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悸

    秦风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已经是凌辰一两点的样子,模模糊糊的灯光撒在柏油路上,一阵凉风袭来,行道树哗哗的响,为这九月份空无一人的大街平添了几分萧瑟。

    秦风走进了路旁还亮着灯的快餐店。

    “您好,欢迎光临炸鸡店,请问吃些什么?”一个带着口罩的服务员询问秦风。

    普通但不能再普通的声音敲打着秦风的耳膜,几个小时前,秦风还在为始终记不起前世的记忆而苦恼。

    而现在,秦风正被汹涌而来的记忆碎片割伤,秦风痛苦地抱着头瘫倒在地,记忆中一个女孩的的面容,背影,哪怕是脖颈上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都仿佛烙印在秦风的灵魂中,强调这个女孩在秦风心中的地位。

    温和的笑脸,白嫩的皮肤,恰到好处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惹人怜爱,哪怕是记忆中她的一颦一笑都在提醒着秦风她是谁。

    “秦衣容,秦衣容!”秦风猛地睁开了双眼,凌冽的气势吓到了扶起秦风的服务员。

    秦风说了句抱歉,点了水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看着路灯下半透明的树叶发呆。

    “给你吃。”一个小女孩趁着夜色偷偷递给一个在马厩发呆的男孩一片面包。

    “谢谢。”一个比女孩大很多的男孩接过了面包,尽管还是装的十分矜持,但男孩裸露的上半身晒得黝黑,有些伤痕,有些泥斑,这份矜持倒显得十分多余。

    男孩并不敢正眼瞧面前洁白的少女,在这片土地上,在长着金黄头发的贵族灰蓝色瞳孔中,他们的琥珀色瞳孔就跟牲畜一般,生命,价值也是贱如丧家之犬。

    太阳还是东升西落,男孩熬过了寒冬酷暑,许多和男孩一样人走的走,来的来,男孩成了为数不多留下来的人。

    “秦,爸爸让你陪我哥哥去集市采购圣诞节的礼物。”洁白的少女越发的高挑,脸蛋越发动人,两束金黄的马尾前是正在收拾马厩的男孩。

    “给你。”女孩拉住秦风手,推给男孩一个金黄的土豆。

    “谢谢你,衣容。”

    男孩揣着煮熟的土豆,看着阳光下女孩蹦蹦跳跳地离去。

    这个家里,只有女孩知道他名字,只有女孩愿意将他和他身边的马分开看待。

    男孩很幸运,活到了女孩离开的那个下午,但却只是作为旁观者见证了女孩的一生。

    那天下午,女孩很幸福,坐上一个同样金发碧眼的男人的白马,那一刻,一个仅仅认识两天的男人就是她的白马王子,是她的全世界。

    背后的家园,父母,还有那个目送他们的男孩通通都放在了脑后,随风而散。

    不过两个月后的黄昏,女孩被人带了回来,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动人的光芒,疲惫的她再也直不起伛偻的脊背,她的身边再没了那个带她远走的男人。

    又是黄昏,女孩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衣服,由着自己的身体向前走,湖泊旁小径上的石头装满了女孩的口袋。

    “衣容,不要!”

    湖边的女孩摇了摇头。

    “衣容,你说过,还要去神州看一看,你说过,还要……”男孩慢慢的向女孩靠近。

    “秦,名字我还给你,你走吧。”女孩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中的冷漠就像女孩身后入冬的湖。

    “秦,你走啊!”女孩崩溃大喊,转身投向冰冷的湖水中。

    平静的灰色湖面轻易地被激起了巨大的波纹。

    女孩口袋里的石头拉着女孩向下坠去,即使女孩被前来的男孩拉住,即使男孩的手抓的很紧,即使男孩在奋力向上游去,却再也打不开女孩闭上的双眼。

    男孩游不动了,男孩也坠入了深渊,男孩和女孩永远的在一起了,冰冷的湖水锁住了两人的心脏,冲散了两人的泪。

    茂密的丛林消散了两人的声音,气味,萧瑟的风也用落叶覆盖了两人的脚印,被人抛弃的女孩,被世界抛弃的男孩,明日后,湖面会被冰封,两人会于此长眠。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秦风红润的眼眶锁不住离他而去的泪。

    “衣容,衣容……”秦风的眼前仿佛就是女孩的笑脸,时间的变换,女孩阳光下的笑脸成湖中被黑暗包裹的疲惫,绝望。

    “衣容,你说让我给你取一个名字,衣容,你说让我陪你去神州看一看,衣容,衣容……”

    秦风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冰湖,无论秦风如何向上,阳光越来越远,无论秦风怎样哭喊,女孩都不会睁眼。

    旁边的服务员想要叫醒秦风,但秦风的哭泣,秦风口中的“衣容”都好像寒冷的湖水将她包裹,仿佛看见一位眼中只有自己的男孩要拉她上岸。

    可心中的那股悲伤是怎么回事,就像一块无比沉重巨石,拉着她,拉着男孩向下坠去,那种悲伤,是被人抛弃的无奈绝望吗?是面对男孩的愧疚吗?是深陷深渊的无力吗?

    是吧,一定是啊,不然女孩为什么会那么悲伤,无力,绝望,愧疚,组成了这难以言喻的悲伤,肆无忌惮地想要拉着她,拉着秦风长眠于九月的一个萧瑟的凌晨。

    清晨,当九月份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秦风的脸上时,秦风尚未苏醒,还是一阵风,将外面树上为数不多的叶子又拔去了几根。

    女孩已经苏醒,夜班已经结束,换好衣服,缓步走向秦风坐的桌子,昨晚的梦境依旧历历在目。

    阳光下,秦风的脸庞显得半透明,红肿的眼眶给伏在桌子上熟睡的秦风平添了几分可怜。

    女孩伸在半空的手停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靠近眼前这位男孩,心底的悲伤总会肆无忌惮地一口将她吞掉。

    又是这可恨的泪,似这清晨的露水,让人彷徨。

    换掉了秦风桌上的凉水,一杯莹莹热气的开水在阳光下目送女孩孤单的背影离开。

    早高峰的人潮汹涌,喧哗的叫卖声混淆了秦风的听觉,各类刚刚出炉的快餐冲散了女孩的气味。

    只剩秦风捧着那杯还留有余温的热水发呆。

    那杯水已经失去了温度,同样,在九月一个萧瑟的早晨,秦风又失去了那个女孩。

    去找她吗?秦风自问。

    可是她已经走了,她不再是秦衣容了,她是那个带她远走的男人的女皇,她是那个男人的丽萨。

    她的心不属于自己。

    在这里等一天又有什么用呢?在这里等一辈子都等不到她了。

    终于,在第二天的凌辰,坐了一天一夜的秦风被老板送去了医院,在救护车关上门的最后一刻,秦风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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