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未雨绸缪 （1）
“蛇歧八家和校长的死有关？”曼施坦因的语气严肃起来。周围的目光如刀，纷纷汇聚到乌鸦身上。
在日本分部的眼里，昂热的形象一直都介于“铁腕的屠龙豪杰”和“欧美外来者”之间，蛇歧八家或许会感激昂热的援救之恩，但对他插手本土的事务依然无比抗拒。很难想象昂热人生的最后一程和这群日本人有关。
“先声明，我可没有参与昂热校长的送死计划。”乌鸦摆手否认，“但我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超越极限去刺杀龙王。东京事件结束时，校长曾秘密委托过家族某个事情，应该与之有关。”
“关于什么的委托？”曼施坦因注意到乌鸦说的是“结束时”而不是“结束后”。
乌鸦这次却避开目光，没有回答，曼施坦因不得不再问一遍，可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手指敲打着桌面，像是陷入了思考。所有人都意识到这股沉默背后的压力，昂热生前肯定做了什么。
凝滞的氛围里，莹蓝色的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浮动，显得阴晴不定。片刻后，乌鸦停止了动作。
“是用来强化血统的注射型血清。”乌鸦一字一顿地说，“一种可以从细胞层面上改写血统级别的强力基因药剂，或者说……进化药。”
有人露出恍然的表情，难怪昂热能闯入龙之国，单枪匹马豪气勃发，如果他服用了违禁的药物，那解释起来就合理了。只是通过药物改变血统的性质极其严重，会遭到抓捕和审判。许多失控的死侍集团，例如猛鬼众，就对制作龙类血清极其的狂热，他们深信血清是终极的答案，能带领他们走向完美的进化之路。
这条道路在吸引很多人的同时也通向无底深渊，秘党处决的不少死侍都源自劣质的龙族血清。大部分血清的制作技术并不成熟，只不过是副作用极强的兴奋剂，会让人完全迷失在虚幻的力量感里，然后摧毁神智。
曼施坦因的神色纠结起来，他陷入了矛盾，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昂热的做法。
“仅仅这一件事，就已经是重大失职了吧？”有人忽然说，“不管他想做什么，他已经违背了《亚伯拉罕血统契》。”
“说的好，各位校董可以在校长的坟墓前下达对他的解雇通知书。”恺撒说，像是揶揄，可语气冰冷，“不过考虑到他是死于屠龙的过程，得派人去尼伯龙根里送件。”
“不管他用了什么，初衷应该只是想用在他自己身上。”汉高扶了扶牛仔帽，这话让周围的人骤然一惊，有些想借机发难的指责又咽了回去。
所有人都见识过昂热作风的强硬，他指挥别人送死的同时，也不介意自己亲自去玩命。强行改写血统这种事很符合对昂热的想象，一点都不意外。更何况昂热现在已经死了，责难一个死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校长在很早以前就得到了完整的血清试剂，他想突破自己的极限。”乌鸦深呼吸，“根据我们的评估，血清可以大幅度地提高他的血统纯度，实现类似‘爆血’一样的效果。”
“能提升到什么程度？”汉高眯起眼。
“如果以校长原本的S级作为基准，注射后足以超越‘皇’，甚至能逼近纯血的二代种。”
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空气陡然变得凝重，这种效果未免太匪夷所思。
“我想知道，血清的源头是什么？”恺撒沉声问，“我在源氏重工里见识过你们豢养的死侍，每一个比起人更像是异形。但即使是从死侍胎儿体内提炼的血清，也不足以实现这么大程度的跨级。你们肯定有一个来源获取到了更纯净的龙类基因，比如从活生生的古龙身上采血。”
