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吃掉的人
摄像机中的王酒身穿蓝白斜纹的病号服，呆坐在窗前。他的双肩不自觉的抖动着，幅度越来越大。
与当初郑糊在医院见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很好，很好。
郑糊头发已长到耳后，胡茬横生，摄像机微弱的荧光下，郑糊满脸憔悴，双颊却泛起病态的潮红。
他在黑暗里无声的笑着。
郑糊在拿到纸条后想过直接去找王酒对峙，可他又踌躇了很久。
但是如果纸条是别人的恶作剧呢？如果对方不承认呢？如果对方当时真的陷入了幻觉认为是郑糊袭击了他呢？如果王酒再次报警？如果王酒再次消失？
太多的如果让郑糊决定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保险一点，租下一个可以观察到王酒的房间。只要自己能拍到王酒发病的影像资料，自己就仍有希望回到从前治病救人的生活中。
郑糊将眼睛从镜头前移开，确认长焦摄像机正在正常工作，王酒的一举一动都被清晰的记录下来。
赌上自己后半生的职业与人生，他决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纰漏。
王酒在椅子上抽搐了很久，以至于郑糊开始有些担心对方的身体状况。
这个病会有生命危险么？或许救人应该是自己当前最应该做的事情。可是王酒此时没有还没有展现出攻击性，难道自己猜错了？
就在郑糊犹豫着要不要替老人拨打急救电话时，王酒突然从座椅上站起。
郑糊心下一震，将眼睛贴在相机上。
影像中的王酒慢慢的走到窗前，将脸整个贴到玻璃上，看向自己的方向。
他屋内的灯光开始闪烁，像是有些接触不良。
镜头中的王酒直愣愣的朝向自己，倒像是对方发现了郑糊一般。
不会的，不会的，自己关了灯，拉上了窗帘，只留下一个相机的镜头露在外面，王酒是绝对不可能发现自己的。
郑糊咽了口唾沫，不停的安慰着自己，调了调焦距，试图将王酒此刻的表情记录下来。
王酒表情怪异，口水不停的下落，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向镜头，不言不语。
他左脸哀容，嘴角向下，像是经历着世间最深的愁苦；右脸张扬，勾出大大的笑容，像是与最亲的挚友相逢。
与那一天如出一辙。
王酒的嘴唇微动，像是在呢喃着什么。
郑糊眉头皱的更深，紧接着，他看到了远比在医院看到的更怪异的事情。
王酒伸出右手，将手指放进嘴里，不停的向内伸去。
他在做什么？停下！快停下！
郑糊不停的放大着影像，想要看清王酒的动作。一股不祥的预感充斥胸膛。
老人显示将手指伸进嘴里，然后是手肘，胸膛。
深入，不停的深入。
那张嘴巴深深吸气，像是吸果冻一般，一口气将他自己整个吸进了嘴里。
王酒就这么从郑糊的镜头中消失了。
郑糊双手死死的捂住嘴巴，手背青筋炸起，不可置信。
甚至在王酒被吃进去的最后一刻，他的眼睛还向郑糊眨了眨。
他知道郑糊在观察他！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这是他故意让郑糊看到的。
没有人类可以自己吃掉自己。
那么王酒...他不是人类……
一股寒意从郑糊头顶灌下，他的牙齿疯狂打颤，在黑暗中不停的后退着，肌肉和骨骼吱吱作响，像是要逃离彼此。
恐惧浇筑全身。
---
“警察先生，我发誓我说的全都是真的，对面那栋楼，对，就是那个房间的男人，吃掉了自己。”
“对，没错，是用嘴，我亲眼看到的。嘴怎么能吃掉头？我不知道，这也是我报警的原因。”
“我没有喝酒！我很清醒！你怀疑我吸毒？我还怀疑你是假警察呢！”
“我很正常！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我会检查自己的心理状态。我现在完全，全部，百分百正常！不正常的是对面那栋楼的那个男人。你们为什么还不去调查呢？”
“我有录像，我把一切都录下来了。它可以证明我没有精神问题。”
“录像...录像...该死，该死的录像！我明明检查过的，内存卡怎么会消失了？”
“王酒他不是人...没有人可以吃掉自己...肯定是他拿走了内存！”
“请不要这样，喂，我没有精神病，我也没有报假警，你没有权利抓我。”
“疼疼疼...等一等，等一等，我跟你们走就是了。松开我的手，我和你们走...”
