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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颠倒是非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朱雀街张府,书房之内有怒骂声传出。

    而在书房内,一袭锦袍的男人怒发冲冠,拿着手中的圣人书狠狠摔下,砸在那跪伏在他身前的幼子身上。

    张洪才跪在父亲面前,他一向对自家父亲敬畏有加,此时更是大气不敢出,只能求救一般的看着站在身边的妇人。

    而那妇人满脸焦急,在挣扎之后也跪了下来,顺势哭嚎起来。

    “老爷,不要再打了,洪才他只是少不经事啊,老爷......”

    而她不说还好,一说张松就愈发生气,甚至抄起了桌上的墨台朝着张洪才砸去。

    “少不更事,他都及冠了还少不经事,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打死这逆子不可!”

    “老爷啊!”

    这位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一把手,三品大员,户部尚书张松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但最终还是没有忍心对自家幺儿下狠手。

    只是面红耳赤地坐在了书桌后面,手微微颤抖着指向了跪在地上的张洪才。

    “你啊你啊,背着我和你娘偷偷去赌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人打成那样了!

    现在好了,别人妻女告到府衙那儿了,说你堂堂户部尚书的儿子啊,在赌馆输了钱,还把人打的下不来床!

    为父今日上朝,就有好几位同僚拿此事来说笑,你让为父好生丢脸!”

    而张洪才依然是跪着,只是用手不停地扇着自己的巴掌,竟连眼泪都掉了下来,一副悲惨模样。

    “是我不肖,我让父亲丢脸了......”

    而那妇人则是跪在一边,抱着自家儿子哭嚎着。

    好一幅温馨的家庭画卷。

    但在另一边,京城府衙,后院的柴房内,女子正抱着自己的女儿,蜷缩在柴房角落。

    感受着怀中女儿均匀的呼吸,女子心中有些踏实,却又不免升起些悲凉。

    她本是城外一农户女,家中有个一亩三分地,虽谈不上富贵,但好歹也能糊口。

    相夫教子,采桑东篱,本是恬静美好的日子,却在几天前发生了变故。

    那日,自家男人天没亮就起床,进城送菜给城里的富户。

    “城里的老爷们喜欢吃新鲜的菜,早些去能多拿到些银钱。”

    但那一去,回来时,却是被同村的男人给抬回来的。

    想到自家男人当日那模样,女人不禁落了泪。

    后来听人说,自家男人当日送了菜,结了银钱之后去了赌坊,赢了一位公子的钱,就被人给打了。

    早就跟他说了,要他把赌性给去了,偏不听,现在便好,家中所有银钱都给他治伤还不够。

    若不是有那好心人,还不知道要上哪凑那么多银钱。

    只是听恩公所说,自己可以来这京城府衙状告那人,恩公也会暗中帮助。

    但谁曾想,自己来了之后,就被那差役给带到了这柴房内关了起来,自家那躺在床板上的男人也被他们给带走了。

    女子心中悲戚,暗自神伤。

    “阿娘,我饿。”

    清脆的声音从怀中传来,是自己女儿醒了。

    看到女儿那天真可爱的模样,女子挤出了一丝笑容,从一旁的布包中拿出了一块饼,掰了一半放在女儿手中。

    小女孩接过那半块饼便大口地吃了起来。

    女子则是收起了另外半块饼,将女孩抱得更紧了些,轻轻念着。

    “我的小雀儿,你要平平安安的,快快乐乐地长大......”

    女子不明白,自己为何前来报官却被关入柴房,可是在离柴房不远的府衙后院的主屋内,几人正因为她的状子愁眉苦脸。

    这几人中有京城府的府尹大人宋卓,少尹范文林、吕和,还有主簿孟文喜。

    几人围在桌前,各自叹气。

    京城府府尹是个闲职,毕竟天子脚下,小案手下人就能办了,大案也轮不到自己,刑部大理寺都抢着办。

    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出事之后背锅了。

    嗯,去年一年换了三任府尹,除了第一任是升迁刑部之外,另外两位都是直接问斩了。

    现任府尹宋卓宋大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要比被问斩的两位安全的多。

    因为,他是太子门生。

    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那女子所状告之人,张尚书之子张洪才,也是太子门生!