他问出了至为关键的一个问题，即使依仗极端的技术，混血种总归存在着上限，这个界线就像一道紧闭的铁门，不被允许的人只能留在门外。
历史上只有极少数的人能推开门，他们无一例外都接触过高阶龙类的血，无论是被龙血污染后侥幸进化的冯·施耐德，还是像神话里沐浴在胎血中的英雄齐格弗里德都一样。高活性的龙类基因可以激发出混血种的潜能，甚至超越纯粹的龙。
“的确有个源头，但那并不是龙血。”乌鸦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是白王八岐大蛇的骨髓液。”
“白王”这两个字简直是石破天惊，让所有人脸色大变，全场哗然。恺撒当场站起，盯着乌鸦一言不发，视线却越发地锐利。
乌鸦视若无睹，继续说：“八岐大蛇的尸体一直都在红井的最底部，虽然遭到赫尔佐格的破坏，依然保留了相当一部分的组织。我们认为，当时赫尔佐格在龙化后，并没有充足的时间将巨大的身躯吃干净。后来秘党派人回收，在被送走之前，昂热校长直接对接了樱井大家长，命令家族以最快的速度搜刮八岐大蛇残余的骨髓液并冷冻保存，他秘密要求以八岐大蛇为蓝本，制造出相类的进化血清，整个制作过程在暗地里持续了将近一年……包括我在内，家族中知道这件事的高层不会超过五个人。”
乌鸦每说一句就引起一阵大哗，当他说完最后一句时，连外面的工作人员都察觉到异样。会议室里有极少数的人亲眼见过八岐大蛇的真面目，气氛一下莫测起来，像是山中的浓雾。
汉高下意识地用帽檐盖住眼睛。芝加哥社群中曾有几个后辈疯狂地刺探八岐大蛇遗骨的所在，甚至向汉高建议过硬抢。那个被称作“神”的生物，哪怕死去，它的细胞都可能是无价之宝，价值远远超过不完整的康斯坦丁。
然而在秘党将之回收后，确认了大部分身躯和内脏都被赫尔佐格在龙化的过程中作为养分吸收，已经不再具有活性。内脏和肌肉组织溃烂发臭，黑色的骨骼如木炭般脆弱，甚至灰化，有用的部分屈指可数……这个结论是在多数垂涎不已的家族的见证下得到的，不得不作罢。谁都没想到竟然会被昂热捷足先登，很多人都对昂热一贯的优雅又礼让印象深刻，可有些事上他鸡贼得连资本家都自愧不如。
龙王的骨骸一度被称为“圣杯”，因为其中蕴藏着无上伟力，从八岐大蛇体内刮取的骨髓液能做到什么？没人知道答案，但这个答案像是醇酒般诱惑。影像在帷幕后窃窃私语，耳旁唇边有各种想法不停地流动交换，贪婪的，自私的，怀疑的，野心的，没人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
贝奥武夫重重地捶打桌面，声音穿过扩音器，连玻璃墙都为之震动。他用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交头接耳停止了。
“你们才刚结束和猛鬼众的黑道战争，为什么要这么做？别跟我说是服从校长的指令。”恺撒质问，“这个血清足以让刚平息的局势再起混乱。猛鬼众为了进化成真正的龙类做过什么，不需要我提醒吧？不仅仅是日本，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死侍团伙，会有人愿意为血清杀人。”
“加图索先生，你和你的朋友在事情结束后就离开了日本，并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才勉强重整旗鼓。”乌鸦平静地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政府想彻底地抹除我们，过去依附听命的帮会蠢蠢欲动；家族的影响力几乎坠到谷底，外面不会再有人相信橘政宗的名头，也没有人信服一介女流的樱井女士可以就任大家长之职；更致命的是家族的延续，很多血脉都断绝了，外五家合格的继任者屈指可数，内三家更是从此消失，家族里每一个剩下的有生力量都得人尽其用，我这种黑帮混混不得不扛起整个执行局……还记得你们在漫画店见过的野田寿吗？那个中二病？我们甚至连他那样毫无血统的年轻人都考虑吸收进来。”
