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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夫人受封殒命 易未子巧解连环

    不提魏倾怎样准备。

    回头再说这文公在代地的代夫人一家。

    自从那天文公被紧急召见,就再也没回来。当天晚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不过,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下几滴雨。代夫人与陪嫁的小妾一起带上十几岁的小女儿,一同倚傍着门窗,望眼欲穿地焦急的向外张望。可是天光大亮了,也没见回来,这期间,她们还让老仆人,特意去代成君府打听,可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出去,外面都是带甲的士兵。一家人如临大敌一般的恐惧,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所措。她们哪里知道,当天晚上文公就已经和常庄谈等人去晋阳城。

    第二天一早,代夫人因为没有丈夫的消息,又苦于没有办法出去而担心和烦恼。老仆进来说,公子浣前来探望。这让她们欣喜万分,总算能见到自己熟悉的人了,因为赵浣是代成君的公子,因此他能来看望她们而不会被卫兵阻拦。

    赵浣见到她们后,就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这可把代夫人吓了一跳,他们昨晚就去晋阳了,这么急?!能有什么事呢?为什么让自己的丈夫跟着去呢?这一连串的疑问,让她既忐忑不安又一筹莫展。她是最了解自己的丈夫的了,为人忠厚,天性懦弱,胆小怕事,只能用肚子里的学问来教书,别的事情根本就做不了的。以前代成君也曾想给丈夫分配个官职管管事,可都被他给婉拒了,因为他自己最知道自己不是做官的料,心不狠,没韬略,不会平衡之术,就是做官也是个庸碌之辈,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做,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就是教书。

    “莫非是给赵侯的公子做先生去了,也未可知。”狄姬说道。

    “汝走点脑子好吧。”代夫人微微的斥责着她:“都知道赵侯的大公子都五十岁了,还要找先生?”

    “那就是给赵侯的孙子找先生呗。”狄姬笑着说。

    代夫人知道她这个妹子没心没肺的,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代夫人觉得,丈夫去晋阳,不会是让他教书这么简单的事,因为那样就没必要派来这么多的士兵来看管她们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可能关乎到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国家的大事。可是,就算是这样的大事,怎么会扯上我们呢?我们在代地是多么普通和平凡的人家呀。她怎么都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

    这让她想了好几天,最后她坚定的认为,她的丈夫有可能会继承什么,因为她知道丈夫祖上是中山国侯。只是这中山国命运多舛,总是被别国打击,也曾经因为一碗羊羹而灭国,所以现在这个国家还在赵侯的监管之下呢,所以赵侯要找自己的丈夫去,要找他去中山国,也只有这样的理由才能说得通。

    而公子浣又带来的消息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公子浣说他的父亲代成君刚刚接到赵大夫高赫的信简,让代地派工匠到身后的大山上去选伐能做宫殿的大型木料,并且多多征召代地的驽马用来运输这些木料,用来修建中山国的宫殿。

    修建中山国的宫殿,为什么?而且恰好是这个时间段,所以她敏锐地觉得中山国有事情,而且很有可能和自己的丈夫被带到晋阳有关。对,这些事肯定和中山国有关系,想到这,她反倒安心了下来。最起码她觉得全家暂时没有危险,因为这样可以证明她的丈夫是对赵侯有用的人,赵侯是在保护她们,应该是这样的。她这样想着。

    她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带着家人每天仍然按部就班的生活着,期盼有好消息传过来。虽然狄姬仍然没心没肺的,虽然孩子也想父亲了,虽然每晚都是孤枕难眠的。

    过了一个多月,仍然没有任何信息,日子也仍然过的很平静。可是,代夫人有点不自在了,因为不管怎样,也不允许她们家人出去。她虽然不愿意胡思乱想,但是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好在日常的生活用度不用操心,代成君府上到时就给送来,这让她很是感激。

    而且每次公子浣也都一同前来。每次公子浣来的时候都是她看到希望的时候,因为只要这样的生活用度准时送来,说明一切正常,同时也说明丈夫很安全,她们一家也都很安全。虽然从公子浣的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但是,看到公子浣和女儿在一起悄悄的说话,她就很开心,她希望女儿将来能和公子浣成为一对,她也希望自己能看到那一天。

    她看着庭院里,女儿和公子浣在说笑,自言自语地说道:“玮儿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给她做点准备了。”

    狄姬一听,不以为然的说道:“姐姐也太着急了吧,现在就做准备啊,干嘛这么早呀。”

    “早点做准备,这样吾踏实。”代夫人说。

    “姐姐,汝现在就想做准备,都做什么呀?哪有东西呀?咱们连大门都出不去啊。”

    代夫人愣了会儿,把公子浣和玮儿都叫进了屋里,对他们说道:“别在外面站那么久,大冬天的,快到屋里烤烤火,暖和暖和。”女侍给他们端来热水喝了,代夫人接着说:“请公子回去多多代我们向代成君表示感谢,感谢代成君每月都送来这么多钱粮和生活用品。”

    公子浣起身鞠了一躬道:“您为这点小事总是感谢我们,其实大可不必的。因为这里是我的恩师府上,恩师有什么需要,学生责无旁贷,再者这每月的生活用度都是赵侯特别要求我们府上负责的,这都是份内的事,您不必客气的,如果您还有什么额外的需求也尽管说来。”

    代夫人笑着说:“还真有麻烦公子的事情,因为我们想做几件锦袍和衣裳,需要一些上好的布料,还有好的染料,请公子帮忙找人采买来。”说着让狄姬到旁边的房间里拿来一用木兰雕的木椟,里面有黄金一镒和许多刀币,递给了公子浣。

    公子浣起身用手向外退着木椟,忙说道:“您不用给吾这些,吾说过先生府上的事,学生责无旁贷,您请放心,吾一定办好。”于是起身告辞,就要往外走,被狄姬拦住,说道:“这府里上上下下哪样不是成君府给照应着,我们都不知怎样感谢呢,哪能再让你们花钱呢。”边说边将公子浣按到座位上,接着又说道:“公子先把这钱拿着,本来应该我们派人去采买的,怎奈根本就出不去啊,所以就劳烦公子帮忙吧,公子只管把这些都花了,不必省钱,只要好的买来,就是了。”

    公子浣推辞一番,违拗不过,只好收下。过了些日子,便将上好的染料和布料,都采买齐了,亲自送来。

    这下可忙坏了这几个女人们,手里有了活,自然日子过得就快,不知不觉,冬去春来,夏去秋来,转眼一年多就过去了,又迎来春意盎然之季。

    这一日晚上,代夫人她们刚吃过晚饭,正在说着话。公子浣兴高采烈的跑来,进门就说大喜事,大喜事。代夫人她们忙让他坐下慢慢说,玮儿问道:“什么大喜事呀,让汝飞着就来了?”