    保肯定是要保的,不然他也不会第一时间,将那告状女子和其幼女关押,并隔开了那躺在床板上的男人。

    但是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如今“户部尚书之子致人重伤,京城府衙扣留告状妇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如果不是此事有些突然,他们定不会只是将那女子关入柴房,而是收押大牢了。

    今日朝会之上,大皇子一党的人已经向自己所在的太子党发起了攻讦,圣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也安排了人调查此事。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位五皇子竟然会主动上书请缨,调查此事。

    “此事该如何是好!”

    宋卓叹了口气,“五皇子虽未及冠,但也绝不是能够随便糊弄之人,若是做实了那张公子打人之事,张尚书必定会迁怒于我等!”

    虽然自己这个京城府府尹是从三品官,只比那尚书之位矮了半品,但宋卓还没糊涂到拿自己的屁股去和一部尚书相比。

    毕竟一个是能够一年换三个的“京城面子”,而另一个是掌握实权的当朝大员,差别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张松执掌户部,若是此事没处理好,自己这个京城府衙未来多少年的俸禄,怕是都难得发下来了。

    那手下的人还不得造反,最后掉的还是自己的脑袋。

    宋卓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为了哄好张尚书而果断放弃自己的。

    京城真是太危险了......

    屋内,那少尹吕和沉吟了片刻,眼中流露出阴翳之色,缓缓开口道:“张公子遣奴伤人,这事被很多人看到了,如果想让张公子脱罪的话,那便只能让那些人闭嘴。”

    一旁的另一位少尹范文林皱眉问道:“你是想......”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吕和笑着摇头道:“当然不是,如果因为这事死了人,那才是真的大事了。

    咱们只需要给点好处,那些人自然闭嘴了。”

    听他所说后,那主簿孟文喜却是皱着眉头,“行不通,咱们能让那些人闭嘴,大皇子那边的人自然也能让他们开口,怕是只能另想他法。”

    一听此话,屋内众人眉头又皱了起来。

    是啊,此事怕不只是要瞒过五皇子,还有大皇子一党。

    自己等人若是保不住张洪才,张尚书和太子之间必生嫌隙,这是大皇子一党所乐见其成的。

    宋卓甚至怀疑,这民妇来告状就是大皇子那边安排的。

    “那该如何是好?”

    孟文喜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后,起身作揖道:“三位大人,依下官拙见,此事当如此......”

    ......

    “你说他们会颠倒是非,欺瞒于我?”

    齐王府中,五皇子上一秒还在开开心心钓着鱼,下一秒便眉头紧锁,面露不愉。

    自从二人彻底混熟了之后,五皇子就经常往齐王府跑。

    二人或是比武交手,或是探讨江湖,或是像现在这般,钓鱼取乐。

    原本五皇子是不会钓鱼的,但是在看了梁策钓过几次后,就对此道非常熟稔了。

    挂饵打窝调整线长等等流程都摸得透透的。

    而在他钓鱼的时候,梁策就在一旁支起铁架,燃上炭火,五皇子钓上的鱼都直接被“就地正法”,然后架上火炉。

    孜然香料一撒,再刷上些许荤油,经炭火烘烤,个中滋味之美妙,五皇子都想直接搬到齐王府来住了。

    但是今天,五皇子却没有这个心情。

    一是因为日前那民妇状告尚书之子一案,自己在梁策的请求下,成为调查此案的主审。

    二是因为梁策刚刚所说,此事幕后之人打算蒙骗他一事。

    在一旁,架着铁架生火烤鱼的梁策点了点头。

    “京城府尹可是太子一手扶持上位的,自然会保张洪才一手,至于怎么保......”