“这和血清有什么关系？”
“家族在灾难里学到了很多，龙类给予的从来都只是毒药，不能再盲信血统。”乌鸦说，“我们并不是想利用血清当作武器，但它可以作为条件，让昂热校长给我们更多资源，尤其是在这件事见不得光的情况下，校长会给予我们实质上的信任。至于他需要血清的目的，是想用来杀死某个人还是某条龙，我们并不关心。”
这样的合作已经不是听从命令，完全属于权力学和政治的范畴。扶持势弱的团体，来为自己所用，以及参与某件违禁的事来协同立场，就像盗贼会一起分赃。恺撒沉默了很久：“但这并不能对你们再度开启禁忌的行为正当化。”
“是的，我们也不为此后悔。”乌鸦的眼里没有愧色，“如果濒临溃散的是加图索家，你肯定会用尽每个能利用的筹码，来换取它的复兴。”
两年前，赫尔佐格被击杀后的第十二个小时。
日本红井的深山林间，千万片树叶簌簌地响，风啸夜冷，银月高悬。
乌鸦看清眼前的庞然大物后，惊骇地嘶气，恐惧感压得他身形一晃，几乎没站稳。
急促的呼吸片刻后，他猛地意识到失态，赶忙弯腰致歉，头也低下来。这样也好，他本能地不想去正视那一幕景象，这个地道的黑帮流氓少有地头晕目眩。
“害怕是正常的。”容貌妍丽的少妇缓缓走在他前面，“有人第一次看到它，差点当场尖叫起来。”
两人正站在湿气弥漫的升降台上，几辆机械小车正发出激光扫描路面，一边行驶一边喷出薄薄的水雾，那是消毒液，闻起来刺鼻呛人。整座平台隆隆地下降，很久都没到底，这里的空间无比宽广，像是有栋大厦藏在下面。
顺着井洞，平台垂直落到地面，带起轰然的震响，遍布在岩壁四周上的施工架咔咔摇晃。
“大家长。”立刻有人为他们拉开升降机的门，朝少妇恭敬地行礼。
“辛苦诸君了。”樱井七海微微点头。
源稚生的遗书中指定了她作为蛇歧八家的第七十五代大家长，有诸多神官和源家家徽为凭证。现在距离源稚生的死才过去仅仅半天，但令出惟行，所有人都会将她视作领袖，樱井七海是家族中史无前例的女性大家长。
红井里此时已经进驻了工程队和科研小组，所有看到樱井七海的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躬身。乌鸦跟在樱井七海的身后，他走下台阶，仔细打量起这一幕。
刚才他居高临下，看到井中有什么时就已经感到足够的震撼，现在他站在了储水井的最深处，足以看清所有细节，此刻心里只剩下战栗，仿佛靠近的每一步都需要勇气支撑。
静静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具巨大如山的尸体，已经被直径超过三米的锯轮锯片切割成了数块。乌鸦第一眼看到的是被吊架拉开的八条弯曲的长颈，它们已经脱离了身体，被铁钩刺穿，强硬地悬在半空。看到这修长的脖颈，乌鸦能隐约想象出这生物曾经张扬的姿态，像是猎食时伸开触手的巨型章鱼。
长颈的末端，八颗头颅都被斩下了。它的脑袋是有点扁平的圆锥形，菱形的瞳孔漆黑细长。头部和颈部都被青灰色的鳞片覆盖，一直延续到线团一般的身躯。
毫无疑问是某种蛇类生物，但世上从未发现过这么巨大畸形的蛇，它的样貌扭曲得完全不符合生物学的认知，可能只属于好莱坞电影或者神话故事里。
乌鸦看到在齐整干净的断口中，成千上万的暗金色骨骼交叠在一起，仿佛绚烂的花纹。没有哪个怪物爱好者能设定出这么复杂而又真实的生物结构，透着超乎寻常，巧夺天工的美感。每一种形状的骨骼都具备微妙的作用，像是精密的机械一样紧紧贴合在一起，支撑着肌肉舒展或者卷曲，发出足以绞断生铁的力量。
八岐大蛇，继承了白王遗产的怪物，或者说，神的躯壳。
这副躯壳如今只剩下了空壳，虽然它的雄浑和伟岸依然能震慑许多人，可那只徒留在表面上。
