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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奸臣

    冯保最终还是没能拦住他们,不过万幸的是,帝国皇帝只允许张四维一个人进入皇宫。至于其他人,在圣旨的要求下,他们也都纷纷回家等候消息。

    直到进入午门的那一刻,张四维仍旧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冯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峻的外表下,次辅大人同样可以读出这个老太监心里的无奈和愤慨。

    于是,一种奇怪的感情在张四维的心里油然而生。是愧疚还是暗喜,张四维自己都无法去判断。他知道冯保掌握了什么,但是他现在不得不这样做。这就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直在后面推着次辅往前走,让他停顿不得。

    不过这种复杂的心理活动随着张四维踏入皇极殿开始,又都变得虚无缥缈,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漫漫长夜里。现在张四维总算是知道议事的地点,为什么会选在自己不常出入的皇极殿上,只因皇宫里有人捷足先登了。

    李成梁双手扶着膝盖,手掌好像是揪住了什么东西似的,捏得很紧。他正眼望着张四维缓缓走上白玉石的须弥座,一步一步跨过脚底下的蟠龙和祥云图案,最后穿过红色的格子大门,距离自己也越来越近。

    一向温文尔雅的帝国皇帝对这两位大臣之间,所存在的那种微妙关系并不知情。就像是赏赐给李成梁一样,朱翊钧同样让人抬了一把椅子给张四维,而在这整个过程中,李成梁一言不发。

    “何事?”朱翊钧只说了两个字,但是张四维却能读懂这两个字后面的情绪。

    皇帝对官员们深夜闯宫的行为很不满意,甚至有些恼火。没有了以往的那种嘘寒问暖式的问候,这种毫无感情,散发彻骨寒意的问话,竟让张四维觉得有一把钢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臣有愧天恩,还请陛下圣裁!”张四维的头稍稍底下,以示对皇帝的敬意。

    几人都不曾说话,却是那个守在皇帝身边的张鲸面含笑意说:“张阁佬有什么话就说嘛!”

    皇帝不为此有所触动,李成梁也静候着他的佳音。但是让人惊奇的是,张四维现在反倒是不说话了。看着阁佬这种略有顽固的样子,张鲸那抹难得的笑意也慢慢消失。

    “不是动静闹的很大嘛!”皇帝罕见的在御座上弓着腰询问,这种动作在讲究礼仪的帝国朝廷里是很不雅观的,尤其是接见臣子的时候,更是被明令禁止。

    “臣要说的,是那些御史言官们想让臣对陛下说的。到现在已经非说不可,只怕了会寒了陛下的心。”张四维终于说话了,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眼前的皇帝吐息很不均匀,这是发怒的前兆。“臣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张太师也好,冯保也好,就是宫外的那些官员也是如此。”

    朱翊钧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同时又把身子缩回去。懒洋洋的仰躺在御座上,看着头上的精致天花板说:“好一个‘说’,把自己推的干干净净。说说,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被揭穿了内心的张四维弯下身子,又对皇帝表示敬意。他自诩自己的话能让皇帝几乎无法反驳,但是可惜的是,皇帝压根也没打算反驳他。

    “朝廷有罪,罪在臣工。”张四维停顿一下,“都察院在罢朝的这段时间整理出的案子,大多也都跟张太师有关。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张太师一人,说太师……”

    “都说什么了?”皇帝问到。

    张四维紧紧的盯着皇帝的脸,半步也不肯挪开。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就说太师独断专横,用人唯亲。还说太师生前敛财无度,另一些话,就不是做臣子的能说出来的。”

    “那他们就能说!”朱翊钧听完最后一句,忽然在这大堂上吼叫起来。其声音之洪亮,宛如腾飞的龙,发出的那种特有的鸣叫声。

    这一刻,那些打点殿堂的小太监们跪下了,张鲸也跪下了,连同一起的还有椅子上的两位大臣。

    跪伏的李成梁现在也开口道:“张阁佬,你这是搞什么名堂!难不成你怀疑张太师做过有辱君上的事情?”

    “李总兵,我并没有这样说,内阁也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张四维一再强调。

    然而李成梁更是加重了语气,“我也是阁佬生前提拔上来的,张阁佬好好想想,去年关于袄郎兔的塘报。你是怎么批复给我的?怎么到了现在,又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首辅大人纵使有千万个不是,可是做的事总没错吧!用得着这么指桑骂槐吗?”

    “汝契,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指桑骂槐!都察院有监察之权,千查万查,最后查出这样一个结果。你倒是说说,内阁不报,司礼监也不报,最后由谁来报?”

    “皇上,你看看吧!”张四维的话才刚刚说完,李成梁马上直起身子,昂头挺胸的说与皇上,“现在奸臣自己就跳出来了!我就不明白了,首辅想为边关的百姓做点事,为什么死了还有人揪着他老人家的小辫子不放!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大明的臣子想要匡扶社稷都要瞻前顾后,生怕惹了某些笔杆子不高兴!”

    张四维说无可说,索性不再搭理李成梁。而暴戾已经充斥在空气中,张鲸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腿脚都开始打摆子。因为皇帝在这个时候,发怒了……

    又是一片毫无生气的安静,这种安静束缚着每个人,犹如一条勒紧脖子的麻绳。看着两位铮铮铁骨的大臣,朱翊钧深知自己现在不能降罪于他们,长久的道德熏陶不允许皇帝这样做。

    同样还需要顾虑的,大概就是两位臣子的地位。一个是内阁阁员,是朝廷运转的中枢神经,另一个是戍卫边关的将军,负责维护帝国边境上的安全。

    “真是替朕操碎了心……”良久,朱翊钧才吐露了这句话。似乎是掺和了些无奈的味道,同样有引得两个大臣异口同声说道:“臣有罪!”

    “现在你们也该歇歇了,朕替你们操操心。”朱翊钧憋着一口气,以至于整个人都瘫软在御座上,又说道:“就让朕的锦衣卫去看看,那些饭桶们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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