    “什么大喜事,现在不告诉汝,明天一早就知道了。”

    “汝现在不说,那汝跑来干嘛。说不说,说不说,不说就出去,别在这捣乱。”玮儿说道。

    公子浣转身对代夫人说道:“夫人知道嘛,先生已经是中山国的国君了。”他停下来,看着大家惊讶的表情,接着说:“吾是代表家父去的,刚从中人城参加登基大典回来,还没回府,就直接跑这来了,给您报个喜。您没看到先生可威风了,好些大人物人都亲自前去祝贺呢!”

    他看她们还没回过神,就又说道:“吾先回来的,估计明日,中山国的特使就会专程给您报喜来的,你们一家马上就要团聚了。”

    “真的吗?太好了。”玮儿高兴的蹦了起来,抱住了狄姬的胳膊,使劲的摇晃着说:“母亲,我们就要见到父亲了,父亲就要来接我们了,对吧?”

    狄姬眉飞色舞的说道:“姐姐,我们总算熬到头了。”

    只见代夫人虽然不住的点头,却已泪流满面了。

    “姐姐,看把汝高兴的,这样的喜讯我们盼了多少日子了,吾看咱们还是提早做动身的准备吧,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这时的代夫人她们并不知道,文公就要和魏倾成婚了,因为公子浣参加完登基大典后,就回来了,而大婚是在几天后,所以连公子浣也不知道这些事。

    第二天并没有来什么人,这让一家人神不守舍了一整天,都跟中了邪似的,来回溜达。到了夜幕降临还没有人来,这狄姬坐不住了,她派老仆人去找赵浣。因为现在门口已经没有甲士站岗了,晋阳的士兵昨天就全体开拔了,只有成君府上派来的几个士兵在门口往来巡逻,所以现在可以自由出入了。

    第三天午时,门口熙熙攘攘起来。突见大门一开,公子浣在前,后面紧跟着几个身着官服的官员,手上捧着贡盘,用红布盖着,还有人抬着箱子,径直走到代夫人的面前,都整齐划一的深施一礼。

    只见前面的一个官员说道:“臣参见代夫人。卑职赤章丘,官居中山国司徒,今日奉君上之命,特来向夫人道贺,并送来黄金500镒,白壁一双,黄金首饰六件,玉镯六件,锦缎六匹,请夫人收下,如夫人没有其他懿旨,下官就要即可回国复命。”

    代夫人和赤章丘他们客套了一番,又拿出黄金50镒送给他们,以示感谢,他们高高兴兴的回去复命了。

    送走了来客后,狄姬就满腹牢骚起来:“姐姐,汝看看,咱们主人怎么没有让咱们去什么中人城呢?只送来这些东西有何用?”

    “汝等都下去吧。”代夫人看到还有两个小丫鬟在忙碌,于是说道。

    “夫君现在是一国之君了,按说应该有绝对的权利吧,应该是高高在上了吧,但是汝看今天来的这个上大夫,撇着大嘴,目中无人的样子,是不是太过傲慢了呢?”代夫人对狄姬说道:“再者说,夫君派他们来,怎么连一信简都没有呢,汝不觉得很费解吗?夫君可不是那种粗心之人呐。”

    “姐姐,汝说得还真有道理,莫非咱这主人要喜新厌旧吗?宫殿之中美姬如云,果然是一旦有了好日子,就忘了过去的一切了。”这狄姬说着不觉得泪水扑簌下来。

    “汝先别这么早下结论的,以吾对他的了解,咱这夫君虽然是个没有主意的人,但还未必变化的这么快。吾觉得夫君这么处理这件事,吾看应该有两层意思,第一个是说明夫君身边没有自己可靠的人,今天来的这个大夫应该不是咱夫君的亲信,他不放心把信给他们,所以连一个字都没带来。这第二个,送来了这么多钱,这是咱们从来就没见过的这么多钱,足够咱们一家人过一辈子的了,明白吗,吾想这是让我们不要到中山国去,他不想让咱们有麻烦,这里是最安全的,懂吗?”

    “说到底,还是不要我们姐妹了,难道说咱们这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夫君了吗?咱们两个就在这里终老一生了吗?”话还没说完,狄姬就又忍不住泪如雨下了。

    她这一哭,弄得代夫人也抽涕了起来。她何尝不想去到自己的丈夫身边呢,但是还有这种可能吗?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虽然被举的高高在上,但却脚下空空,因为没有忠臣良将辅佐他,一旦一脚踏空就可能粉身碎骨,身边没有可以救他的人,更没有可用的肱骨之臣,这是破败的中山国的现状,世人皆知,他的夫君现在一定是身不由己啊,所以她觉得以后再想见到自己的丈夫都很难了。

    她此时确信,作为一国之君的夫君的身边不会没有女人,也不会没有君夫人,但那个君夫人肯定不是她。

    “以后玮儿要是能嫁给公子浣,咱们一家就守着玮儿哪也不去了。”代夫人和狄姬说道:“另外,这几天汝拿一些黄金去把咱们这一年用人家成君府上的钱粮都还上。”

    “啊,这些还要还呀,那都是赵侯让他们供给的,咱们不还也说得过去的。”狄姬说。

    “汝又小家子气了,以后咱们还要在人家的屋檐下生活,还要仰仗着人家的庇护呢,这钱算什么,还如此算计。”

    “姐姐说得是,以后咱们玮儿要是嫁给公子浣,那这东西还不都是咱的。”狄姬不再沮丧了。

    “这只是咱们想,到时还不知道人家是不是也看上了咱玮儿呢,难不成咱们还要把女儿硬贴给人家吗?”

