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一章：ICU外的相会
医院长长的走廊围住了寂静，洁白光滑的砖壁上倒映出灯光的色泽，使原本蕴藏着沉郁气氛的空间更加沉重。
市中心医院是放眼整个缘新，方圆几百里最据权威的医疗机构，服务着市里绝大部分病人。当然，真正能享受医院服务的病人，多数住在市医院附近的街区或城镇。进城打工的工人农民，往往选择乡镇级的卫生院，因诊疗失误而造成病情恶化、被迫住院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天是周四。相对生育计划期流行病飞速转播的时节，医院内的病人已经明显减少。
知遇来到医院门口，时不时能看到因为意外或突发病而被抬到急诊室的人。他左手拉着矮他半截的容时，右手紧握手机，看着来电记录中的未知号码，按下了拨通键。
“喂。你到了吗？”
“我到了，她在哪？”
“进医院门口后右转，直走。你能看到住院部，等我下来。”
“好，谢谢。”
挂掉电话后，知遇心里惴惴不安。他很清楚，隐冬本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上次发作时是抵着门来求救的。
那时自己恰好在家，姐姐刚巧来城里看望。幸亏赶来及时，给隐冬办了监护，她才能顺利住院做上手术。
医生提醒过他们，隐冬的心脏病属于复杂型，即使手术也并不能痊愈，随时有复发的可能性。这一点他并没有告诉隐冬，在得知她受了重伤后，自然心急如焚。
“我到了，你来了吗？”一直没把电话挂掉，听着电话里蹬蹬蹬下楼的声音，他才感到安心。
“这呢，住院部前台。”
知遇跨步找到前台，只见一个短发后梳，着装是和自己一样校服的女孩。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
瞬间，他开始缓抬步伐，四肢动作也变得僵硬。看着眼前这张脸，开始仔细回忆起所有熟悉的人。
“你是……”知遇半开了口，不知从何问起。
“你就是知遇？”
“嗯，对，是我。”
“那还愣着干嘛？快跟我去啊？”
短发女孩急忙招呼着，半个身子已经朝左侧楼梯道口跑去，扭扭头示意他跟上。也许她并不想等电梯，原本整齐的发尾飘扬在空中，开始变得凌乱不已。
知遇的思绪还沉浸在上一秒的疑惑，这一秒便被彻底打断，他下意识抓紧容时，两人都跟着女孩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
“这是去……”
“别啰嗦，先到了再说。”
女孩果断的回答让知遇闭上了嘴，两人大约上了三次阶梯后，从一个狭小的弄道穿了过去。天色渐暗，小道里没什么灯光，倒是能隐约看到一些同行的病床。病床上躺着的病人几乎都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
很快，出现了两扇拼合着的扇淡绿色的门，门上房清楚地标着“ICU”。
一个护士站在旁边，正细数手里拿着的文件。
“护士，护士！请等一下，这是她朋友，能麻烦让我们进去一下吗？”
“那个……”知遇见女孩上去拉那护士的手臂，赶紧伸手挡住她。
那护士瞄了两人一眼，便投来惊异的目光，他戴着口罩，帽子把头发和眉毛都挡着了，所以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见护士没任何动静，女孩感到很诧异，当他似乎要开口时，被身后一个声音盖了过去。
“不好意思护士。她不懂规矩。我们会在外面慢慢等。”前方是拦着自己一直不肯放下的手臂。
护士又打量了一下这两人，然后明白似的点点头，拿着文件就走了。
女孩有些恼气，回头瞪了他一眼。知遇假装咳嗽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中文，轻轻地说：
“咳，这是重症病房，不能随便进的。”
女孩看了一眼门框，不解起来:
“啊，这……可，可是刚刚……”
“刚刚应该是你打电话把隐冬送来，人手还不够，才不小心让你进去了一下。”
她的气势暂缓了些，然后用澄澈的眼睛面向少年。
“还有你刚刚穿过的那个小道……那是护送急诊病人专用的通道。一般探病的人不会从那里走。”知遇看到女孩的眼睛，便别过头，又小声提醒了一句。
“额，这样啊……不好意思。”女孩捏捏衣角，说，“我也是太急了。以前村里经常抄近道，就习惯了……”
冷静下来后，知遇再次端详了一下，确定这个人就是当时那个在饮水机旁把自己当“异类”的家伙。
之前，她的双眼总是带着惊恐和怀疑，而这次，却是十分纯粹的焦急。
她的头发基本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死死贴在额头。脸庞估计也是因为急促的运动变得又红又肿。这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知遇之前对女孩的不满。
“她情况怎么样？”