神已经死了，洪烛般的蛇眼里没有了任何眼神，残余的部分也失去了生机，骨骼呈现败死的深灰色，肌肉在发黑，散发出难以忍受的臭味。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有毒的，现场不得不准备消毒液和防毒面具。
两人缓步走在通道里，乌鸦看着那些特殊的机械，有些他认得出来，有些他完全理解不了。
由十几名技术人员组成的队伍正在快速检查猛鬼众留在红井的设备和电脑，里面还有残存的数据，有人小心翼翼地从尚未腐烂的组织上采样，几名风魔家的忍者占据了高处，防止意外发生。
乌鸦听到几个研究员时不时发出惊叹，忽然生出恍惚的错觉，八岐大蛇的形象在他眼里从神变成了发烂的死肉，他们只是一群嗅到味道的苍蝇，围着烂肉嗡嗡乱飞。
蛇歧八家镇守和担忧了数千年的敌人，就这样被弃置在数十米深的井洞里，像是遭人嫌恶的垃圾。
“坦白说。”乌鸦喃喃，目光却没能从那副躯体上移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相信这种东西居然是真的存在。”
“即使家族为此守望了那么多年，可看到这东西从神话里走出来，却还是难以想象。”樱井七海淡淡地说，“我的感受和你一样。”
她忽然挥手，示意需要安静的空间，很快这一片区域就清空了，没人靠近，只剩下她和乌鸦。
樱井七海环视周围，直到确认周遭再没有别的人才收回目光。察觉到大家长的警戒，乌鸦有些不安，不清楚樱井七海有什么用意，难得这里还埋藏着什么秘密？
在家族中他并不是多特殊或者地位有多高的人，只是因为侍奉源稚生而得以擢升，就像君主的地位尊崇，侍奉其的家臣也会变得瞩目。现在源稚生死了，按照家规，他可能会换个家主，继续留在家族里效力，也可能回到街面上打打杀杀。
“我就不多说了，在这里我们发现了某种致命的东西，我需要你的看法。”樱井七海压低了声音，“是依然具备活性的神的细胞。”
在日本分部的眼里，昂热的形象一直都介于“铁腕的屠龙豪杰”和“欧美外来者”之间，蛇歧八家或许会感激昂热的援救之恩，但对他插手本土的事务依然无比抗拒。很难想象昂热人生的最后一程和这群日本人有关。
“先声明，我可没有参与昂热校长的送死计划。”乌鸦摆手否认，“但我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超越极限去刺杀龙王。东京事件结束时，校长曾秘密委托过家族某个事情，应该与之有关。”
“关于什么的委托？”曼施坦因注意到乌鸦说的是“结束时”而不是“结束后”。
乌鸦这次却避开目光，没有回答，曼施坦因不得不再问一遍，可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手指敲打着桌面，像是陷入了思考。所有人都意识到这股沉默背后的压力，昂热生前肯定做了什么。
凝滞的氛围里，莹蓝色的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浮动，显得阴晴不定。片刻后，乌鸦停止了动作。
“是用来强化血统的注射型血清。”乌鸦一字一顿地说，“一种可以从细胞层面上改写血统级别的强力基因药剂，或者说……进化药。”
有人露出恍然的表情，难怪昂热能闯入龙之国，单枪匹马豪气勃发，如果他服用了违禁的药物，那解释起来就合理了。只是通过药物改变血统的性质极其严重，会遭到抓捕和审判。许多失控的死侍集团，例如猛鬼众，就对制作龙类血清极其的狂热，他们深信血清是终极的答案，能带领他们走向完美的进化之路。
这条道路在吸引很多人的同时也通向无底深渊，秘党处决的不少死侍都源自劣质的龙族血清。大部分血清的制作技术并不成熟，只不过是副作用极强的兴奋剂，会让人完全迷失在虚幻的力量感里，然后摧毁神智。