    “怎么了,还不配他吗?咱们现在可是国君的女儿呢,是公主呢!再等两年玮儿也到年岁了,咱就让窟儿给赵浣透透风,窟儿和赵浣这小哥俩不是关系挺好吗?”狄姬说。

    “不提窟儿还好,一提他吾就来气,汝说他都多久没回来了,心里就没有咱们这娘。”代夫人有点生气的说道:“唉!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父亲的事情。”

    “这么大的事,窟儿又是在中山国,怎会不知道。”

    又过了几天,狄姬从成君府上回来,对代夫人说道:“姐姐,我这趟成君府倒是真和以前不一样了呢,远接高迎的,见到了代成君说了这事,人家根本就不要,人家说本来就是应该做的,再者又有师生之情分,更是责无旁贷的了。”

    “人家这么说,汝是不是就顺坡下了。”

    “瞧汝说的,吾就那么不会办事吗?吾一看人家也确实实实在在的,吾就说,蒙您万般照顾,已经感激不尽了,这又吃着用着您府上的钱粮,又保护我们一家人的安全,实不敢当,以前也是想感谢又确力不从心,而现在吾家夫君送来了黄金,给您府上送来,也正好全了我们的心意,您务必收下。”

    “他又怎么说呢?”

    “代成君说,这些心意他心领了,让咱们不要放在心上,这以后说不定还是一家人呢,另外还说,这些黄金好生收着,如果我们一家不去中人城的话,那就在这里重修一座府邸,岂不更好。”

    代夫人听了这一席话,心里感觉一块石头落地似的,看来代成君还是知道公子浣和吾家的玮儿的事情的,好像也是蛮认可的,这就好啊,这就好啊,她心情此时很是舒畅!

    不过她也听出来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中山国君的后宫有了新的主人了,一种酸楚和惆怅瞬间充实了心房。

    这时有个小丫鬟进来说道:“夫人,公子回来了。”

    “是吗,快让他进来。”代夫人高兴的把刚才的惆怅一扫而光。

    这时但见一个少年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然后双膝跪倒在代夫人面前:“母亲,儿回来看您来了。儿给母亲磕头了,给姨娘磕头了。”

    “尔这孩子多久没有回来了,让娘好生挂念。快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代夫人话音未落,早已泪眼模糊了。

    只见这姬窟真是:仪表粗犷额眉浅,两肩宽厚巍峨显。满身英气傲骨壮,茧栗桀骜一少年。

    “母亲,身体可好?姨娘身体可好?”

    “我们都挺好的,儿啊,尔怎么样?”

    “儿一切都挺好的,母亲不用为儿担心。儿这次回来给您和姨娘还有妹妹每人都带来一对玉佩和玉镯,另外还有中山的土特产栗子。”姬窟说道。

    “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懂事了,看看这大个子,比以前又高出半头去,也黑了不少呢。是不是很累呀,我的儿。”狄姬心疼的说。

    “不累,姨娘。”

    “尔哪来的这么多钱那?”代夫人问道。

    正说着,玮儿跑了进来,一下扑到姬窟的身上,高兴的说:“哥哥回来了,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见父亲了。”

    “尔也听说你父亲的事了吧?”代夫人问姬窟。

    “儿听说了,母亲。儿原来和鼓世伯在宋子,突然听说父亲被拥立为中山国君了。儿可高兴了好几天呢,于是儿就和鼓世伯说,想去中人城去看父亲。”这时小丫鬟端来水,准备让姬窟先洗洗那满脸灰尘,狄姬示意她先放到一边。

    “尔去了吗?”代夫人边问道,边把姬窟拉到了身边坐下。

    “儿去了,但是到了中人城,向城里通报,好久才有人出来对儿说,外臣未召不得入内,让吾回去听召。”

    “啊!外臣?这真是岂有此理呀!他们没问汝是谁吗?”狄姬气愤的说道。

    “儿一到就和他们说了,他们向上面也报了吾是谁,但是就是不让进去,最后没见到父亲,就灰溜溜的回去了。”姬窟说道。

    “莫名其妙嘛,也不知道,主人知不知道窟儿去见他?”狄姬对着代夫人说道。

    “吾估计窟儿去了,他们没有告诉君上,就说个理由打发窟儿回去了。等窟儿走了后,再告诉君上,君上也没有办法了。”代夫人说道。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就不怕国君发怒要了他们的命吗?”狄姬说。

    “这正说明咱夫君的处境和地位,咱这君上没有这个权利。”代夫人说完,看着狄姬满脸疑惑的表情,接着说道:“当初晋阳来人直接把人带走,谁都不知道,对吧。后来又失去消息一年多吧,连带着我们一家谁都出不去门,这手段多高明呀!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他继承中山国君的位置,来替他们管理和安抚中山国民。虽然夫君现在是一国之君,却完全没有一国之君的权利,只是一个棋子罢了,真正的棋手是赵侯和魏侯,谁下好了这盘棋,谁就能从中渔利。”

    “那这个国君当不当还有什么意思呀。”狄姬说道。

    “这个国君当不当咱夫君说了不算,汝怎么还不明白呢?”代夫人说道。

    “母亲,您说的和世伯他们说的一样。”姬窟说道。

    “尔世伯怎么说?”代夫人问道。

    “世伯让吾永远不要去中人城。”

    “还是尔世伯看得透,那是危险之地啊!”代夫人赞许的说。

    这时小丫鬟又将热水端来,狄姬就说:“快让窟儿洗洗脸,一会儿吃饭了。”

    少许饭菜摆上,有饭团,有面饼,有烤鹿肉,还有一些蔬菜等,都是姬窟喜欢吃的东西。

    代夫人忙着给姬窟夹菜,玮儿也非要和她哥哥在案几上吃饭。

    “儿啊,是不是这次回来能多住些日子了。”代夫人问道。

    “母亲,儿这次只能住两天。”

    “多住几天又能怎样,谁还能管着你吗。”狄姬说道。

    “儿这次是要到宁葭上任的。”

    “是吗!吾儿做官了?”代夫人高兴的说道。

    “儿是到宁葭将军绵仲手下做参军校尉的,同时鼓世伯也从宋子将军调任顾城将军了。”