郑糊这次并没有被拘留很久，不到十个小时，他就恢复了自由。
“嗯...郑先生你好，你的药检及尿检结果正常。请签署一份关于‘不再报假警’的承诺书，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郑先生，看起来你的精神有些...需要我帮你申请医疗援助么？”
“好的，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郑糊步履瞒珊，走出派出所。
身后有闲言窸窸窣窣。
“他就是那个三个月前袭击病人的医生吧？”
“是啊，看起来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了。这次还报警说看到那个病人吃掉了自己。”
“唉，看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这样的人自己都不正常，怎么能当医生呢？要我说，被他袭击的那个病人才是可怜呢？”
“……”
郑糊裹紧了自己单薄的羽绒服，挺直的背悄然佝偻下去，背影萧索。
凌晨的江城有小雪飘落，空荡荡的，一如此刻郑糊空荡荡的心。
十二月的江城竟然可以冷到这个地步么？
郑糊哈出一条长长的白雾，坐在路边，将身子慢慢的蜷缩起来。
太冷了啊，江城太冷了。这人生，也太冷了。
突如其来的医疗事故，铺天盖地的指责，仍不知情的父亲，诡异的景象，派出所里的议论声。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前半生还算顺利的郑糊感到不知所措，只想着用尽全力去逃避。
如果这一些都是梦该多好啊。
血液中像是结出道道冰棱，在五脏六腑中反复穿插，扎的郑糊千疮百孔。
郑糊的身子慢慢的歪倒在雪地中。
就这么睡去吧。王酒也好，朋友也好，家人也好，全都都无所谓了。
也许，真的有问题的人是自己……
自己产生了幻觉袭击了王酒，自己产生了幻觉看到对方吃掉了自己。
除了自己这个精神科的医生出现了幻觉以外，还有什么可能呢？
老人撑着黑伞从远处缓缓行来，在郑糊躺下地方站定。
与在医院里不修边幅的模样不同，此刻他身穿整齐黑色西装，白色的衬衫上点缀着一条酒红色的领带，规矩有序，又显得不拘一格。腰背挺直，裤腿修长，花白的头发被梳理的整齐利落，一步一行，举止尽是自信与沉稳。
雪越下越大。
王酒向郑糊靠近两步，黑色的皮鞋将地上的薄雪踩出好听的“咯吱”声。左手的黑伞微微向着郑糊倾斜。
为其挡住风雪，也将其覆盖在阴影之下。
他盯着郑糊憔悴的脸看了许久，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塞进郑糊的怀中。
王酒松了口气，又叹息了一声。
“小郑医生，既然它选择了你，那么就请和我一样，努力的活下去吧……”
与当初郑糊在医院见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很好，很好。
郑糊头发已长到耳后，胡茬横生，摄像机微弱的荧光下，郑糊满脸憔悴，双颊却泛起病态的潮红。
他在黑暗里无声的笑着。
郑糊在拿到纸条后想过直接去找王酒对峙，可他又踌躇了很久。
但是如果纸条是别人的恶作剧呢？如果对方不承认呢？如果对方当时真的陷入了幻觉认为是郑糊袭击了他呢？如果王酒再次报警？如果王酒再次消失？
太多的如果让郑糊决定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保险一点，租下一个可以观察到王酒的房间。只要自己能拍到王酒发病的影像资料，自己就仍有希望回到从前治病救人的生活中。
郑糊将眼睛从镜头前移开，确认长焦摄像机正在正常工作，王酒的一举一动都被清晰的记录下来。
赌上自己后半生的职业与人生，他决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纰漏。
王酒在椅子上抽搐了很久，以至于郑糊开始有些担心对方的身体状况。
这个病会有生命危险么？或许救人应该是自己当前最应该做的事情。可是王酒此时没有还没有展现出攻击性，难道自己猜错了？
就在郑糊犹豫着要不要替老人拨打急救电话时，王酒突然从座椅上站起。
郑糊心下一震，将眼睛贴在相机上。
影像中的王酒慢慢的走到窗前，将脸整个贴到玻璃上，看向自己的方向。
他屋内的灯光开始闪烁，像是有些接触不良。
镜头中的王酒直愣愣的朝向自己，倒像是对方发现了郑糊一般。
不会的，不会的，自己关了灯，拉上了窗帘，只留下一个相机的镜头露在外面，王酒是绝对不可能发现自己的。
郑糊咽了口唾沫，不停的安慰着自己，调了调焦距，试图将王酒此刻的表情记录下来。
王酒表情怪异，口水不停的下落，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向镜头，不言不语。
他左脸哀容，嘴角向下，像是经历着世间最深的愁苦；右脸张扬，勾出大大的笑容，像是与最亲的挚友相逢。
与那一天如出一辙。
王酒的嘴唇微动，像是在呢喃着什么。
