论有不合之时,常言防民之口有如防川。对方辩友所言兼容并蓄有强国之望,却失安定之治。”

    白方冯辑曰:“翼俊之言过于夸大矣。士子言论学风之自由,虽有不利舆论控制之瑕,却是强国之气度,可谓瑕不掩瑜,安能因噎废食?”

    黑方闻邈曰:“噎小口而咳,噎大口而卒。国争于天下,信为先也,信者,其国之风,其民之性也。外来士子随意治学宣文,国风混乱,民性不一,岂不乱国之性?此已是瑜为瑕掩也。遂应包容之而同化之,一国方可争于世也。”

    白方甘焕曰:“非也,国立于天下,天下亦评国也。大国养气度,弱邦惜旧风,长空先生引新气象,上将易无闻退位而让之,方有今日锁江盟,此乃国之胸怀。南疆本弱,凭悍立足,若只因循守旧,何以进强国之属?”

    黑方洪跃曰:“我方所论乃包容而同化之,并未限制其治学修政,何来因循守旧之说?柳舞于风,其干未动。国风民性乃本也,守住根本,飘扬方可随心。”

    白方郑越曰:“柳舞于风者,根扎深土,下干未动,上干轻曳,枝根轻曳,枝头飘飞。国政亦是如此,庙堂与恕民如根深扎,国风连于庙堂,民性长于恕民,皆乃粗壮下干,学子百家争鸣正如枝头飘飞,岂会因此而轻变?南疆欲强,便不可瞻前顾后,谨小慎微,当以广阔之胸怀,纳四方之来士。”

    场中仍自激辩,纱幔中启珩却叹道:“谋学院以南疆欲强为轴,论点闭环,法左学派若无新论,恐要败了。”

    李烟亦言道:“法左本便精于通既定目标之法,仓促间恐难寻新支点。”

    后续辩道赛也正如两位所言,白方谋学派发问犀利简短,黑方法左学派回辩艰难,黑方沙盅很快便只剩小半盅,不敢轻易起身,白方谋学派借此引经据典而证其论,情势几近一面倒。

    直至白方沙将尽之时,史杳忽起身道:“今日论辩,乃王上所指,不知如何应对外来学子,此题便应以当下为题。众所周知,南疆立恕十余载,艰难到今日,天下卑恕虽有改善,然对于天下强国而言,恕仍属偏狭弱国,在如此情势之下,求强但不应过早野望,因此,在如今之南疆,稳定远重要于霸主野望,而外来学子同化之于南疆稳定之大局更显重要。”

    黑方沙盅告尽,白方沙盅再启,眼见沙将尽,白方攻辩冯辑霍然起身道:“对方辩友将求强国称为过早野望,有失偏颇,今日所辩乃是长久之策,眼前短期稳定,却将治国长策弃之不顾,岂非舍本逐末?”