    “这是把你们分开了。”狄姬说道。

    “儿听说父君原来是要升鼓世伯为少司马的,但是朝中有人阻拦,竟没有获准,所以就从边城宋子将军调任近卫的顾城将军了,而我的任命好像是父君亲准的。”

    “这回尔父君倒是真做了一件好事。”狄姬说道。

    “尔父君现在的君后是谁呀?”代夫人忽然问道。

    姬窟听见母亲问起这事,急忙起身拜在代夫人面前,说道:“母亲不要为这事劳神,她是谁都没所谓的。”说完看看有个小丫鬟还在代夫人的身边,就欲言又止了。

    狄姬看到忙对小丫鬟说道:“汝等去吃吧,这里我们娘们说说话。”

    “诺。”小丫鬟答应着走了下去。

    “母亲,鼓世伯让儿和您说,只要不去中人城,一切都好办的。鼓世伯这次到了顾城任上,暗地里联络了好些以前的鼓国和肥国的旧将。世伯说只要安心等待,他们是另有打算的。”

    “为娘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娘什么也不怕,娘真正担心的是儿的安全,娘只盼汝将来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能做一个真正的君主。”

    “娘请放心,儿没事,儿一定多学本领,将来保护你们。”

    这时残席撤下,玮儿也困了,狄姬带着她到后面睡觉去了。

    姬窟看着玮妹走了,对母亲说:“玮妹再有几年也要嫁人了,到时儿和赵浣说,让他来提亲。”

    代夫人见他这么说,就问道:“尔玮妹还要几年呢,汝那?可有想法吗?”

    “母亲,儿也想和您商量这事呢,鼓世伯想把小女儿季桃许给吾,吾说要和父母商量,这父君指见不到,母亲您看如何呢?”

    代夫人听后,自然是高兴,她转身到箱子里取出来一个包裹,边打开边说道:“娘当然高兴了,娘听尔父亲说过鼓世伯家中的这个宝贝女儿,说是心灵手巧的。娘早就为儿准备好聘礼了,这是吾娘家传给娘的一对镯子和玉佩,另外箱子里还有几卷缁帛和彩绸,到时再用些黄金也就风光起来了。”

    “娘,您留着吧,要不给玮妹吧,儿都有的。”

    “尔有什么呀!汝妹妹吾也留了一份。尔这次来了正好都带走吧,到时迎娶到这里来。”代夫人说着,不觉流下了眼泪。

    姬窟陪着母亲说了半宿的话,方睡去。

    两天后,姬窟和母亲告别,动身上任去了。直到走出代地,他也没有勇气把父亲迎娶魏倾的事告诉母亲,虽然不说,母亲也知道父亲有君后了,但是毕竟他不想看到母亲难过的眼神。

    单说这日,有成君府上的内使官来到,说有中山国的特使,来传中山国君的旨意,让她们快做迎接的准备。

    不多时,只见代成君府丞和中山国的一行人,从车上下来,后面还跟了几个文官,又多了许多士兵把守。

    代夫人忙带领一家人迎进院内。

    这次来的不是上次的那个叫什么赤章丘的上大夫,而是一个自称宫廷内使大监的人。

    来使展开书简念道:“奉诏,请代氏、狄氏接诏。”

    代夫人一家都跪在当院接旨。

    诏书曰:“孤在龙潜之时有结发之妻姬代氏慈孝贞德,贤善温良。姬狄氏娴淑俭让,端理敬懿。有女玮儿敏慧洁勤,恬秀柔静。孤岂吝于褒奖,特兹册封姬代氏为中山国代夫人,册封姬狄氏为狄美姬,册封玮儿为盈公主。另有儿公子窟,武尚有加,酌另行封赏,其所封之人等皆辉添宝册,鼎范弥昭,敕建府邸,以表荣庆之光。

    然孤之宝眷,暮思朝想,岂容它住,故接诏后既望之日举家归省中人城。特此诏。”

    “臣妾谢君隆恩!”代夫人和狄姬接旨道。

    代夫人接诏后心想,还真来了呀。这哪是让我们进宫享福呢,这分明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拽呀!想让我们进宫听汝国君新夫人的摆布,哼!休想。夫君啊!不知道汝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人家几句甜言蜜语,汝就缴械投降了?人家要出手害人,君上就看不出来吗?这真的还是我们原来的夫君吗?这哪是封赏啊,这分明是一计谋啊!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就是这“封赏之计”吗?唉!吾就知道这个夫君如今是靠不住的,再想回到从前那种恬静的生活,恐怕是痴人说梦了。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拖延下去,看看有何解救之法,就算是无药可救,也不能让她们轻易得逞。

    于是她和大监说:“请上差容吾等几日,我们料理一下。”

    “善,奴才就到成君府上,静等夫人的消息。”

    代夫人想,现在是初朔,到既望也就十几天的时间。但到时该怎么办呢?能推一日是一日吧。

    朔四日,又有中山国的大监来传君后的懿诏,催促她们一家快点动身。

    朔七日,又有中山国的大监来传君后的懿诏,催促她们一家快点动身。

    望一日,又有中山国的大监来传君后的懿诏,催促她们一家快点动身。

    一次比一次催得紧啊!代夫人心想,汝这是多么心急火燎地想让我们赶紧“入笼”啊!

    她现在无计可施了,她知道没有人能够帮助她们,因为谁也没有这个能力,她明白拖下去的确不是办法,看来大限到了。这几天她一直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带领全家脱身,怎奈根本不可能的事。自从第一个特使来到之后,她的府上又像以前一样被看管起来了。再说这府上都是女人,怎么能走得脱呢。她想起了自己的夫君和儿子,一个虽高高在上,却身不由己;一个初出茅庐,又刚刚远去。此时的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狄姬拿出黄金给门口的小校,让他们给公子浣带个口信,那小校对她说:“夫人,过几天您一家人都到中人城享福了,可谓是一步登天了,还找吾家公子浣干什么呢?”

    “这位军哥,我们和成君府乃是挚交,这要走了,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承蒙代成君多方照料,不登门致谢,岂不失礼,所以想去感谢一番,并且还要托公子浣给我们办些事情。汝不让我们出去,成了什么体统呢?汝说是不?”

