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柴火棍

    西楚国盛州鄄北郡东边有一小山村。鄄北终年温暖湿润，无四季之分，雨水阳光都很充沛，拥有复杂多样的植被系统。鄄北的通河县盛产木材，这小山村里的人又多以伐木为生，故而得名樵家村。

    村里从事伐木的多为青壮年，因为脚下轻快，多运两趟木材，能多换些铜钱。村里多数人，虽不说多滋润，混个温饱倒也不成问题。

    林场是官府派专人管辖的，每天伐木总量有个上限，若砍多了，莫说钱挣不到，说不定还得赔进去几天的工钱。正因如此，年老体弱的或是身材瘦弱的，日子就过的不怎么好了。

    当然他们也有选择，便是进山采药，西楚尚武，对于练武之人，各式各样的药材是不可或缺的，于是就有了采药人这个行当。

    为方便管理，附近的林地和山，官府都请武者清理过，又圈地请人驻守，不会有野兽或精怪之流出没。

    但药草生长的地方，常常也是各类蛇虫鼠蚁的温床。有些采药人进了山林，便没有再出来。

    上山采药的人群里往往有一个矮小的身影，不如说从后面只能看到个竹篓。近些，才能透过底下的缝隙看到一双小脚。

    周围的采药人都有意无意的避着他。这个叫倪宽的孩子五岁丧母，后父亲因事故残疾，6岁起他便靠着采药来养活自己和父亲。

    由于接连发生不幸，村里人都说他是个灾星，和他沾染上关系，都没有好下场。到最后周围的邻居都因此搬走了。

    倪宽踏在泥泞的山路上，背后是和他差不多高的竹篓，蜡黄的小脸上是与年纪不符的忧愁。

    粮食已经见底，昨夜的暴雨使草屋破了个大洞，父亲染了风寒，今天他感觉脚步格外沉重。

    晌午时分，倪宽到了他经常采药的地方，采荷山山腰上，有一个两尺不到的小洞，成人钻不过去，又有杂草遮蔽，故只有他会来这里找药材。

    顾不上肚子发出的叫声，他小心地踱着步，生怕漏看了哪里，看到大小合适又干燥的木棍，他就会捡起扔进背后的竹篓里。

    今天没遇上值钱的药材，仅有的几株羌活和苍术，是他准备给父亲祛风寒用的。眼看太阳的位置已经不适合再逗留，下山还需要时间，只好就此回家了。

    路上经过一段小溪流，他蹲下身，埋头喝了几口水，想了想，又探下头去，直到实在有些涨肚了，他才停下。

    石头堆砌的院墙外，透过墙上破洞可见，院内一个拄着拐的中年男子在土灶上生火做饭。一点红薯干和一小把荞麦面，这就是他们家仅剩的食物了。

    “爸！我回来了。”早已没有力气的倪宽，强打精神跑进院子里，放下竹篓奔向中年男子跟前。

    中年男子形容消瘦肤色黝黑，拄着一根树叉子做的简易拐杖，右脚不自然的扭曲着，再看其双眼浑浊，略显无神，恐怕视力也有障碍。此人便是倪宽的父亲，倪清河。

    他望向倪宽奔来的方向，露出了个实在不怎么好看的微笑：“宽儿回来啦，正好，就快能吃了。”灰黑色的荞麦面和橙色的红薯干，煮出来的糊糊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看着这一锅吃食，倪宽偷偷咽了口口水，竭力不去闻那味道：“爸爸你先吃吧，我采药的时候挖到个树薯，已经吃过了。我先给你熬药吧！”恰好这时打了个嗝，似是在证明他所说的。

    说完不等其父反应，便跑去打水准备煎药。隐约传到他耳中的是一声叹气。

    土灶是正对院门的，转过角，有个用石块堆成的小灶，添柴加水生火，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些，非常熟练。

    搬一块大些的石头坐在小灶前，摇动着一片不知名的树叶，扇着扇着，他觉得眼皮有些重了……

    正当他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小灶中传出了诡异的声响，好像是什么在挣脱束缚，是一种铮铮的嗡鸣……

    倪宽傻盯着小灶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仍是什么也没发生，只当是自己饿出了幻觉，药也差不多煎好了。

    他刚一伸手想去端瓦罐，只听“嘭——”一声，瓦罐整个炸成了粉尘，里头的药汤也不翼而飞了。

    只见一根烧红了的棍子，竖在灶台中央，倪宽一脸惊惧，嘴巴张大了正要发声。那棍子射出一道白光，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倪宽只觉自己在做梦，梦中有他肢体健全、双目有神的父亲，有父母一起做窝头的场景，有抱着他哼着小曲儿的母亲。尽是好梦，那一晚，他睡的很香、很沉……

    使倪宽醒来的不是清晨的阳光，不是难捱的饥饿感，也不是父亲的呼喊，而是手心的阵阵麻痒。

    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就躺在小灶旁，双手紧紧握着一根布满裂纹的枯树枝。

    丢掉柴火，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掌心，左手印上了一个玄妙的图案，笔走龙蛇，头尾相衔，似乎内含周天运转。他自然是看不懂的，只觉这图好生奇怪。

    再看右手，一个黑红色的文字，之所以觉得是文字，是因为它明显有自己的结构，虽然复杂，但是与其母教于他的少量文字一样，有些笔画类似却又似乎完全不同。

    “别看了，快将我捡起。你爹被精怪捉了去，速去救他，路上再同你解释！”声音源自地上那根柴火棍，听其说辞应是很急切的，可它的语气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世道，对一个陌生人都得格外警觉，更何况是一根会说话的柴火棍。可倪宽毕竟只有六岁，况且倪清河已是他唯一的亲人。便没有多想，伸手抓起了柴火棍。

    倪宽只觉一股热流顺着抓棍的左手向他头脑里涌来，他竟知道了他父亲的确切位置。这时柴火棍又传来声音，任是没有情感的男声：“试着想象你左掌心的图案，再想象你的双腿！”

    倪宽没有迟疑，照着柴火棍所说的尽力去想象图案和双腿，顿觉自己健步如飞，一步竟能跨出一丈多远。

    抬头望见太阴星，他方才醒悟，天并没有亮，自己却能清楚地在夜色下看清一切，顿时咂舌不已。

    不等他震惊结束，凭现在的视力，隐约已能看到不远处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身后有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随风浮动，手中提着一个干瘦的中年人，看那扭曲的右腿便知，确是倪清河。顿时倪宽怒火上涌，脚下又提速想快些追上去。

    柴火棍似是知道他的想法，阻止道：“追击敌人时要戒骄戒躁，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你现在可远不是它的对手。我会救你父亲的，放心吧。”

    语罢，这截两尺多长的柴火棍，周围龟裂的树皮消散不见，显出其本来的面目。

    不等倪宽看清，它便以恐怖的速度飞射而去，眨眼便撞上了那大汉的后脑勺，并毫无阻碍地穿透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