“不大好，到达这里的时候，基本已经昏迷了。”女孩拿出湿巾在额头擦了擦，然后又抽出一张递给知遇。
“谢谢，我不用。”知遇挥了挥手，摸摸躲在身后的孩子，“我觉得，他可能有些累，给他吧。”
容时抱着知遇的腿躲在后面，一副不愿露面的样子。他的脸蛋因为方才的狂奔，也显得有些红肿。女孩照着样子摸摸容时，拿出一张纸巾，蹲下来说：“对不起啊小弟弟，刚刚我太着急了，害得你要跟我们跑。”
容时慢慢挪出步来，胆怯的眼神在温柔的抚摸下舒缓了很多。他接过女孩的纸巾，装着样子在脑门上擦了擦，软趴趴的头发侧贴在额头，看上去也颇有些大人气。
“这是你弟弟吧？”
“嗯。”
知遇简短地回答了一下，接着问：
“你在哪里看到她的？为什么电话里说她身上都是伤？”
“这个问题，我需要点时间来解释。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所以有些慌张……”女孩倚着墙，闭上眼，在心里准备措辞。一会儿，她那惊恐的表情又浮现了出来，和知遇前两次见到的一模一样。
“你也穿着缘新一中的校服，学校对面那栋公寓楼你也清楚的吧？最近新在装修。”
“嗯，放学时候我经常路过那里。”
“刚刚傍晚，我去找适合租的房子。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原本那公寓第五层有很响的发动机的声音，我以为还在装修，就打算直接在三层定租……后来声响完了，我闲来无事，就估摸着上去看看。
“可结果上去后看过的所有租房，并没有发现装修机器。当时只剩下了右侧最后一间。”
她突然面露惊恐。
“出于好奇，我过去仔细看了看，却发现门都是歪掉的。卡得很死，根本打不开。然后想起来随身带了纸，就递了进去。谁知道它被传出来后沾满了血！
意识到事情不对，我就拨了119，好不容易才把门弄开，然后发现了她……房里遍地是血，她大概是用最后一点力气把纸传出来的。”
女孩蹲下来，掩着面，似乎不愿意再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已经报过警了。”她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嘴唇，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警察找我做了笔录，希望一切顺利吧。”
知遇也蹲下来，神情很复杂。听完女孩的描述，他已不知如何是好。
若如她所言，隐冬必然遭受过很大重创，就算身上的伤抛开不提，万一心脏病复发……他又回想起医生曾经给他的提醒，这点他一直对隐冬保密，否则她从一开始就会拒绝治疗。
如今，隐冬已被送进ICU。看着门框字符发出的淡绿荧光，知遇心中愈发不安。
究竟是谁，为什么要伤害隐冬？
公寓五楼，发动机，歪掉的门……
什么都联系不上。
知遇恼着头，除了对整件事疑惑不已，他还面临着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隐冬的医药费。
上次隐冬手术住院时，因为没有医保，姐姐心善才帮着全额支付。出院后隐冬有了自理能力，也找到了工作。虽然后来正常缴纳医保，但出现这般意外，伤病治疗加住院费，仍是件难以商讨的事。
而自己本身倚仗姐姐的接济，并没有收入来源，如果再管，会加重姐姐的负担；但是不管，很可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离去。知遇扶着头，靠在墙边，再次有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在想什么呢？”女孩探了身子过来。
“医药费。”知遇一惊，往旁边靠了靠，顺口就这么说了出来。
“医药费……
“你真的只是隐冬的朋友吗？”见少年有些面色紧张，她便不再接近，就蹲在那，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不知为什么，看着女孩的眼睛，知遇就有种心虚的感觉，“我们做的邻居。平时也经常互相帮忙。”
她的视线太干净，让人看了实在不忍心欺骗。
“她没有家人，我不能不管她。”知遇补充道。
女孩似信非信般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头埋到膝盖里。知遇看着她渐渐恢复的白嫩的脸，忍不住说：
“你好像不是城里人。”
听到这话，女孩忽然笑了起来，“嗯，我本来还纳闷呢，为什么在学校大家都觉得我是城里人，我解释几遍都不信……你是第一个看出来我长在农村的。”
知遇也笑了笑。
“可能……”他把“因为长相吧”这句话吞了下去。
在城里，人们少有下地种菜或秋收割稻的。常年闷着皮肤宅着住房，面相免不了清透白皙些。再加上他们注重保养，相比之下，灰头土脸便成为很适合农村人的形容词了。
而这个女孩，虽然自称从农村来，但脸上却毫无帮乡劳作的痕迹。
“额，其实我也没那本事……再者你刚刚那样，还是很看得出来的。”