    “夫人,不是吾不让您出去,实在是军命难为。”

    “那就给公子浣带个口信总可以吧。”

    “不瞒夫人,别说公子浣现在不在代城,就是吾家主公代成君来了也枉然,因为军命是中山国相高赫下达的,他可是我们晋阳赵侯的上大夫,代成君也得听他的。”

    狄姬灵机一动顺势问道:“赵侯给中山国派去一个国相,想那君夫人也是赵侯送去的吧?”

    “还真让您说对了,送了,但不是赵侯送的,而是魏侯送的,魏侯送去的这中山国新的君后可是他的女儿,公子倾啊!”小校眉飞色舞的说道。

    代夫人从狄姬和小校的对话中知道了三件事,一是公子浣不在代城,所以好些日子没见了。二是中山国相是赵侯的上大夫高赫,夫君当初被带到晋阳去见赵侯,正好验证了这些日子她所想的,吾的夫君凡是都要听人家的。这第三个,也是最让她们伤心的是,中山国的后宫的主人是魏斯的女儿,这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中人城是绝对不能去的。

    她不再迟疑了,这几天她把要嘱咐的事情都和狄姬说了,只是这狄姬没心没肺的总是说:“姐姐,汝就是想的太多了,大不了咱们都去中人城,怎么有吾家主人在,她们还能把咱们娘们吃了不成。”

    代夫人知道和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的,干脆也不说了。

    时值中午,她安排丫鬟们把细软都查点清楚,她说要到里间躺会儿,不要打扰她。

    她静静的坐了会儿,想想这新的君后也真是迫不及待啊。她苦笑了一下,两个从未谋面的对手,隔空博弈的你死我活,一个挖好了坑等她往里跳;一个看透了结局坚决不能让你得逞;一个官大一级想压死你;一个想让我仰你的鼻息,你那是休想。

    代夫人躺在榻上,望着顶棚,想着:无所谓输赢,只要吾的死能让自己的夫君从此警醒,并能保全孩子们的安全,吾就是赢家。哼!想让吾受汝等摆布,休想!

    她坚信儿子将来一定会给她报仇的,她非常坚信这一点。她眼含泪水,嘴角却带着笑,将自己挂在房梁之上。

    噩耗传来,震动宫庭。

    文公在上面哽咽着,大臣在下面交头接耳着,他们都在等上面的这位爷情绪平静了再议事。

    一会儿文公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众位爱卿,这件事怎样善后为好呢?”

    翟璜率先出班深施一礼说道:“国君,节哀顺变。臣等也甚是难过!但此事定要妥善处理才是。臣以为国君金口玉言不能更改,既然已经有诏,让她们奉诏回国,那就应该现在派人到代地,将代夫人的灵柩,以及其他家眷一同接回国,在国都择吉地妥善安葬,这样国君既能慰代夫人在天之灵,也能见到其他朝思暮想的家人啊!”

    文公听后,觉得有理,刚要应允。

    只见高赫出班说道:“臣以为不妥。君上请想,君上在龙潜之时,就和夫人长居代地,特别是代夫人又是代之当地人。想来代夫人如果还泉下有知的话,一定愿意留在代地安葬。至于其他家眷暂时就在代地,等安葬好代夫人后,再做计较。臣可以马上写信告知吾家主公赵侯,让代成君协助我们妥善处理此事。”

    文公听后感觉还是高赫善解人意,这正是他的想法。他此时也理解了代夫人的倔强,他明白,代夫人为什么会走上绝路,不就是不愿意来中山国吗,不就是不愿意屈人之下吗,不就是不愿意受人摆布吗?!这正是代夫人所希望的,用她的死来让夫君警醒,她做到了。

    他犹豫不决了,他不知道如何平衡眼前这两位国相。他抬头忽然看到站在高赫后面的中大夫少司徒易未向他摇摇头,看来这易未是有话要说啊。

    于是文公说道:“孤忽感头疼,想必是过于悲伤,此事容来日再议吧。”说完,径直起身走向后殿。

    入夜,文公用过晚膳后,在君后魏倾那里小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离开,魏倾说道:“请君上稍候片刻,臣妾有一物要进献给君上。”

    “夫人有何物,要给孤呢?”文公虽无心情,但也摆出一副甚是好奇的样子。

    “臣妾知道君上近日因代夫人之事伤心欲绝,臣妾感同身受,恨不得来替君上分担一切。臣妾这几日看到君上郁郁寡欢,着实心如刀绞,于是臣妾让人网罗了一些曾献艺于各国王庭的中山国乐人和乐女,来给君上抒怀解忧。”说完,就要吩咐人带上乐女们。

    文公忙摆手制止道:“夫人的心意,孤很欣慰!只是孤今日要到前庭书房,单独祭奠一下代夫人,也全了孤与其多年夫妻的情分,此时孤却无心情欣赏歌舞,容它日再观吧。”说着起身离开。

    魏倾听到这个理由,就知无法留住文公,于是起身施礼道:“那臣妾就恭送君上,望君上勿要过于哀伤,保重龙体。”

    文公来到前庭的书房,见旁边只有内廷总领大监跟着,于是就说:“汝把烛台、香鼎和祭品摆好,就回去吧,孤要一个人静静。”

    “诺。”这大监把东西摆好后,退了出去。

    文公亲自点上香烛,整理好祭品,就开始祭拜起来。此时的书房内烟雾缭绕,影影绰绰,仿佛代夫人就在他的面前一样,还是那样的清秀,那样的温婉,一直冲他笑着。他瞬间泪水夺眶而出。虽然古来君主多薄情,但是他却与众不同,他认为自己生来就是极普通的臣民,就到今日,他也没有完全适应做一个君主的角色,更何况现在是在自己的夫人面前,因此他此时的感情表露自然是真实的。房间里没有别人,所以他不必隐藏自己的感情,任由眼泪尽情的流,他使劲的向代夫人站的地方抱一下,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他感觉整个身体和心脏都好像被人狠命的挤压着,让他浑身无力挣脱,两腿发软,索性坐在了地上。

    他简直无法原谅自己,他懊悔忘记了当初不让家人卷入这场政治婚姻的承诺,但是他的确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他没有想到一个封赏,会成为与夫人的诀别,所以他还是想和自己的夫人说,请她原谅自己,原谅什么呢?他想了想,那就原谅自己是中山国侯的后人吧。