曼施坦因的神色纠结起来，他陷入了矛盾，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昂热的做法。
“仅仅这一件事，就已经是重大失职了吧？”有人忽然说，“不管他想做什么，他已经违背了《亚伯拉罕血统契》。”
“说的好，各位校董可以在校长的坟墓前下达对他的解雇通知书。”恺撒说，像是揶揄，可语气冰冷，“不过考虑到他是死于屠龙的过程，得派人去尼伯龙根里送件。”
“不管他用了什么，初衷应该只是想用在他自己身上。”汉高扶了扶牛仔帽，这话让周围的人骤然一惊，有些想借机发难的指责又咽了回去。
所有人都见识过昂热作风的强硬，他指挥别人送死的同时，也不介意自己亲自去玩命。强行改写血统这种事很符合对昂热的想象，一点都不意外。更何况昂热现在已经死了，责难一个死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校长在很早以前就得到了完整的血清试剂，他想突破自己的极限。”乌鸦深呼吸，“根据我们的评估，血清可以大幅度地提高他的血统纯度，实现类似‘爆血’一样的效果。”
“能提升到什么程度？”汉高眯起眼。
“如果以校长原本的S级作为基准，注射后足以超越‘皇’，甚至能逼近纯血的二代种。”
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空气陡然变得凝重，这种效果未免太匪夷所思。
“我想知道，血清的源头是什么？”恺撒沉声问，“我在源氏重工里见识过你们豢养的死侍，每一个比起人更像是异形。但即使是从死侍胎儿体内提炼的血清，也不足以实现这么大程度的跨级。你们肯定有一个来源获取到了更纯净的龙类基因，比如从活生生的古龙身上采血。”
他问出了至为关键的一个问题，即使依仗极端的技术，混血种总归存在着上限，这个界线就像一道紧闭的铁门，不被允许的人只能留在门外。
历史上只有极少数的人能推开门，他们无一例外都接触过高阶龙类的血，无论是被龙血污染后侥幸进化的冯·施耐德，还是像神话里沐浴在胎血中的英雄齐格弗里德都一样。高活性的龙类基因可以激发出混血种的潜能，甚至超越纯粹的龙。
“的确有个源头，但那并不是龙血。”乌鸦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是白王八岐大蛇的骨髓液。”
“白王”这两个字简直是石破天惊，让所有人脸色大变，全场哗然。恺撒当场站起，盯着乌鸦一言不发，视线却越发地锐利。
乌鸦视若无睹，继续说：“八岐大蛇的尸体一直都在红井的最底部，虽然遭到赫尔佐格的破坏，依然保留了相当一部分的组织。我们认为，当时赫尔佐格在龙化后，并没有充足的时间将巨大的身躯吃干净。后来秘党派人回收，在被送走之前，昂热校长直接对接了樱井大家长，命令家族以最快的速度搜刮八岐大蛇残余的骨髓液并冷冻保存，他秘密要求以八岐大蛇为蓝本，制造出相类的进化血清，整个制作过程在暗地里持续了将近一年……包括我在内，家族中知道这件事的高层不会超过五个人。”
乌鸦每说一句就引起一阵大哗，当他说完最后一句时，连外面的工作人员都察觉到异样。会议室里有极少数的人亲眼见过八岐大蛇的真面目，气氛一下莫测起来，像是山中的浓雾。
汉高下意识地用帽檐盖住眼睛。芝加哥社群中曾有几个后辈疯狂地刺探八岐大蛇遗骨的所在，甚至向汉高建议过硬抢。那个被称作“神”的生物，哪怕死去，它的细胞都可能是无价之宝，价值远远超过不完整的康斯坦丁。
然而在秘党将之回收后，确认了大部分身躯和内脏都被赫尔佐格在龙化的过程中作为养分吸收，已经不再具有活性。内脏和肌肉组织溃烂发臭，黑色的骨骼如木炭般脆弱，甚至灰化，有用的部分屈指可数……这个结论是在多数垂涎不已的家族的见证下得到的，不得不作罢。谁都没想到竟然会被昂热捷足先登，很多人都对昂热一贯的优雅又礼让印象深刻，可有些事上他鸡贼得连资本家都自愧不如。