“噢，这样啊。”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平时很少生病，这也是第一次城里的大医院，就不太懂……”
“村里人真的很开朗。也很热心助人。”知遇想向她表示感谢，但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对女孩子，他向来如此，尤其是陌生的女孩。
“其实我本来，也很内向。但是来到高中后，我发现人到一定年纪，总要成长起来。”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得窍？”
“因为，缘新一中热情的各位。”她脸上洋溢起了笑容，“从前来城里上学，都是陈叔叔代我办理手续的，我不需要任何交际圈。但现在，有那么多事需要自己做主，自己去了解，我才终于意识到需很多事需要自己交涉。尤其当我碰到小佑，浔……”
讲着讲着，她似乎意识到说了太多，便住了嘴。
“高中毕竟比初中大得多，会有很多需要独立面对的事。”知遇帮着接了话茬，然后回应了一个暖心的笑。
“叮——”
ICU的房门向一侧移开，两人立刻迎了上去。里边出来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医生。见那护士原路返回来，就和他交谈了几句。临走时拍了拍护士的肩膀。
“两位。”护士仍然只露着一双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经过检查，病人没什么大碍，多是些皮外伤。现在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好，那就好。”
两人都点点头。
接着女孩看向外边渐暗的天色，对知遇说:
“既然人没事，那我也得走了。我是住学校的，请假时间有限。”
知遇跟上前，忍不住说道:
“今天的事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用了，食堂还是能开到晚上七点的。”女孩笑着说，“请客的话，下次吧。”
“那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或者你在哪个班？”
“一年级3班，莫时简。嗯……如果她好些了，记得告诉我。”
她挥挥手表示告别，转身，走到不远处的楼梯口便没了身影。渐渐亮起夜灯的走廊将地板映衬得格外清晰。
“莫时简。”
也是个好名字。
知遇呢喃着，把它记了下来。
市中心医院是放眼整个缘新，方圆几百里最据权威的医疗机构，服务着市里绝大部分病人。当然，真正能享受医院服务的病人，多数住在市医院附近的街区或城镇。进城打工的工人农民，往往选择乡镇级的卫生院，因诊疗失误而造成病情恶化、被迫住院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天是周四。相对生育计划期流行病飞速转播的时节，医院内的病人已经明显减少。
知遇来到医院门口，时不时能看到因为意外或突发病而被抬到急诊室的人。他左手拉着矮他半截的容时，右手紧握手机，看着来电记录中的未知号码，按下了拨通键。
“喂。你到了吗？”
“我到了，她在哪？”
“进医院门口后右转，直走。你能看到住院部，等我下来。”
“好，谢谢。”
挂掉电话后，知遇心里惴惴不安。他很清楚，隐冬本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上次发作时是抵着门来求救的。
那时自己恰好在家，姐姐刚巧来城里看望。幸亏赶来及时，给隐冬办了监护，她才能顺利住院做上手术。
医生提醒过他们，隐冬的心脏病属于复杂型，即使手术也并不能痊愈，随时有复发的可能性。这一点他并没有告诉隐冬，在得知她受了重伤后，自然心急如焚。
“我到了，你来了吗？”一直没把电话挂掉，听着电话里蹬蹬蹬下楼的声音，他才感到安心。
“这呢，住院部前台。”
知遇跨步找到前台，只见一个短发后梳，着装是和自己一样校服的女孩。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
瞬间，他开始缓抬步伐，四肢动作也变得僵硬。看着眼前这张脸，开始仔细回忆起所有熟悉的人。
“你是……”知遇半开了口，不知从何问起。
“你就是知遇？”
“嗯，对，是我。”
“那还愣着干嘛？快跟我去啊？”
短发女孩急忙招呼着，半个身子已经朝左侧楼梯道口跑去，扭扭头示意他跟上。也许她并不想等电梯，原本整齐的发尾飘扬在空中，开始变得凌乱不已。
知遇的思绪还沉浸在上一秒的疑惑，这一秒便被彻底打断，他下意识抓紧容时，两人都跟着女孩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
“这是去……”
“别啰嗦，先到了再说。”
女孩果断的回答让知遇闭上了嘴，两人大约上了三次阶梯后，从一个狭小的弄道穿了过去。天色渐暗，小道里没什么灯光，倒是能隐约看到一些同行的病床。病床上躺着的病人几乎都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