    这时,就听外面有人小声通报。文公扭身看去,但见大监领着宫卫大臣进来,后面还紧跟着一人。这人身穿中大夫的官服,六尺身材,面瘦而微黄,细目深邃,圆鼻头、薄嘴皮,一副短髯显得很精神,他就是在朝会上给文公递眼色的人,名唤易未,字未子,官居中山国少司徒。

    文公近些时日,用心观察着每一个朝臣,他感觉这中山国的朝堂上,好像有三股势力,分别以国相高赫为一股,这些人是亲赵的;还有一股以翟璜为首的,这一股是亲魏的。当然好像还有一些既不亲赵,也不亲魏,这里面就有今晚来的这位少司徒易未,同僚们都称他为“易未子”。

    “易爱卿来了。”文公忙掩饰自己曾哭过的迹象。

    易未跪匐着来到文公面前:“君上,微臣深夜造访,实属无奈,望君上赎罪。”

    “哪里话,你我君臣是心有灵犀啊。今日朝会孤见爱卿于下面摇头,便知道卿有话想单独对孤奏明,对否?因此孤才借故摆脱众人,深夜来此等候爱卿,孤与爱卿可谓神交也!”文公也没有起身,索性把易未拉着,席地而坐促膝攀谈了起来。

    “吾主真乃圣明之君啊,能顷刻之间洞察微臣的意思,此中山国之幸也!”易未略显得激动道:“微臣朝会阻止君上,也是想让君上暂且不要答应他们的奏议,避免落入他们的圈套之中。”

    “易爱卿怎知那是个圈套?孤未知也。爱卿有什么话,就尽管直言,不过要快点,孤也恐一会有人知道我们在此密会,给爱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文公焦急的说道。

    “微臣明白。君上恐怕还不知道身边哪些人可以信赖,如今在这朝堂上,翟、高把持朝政,从而形成了赵魏两家势力彼此对立。原有的一些中山旧臣,也为了自保而多选择依附于他们。不过今晚微臣能进宫见驾,这就说明中山国仍存许多有良知的忠义之臣,他们愿意冒险送微臣进来,否则微臣也不可能深夜潜入深宫来觐见君上。”

    “既这么说,孤身边有可以信赖的自己人?”文公试探的问,毕竟他刚成为中山国君,毫无根基可言。虽然都知道他根红苗正,但那又能怎样呢?而如今他完全是被安放在这个位置上的棋子,这一点,所有朝臣都清楚,因此他也怕眼前这是个什么陷阱,让他无从判断是哪个派来套他的话的,他要小心应付才行。

    易未看出文公的疑惑,便指着刚才带他来的宫卫大臣,对文公说:“君上,此乃宫卫大臣公孙焦。今晚若非他的安排,微臣是见不到您的。他祖上几代都是中山国之臣,对中山国可谓是忠心耿耿,从不依附于强权,他是可以信赖的人。”然后又指着刚出去的大监,又对文公说:“那内廷总管大监,是辅监。前不久,去代地传君旨,就是他亲自去的。他祖上乃晋国的智氏,因智氏跋扈不仁,得罪赵魏韩,而惨招灭门。因他祖上这一支在智氏被灭之前,改成辅氏,从而躲过一劫。后因其族人在晋国已失去了势力,所以大部分辅氏辗转多地立命安身,其祖最终落在了中山国。他自小入宫,伺候过前朝国君,可以说是同前朝国君一同长大,其为人忠厚善良,亦不喜交权贵,因此深得国君信赖,连赵侯也曾对他赞赏有加,所以高相让其总领内廷。他和微臣及公孙大人私交甚厚,因此君上可放心拿他当做可信赖之人。”

    文公听后,点点头。其实文公对他说的这两个人的确都有很好的印象,他们基本上都跟随在自己的身边,尤其辅监可谓是不离左右,他怎能不知呢。只不过,他做国君才两个月有余,对他们不甚了解罢了,就如同朝堂上的群臣,他要慢慢了解。今天听易大夫这么一介绍,他顿感踏实许多,他想到这两个月以来,观朝堂上的一些中山国旧臣,也非外面所说的比党营私之人比比皆是。当然,时间如此之短,并不可能看得清楚,但是,他却从群臣中能隐隐感到有一股正气,这股正气,游离于翟、高权力之外。他想,这正气就来自中山国的忠臣,这些忠臣就是他可以信赖的人。

    易未接着又说:“君上初登大宝,也许对微臣也不甚了解。微臣祖上也都效力于中山国,臣曾祖易甲曾领君命出使楚国,而臣祖亦官至前朝的御史大夫,备受君恩。自从君上登中山国大宝以来,原中山国的旧臣都倍感鼓舞,都盼望着君上能重振中山国之雄风,一扫中山国之颓势。臣等也私底下联络志同之臣八人,自嘲为“中山八柱臣”,臣这些人都暗下决心愿为君上分忧解困,为中山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效死而无悔!”易未子激动的说着。他知道,只有把这些都和文公交代清楚,文公才能打消顾虑,才能信赖他们,否则,今晚就是失败的,更是危险的。

    文公很高兴他这么说。虽然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重振中山国之雄风,他未敢奢望,但是他确信,有这些忠臣辅佐,终有一天他的后辈会做到的。“孤听易爱卿此言,甚是欣慰,孤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众位爱卿了。”

    “君上请放心,臣等定当与君上同心同德、兴利除弊,为重振中山之雄风,万死不辞。”

    文公点头,问道:“爱卿拦阻孤,想必是易爱卿对今日所议之事,有了良策?”

