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人走茶凉
“看来你刚才一直在外面，我和无瑕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久久的沉默过后，对面的人影嘶哑着开口了，他从没想过被自己视作兄长的无序，会想法设法地陷害自己。
“为什么？”无序嗤笑一声，
“无痕，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老头的家业只有一份，无瑕也只有一个，老头膝下无子，左右又没有亲人，他以后的家业只能由你我之中的一人继承。”
“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但几年前，我就知道了他的打算，迟早有一天，你我二人中，有一人必定要离开，要出走，从那时起，我与你就不再是兄弟了。”
“明天你就要远远地离开这座城，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去年这个时候，就是我趁你不注意，悄悄偷走了那头最大的公鸡，谁叫它天天吵得那么大声呢，你肯定不知道，我带着这只鸡和无瑕在林子里见面，很久没有吃肉的我俩大吃一顿，也就是那一晚，她成了我的女人。”
“更有意思的是，第二天无瑕还告诉老头，说是昨晚无意间发现你在林子里偷嘴，是我让她这么做的，你我二人，终究会有这么一天，我也是没有办法。”
“无痕，临走之前，有句忠告送给你，以后在外面，不要亲信别人，你我的亲父母尚且能抛骨肉，何况其他人？”
“你走之后，我也就安心了，以后老头肯定会悉心传授我医术，我和无瑕也会好好侍奉他老人家，你就放心地走吧，不要想着多生事端，你知道的，不管你说与不说，这趟兵役你都去定了，老头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了上去，官府明天只会点名抓人，还有，你一人是说不过我二人的，这世间的黑白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你还是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准时出发吧。”
“对了，你要是想吃鸡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把剩下的那一只公鸡给宰了，你知道的，我可不是说说而已。杀生见血这种事，我已经做过一次了。”
从头到尾，无痕只说了一句话，就一直冷淡地听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太意外了，到现在他都有些不敢相信，怀疑自己在做梦，梦中的一切完全违背了他的认知。
几年下来，他一直本分老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没想过招惹是非，一如夫子当初说得那般：“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的。”无痕信以为真，夫子既然救了他，为何又会想着害他，当初不救就行了。
只是，同为无家子，同甘共苦的无序、无瑕没想到早就与自己形同陌路，在他们眼中，自己是拦路虎，是必须拔除的杂草，
“从没有想过要害谁，为何人人都要害我？”无痕很困惑，很迷茫，就这样双目失神地走出了小屋，走出了小院，一路蹒跚而去。
没有目的，没有归途，只是一直走着，不停地走着。
又一次地来到了竹林边，他停了下来，就着冒出了头的月光，看着夜幕中的竹林，回想着从前的一幕幕。
万籁无声，夜色迷离。
当初竹林的主人把自己带来了这里，度过了一段欢快的日子。眼下物是人非，只有这片竹林无声地陪伴在了自己声旁，虽然白天它也伤害了自己，不过那是无心的。
竹林无心，人却有心……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
清晨，林间的浓雾尚未散开。竹屋的门响了，吱呀一声打开，随即传来一声惊叫，啊……
“无痕，你、你怎么会站在这里？”开门的无瑕结结巴巴、面带惊恐地看着前面的身影，那是无痕，他的头发凌乱，双眼血红，脸色苍白，衣服上沾满了泥土枯叶。
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来和夫子告别的。”
“你等一下，我这就去请夫子。”说话间慌慌张张地跑开了，相处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无痕这般模样，实在是把她吓坏了，想急急地避开。
没过多久，夫子穿着白色的里衣急匆匆地赶来，今天无痕来得太早，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无瑕平常不是说这人性子懒散，早上贪睡懒觉，做事偷奸耍滑吗？为何今日来得这么早……怀着疑问，刚从床上爬起的夫子浑然忘了自己还没有穿戴整齐，忘了系上白袍，草草地套上了鞋袜就赶了出来。
不是因为来的人身份尊贵，需要赶忙迎接，而是他以身作则，一直倡导要早起，现在别人口中的痴懒少年都已经到了门口了，自己还在贪睡是何道理。
来到院子里看着少年的模样又让他大吃一惊：少年浑身邋遢，脸色惨败，眼珠带着血丝，显然昨晚没有休息好，然而他的目光明亮、沉着冷静，丝毫不像将要奔赴沙场心惊胆战不已的青涩新兵。