很快，出现了两扇拼合着的扇淡绿色的门，门上房清楚地标着“ICU”。
一个护士站在旁边，正细数手里拿着的文件。
“护士，护士！请等一下，这是她朋友，能麻烦让我们进去一下吗？”
“那个……”知遇见女孩上去拉那护士的手臂，赶紧伸手挡住她。
那护士瞄了两人一眼，便投来惊异的目光，他戴着口罩，帽子把头发和眉毛都挡着了，所以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见护士没任何动静，女孩感到很诧异，当他似乎要开口时，被身后一个声音盖了过去。
“不好意思护士。她不懂规矩。我们会在外面慢慢等。”前方是拦着自己一直不肯放下的手臂。
护士又打量了一下这两人，然后明白似的点点头，拿着文件就走了。
女孩有些恼气，回头瞪了他一眼。知遇假装咳嗽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中文，轻轻地说：
“咳，这是重症病房，不能随便进的。”
女孩看了一眼门框，不解起来:
“啊，这……可，可是刚刚……”
“刚刚应该是你打电话把隐冬送来，人手还不够，才不小心让你进去了一下。”
她的气势暂缓了些，然后用澄澈的眼睛面向少年。
“还有你刚刚穿过的那个小道……那是护送急诊病人专用的通道。一般探病的人不会从那里走。”知遇看到女孩的眼睛，便别过头，又小声提醒了一句。
“额，这样啊……不好意思。”女孩捏捏衣角，说，“我也是太急了。以前村里经常抄近道，就习惯了……”
冷静下来后，知遇再次端详了一下，确定这个人就是当时那个在饮水机旁把自己当“异类”的家伙。
之前，她的双眼总是带着惊恐和怀疑，而这次，却是十分纯粹的焦急。
她的头发基本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死死贴在额头。脸庞估计也是因为急促的运动变得又红又肿。这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知遇之前对女孩的不满。
“她情况怎么样？”
“不大好，到达这里的时候，基本已经昏迷了。”女孩拿出湿巾在额头擦了擦，然后又抽出一张递给知遇。
“谢谢，我不用。”知遇挥了挥手，摸摸躲在身后的孩子，“我觉得，他可能有些累，给他吧。”
容时抱着知遇的腿躲在后面，一副不愿露面的样子。他的脸蛋因为方才的狂奔，也显得有些红肿。女孩照着样子摸摸容时，拿出一张纸巾，蹲下来说：“对不起啊小弟弟，刚刚我太着急了，害得你要跟我们跑。”
容时慢慢挪出步来，胆怯的眼神在温柔的抚摸下舒缓了很多。他接过女孩的纸巾，装着样子在脑门上擦了擦，软趴趴的头发侧贴在额头，看上去也颇有些大人气。
“这是你弟弟吧？”
“嗯。”
知遇简短地回答了一下，接着问：
“你在哪里看到她的？为什么电话里说她身上都是伤？”
“这个问题，我需要点时间来解释。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所以有些慌张……”女孩倚着墙，闭上眼，在心里准备措辞。一会儿，她那惊恐的表情又浮现了出来，和知遇前两次见到的一模一样。
“你也穿着缘新一中的校服，学校对面那栋公寓楼你也清楚的吧？最近新在装修。”
“嗯，放学时候我经常路过那里。”
“刚刚傍晚，我去找适合租的房子。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
“原本那公寓第五层有很响的发动机的声音，我以为还在装修，就打算直接在三层定租……后来声响完了，我闲来无事，就估摸着上去看看。
“可结果上去后看过的所有租房，并没有发现装修机器。当时只剩下了右侧最后一间。”
她突然面露惊恐。
“出于好奇，我过去仔细看了看，却发现门都是歪掉的。卡得很死，根本打不开。然后想起来随身带了纸，就递了进去。谁知道它被传出来后沾满了血！
意识到事情不对，我就拨了119，好不容易才把门弄开，然后发现了她……房里遍地是血，她大概是用最后一点力气把纸传出来的。”
女孩蹲下来，掩着面，似乎不愿意再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已经报过警了。”她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嘴唇，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警察找我做了笔录，希望一切顺利吧。”
知遇也蹲下来，神情很复杂。听完女孩的描述，他已不知如何是好。
若如她所言，隐冬必然遭受过很大重创，就算身上的伤抛开不提，万一心脏病复发……他又回想起医生曾经给他的提醒，这点他一直对隐冬保密，否则她从一开始就会拒绝治疗。
如今，隐冬已被送进ICU。看着门框字符发出的淡绿荧光，知遇心中愈发不安。
究竟是谁，为什么要伤害隐冬？
