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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何为猎手,何为猎物?

    今夜可能是帝国皇帝最难以入睡的一个晚上,运进宫里的银两就放在了皇极殿玉台前,那个宽阔的广场上。召集了都知监的三十余个御俸带着算盘匆匆赶来,只为算一算这笔糊涂账。

    忽然最顶上那个硕大的红黑色箱子轰然倒塌,震得地面都开始发颤。箱子里面的银元宝哗啦哗啦的流了一地,整个场面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

    “小心点!怎么办事的!”快速走路的张鲸板着脸,恶狠狠的对那个低头的太监谩骂。原来是在挪动最下层箱子的时候,有人没注意高处的情况。虽然这次坍塌事故并没有伤到人,不过张鲸却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那个倒掉的箱子和他相距不过两步。

    似乎还想说些难听的话,但张鲸最终收回的那张刀子嘴。只因殿门外还有两个重臣候着皇上的旨意,他得去替万岁爷传话。

    张四维困顿的双眼偷摸着打量了一下,与自己站在同一条直线上的那个人。老实说,他能猜到皇上今天夜里会叫自己进宫,但是却猜不到还会有人和他一起到宫里面圣。

    这个疑惑同样也在冯保的心里产生,不过比起张四维的躁动,皇帝的大伴显然更沉得住气,连头都不曾歪一下。

    “冯公公,张阁佬。万岁爷叫您俩都进去……”张鲸说完此话,又迫不及待的踮起脚尖,身子轻轻往前一探,只为看清楚张四维的表情。

    冯保含笑回答:“有劳张公公了,还是您先请。”说罢,还摊开手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冯公公这是折煞小的了,谁不知道冯公公伺候万岁爷最久。我才几天呐?怎么敢让冯公公跟在后面。”张鲸嘴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左腿已经率先跨出一步。而对于他这种颇有些口是心非的做法,冯保只是温和的笑笑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三个人接连来到皇极殿的大堂,张鲸几乎是轻车熟路的走回到帝国皇帝御座旁边的那方纱帘边上。而正中央孤零零摆着的两那只黑檀木椅,与整个金碧辉煌的殿堂比起来,显得又有些格格不入。

    “都坐吧,站着说话心累。”朱翊钧坐得很端正,两只手还耷拉在膝盖的地方。

    冯保刚要坐下,猛然看见张四维和自己的动作出奇一致。很显然张四维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两个人又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坐下的动作,但这又保持了一致,好生一个尴尬的场面。

    “这……”说话的声音很小,张四维基本才发了半个音节,以至于旁人都听不清,只能看见他略微张开的嘴唇。

    “臣等谢陛下厚爱,”冯保首先向上面的皇帝鞠躬拜了一次,又转头说:“阁佬请……”

    张四维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落败的公鸡,但又有些不太服气。随后也对皇上说道:“皇恩浩荡,臣遵旨。”

    “这没什么,朕眼前的这把椅子,先生坐得,其他人也同样坐得。不管谁先谁后,总是要有个先来后到嘛。”冯保和张四维的动作让其他人捉摸不透,但是朱翊钧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很明显的闪过一丝笑意。同样笑的,还有张四维。

    等他们都坐稳了,朱翊钧首先问昏沉的张四维,“张阁佬今年快有七十了吧,人老了也不容易,就怕吵闹声。”

    “回皇上的话,臣两个月前才刚刚过完五十五岁的生辰,皇上还赐了一副对联给臣。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张四维首先是惊讶的问到,不过刚一说完就有些后悔,随即脸上的那种舒展,又变成了愁容。

    朱翊钧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复杂表情,只是语气上给人一种恍然大悟的微弱感觉,“哦,是朕记错了。张阁佬切莫往心里去。”

    “臣惶恐……”皇上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四维再也坐不住。动作缓慢的站立起来,弓着腰回话。

    但是朱翊钧也没有再叫他坐下去的意思,而是继续说:“听说邹元标前几天到京城了,你的那些个学生也不怎么样嘛。与这等人往来,能有什么匡扶社稷的思想?”

    这一声训斥,或者说是赤裸裸的警告像是一条钢鞭,狠狠的抽打在张四维苍老,松动的脸面皮肤上。比前一两天在午门外受打的官员还疼。

    “臣回去就修书一封,让他们即刻远离这样的人。”张四维实在猜不透皇上的想法是什么,只能这样回应。实在是难以捉摸,进宫不是为了银子的事情,那皇上召自己来干什么?

    “罢了,”朱翊钧马上说道,“江东之是个刚正不阿的人,这样的人大有用处。训得太狠,容易折断。”

    一直在旁边坐着的冯保静静观察着他们的举动,不过心里同样有些忐忑不安。皇上能说出这些话,这在往日是想都不敢想的。自诩已经看清皇上内心世界的冯保,在这一刻开始迷失了。

    “大伴。”朱翊钧突然话锋一转。

    还在思虑中的冯保慢了一拍,行动语言上开始有点仓促,很不自然的回话:“陛下,关于如何处理张允修的问题,臣已经想好了。”

    此话一出,张四维警惕的看着冯保。那双眼睛就像是能喷出火似的,不过碍于是在御前,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朱翊钧满不在乎的笑笑,说道:“哪能呐,允修是先生的子嗣。虽然犯了点法,还不至于兴师问罪。不就是几两白银嘛,又不是谋反!”

    “陛下仁德厚爱,是为天下人的表率……”冯保压制住内心的激动,那一块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尘埃落定。

    “坐!”朱翊钧似乎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张四维还干巴巴的站在那里,轻描淡写的说道,“朕不是寡恩之人,希望你们也不要做寡德的臣子。”

    不等冯保和张四维有所表态,门外还在清账的御俸就捧着手里的账本走了进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张鲸,阴沉着脸从对方手上接过了不怎么厚的账本。转交给高高在上的帝国皇帝,只看了中间的大概数字,然后就跳到最后一页,朱翊钧随即与两位人臣说:“结果已经出来了,就不用闹得全北京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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