……
一老一少跪坐室中，无瑕端来了一壶刚刚沏好的茶，这是按照夫子的要求置办的，平常只用来招待夫子的客人。等她斟好了茶缓缓起身退了出去。
夫子抬起上了年岁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直盯着对面的无痕说道：
“你比往常来得早，双眼通红，眼神坚定，目光平静，可见昨晚经过一番权衡后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你今早来，是向我辞行的。”
“是，夫子。”跪坐在案几对面的无痕平静地说道。
“昨日见你时，我观你眼神纯净，脸上还带着青涩未脱的稚嫩，单纯木讷；而今日你虽然形神憔悴，但目光平静，沉稳内敛，一夜之间，完全变了一个人，老夫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回夫子，小子昨晚一夜未眠，想通了一些事。”少年不卑不亢地答道，他的双眼盯着眼前水汽蒸腾的茶杯，仿佛那里有着甘醇。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或者想问的？”夫子的眼睛不再浑浊，一片清明，他一生治病救人，教授弟子，阅人无数，在他看来，是金子总会要发光的。
“多谢夫子的收留养育之恩，小子铭记于心，今日一别，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见，小子还望夫子保重身子，颐养天年。”说罢，无痕从竹席上站起身子，来到一旁，恭恭敬敬地行起了跪拜大礼。
他发自内心地感谢夫子的收留养育，没有了夫子的援手，十岁的他早就饿死路旁，根本活不到今天，而且夫子教会了他识字断句，读书写字，做为医者，开药方、抓草药、查询医典在所难免，如果一切照旧，夫子还会真正地教他医术，可惜……
“可惜终究还是错过了。”夫子坐在案几前，看着台下认真叩拜的无痕，心里暗道：“老夫昏聩啊，如此苗子居然放养不管，如今，悔之晚矣。”
他刚才已经给了少年机会，给他一个辩白、求情的机会。只要少年开口求情，凭着多年来在城里积累的名望和关系，他可以轻松地帮少年免除兵役，何况培养出一位治病救人的大夫，官府也很乐意，毕竟，人人都会生病。
一老一少不再说话，沉默着，直到无瑕轻启门扉，进来行礼：“夫子，竹林外有兵差前来。”
无痕安静听完，再次行礼：“夫子，您如果没有其它的吩咐，小子告退了。”
案几前夫子没有看他，低着头，也学着无痕刚才的动作直盯着茶杯探究个不停。
“你走吧。”声音落寞，仿佛瞬间老去了十岁。
无瑕领着无痕慢慢地退了出去。
良久之后，夫子才喟然叹道：“茶凉了，再热也没有当初的味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久久的沉默过后，对面的人影嘶哑着开口了，他从没想过被自己视作兄长的无序，会想法设法地陷害自己。
“为什么？”无序嗤笑一声，
“无痕，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老头的家业只有一份，无瑕也只有一个，老头膝下无子，左右又没有亲人，他以后的家业只能由你我之中的一人继承。”
“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但几年前，我就知道了他的打算，迟早有一天，你我二人中，有一人必定要离开，要出走，从那时起，我与你就不再是兄弟了。”
“明天你就要远远地离开这座城，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去年这个时候，就是我趁你不注意，悄悄偷走了那头最大的公鸡，谁叫它天天吵得那么大声呢，你肯定不知道，我带着这只鸡和无瑕在林子里见面，很久没有吃肉的我俩大吃一顿，也就是那一晚，她成了我的女人。”
“更有意思的是，第二天无瑕还告诉老头，说是昨晚无意间发现你在林子里偷嘴，是我让她这么做的，你我二人，终究会有这么一天，我也是没有办法。”
“无痕，临走之前，有句忠告送给你，以后在外面，不要亲信别人，你我的亲父母尚且能抛骨肉，何况其他人？”
“你走之后，我也就安心了，以后老头肯定会悉心传授我医术，我和无瑕也会好好侍奉他老人家，你就放心地走吧，不要想着多生事端，你知道的，不管你说与不说，这趟兵役你都去定了，老头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了上去，官府明天只会点名抓人，还有，你一人是说不过我二人的，这世间的黑白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你还是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准时出发吧。”
“对了，你要是想吃鸡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把剩下的那一只公鸡给宰了，你知道的，我可不是说说而已。杀生见血这种事，我已经做过一次了。”
从头到尾，无痕只说了一句话，就一直冷淡地听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太意外了，到现在他都有些不敢相信，怀疑自己在做梦，梦中的一切完全违背了他的认知。