    至此双方沙尽,自由辩结束,即将由白方先行结辩,黑方再结辩此番辩道便告终。

    经自由辩史杳突袭,谋学院结辩又是先发劣势,结辩之时,只能强调前番论点,再言包容万象乃强国气象,国之长策。

    而法左学派占据结辩后发优势,再次强调此时之南疆,不应过早野望,而外来学子之事,亦可根据国事另行调整。

    至此宫前辩论赛告终,法左学派虽倚史杳突袭抢回劣势,然全局而观,仍判谋学院为胜。

    然史杳临场突袭,将法左学派颓势逆转,且驳辩之时,也是可圈可点,遂此番宫前辩道最佳辩手定为史杳,此亦合败方往往取最佳辩手之情理。

    学宫首位女学士取最佳,倒是显名之时,亦对南疆学宫之风颇有传扬之效。

    东原南疆之事且先不言,却说极北自莫通至戈尔氏,极北燕戚节便是莫通独胜,直至今时,黑燕山俨然已成戈尔氏独占猎场。

    后有宣贯丘之宴,两族渐有往来,余怨亦渐消融,有莫通勇力在前,黑燕山之事倒也未激起两族怨恨。

    再后便是莫通领兵于北原一展勇力,签订熊背岛四方六盟,虽此盟约因启国及纳迟氏相继覆灭,早已作废,然极北崇尚勇士,瓦拉氏却也未曾有过不满。

    春开冰融,正是狩猎之时,戈尔氏之王戈尔弘虽已高年,仍身体康健,兼之戈尔氏日渐繁盛,遂集大贤师王毅,太子戈尔成等会猎于黑燕山。

    此本戈尔氏王庭喜悦之事,然则戈尔成因常年不分昼夜览书,积劳成疾,自数年前起,便有头疾心疾之像。不过戈尔成毕竟年岁尚轻,发作之时不过是有些许隐痛。

    至会猎之日,戈尔成因昨夜览吴阔吴长空先生新书合纵长策至夜深,当日晨时突发心疾,难以起身,只好命人报与戈尔王,莫通乃戈尔成近卫,也便留在宣贯丘。

    王庭各方已聚黑燕山,戈尔弘虽知戈尔成又发心疾,却也不能放下会猎不管,只好命人好生照料,带话嘱咐戈尔成不可过于劳累。

    会猎照常,然戈尔弘心忧其子,已无太多心力,索性也便与大贤师王毅一同信马由缰,不问去处。

    途中,戈尔弘直言其心中之忧,乃其年纪已大,戈尔成求习过甚,恐其心力早散,欲王毅多多提点戈尔成,身体康健,乃掌族之本,王毅自然不会此时拂了戈尔弘,连声应下。

    说话间,山上传来一声狼嚎,王毅轻笑一声谓戈尔弘曰:“我王,此声如此气势,必乃狼王,恭喜我王。”

    戈尔弘果然因此心情少许好转,领左狼卫直奔山中。

    天已转暖,树无雪盖,飞骑踏积雪,声震传深幽。

    直奔山腰,出林逢坡,坡下有草荡一处,荡中水池积雪,芦草成盖,戈尔弘举目而望,只见群狼猎鳄,王毅奇道:“狼这畜生,向来惧鳄,何以此群恶狼竟敢猎鳄?”

    戈尔弘笑到:“野狼惧鳄,然恶狼恨久,若是此鳄曾猎过此群狼,待此群狼足够强,必会复仇。不过寻常狼群根本不足猎鳄,此群狼之头狼必定够强,大贤师请看,这群狼竟有二三十余,远超寻常狼群,只是一时未曾寻见头狼。”

    话罢戈尔弘便传令左天狼,仔细查找头狼。

    猎队下马,伏于山腰,只见草荡中群狼环伺之下,那野鳄于草洼污雪翻移腾挪,因雪未尽融,水尚不深,野鳄明明身形健硕,却是咬狼不成,反倒落个一身疲惫。

    又过不久,群狼野鳄不再追逐,在水洼对峙,忽又有一声狼嚎,那野鳄却并无太多反应,许是疲了,只是稍许抬了下头,便又和群狼对峙。

    狂风拨草,雪影疾来,正在那野鳄垂首之时,一匹雪白狼影扑上,双爪直挖其眼,野鳄不备,被其抓住双眼。野鳄吃痛,张嘴欲咬,那雪狼双爪扣眼,踩于鳄首,张嘴咬在鳞上,群狼见此,群扑而上,顷刻之间,野鳄便被群狼咬住。

    只见那野鳄扑腾往后,欲退入水中,可惜早春水浅,不能逃脱,只恐不需太久,便要命丧群狼之口。

    山腰处,戈尔弘大笑道:“好个雄壮白狼王,传令,待野鳄将死之时,群起而上,射杀狼群,驱逐白狼王,不可杀之,本王要亲自驯服这白狼王!”

    左天狼众勇士应命,挎刀上马,抽箭搭弓。未久,戈尔弘一声令下,数十勇士呼啸而下,狼性敏锐,左天狼奔行之时,狼群便已察觉,那雪狼一声狼嚎,群狼立即放下野鳄,朝草荡中奔逃。

    左天狼尽收戈尔勇士,狼群虽已察觉奔逃,然草荡开阔,锋矢疾来下,大半狼群未能幸免,余者随雪狼直往草荡外奔去。左天狼众勇士紧咬不放,追之而去。

    待奔出草荡,只余三五只尚随于雪狼往山上去,戈尔弘大喜,拍马直追。林中虽有树木,然地草浅,树干细,狼群未能甩开左天狼勇士,又追出二三里,便只剩雪狼独奔,戈尔弘大笑谓左右曰:“且跟紧了,待那白狼王疲惫,将其围下!”

    说罢,一马当先,直追而去。追渐远,雪狼果显疲态,左天狼渐拉进与雪狼距离。

    正追逃间,前逢一坑,雪狼似乎绊倒,摔入坑中,戈尔弘大喜,跃马上前。方至坑边,一道白影跃然而上,戈尔弘大惊,急切间拔刀相格,那雪影狼王,张嘴便咬在刀上,双爪往戈尔弘颈上抓去,戈尔弘倒身避过,雪狼王不依不饶,将戈尔弘扑下战马,滚落坑中。