    梁策用手拈起一些辣椒面,均匀洒在烤鱼上,笑了笑,

    “只有这颠倒是非,让人觉得被害者是咎由自取,才最稳妥。”

    听梁策这般说,五皇子顿时来了兴致:“细细说说。”

    梁策详细地解释起来,

    “张洪才打人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到了,悠悠众口堵不住,所以他们只能从另外一方面入手,那就是......

    将原本是被害人的的黄田生,编造成那主动挑衅,先动手之人。

    如此一来,遣奴伤人的张洪才不仅不是凶手,反而还是那被冤枉的苦命人。”

    “如果此事被坐实,那么那一家可怜的农户,都将以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收押入狱。”

    清亮的荤油被均匀地刷在烤鱼上,在炭火中滋滋作响。

    就仿佛那一家,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一般。

    五皇子是习武之人,一身侠肝义胆还未被这京城的繁华给磨灭。

    而此时其眼中更是有怒意涌现,浑身气血涌动之下,甚至连手中握着的鱼竿都有了裂缝。

    “他们当真会做这等事,他们怎敢!”

    五皇子满脸怒意,把鱼竿一放,起身踱步思索,思虑无果后只能一屁股坐在了梁策身边,面色激动,

    “那我该怎么办,这事是你要我揽下来的,阿策你可得帮忙解决,断不能让无辜者被牵连!”

    而梁策却是不急不慢,翻动着手中的鱼。

    突然!

    梁策将那快要烤好的鱼塞到五皇子手中,自己快步走到了那池塘边,伸手捞起了鱼竿。

    而就在其抓稳鱼竿的时候,一股力量从水中拽着鱼竿而拉扯起来。

    拉线声响起,非常的激烈,看得出是一条大鱼。

    而梁策却是神色从容,将鱼线收收放放,不断拉扯,消耗着那水中鱼儿的体力。

    “钓鱼一事最重耐心,不仅仅是等鱼上钩,更重要的是,在鱼上钩之后,不可以蛮力拉扯,还需耐心游斗。

    否则面对小鱼还好,若是以力博大鱼,那免不得线崩杆断的结局,更有甚者,钓鱼者受到牵连,直接落入水中,也并不罕见。”

    梁策一边收着杆,一边以余光看向那满脸莫名其妙的五皇子,有些无奈地提醒,

    “殿下,鱼要焦了。”

    “啊?”

    五皇子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中烤鱼拿起。

    烤鱼已经熟透了,阵阵香味飘起。

    而梁策在不断拉扯中,也将那鱼的体力消耗殆尽,最后轻松地将其拉了上来。

    那是一条重十来斤的大鱼,估摸着应该是这塘中最大的鱼了。

    梁策从鱼口中取出鱼钩,顺手将鱼给放回塘中,看着那鱼落入水中一个翻滚,消失在视线之中,

    “鱼尚且会挣扎逃生,人又岂会坐以待毙?但只要耐心一些,施以巧劲化解,这些临死挣扎,都只是徒劳罢。”

    梁策将鱼线慢慢收起,随后起身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放心,我已准备妥当,那家人定会平安无事的,殿下你只需要根据我所做安排调查便是。”

    五皇子面露思索,点了点头,随后却是有些嫌弃地看着他。

    “你手刚抓的鱼,别擦了......”

    “嘿,我给你准备这么大一个功劳,擦擦手怎么了......你手上还沾着香料,别碰我!”

    “不好意思已经擦干净了......可恶,这齐王世子的衣物所用的缎子,竟比我这皇子所用还要好。”

    “嘿,陛下几个子嗣,我父王几个子嗣,你还是个庶出,那待遇能一样吗。”

    “呔,大胆梁策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吃我一剑!”

    “殿下竟然出手偷袭,非君子所为,一剑平川!”

    两人以竹签为剑,当场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一时间,剑气在这池塘边肆意翻滚,搅得池水都颇不宁静。

    片刻之后,两人坐在一起,吃着只剩余温的烤鱼,五皇子突然问道,

    “那为何,要将那大鱼放回去?”

    梁策头也没抬,“哦,这般大鱼肉糙,我不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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