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伺过新年,朝廷有旨让山东巡抚上京请训,由藩台护院。这一下更把章家敏兴头的了不得,合省官员看到藩台护院,自然一起来巴结。就有人说藩台这回护院,指不定朝廷就让他升属了,这个风声一出,山东的官场自然闻风而动,就是章家敏也以为得意。

    谁知有旨意下,山东巡抚奉旨属理户部尚书,福建藩司奉旨升属。这个旨意下来,好似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章家敏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等福建藩司上京请训下来,到了省城,合城的官员都出城迎接,章家敏也只好同着大众出来。

    这位新抚台是位旗人,官名阿尔郫,正白旗人,据说是庆王的外甥,有这么一个仗腰的舅舅,想不发迹也是烦难。阿抚台一到官厅,就请了司道一班有缺有差事的上来,说到:山东的吏治早已坏到极处,兄弟这次奉了主子的命令出来,就是要整顿整顿,好让大家打起精神来,给主子办事。

    众人齐说是,章家敏本来心里有气,脸色自然不大好看,也同着大众说了声是。抚台见他面色不好,也很晓得这位藩台在山东的作为,就有心要打压打压他的气焰,好立他的威风。就又说到:兄弟这次来,王爷就同我说,吏治一道,唯有用才及能,方能有所作为,因此兄弟想,要考试一次,取其高等,委以差缺,考试末尾,撤差撤委,兄弟这里就弄个考试的章程出来,择日考试。说完,拿眼镜瞄了一眼章家敏。章家敏虽然生气,但是他是一省之主,他定的事情,如何敢违拗?只好发音了声是。

    从抚台衙门里出来,就坐在家里生闷气,就有好些人上来商量请见,一律挡驾。众人无奈,只好拐弯去打听考试是个什么考试。

    过了几天,抚台就把考试的章程传喻了出来,章家敏是监司大员,虽然不用下场去考试,然而这个章程出家,就是故意给他难堪,章家敏心知肚明,又没有办法,只在家里生气。

    一场考试下来,很有几个走章家敏门路得缺的被开缺,被开缺的人都到藩台衙门里哭诉,章家敏也只好宽慰他们,说等冷冷场,再委他们差事,心里把抚台恨的了不得,然而抚台有庆王这么大的靠山罩着,谁扳的动他?因此山东官场一齐掉头,围着抚院唯命是从,山东官场的规矩又被抚台扳了回来,

    就是藩台的权利,抚台也渐渐地要干涉,有好缺总是调剂自己的私人,有些公事,本来藩台就可以做主的,自己偏偏要干预,有些藩台已经定批驳的,抚台又要重拟,把个章家敏气伤了,意思要让师爷给他写禀贴,不干了。好在众位家人连同师爷一齐劝住,等冷了冷场,想到:反正大清也蹦跶不了几天了,管他庆王还是抚台,以后大可以不理他,不受他们的气了。于是想到自己的新军无论如何要保住。

    于是第二天上院,就改做一副极为顺从的模样,不像往日这般沉着脸,与抚台交代的公事也按照抚台的意思办,就是调缺差委,都要禀告抚台,请抚台的示。如此几次,抚台以为他终于服软,被我拿捏住了,心上亦极为得意,又想到洋人同他还谈得来,我如果逼得太狠,公使那里去总理衙门告状,就是我舅舅庆王面上也不好看。因此面孔渐渐也复转过来,也不同以前这么势同水火,处处紧逼了。