几年下来，他一直本分老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没想过招惹是非，一如夫子当初说得那般：“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的。”无痕信以为真，夫子既然救了他，为何又会想着害他，当初不救就行了。
只是，同为无家子，同甘共苦的无序、无瑕没想到早就与自己形同陌路，在他们眼中，自己是拦路虎，是必须拔除的杂草，
“从没有想过要害谁，为何人人都要害我？”无痕很困惑，很迷茫，就这样双目失神地走出了小屋，走出了小院，一路蹒跚而去。
没有目的，没有归途，只是一直走着，不停地走着。
又一次地来到了竹林边，他停了下来，就着冒出了头的月光，看着夜幕中的竹林，回想着从前的一幕幕。
万籁无声，夜色迷离。
当初竹林的主人把自己带来了这里，度过了一段欢快的日子。眼下物是人非，只有这片竹林无声地陪伴在了自己声旁，虽然白天它也伤害了自己，不过那是无心的。
竹林无心，人却有心……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
清晨，林间的浓雾尚未散开。竹屋的门响了，吱呀一声打开，随即传来一声惊叫，啊……
“无痕，你、你怎么会站在这里？”开门的无瑕结结巴巴、面带惊恐地看着前面的身影，那是无痕，他的头发凌乱，双眼血红，脸色苍白，衣服上沾满了泥土枯叶。
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来和夫子告别的。”
“你等一下，我这就去请夫子。”说话间慌慌张张地跑开了，相处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无痕这般模样，实在是把她吓坏了，想急急地避开。
没过多久，夫子穿着白色的里衣急匆匆地赶来，今天无痕来得太早，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无瑕平常不是说这人性子懒散，早上贪睡懒觉，做事偷奸耍滑吗？为何今日来得这么早……怀着疑问，刚从床上爬起的夫子浑然忘了自己还没有穿戴整齐，忘了系上白袍，草草地套上了鞋袜就赶了出来。
不是因为来的人身份尊贵，需要赶忙迎接，而是他以身作则，一直倡导要早起，现在别人口中的痴懒少年都已经到了门口了，自己还在贪睡是何道理。
来到院子里看着少年的模样又让他大吃一惊：少年浑身邋遢，脸色惨败，眼珠带着血丝，显然昨晚没有休息好，然而他的目光明亮、沉着冷静，丝毫不像将要奔赴沙场心惊胆战不已的青涩新兵。
……
一老一少跪坐室中，无瑕端来了一壶刚刚沏好的茶，这是按照夫子的要求置办的，平常只用来招待夫子的客人。等她斟好了茶缓缓起身退了出去。
夫子抬起上了年岁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直盯着对面的无痕说道：
“你比往常来得早，双眼通红，眼神坚定，目光平静，可见昨晚经过一番权衡后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你今早来，是向我辞行的。”
“是，夫子。”跪坐在案几对面的无痕平静地说道。
“昨日见你时，我观你眼神纯净，脸上还带着青涩未脱的稚嫩，单纯木讷；而今日你虽然形神憔悴，但目光平静，沉稳内敛，一夜之间，完全变了一个人，老夫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回夫子，小子昨晚一夜未眠，想通了一些事。”少年不卑不亢地答道，他的双眼盯着眼前水汽蒸腾的茶杯，仿佛那里有着甘醇。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或者想问的？”夫子的眼睛不再浑浊，一片清明，他一生治病救人，教授弟子，阅人无数，在他看来，是金子总会要发光的。
“多谢夫子的收留养育之恩，小子铭记于心，今日一别，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见，小子还望夫子保重身子，颐养天年。”说罢，无痕从竹席上站起身子，来到一旁，恭恭敬敬地行起了跪拜大礼。
他发自内心地感谢夫子的收留养育，没有了夫子的援手，十岁的他早就饿死路旁，根本活不到今天，而且夫子教会了他识字断句，读书写字，做为医者，开药方、抓草药、查询医典在所难免，如果一切照旧，夫子还会真正地教他医术，可惜……
“可惜终究还是错过了。”夫子坐在案几前，看着台下认真叩拜的无痕，心里暗道：“老夫昏聩啊，如此苗子居然放养不管，如今，悔之晚矣。”
他刚才已经给了少年机会，给他一个辩白、求情的机会。只要少年开口求情，凭着多年来在城里积累的名望和关系，他可以轻松地帮少年免除兵役，何况培养出一位治病救人的大夫，官府也很乐意，毕竟，人人都会生病。
一老一少不再说话，沉默着，直到无瑕轻启门扉，进来行礼：“夫子，竹林外有兵差前来。”
无痕安静听完，再次行礼：“夫子，您如果没有其它的吩咐，小子告退了。”
案几前夫子没有看他，低着头，也学着无痕刚才的动作直盯着茶杯探究个不停。
“你走吧。”声音落寞，仿佛瞬间老去了十岁。
无瑕领着无痕慢慢地退了出去。
良久之后，夫子才喟然叹道：“茶凉了，再热也没有当初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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