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

    赵母赶到大哥家的时候,老人只剩下了一口气。她双眼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已经没什么意识,随时都可能断气。

    赵母抓住大哥问,“叫救护车了吗?”

    大哥支吾半天,“叫,没叫。”

    赵母赶紧拿出手机打120,电话接通后,她语无伦次地说了好半天,电话那头才了解了一个大概的情况。

    挂了电话,她坐在床边,愣了半天,听到老人的气息渐弱,她终于捂住脸哭了起来。

    救护车到的时候,老人的瞳孔已经变大,医生稍微看了一下情况,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救了,她太瘦了,不敢上复苏机,怕把她肋骨压断。而且这个情况,上了复苏机能救回来的几率也不大,唉。”

    医生看了老人一眼,立即挪开眼,他工作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到瘦成这样的人。

    真正的皮包骨头,和骷髅没什么区别。看这样子,这家人一定没怎么照料,不然怎么可能会瘦成这样。

    医生宣布死讯后,大哥大嫂如释重负,赶紧去村里找人帮忙筹备葬礼去了。至于赵母,她已经哭干了眼泪,拉着亲妈的已经僵硬的手坐在床沿发呆。

    她先前听到大嫂抱怨了她一句,“买什么糕饼啊,说句不好听的,妈就是被她亲女儿害死的。”

    过去这么多年,偶尔想起来,她难免会感到心虚,真的是她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妈吗?

    有时候她会自欺欺人一般地安慰自己,“不是的,我只是想让她吃点东西,罪魁祸首是大哥大嫂,是他们没有照顾好妈。”

    更多的时候,她会陷入疯狂,不断地在脑海里责骂自己,“是我害死了我妈,我没本事没出息,嫁了个没用的男人,没法把她接到身边亲手照顾,是我买的糕饼噎死了她。”

    对于这件往事,赵云柳只知道个大概,细节的东西没听赵母聊过,那个时候她还在读初中,正是临近中考的时候,她放学和赵父一块儿到大舅家的时候,灵堂已经支起来了,她妈头上包了白色的孝布,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了,正跪坐在地上烧纸钱。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妈那个样子。

    后来,远在省城的小舅也赶了回来,小舅回来以后,也是一顿哭,而当大舅问起小舅妈为什么没跟着回来的时候,小舅沉默了,那是赵云柳第一次知道在省城安家的小舅日子也不太好过。

    至于远嫁去了山东的大姨,直到外婆下葬,她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据说是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赶回来的,同样的,大姨夫也没跟着大姨一块回来。

    再后来,葬礼办完的那一天晚上,当时赵云柳正在辅导六岁的赵风杨写作业,外面突然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声。

    是赵母和大舅妈在吵架。

    再后来,赵母哭着进房催促姐弟俩跟她一起回家,从那以后,他们一家人就再没有回过大舅那边了,甚至于她考上大学办升学宴的时候,赵母也没给大舅发请帖。

    赵母趴在赵风杨床边,想到这段回忆,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感到害怕,害怕自己和亲妈一个下场。

    这个晚上,赵云柳睡得同样不踏实,她如今没了工作,家里的事情又是一团糟,以后的经济负担只会越来越重。

    她准备尽快找好床位,早些搬去北华,了却这桩心事她就好心无旁骛地投入复习了。

    至于赵风杨,他依旧没心没肺的,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玩手机,只有玩累的时候,他才会拿出复习资料看两眼。

    有时候赵母看不下去,会说他几句,“别玩手机了,看看书,马上要高考了,知道你聪明,但该看的还是要看的。”

    这种时候赵风杨通常都会不耐烦地“啧”一声,然后敷衍着回一句“知道了”却不见有所行动。

    这几天,他在学校要好的几个同学来探望过他,同学来的时候,赵风杨的表情会变得很不自然,这种时候他都会支开赵母,让她出去散散步或者买点什么东西。

    他在班里成绩还不错,又加上为人处事热心大方,虽然是乡下来的,但也交了几个朋友,并且家里条件在县城里还算不错。

    赵风杨自认为自己还算优秀,聪明,情商高,长得也挺周正,唯一拿不出手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原生家庭。

    所以他一点都不想让他的朋友看到他的妈妈,这个粗鄙的丑陋的衰老的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

    只要他妈在,他就会时刻想到自己的出身,尤其是在他的朋友面前,他仿佛瞬间就变得低人一等了。

    赵风杨的同学来看他的时候总会调侃他勇气可嘉,“还是你牛x,都要高考了还敢翻出去上网。”

    赵风杨不置可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翻墙出去可不是为了什么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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