    “君上,微臣认为今日朝会之事不能听翟相的奏议。”易未子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翟璜之议,乃连环计也。”

    “连环计?”文公听后有些惊讶,又有点莫名其妙。

    “对,连环计。这第一计,就是封赏之计。给代夫人和狄美姬以封赏,让她们有了名分,这样住在外面就不和礼法,那么代夫人她们就必须搬到宫里来住…”

    “封赏是孤准许的。孤继承大统,理应封赏她们,何来计谋?况且,此奏议非翟璜也,而是君后所奏。”文公打断了易未子的话。

    “君上,这封赏看似理所应当,冠冕堂皇,却袖里藏刀,乃一计也。您想,为什么代夫人会殡天,就是她看透了这里面的诡计。在代夫人看来,让她们进宫,无非是君后要以名分地位来羞辱代夫人,从而控制她们,甚至还有可能找机会将她们除掉,这样的伎俩,以代夫人的聪慧,怎能识不破,所以代夫人绝不会给君后这个机会。而此计,依臣来看,绝非君后所能想出,此计应出自翟相之口。”易未子看着还在雾里的文公,接着说道:“这第二计,就是将代夫人的灵柩,运到中人城。这个也是看来非常正当的理由,但是,如果代夫人灵柩来中人城,狄美姬和盈公主必要一起跟来,那君后就可以控制狄美姬和盈公主了。”

    “哼!照汝等这么说,孤之后宫可谓凶险无比了,那君后定是个恶人不成!”文公愤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对易未子说道:“汝暗藏奸诈,心胸狭隘,妄议内宫,目无尊上,该当何罪!”

    这是文公自继位以来第一次动怒,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他这一声吼,吓得站在门口的公孙焦也爬在地上了。

    但见易未匍匐在地,惊恐万分的连连叩头,但仍倔强地说道:“臣披肝沥胆,一片忠心,绝不敢行离间之事,这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面前,望吾主早日警醒才是。”

    文公余怒未消,拂袖要走,易未又爬伏在地磕头带响道:“君上啊!就算是君后未有恶意,也难保翟璜他们不阴使计谋呀!他们最终之目的并非代夫人她们,而是公子窟啊!”听他这么一说,文公若有所思,此时他仿佛又看到代夫人就站在她的面前,不是刚才的那样的温婉了,而是两眼流泪悲切地看着他,好像是在肯定着什么似的。他惊悚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易未子,似乎明白了其中之玄机,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时就见公孙焦说道:“君上,易大夫所言不虚。微臣身为宫卫大臣,因职责所在,每次朝会以后,都要带人巡视一番才能离开。那日恰巧看到魏姬向翟相交待什么,虽没有听清楚,但有一句话却听得很明白。”

    “卿听到了什么?”文公急切的问道。

    “微臣听到一句话,魏姬对翟相说道,公子窟势必要来…。”公孙焦回答道。

    “公子窟势必要来?这是什么意思?汝就只听到这么一句吗?”文公焦急的问道。

    “是的,微臣就听到这么一句。但是微臣觉得这个已经很明显了,她们希望公子窟来中人城。”公孙焦回答道。

    “君上,这正是他们的第三计。”易未子向前跪匐了两步,接着说道:“只要代夫人的灵柩来到中人城,依礼,君上一定会带领满朝文武,给代夫人举行祭奠。到时,公子窟身为公子,也必须前来祭奠。如果来了,等大典过后,他们就会留公子窟在中人城,美其名曰在大王身边学习为君之道。这样,公子窟就没法再回去和棉仲将军他们领兵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呀!是要把一只猛虎,圈成一只小猫啊!只要这只虎被掌控在他们的手中,就等同于掌握了中山国的宗脉,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这正是此计毒辣的地方啊!”

    “那照爱卿这么说,孤之一家岂不被人控制了?”文公仍将信将疑的摇着头。

    “恕臣直言,国君之位,乃赵侯和魏侯说了算。君位都在人家的取舍之间,更别提君上的亲眷了。因此,臣等众人,既已看透此计谋,那就绝不能让其得逞,更不能弃君上于不顾、弃中山国之前途于不顾。臣等替君分忧,乃本分之责也,岂能看着这些外帮之强臣来左右中山国之命运。”

    文公被易未子一席话,说得浑身充满了激情,频频点头,他一把拉起易未子,说道:“卿家真乃孤之肱骨之臣呀!孤能为拥有爱卿这样的忠臣而感到庆幸,此中山国之福也!”文公环视了四周想看看有没有可以赏赐给易未子的,但只有眼前龙书案上的文房四宝,再就是身后条案上的祭品了。他没有可赏赐之物,但他猛然看见书龛前摆着的剑錡上那柄“湛卢剑”,那是赵襄子来参加其登基典礼时送给他的礼物,他平时并不佩戴,经常将它放在这里,看到它,他便用手摸了下腰间的玉带,顺手将上面的龙首玉剑璏取了下来,送给了易未子,说道:“此物乃孤贴身之物,今送与爱卿,以尽恳挚慰勉之意!”

    易未忙双手接过,激动地说道:“臣叩谢君上恩赏,君上之嘱臣万不敢忘!”

    文公又问易未子道:“既然爱卿已看破这般伎俩,可有破解之策否?”

    “君上,来日朝会,翟璜必再提此议,臣以为翟璜要把代夫人的灵柩运回中人城,万不可答应。另外,高相的奏议要将灵柩在代地就地安葬也不行。”易未子说道。

    “这又是为何呢?高相的奏议不是正和孤意吗?孤就坡而下,岂不更好。”文公说道。

    “代夫人虽是代地人,但却是中山国君的夫人,是有正式名分的,理应安葬在中山国,要是安葬在外帮,甚是不妥,除非是被贬之姬,才有可能葬回原籍。”

    “卿说的这些不正是翟璜所盼望的吗?”文公不解道。

    “这正是微臣要解的。下面就请君上按照微臣说的做,就可以破解此连环之计。”易未子看着文公,接着说:“代夫人灵柩不能回中人城,又不能葬在代地,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随着公子的封地安葬,这是最合理的理由,也是最合礼法之规的。而公子窟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将,没有封地怎么办呢?”他看着文公聚精会神的听着,接着又说:“那就封公子窟为华阳君,这样就名正言顺了。代夫人的灵柩就可以安葬在自己的儿子公子窟的封地华阳城了,然后再让狄美姬上表,请求随儿而居,这样连同狄美姬和盈公主也有了安身之处了,岂不两全。”