龙王的骨骸一度被称为“圣杯”，因为其中蕴藏着无上伟力，从八岐大蛇体内刮取的骨髓液能做到什么？没人知道答案，但这个答案像是醇酒般诱惑。影像在帷幕后窃窃私语，耳旁唇边有各种想法不停地流动交换，贪婪的，自私的，怀疑的，野心的，没人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
贝奥武夫重重地捶打桌面，声音穿过扩音器，连玻璃墙都为之震动。他用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交头接耳停止了。
“你们才刚结束和猛鬼众的黑道战争，为什么要这么做？别跟我说是服从校长的指令。”恺撒质问，“这个血清足以让刚平息的局势再起混乱。猛鬼众为了进化成真正的龙类做过什么，不需要我提醒吧？不仅仅是日本，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死侍团伙，会有人愿意为血清杀人。”
“加图索先生，你和你的朋友在事情结束后就离开了日本，并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才勉强重整旗鼓。”乌鸦平静地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政府想彻底地抹除我们，过去依附听命的帮会蠢蠢欲动；家族的影响力几乎坠到谷底，外面不会再有人相信橘政宗的名头，也没有人信服一介女流的樱井女士可以就任大家长之职；更致命的是家族的延续，很多血脉都断绝了，外五家合格的继任者屈指可数，内三家更是从此消失，家族里每一个剩下的有生力量都得人尽其用，我这种黑帮混混不得不扛起整个执行局……还记得你们在漫画店见过的野田寿吗？那个中二病？我们甚至连他那样毫无血统的年轻人都考虑吸收进来。”
“这和血清有什么关系？”
“家族在灾难里学到了很多，龙类给予的从来都只是毒药，不能再盲信血统。”乌鸦说，“我们并不是想利用血清当作武器，但它可以作为条件，让昂热校长给我们更多资源，尤其是在这件事见不得光的情况下，校长会给予我们实质上的信任。至于他需要血清的目的，是想用来杀死某个人还是某条龙，我们并不关心。”
这样的合作已经不是听从命令，完全属于权力学和政治的范畴。扶持势弱的团体，来为自己所用，以及参与某件违禁的事来协同立场，就像盗贼会一起分赃。恺撒沉默了很久：“但这并不能对你们再度开启禁忌的行为正当化。”
“是的，我们也不为此后悔。”乌鸦的眼里没有愧色，“如果濒临溃散的是加图索家，你肯定会用尽每个能利用的筹码，来换取它的复兴。”
两年前，赫尔佐格被击杀后的第十二个小时。
日本红井的深山林间，千万片树叶簌簌地响，风啸夜冷，银月高悬。
乌鸦看清眼前的庞然大物后，惊骇地嘶气，恐惧感压得他身形一晃，几乎没站稳。
急促的呼吸片刻后，他猛地意识到失态，赶忙弯腰致歉，头也低下来。这样也好，他本能地不想去正视那一幕景象，这个地道的黑帮流氓少有地头晕目眩。
“害怕是正常的。”容貌妍丽的少妇缓缓走在他前面，“有人第一次看到它，差点当场尖叫起来。”
两人正站在湿气弥漫的升降台上，几辆机械小车正发出激光扫描路面，一边行驶一边喷出薄薄的水雾，那是消毒液，闻起来刺鼻呛人。整座平台隆隆地下降，很久都没到底，这里的空间无比宽广，像是有栋大厦藏在下面。
顺着井洞，平台垂直落到地面，带起轰然的震响，遍布在岩壁四周上的施工架咔咔摇晃。
“大家长。”立刻有人为他们拉开升降机的门，朝少妇恭敬地行礼。
“辛苦诸君了。”樱井七海微微点头。
源稚生的遗书中指定了她作为蛇歧八家的第七十五代大家长，有诸多神官和源家家徽为凭证。现在距离源稚生的死才过去仅仅半天，但令出惟行，所有人都会将她视作领袖，樱井七海是家族中史无前例的女性大家长。
