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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暗夜回家

    又是一个黄昏,西天残阳如血。

    徐天海没有回家,而是住在同良家里。同良家中排行老五,上有三个哥,一个姐姐,哥哥姐姐们都已结婚,家中只有同良一个人和父母一起生活。天海就睡中同良的房间里,一言不发。

    “天海哥,我想回你家睡觉。”

    “为什么?”

    “以前听我奶奶说,刚过世的人魂还没有离去,我想去看看,去听听。”

    “什么情况都还没有弄清楚,我不想有意外。我已经失去两个兄弟了,不想你,还有昌祥,还有昌盛,再出什么差池。”

    又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

    “天海哥。”

    “嗯。”

    “你家的稻子,明天还是要先收割了,我跟我爸说过了,一起去。”

    “明天我还是想先去家里看看,说不定看出点什么。”

    “也行。不过秋雨一来,稻谷会烂在地里,一年没有收成,明年可怎么办?人还是要往后看。你先回家,我再叫我几个哥哥一起收割。”

    “就听你的吧。”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天海哥,……天海哥,你睡着了吗?”

    天海一直醒着。想想同良明天还要干活,也就装作睡着了。很快,他也听到了同良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趁着同良睡着,他想回家一趟,----刚过世的人魂还没有离去。

    月亮已经西沉,悬挂在龙脊之上,一丈之遥,很快就要坠入龙眼潭。月光斜照着饮龙垟,一片祥和的世界。山风微微吹来,稻穗沙沙作响,远处山间传来嘎……嘎……的鸟叫声,时而清晰,时而缥缈。

    徐天海的房屋一半被月光照耀着,一半沉睡在阴影里。院前的柴门开着,徐天海侧身进去,走到房屋前门的阴影里,耳朵贴着门环,没有任何声音。他推开门,门轴发现吱的一声,惊起一只猫,朝屋后飞窜而去。跑远之后,留下一声悠长的“喵……呜……”。

    徐天海借着窗棂透过来的月光,站在吴昌吉躺过的地方,想着他从房门出来,怎样倒下。徐天海顺势躺在昌吉躺过的地方,还能闻见地上残留着的血的味道。他静闭双眼,屏住呼吸,希望能听见昌吉还有昌丰灵魂飘浮而过的声音,或带过的一阵风,拂过他的脸。

    地上的湿气渐渐地透过衣服渗进他的背,他担心昌吉会着凉。----他忘记了躺在地上的是他自己。等他想起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要起身,他不在乎背的冰冷与僵硬,他要替他的兄弟承受痛苦,即使不能承受,那也要感同身受。

    西边窗棂的月亮渐渐隐去,整栋房子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墙外觅食的老鼠快速地从干枯的枫叶上踩过,发出碎裂的声音。那只被惊吓的猫又回来。它们静静地对峙着,世界又是一片沉寂。

    徐天海感觉眼前的黑暗加重了,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生怕会惊到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除了黑夜,还是黑夜。黑夜紧紧地包围着他,他要被黑夜带走了。他想挣扎,想大声呼叫,但却什么也不能做,胸口、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着。他听见有人来了,轻轻地脚步声,一、二、三,不对,一、二,对,是两个人。脚步声近了,就在他的头顶上方。他感觉自己的头也很重,很痛,有人开始搅拌他的大脑。有人抓住他的脚和手,一起抬走,对,一定是凶手……

    天还没有亮透,徐天海醒来了。他躺在镇医馆里,身边坐着同良和他的父亲。而旁边就是吴昌盛,还在半昏迷状态。

    “这是医馆?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觉醒来你不见了,我急忙叫上我爸去找你,没想到你病倒在地上,额头发烫,全身冰凉。我们急忙把你抬到这里来。”

    徐天海全身酸痛,四肢无力。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烤焦了一般,每一个毛孔都伸张着,往外呼着热气,渴望着能够浇灌一盆水过来,让他痛快痛快。他喝了同良给他的一碗热水,五脏六腑像是久旱逢甘露一般活跃起来,温水沿着血脉直奔毛孔而去,徐天海的汗裳湿透了。同良又给他一碗热水,又换了额头上敷着的热布巾。

    徐天海游离的魂渐渐回来了,涣散的注意力也稍稍能够集中。

    “昌盛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中,醒醒睡睡,偶尔发出‘呃呃’的声音,从喉管里发出来的,显得很痛苦。”

    “他阿妈、阿娘,还有她妹妹呢?”

    “我已经让她们回家休息了。他阿娘哭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儿子早早地没了,孙子又这样。她妹妹懂事的早,一直安慰着她。”

    “是啊,已经送走一个黑发人了,难道还要送走一个黑发人吗?”徐天海说着,任由眼泪浸湿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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