    异变突起,左天狼众勇士急忙赶上,将雪狼扑杀于坑中,将戈尔弘扶起,见其颈间伤口很浅,众勇士方才放心,将戈尔弘往坑外扶去。

    虽未被雪狼王抓伤,然戈尔弘毕竟年岁已大,经此一番折腾,气喘如斗,刚到坑上,戈尔弘忽然闷哼一声,栽头往后倒去,左天狼众勇士大惊,忙跳入坑中,一探,戈尔弘竟已气绝。

    左天狼众勇士登时慌乱,好在王毅一直随于其后,众勇士不知如何之时,王毅及时赶到,得知此间情状,命左天狼将戈尔弘遗躯收敛,秘密送回宣贯丘,不得走漏风声。

    左天狼勇士将戈尔弘车驾赶至黑燕山阴,携戈尔弘遗躯绕道先回宣贯丘。

    当夜,王毅矫诏戈尔成入王帐,密告戈尔弘已薨之事,戈尔成大惊,入王帐,果见戈尔弘趟于榻上,双唇已青,面色已白,戈尔成悲意上涌,哭倒塌前。

    待哭过一刻,王毅上前劝解,劝其节哀,絮叨之语略去不谈,待戈尔成平静,王毅取出戈尔弘遗诏,商定明日为先王发丧之事,临散之时,王毅苦口劝道:“老臣闻殿下喜览群书,夜以继日,老臣老怀心慰,然殿下也要注意身体,康健乃治族之本,殿下也不必事事皆知,有些事我等臣子便能做好。”

    戈尔成答曰:“吾非不信大贤师,只是极北偏远,已然远落诸原,不可不学也。”

    两人并未就此事纠缠过甚,明日便要为先王发丧,两人兵分两路,王毅遣使知会各大族,戈尔成携莫通接手左天狼,以兵符调动大军拱卫,以防有变。

    好在戈尔成早已参知政事,军中勇将也早有结交,莫通与诸将更是早已熟识,发丧之事并无意外,戈尔氏王权算是平稳交接,起码面上是平稳交接。

    极北常年积雪,开春入夏之时,往往平坦之地雪已化去,稍有起伏之地却犹有雪顶。瓦拉氏位于极北之西,海风难至,朔风常来,极北有古语言,春风不过黑燕山,指的便是黑燕山之东抽绿之时,黑燕山之西却是犹在寒窟。

    身处极寒,瓦拉氏各族却更显热情,仿佛要用如火热情消去极寒。

    瓦拉氏之人皆好酒,王帐议事,皆是先上一碗热酒,再论政事。

    极北两分,与戈尔氏先王长治不同,早在数年前,瓦拉佑便将王位传与太子瓦拉康,自往别宫,不理政事,围猎取乐,于四年前故去。

    极北广阔,幅员辽阔,然戈尔氏与瓦拉氏似乎有莫名默契,王庭皆在黑燕山东西之侧,戈尔弘薨逝,不过几日便传入瓦拉氏王庭。

    此时王帐之中,瓦拉氏之王瓦拉康便在王帐密会二人,一者乃少正渊,瓦拉氏所领大族少正一族异才,少时顽劣,与孩童争吵,将人推倒,以致孩童腿伤,虽其后康复。然事发之时少正渊年少,本是那孩童冒犯,方才扭打,以致如此,心有隐恐,加之族中指责,心中怨恨,竟独自出走,在如此年纪,说是胆大妄为也不为过。

    少正渊游荡之时,因年纪过小,于西原被狂徒掳走,少正渊年少血性,极为好勇,趁狂徒不备,以暗藏碎瓷扎其左眼,趁乱便走,因惧狂徒报复,窜入深山。

    泱泱五原,能人异士辈出,少正渊倒是正好送入人手中。

    其时少正渊于山中见有茅屋,其本身便大胆妄为,饥寒交迫之下,便顾不得许多,窜进屋中,搜了吃食,取了厚袄,又自东厨取刀伏于门后。将夜之时,一老者披蓑而回,少正渊举刀便将来人拿住。

    霞辉之下,只见斗笠之下来人一脸方正,长髯半白,见有人拿刀挟持,也只是摇头笑笑,便欲入内。

    见得来人似乎毫不在意,少正渊一发狠,刀上使劲,拦下老者厉声喝道:“再往里走,便杀了你,不怕吗?”

    岂料那老者却笑道:“后生小子,汝入老夫屋中,不告而取,吃老夫穿老夫,若是再杀老夫,便也算不得人,只能勉强算个畜生。老夫独居深野,死于畜生之下,也算料想之局。”

    少正渊听罢,心生羞愧,将刀收起,后少正渊本欲暂留,以报此恩,却被老者学识修养所折服,一留便是数年,直至老者驾鹤西去,方才辞归极北。

    老者长隐山野,却不告少正渊姓名,至死少正渊也不知师出何门,或许也是老者不愿少正渊以其名行于世,总之老者已然西去,如何想自是无人可知。

    少正渊再回极北,便不是往昔冲动妄为小子,谦逊有礼,言谈雅致,宣贯丘宴中一首宣贯赋,更是声明大显,如今已在瓦拉氏居那鲁之职,其部乃为瓦拉之王掌枢密,参知政事。

    王帐密会尚有一人,乃是瓦拉氏王族之人瓦拉宁,现居瓦拉氏吉鲁之职,掌瓦拉氏政事。

    游枪读简书慷慨,宫前辩道初扬名。雪狼围猎终成憾,极北风起萧云从。未知瓦拉氏王帐三人所谋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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