红井里此时已经进驻了工程队和科研小组，所有看到樱井七海的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躬身。乌鸦跟在樱井七海的身后，他走下台阶，仔细打量起这一幕。
刚才他居高临下，看到井中有什么时就已经感到足够的震撼，现在他站在了储水井的最深处，足以看清所有细节，此刻心里只剩下战栗，仿佛靠近的每一步都需要勇气支撑。
静静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具巨大如山的尸体，已经被直径超过三米的锯轮锯片切割成了数块。乌鸦第一眼看到的是被吊架拉开的八条弯曲的长颈，它们已经脱离了身体，被铁钩刺穿，强硬地悬在半空。看到这修长的脖颈，乌鸦能隐约想象出这生物曾经张扬的姿态，像是猎食时伸开触手的巨型章鱼。
长颈的末端，八颗头颅都被斩下了。它的脑袋是有点扁平的圆锥形，菱形的瞳孔漆黑细长。头部和颈部都被青灰色的鳞片覆盖，一直延续到线团一般的身躯。
毫无疑问是某种蛇类生物，但世上从未发现过这么巨大畸形的蛇，它的样貌扭曲得完全不符合生物学的认知，可能只属于好莱坞电影或者神话故事里。
乌鸦看到在齐整干净的断口中，成千上万的暗金色骨骼交叠在一起，仿佛绚烂的花纹。没有哪个怪物爱好者能设定出这么复杂而又真实的生物结构，透着超乎寻常，巧夺天工的美感。每一种形状的骨骼都具备微妙的作用，像是精密的机械一样紧紧贴合在一起，支撑着肌肉舒展或者卷曲，发出足以绞断生铁的力量。
八岐大蛇，继承了白王遗产的怪物，或者说，神的躯壳。
这副躯壳如今只剩下了空壳，虽然它的雄浑和伟岸依然能震慑许多人，可那只徒留在表面上。
神已经死了，洪烛般的蛇眼里没有了任何眼神，残余的部分也失去了生机，骨骼呈现败死的深灰色，肌肉在发黑，散发出难以忍受的臭味。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有毒的，现场不得不准备消毒液和防毒面具。
两人缓步走在通道里，乌鸦看着那些特殊的机械，有些他认得出来，有些他完全理解不了。
由十几名技术人员组成的队伍正在快速检查猛鬼众留在红井的设备和电脑，里面还有残存的数据，有人小心翼翼地从尚未腐烂的组织上采样，几名风魔家的忍者占据了高处，防止意外发生。
乌鸦听到几个研究员时不时发出惊叹，忽然生出恍惚的错觉，八岐大蛇的形象在他眼里从神变成了发烂的死肉，他们只是一群嗅到味道的苍蝇，围着烂肉嗡嗡乱飞。
蛇歧八家镇守和担忧了数千年的敌人，就这样被弃置在数十米深的井洞里，像是遭人嫌恶的垃圾。
“坦白说。”乌鸦喃喃，目光却没能从那副躯体上移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相信这种东西居然是真的存在。”
“即使家族为此守望了那么多年，可看到这东西从神话里走出来，却还是难以想象。”樱井七海淡淡地说，“我的感受和你一样。”
她忽然挥手，示意需要安静的空间，很快这一片区域就清空了，没人靠近，只剩下她和乌鸦。
樱井七海环视周围，直到确认周遭再没有别的人才收回目光。察觉到大家长的警戒，乌鸦有些不安，不清楚樱井七海有什么用意，难得这里还埋藏着什么秘密？
在家族中他并不是多特殊或者地位有多高的人，只是因为侍奉源稚生而得以擢升，就像君主的地位尊崇，侍奉其的家臣也会变得瞩目。现在源稚生死了，按照家规，他可能会换个家主，继续留在家族里效力，也可能回到街面上打打杀杀。
“我就不多说了，在这里我们发现了某种致命的东西，我需要你的看法。”樱井七海压低了声音，“是依然具备活性的神的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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