    章家敏也暗暗松了口气。如此几个月下来,公事竟然也渐渐顺手,抚台有事也同他商量。大众齐说:这回好了,两宪和好,就是我们的公事以后也就好办多了。

    朝廷有庭寄下来,旨意设立练兵处,由庆王,铁良担任练兵大臣,袁世凯会办。抚台接了信,就请藩台来商量,章家敏一来,抚台就同他说到:如今朝廷提倡练兵,有旨意下来设立练兵处,我们山东已经有了新军,兄弟的意思,就拿这个拟了折子报上去,也显得我们未雨绸缪,早已练好新军。抚台的意思,原是我们已经有了新军,大可以不必再练了,章家敏会错了意,说到:朝廷既然下旨练兵,我们虽要有新军,然而还有十几个绿营在那里没有淘汰,卑职的意思,不妨乘此机会裁撤绿营,统练新军。抚台听了不以为然,总以为新军太费,绿营又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怎么好说裁就裁,就说到:绿营的兵虽然不如新军,然而好歹是皇上家的兵,老祖宗当年进关,打江山守江山,靠的都是绿营,依照兄弟的意思,还是不撤的好。章家敏见抚台如此,知道争也无益,就答应了是。抚台见他无话,就让老夫子把按照自己的意思写了一个折子递了上去,朝廷里有庆王在里头帮忙,自然格外有用,旨意下来嘉奖,奉旨从优议叙。抚台兴头的看不得。

    抚台有个姨太太的大哥姓赵,因为抚台坐镇山东,就捐了个道台,京里走了门路旨分山东候补,就过来投奔姨太太,想要仗着姨太太的势力谋个差事,姨太太为的是自己亲大哥,少不得要照应,枕边风一吹,抚台也就允了,让他去营务处当会办。

    这位赵会办在营务处上,仗着姨太太的势力,多少有点看不起人,办绿营的公事还好,办新军的公事,却有点呼应不灵。有次为的什么事,要新军的统领黄再兴弄个什么章程,黄再兴回说忙,不理他,一连几回,把他惹毛了,就想动公事要撤他的委,这事被章家敏知道了,把他叫了来,好一顿骂。赵某人在藩台面前哪里敢顶撞,只好憋在肚子里生闷气。后来于新军的事,他就不敢去办了。

    于是天天去姨太太那里告状,姨太太就去抚台那里告状。一开始抚台还不以为然,说他糊涂,不懂得规矩。后说的多了,就是抚台也有点犹犹豫豫,觉得藩台手底下有这么一支新军,的确有点尾大不掉。赵会办就给抚台出主意,说藩台不好办,撤两个统领还不好办么,抚台一想不错,就下个公事给藩台,说统领黄某人营务废弛,贪赃枉法,要撤他的任。

    章家敏接了抚台的公事,当时就反转面孔,对着师爷们说到:岂有此理,这个我却不照办的了。于是拿起公事就去抚台那里,抚台一定要撤他的任,藩台一定不肯,就在那里几乎吵起了嘴,好在首府在侧,连忙圆场,这里抚台气伤了,藩台也气的拂袖而去。

    章家敏回到藩台衙门,就一角公事,把赵某人的公事撤了,另委了别人。赵会办见了,又去姨太太那里哭诉,姨太太去抚台那里哭,说藩台不把抚台看做人,拿把抚台。抚台听了自然生气,然而委人撤人本来就是藩台的公事,他抚台也不好多说什么,想一想越加生气,就给庆王写了封信,说藩台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专横。

    那里庆王收到信,也着实生气,意思要让军机上商议,撤了章家敏的缺,其实袁世凯在那里,就劝庆王道:章某人这人兄弟是了解的,是很有才情的一个人,很可以给国家办点事。如今国家疲废,尚破格用人阶段,王爷总要顾全大局,不可因小失大。庆王听了,一想不错,自己同袁世凯的交情,既然他出来保,总要给他一个面子。就答允下来,写了信给抚台,说了些宽慰的话,不可因小失大各等语,抚台见扳他不倒,虽然生气,也无可奈何。

    这里袁世凯也有信过来关照,章家敏会意,回信说了些感激的话,送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过来,托他转送庆王,想拜在庆王门下,庆王果然赏收,于他也就不加责难了。章家敏有了袁世凯撑腰,庆王也不同他为难,因此腰把子也就硬了起来,于公事上自己分内的事独断专行,也不去请抚台的示,于新军上更是不容他人插手,抚台拿他没有办法,只有生气。

    因此渐渐地,山东官场上知道他腰把子硬,又就都来趋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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