    “封窟儿为华阳君虽好,但华阳这地方孤知道,此边城乃僻壤之地,民风彪野,土地贫瘠,非好去处。既然封他,何不封个大邑,更善!”文公说道

    “君上,微臣近日夜观天象,斗魁明亮,而在斗魁星下方有六颗星为之三能,三能正在华阳城上。斗魁和这六颗辅星明亮相同,预示君臣协和,国家兴旺,这正是公子窟为华阳君之吉兆也。微臣想过,现华阳虽乃贫瘠之地,但却远离中人城,远离危险之地,并且华阳距鸱之塞咫尺之遥,一旦中人城有事,进可直抵中人,退可遁入大山,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正是吉地也。”

    易未子看到文公在点头,于是接着又说道:“君上要想封公子窟为华阳君,必须要得到赵侯的首肯,才能站住脚,所以,明日朝会上您要把这事先和翟璜说,翟璜一定反对,然后您再和高相说。现在这两人是针锋相对的,只要翟璜不同意的事,高相多半会同意。到时臣等再跟着附议,这样高相就站在我们一边了,然后您再写信给赵侯。臣以为赵侯一定会同意的。”

    “卿怎知赵侯定会同意呢?”文公问道。

    “据微臣所知,赵侯是最遵守礼法观念的。当初赵简子没有把位置传给长子伯鲁,而传给了他。他一直很内疚,所以他就将伯鲁的儿子公子周,封为代成君,据传有可能还要立代成君的儿子赵浣为世子呢。因此,您要将现长子公子窟封为华阳君,这种尊长的礼法,正合赵侯的心思,赵侯应该不会反对的。”

    正说着,忽然辅监进来说,君后不放心了,遣宫女来看看国君为什么还没回宫。

    文公对易未子说道:“卿等赶紧走,一会儿夫人就会亲自来的,让她看到就不好了。”

    易未子见状,赶紧说道:“还有两件事,微臣还要说。”

    “还有什么,快说吧!”文公焦急的催促道。

    “如果明日朝会一切顺利,微臣觉得赵侯的回信多则半月,少则三五日就会到。等到那时,再提代夫人的灵柩随华阳君安葬到封地去,提前千万不能说漏。”易未子边往外走,边继续说道:“微臣还有一事非常担心。”

    “什么事?”文公已经将他们送到门口了。

    远处已经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宫灯向这里走来。

    易未子走到门口回身又说道:“微臣担心的是,如果翟璜他们看破了君上封公子窟的用心,他们就有可能追封代夫人为先夫人,那样有了先夫人的尊位就肯定不能再随华阳君去封地安葬了,就必须到君上的身边,那就只能在中人城选吉地了。如果他们真有此奏议,君上无论如何也要给否了。”

    “嗯。”文公边点头边急切的说:“快走吧,夫人这就到了。”

    这时已经可以听到环佩叮当和宫女们的说话声音了。

    易未子快步的转身走到背阴处的屋檐下,顺着檐下的走廊,悄悄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的朝会,果然是按照易未子的设想进行的,虽然翟璜与高赫争论不休,但是结果没有出乎预料,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没过几日,赵侯派内使常庄谈来到中人城,先是代表赵襄子祭奠了代夫人的灵位,然后又将赵襄子准予封公子窟为华阳君的公函带来。

    封公子窟为华阳君的君旨,很快就送抵宁葭邑。姬窟甚是惊喜,更惊喜的是绵仲,君旨中封绵仲为华阳将军,随华阳君姬窟同往华阳城。于是绵仲及其部将便在营中摆宴庆贺,更是给华阳君送行。昨日还是个小小参将,今日就成了华阳君,成了他们的主子了。但是,有些部将表面上高兴,其实不愿意离开宁葭邑,许多将校都在此成了家,有了安乐窝,就不愿拉家带口走,更不用说是去边塞之城“华阳城”了,听说那是个不毛之地。

    绵仲看出将校的心思,便说道:“诸位跟随吾多年,鞍前马后,卧冰趴雪,出生入死,从未退缩,今日怎么皆面有苦像呢?难道此酒难咽不成?”

    众将皆低头不语,场面有些尴尬。

    特来宁葭邑给哥哥送行的曲阳将军绵季早看出其中端倪,忙起身举尊道:“哈哈兄长,非此酒难咽,吾看汝这些部将皆因腿沉,迈不动步也!”

    绵仲有些生气道:“吾何尝不知,这二十多年未有战事,汝等安逸之日好不惬意,并皆在此有了营生,自然不忍舍弃。然兵随将令,草随风,如今君命在此,安敢再有计较。”

    姬窟见众将都在那面面相觑,便对绵仲说道:“今虽有君命,也非全营皆动,还是要留一部分仍在此驻扎。”

    众将交头接耳,绵仲恼火道:“平日里个个忠心耿耿,遇到事皆口是心非,哼…”

    正说着,恰又有传旨官驾到,姬窟首先出帐相迎,接旨展开看,旨意上写明:“华阳君姬窟先往代地接代夫人灵柩,然后再晋位华阳城。另拜原宁葭副将牛符暂领宁葭将军职,留守宁葭邑。”

    绵仲接旨后,安排牛符带领一部分兵将留守,自己率领一千多兵马跟随着姬窟离开宁葭邑。

    不日,姬窟和绵仲到了代地,绵仲带兵驻扎在城外,姬窟自己进城先去拜代成君,代成君自然是高规格接待,姬窟感谢代成君对其母亲及其一家人的照料。代成君也对代夫人之死,深表哀悼,听闻姬窟要接灵柩去华阳城,代成君说道:“华阳城,吾曾去过,从代地要翻过恒山,路极不好走,吾多派骡马驾车送灵柩吧。”

    姬窟万分感谢,他因没有见到赵浣,有些疑惑。代成君说:“如今主公经常召浣儿去晋阳宫,此才走不久。”

    姬窟接上了代夫人的灵柩,然后与狄母和盈公主等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路颠簸,来到了华阳城。

    华阳城位于中人城以北、丹邱邑东北的恒山深处,鸱之塞在之上,呕夷水在之下。城郭不大,又是边塞,更因屡历战火涂炭,显得破败不堪。农田很少,民皆以走商为营生手段,因此,此地也成了晋赵和中山,以及北部游牧民之商贾的集散地,甚至燕国的商人也到这里交易货物,所以这里也是杂处之地,民风甚是彪悍。

    姬窟在此安顿下来,文公拨款给代夫人建造陵寝,又拨款给公子窟择地开府。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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