公寓五楼，发动机，歪掉的门……
什么都联系不上。
知遇恼着头，除了对整件事疑惑不已，他还面临着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隐冬的医药费。
上次隐冬手术住院时，因为没有医保，姐姐心善才帮着全额支付。出院后隐冬有了自理能力，也找到了工作。虽然后来正常缴纳医保，但出现这般意外，伤病治疗加住院费，仍是件难以商讨的事。
而自己本身倚仗姐姐的接济，并没有收入来源，如果再管，会加重姐姐的负担；但是不管，很可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离去。知遇扶着头，靠在墙边，再次有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在想什么呢？”女孩探了身子过来。
“医药费。”知遇一惊，往旁边靠了靠，顺口就这么说了出来。
“医药费……
“你真的只是隐冬的朋友吗？”见少年有些面色紧张，她便不再接近，就蹲在那，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不知为什么，看着女孩的眼睛，知遇就有种心虚的感觉，“我们做的邻居。平时也经常互相帮忙。”
她的视线太干净，让人看了实在不忍心欺骗。
“她没有家人，我不能不管她。”知遇补充道。
女孩似信非信般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头埋到膝盖里。知遇看着她渐渐恢复的白嫩的脸，忍不住说：
“你好像不是城里人。”
听到这话，女孩忽然笑了起来，“嗯，我本来还纳闷呢，为什么在学校大家都觉得我是城里人，我解释几遍都不信……你是第一个看出来我长在农村的。”
知遇也笑了笑。
“可能……”他把“因为长相吧”这句话吞了下去。
在城里，人们少有下地种菜或秋收割稻的。常年闷着皮肤宅着住房，面相免不了清透白皙些。再加上他们注重保养，相比之下，灰头土脸便成为很适合农村人的形容词了。
而这个女孩，虽然自称从农村来，但脸上却毫无帮乡劳作的痕迹。
“额，其实我也没那本事……再者你刚刚那样，还是很看得出来的。”
“噢，这样啊。”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平时很少生病，这也是第一次城里的大医院，就不太懂……”
“村里人真的很开朗。也很热心助人。”知遇想向她表示感谢，但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对女孩子，他向来如此，尤其是陌生的女孩。
“其实我本来，也很内向。但是来到高中后，我发现人到一定年纪，总要成长起来。”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得窍？”
“因为，缘新一中热情的各位。”她脸上洋溢起了笑容，“从前来城里上学，都是陈叔叔代我办理手续的，我不需要任何交际圈。但现在，有那么多事需要自己做主，自己去了解，我才终于意识到需很多事需要自己交涉。尤其当我碰到小佑，浔……”
讲着讲着，她似乎意识到说了太多，便住了嘴。
“高中毕竟比初中大得多，会有很多需要独立面对的事。”知遇帮着接了话茬，然后回应了一个暖心的笑。
“叮——”
ICU的房门向一侧移开，两人立刻迎了上去。里边出来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医生。见那护士原路返回来，就和他交谈了几句。临走时拍了拍护士的肩膀。
“两位。”护士仍然只露着一双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经过检查，病人没什么大碍，多是些皮外伤。现在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好，那就好。”
两人都点点头。
接着女孩看向外边渐暗的天色，对知遇说:
“既然人没事，那我也得走了。我是住学校的，请假时间有限。”
知遇跟上前，忍不住说道:
“今天的事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用了，食堂还是能开到晚上七点的。”女孩笑着说，“请客的话，下次吧。”
“那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或者你在哪个班？”
“一年级3班，莫时简。嗯……如果她好些了，记得告诉我。”
她挥挥手表示告别，转身，走到不远处的楼梯口便没了身影。渐渐亮起夜灯的走廊将地板映衬得格外清晰。
“莫时简。”
也是个好名字。
知遇呢喃着，把它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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