郑糊眉头皱的更深，紧接着，他看到了远比在医院看到的更怪异的事情。
王酒伸出右手，将手指放进嘴里，不停的向内伸去。
他在做什么？停下！快停下！
郑糊不停的放大着影像，想要看清王酒的动作。一股不祥的预感充斥胸膛。
老人显示将手指伸进嘴里，然后是手肘，胸膛。
深入，不停的深入。
那张嘴巴深深吸气，像是吸果冻一般，一口气将他自己整个吸进了嘴里。
王酒就这么从郑糊的镜头中消失了。
郑糊双手死死的捂住嘴巴，手背青筋炸起，不可置信。
甚至在王酒被吃进去的最后一刻，他的眼睛还向郑糊眨了眨。
他知道郑糊在观察他！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这是他故意让郑糊看到的。
没有人类可以自己吃掉自己。
那么王酒...他不是人类……
一股寒意从郑糊头顶灌下，他的牙齿疯狂打颤，在黑暗中不停的后退着，肌肉和骨骼吱吱作响，像是要逃离彼此。
恐惧浇筑全身。
---
“警察先生，我发誓我说的全都是真的，对面那栋楼，对，就是那个房间的男人，吃掉了自己。”
“对，没错，是用嘴，我亲眼看到的。嘴怎么能吃掉头？我不知道，这也是我报警的原因。”
“我没有喝酒！我很清醒！你怀疑我吸毒？我还怀疑你是假警察呢！”
“我很正常！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我会检查自己的心理状态。我现在完全，全部，百分百正常！不正常的是对面那栋楼的那个男人。你们为什么还不去调查呢？”
“我有录像，我把一切都录下来了。它可以证明我没有精神问题。”
“录像...录像...该死，该死的录像！我明明检查过的，内存卡怎么会消失了？”
“王酒他不是人...没有人可以吃掉自己...肯定是他拿走了内存！”
“请不要这样，喂，我没有精神病，我也没有报假警，你没有权利抓我。”
“疼疼疼...等一等，等一等，我跟你们走就是了。松开我的手，我和你们走...”
郑糊这次并没有被拘留很久，不到十个小时，他就恢复了自由。
“嗯...郑先生你好，你的药检及尿检结果正常。请签署一份关于‘不再报假警’的承诺书，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郑先生，看起来你的精神有些...需要我帮你申请医疗援助么？”
“好的，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郑糊步履瞒珊，走出派出所。
身后有闲言窸窸窣窣。
“他就是那个三个月前袭击病人的医生吧？”
“是啊，看起来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了。这次还报警说看到那个病人吃掉了自己。”
“唉，看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这样的人自己都不正常，怎么能当医生呢？要我说，被他袭击的那个病人才是可怜呢？”
“……”
郑糊裹紧了自己单薄的羽绒服，挺直的背悄然佝偻下去，背影萧索。
凌晨的江城有小雪飘落，空荡荡的，一如此刻郑糊空荡荡的心。
十二月的江城竟然可以冷到这个地步么？
郑糊哈出一条长长的白雾，坐在路边，将身子慢慢的蜷缩起来。
太冷了啊，江城太冷了。这人生，也太冷了。
突如其来的医疗事故，铺天盖地的指责，仍不知情的父亲，诡异的景象，派出所里的议论声。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前半生还算顺利的郑糊感到不知所措，只想着用尽全力去逃避。
如果这一些都是梦该多好啊。
血液中像是结出道道冰棱，在五脏六腑中反复穿插，扎的郑糊千疮百孔。
郑糊的身子慢慢的歪倒在雪地中。
就这么睡去吧。王酒也好，朋友也好，家人也好，全都都无所谓了。
也许，真的有问题的人是自己……
自己产生了幻觉袭击了王酒，自己产生了幻觉看到对方吃掉了自己。
除了自己这个精神科的医生出现了幻觉以外，还有什么可能呢？
老人撑着黑伞从远处缓缓行来，在郑糊躺下地方站定。
与在医院里不修边幅的模样不同，此刻他身穿整齐黑色西装，白色的衬衫上点缀着一条酒红色的领带，规矩有序，又显得不拘一格。腰背挺直，裤腿修长，花白的头发被梳理的整齐利落，一步一行，举止尽是自信与沉稳。
雪越下越大。
王酒向郑糊靠近两步，黑色的皮鞋将地上的薄雪踩出好听的“咯吱”声。左手的黑伞微微向着郑糊倾斜。
为其挡住风雪，也将其覆盖在阴影之下。
他盯着郑糊憔悴的脸看了许久，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塞进郑糊的怀中。
王酒松了口气，又叹息了一声。
“小郑医生，既然它选择了你，那么就请和我一样，努力的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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