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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花轿与红棺

    进了戏台后门,才发现这牵星楼百转千回别有洞天。纵然历经三朝,这琉璃窗青黛瓦和大理石磨的棱柱却个个都散着温润的光泽,仿佛闹市中一处避世所在,不愧为皇家的手笔。

    秋絮儿的厢房与其他人的布局并无明显的区别,但装饰摆设上显然用心了些,还多了些描着花草鸟兽的脂粉盒子。

    这些粉盒相比化装间里的精巧得多,装的脂粉凝膏的颜色、种类也更多。

    兴许秋絮儿戏前都是单独化装的。

    三人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值得深究的东西。

    “来往的戏班一般只用前边的厢房和戏台,这后面的,”小二望向最后一座静谧的屋宇,吞了吞口水,“听说有些异事,从未有人踏入过。”

    “这与今夜之事无关吧?”

    叶辛不想靠近那间周身冒着凉气的屋子,尤其是中元节刚过,这个时间点太能让人遐想了,不禁有些打退堂鼓。

    若来的是好奇怪知瑜,一定早就冲在前头了。

    言信看着她踟蹰的样子心中发笑,想不到她竟怕这个。

    “你们在外面等着。”

    若这么说,她还偏不等着了。这楼里有什么古怪她也想一探究竟。叶辛内心白了他一眼,咬咬牙跟了上去。

    屋子摆设简单,几个书架靠墙立着,几把椅子被方桌隔开,倒像是个书房。

    戏楼乐坊有书房这事儿本就令人诧异,更奇怪的是——叶辛抹了一把桌子,这间不像有人呆的屋子里,竟纤尘不染。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言信前脚进来,她后脚便跟上,此刻屋内虽昏暗,但也能瞧见没有其他人。

    难道有暗室?

    他消失的这么快,机关一定在容易触碰的地方——奇怪,谁会把暗室的机关设在容易触碰的地方?

    这牵星楼当真古怪。

    此刻叶辛早已忘记方才的犹豫,这间布满疑点的屋子,显然提起了她的兴趣。

    再看屋内陈设。哦,桌子右侧的椅子好像偏移了些。

    那么开启暗室的机关就在——她小心走了过去,就着月光,果然看见地上有块凸起。这次她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啪嗒!”

    叶辛猝不及防一个栽了下去。

    倒霉,谁叫她正巧站在暗室门上。

    对了,霁月公主呢?!

    还没等她细想,梁霁月便摔在了她眼前。

    见叶辛诧异的神情,她拍了拍裙子,解释道:“我一直跟着你呢。”

    叶辛点了点头,又带着问询的眼神看了看她。

    “不妨事。唔,”地下阴冷,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想不到这暗室竟在地下。”

    叶辛不擅长嘘寒问暖,只好硬着头皮走在前头。

    “小心有机关。”她的提醒也有够生硬。

    有暗室的地方,总有些暗搓搓的把戏等着他们这类不速之客。

    地面光滑,像是磨光的青石板地,左右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宽距不足二尺,是个狭长的通道——貌似没有地方储存暗器。

    “啊——”冷不丁听到梁霁月的一声惊呼,她下意识伸手接她,右手却重重擦在了石壁上。

    “嘶——”叶辛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梁霁月脚底。

    原来是踩空了。

    前面是面墙,暗道就此结束,并未遇到机关。右侧还有路,叶辛迫不及待上前去,却差点撞上来人。

    \t“你们没事吧?”这人该是听见公主的惊呼才冲过来的。

    “殿下方才踩了个空,言先生看看伤势吧。”叶辛侧身躲开他,径自走向他身后的石室。

    手里黏糊糊的,许是破了块皮,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言信却原地未动。梁霁月摆摆手道:“无妨,我没崴脚。”她看着叶辛的背影,又补充道:“多亏了叶姑娘。”

    叶辛生怕她下一句就要对自己热情道谢,连忙岔开话题:“这画的什么?”

    “一个花轿,一个新嫁娘。”

    “......”

    \t问的是废话,答的也是废话。

    \t只见那画中的新娘身着霞帔,额间花钿娇艳欲滴,眉眼倒是与絮儿有几分相似,只是——为何她紧闭双目?

    想到今晚的«七雪折»,叶辛直觉这画里也有一番悲伤的故事。她正欲上手触摸,却一把被扼住手腕。

    “你受伤了。”

    言信盯着她的手掌,似在反驳她的“我没事”。

    叶辛一把抽出手:“我好歹也算半个验官,治的虽是死人,血光也是见得的。”心中却想:起码在公主面前,不能丢廷尉司的脸。

    听了这话,言信却笑了。他没想到她能将问题上升到这层,实际上他只是随口关心问了一句。

    确实不是大事,但她竟出手救一个自己不愿相处的人,这点挺让他意外的。

    石室不大,也没有其他出口,看来看去就只有这么一幅画。叶辛上手摸了摸,发现那画表面粗糙,画纸和颜料都非上乘。那就肯定不是皇家的手笔。

    这是谁挂在这儿的?

    画中女子并非神仙之像,要说是太炤年间通灵所的人所作,好像也不大可能。

    难道是来往的戏班伶人?

    叶辛看向那新娘,这熟悉的面庞——这么像,一定和絮儿有关。

    她伸手覆上那双紧闭的双目——唔,触手冰凉。想是这石室阴暗潮湿,这画纸材质并非上乘,才沾染了些潮气。

    可那女子的脸却逐渐模糊起来。手上触觉消失,她想要抓住画,却一个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好在言信一直站在她身旁,一把扶住了她。

    叶辛正要转头说句谢谢,却见他面色苍白,直直盯着地面。

    她下意识抖了一抖,差点叫出声。

    地上何时出现了一副棺材,更诡异的是,那棺材竟是朱漆染就。

    谁家棺木会用如此鲜艳的红色?!

    看长度比一般的棺材还要短上几分。

    她定了定神,决心上前一探究竟。好巧不巧,棺盖上的钉子松了,好像就在等待她拔掉似的。

    叶辛觉得手已经不听使唤了,竟一把就掀开了棺盖。她想,若棺中尸身犹在,她回去后定要上个三炷香好好拜拜。

    事实证明她今夜出门真该看看黄历。诡异的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那画中女子此刻竟活生生地躺在了棺中,容色安详,双目紧闭。

    妆容和皮肤也如画中那般鲜活。

    等等......这幅情景她好像刚才才见过......

    是了,此刻横在面前的红棺,若从上方看去,可不就是立起的花轿吗?!

    “立作花轿卧成棺。”

    这画中女子或许便是《七雪折》中的新娘,在一场残忍的冥婚中死去的可怜人。

    与她长相相似的絮儿,也注定要这么死去吗?

    可这只是戏,并非现实啊!

    一时间她脑中嗡嗡作响,心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根本想不进去任何事情。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支撑起身体,却一个脚软,右手又重重擦破在了地上。

    “叶姑娘,叶姑娘——”

    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是梁霁月在呼唤她。

    手上的痛觉惊醒了她。

    叶辛睁开眼,却见言信的脸离自己只有一掌的距离。

    她一个激灵爬起来,才发现旁边梁霁月正紧张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她怎么躺下了?

    言信见她恢复了意识,便解释道:“方才你看着画,不知怎么就晕了,叫了你很久才醒。”

    晕了?

    她下意识看向地面——哪还有什么棺材和女尸,那画也好好地挂在石壁上。

    是幻觉?

    印象中自己连梦游都未曾有过,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幻觉?

    她抬头看向那画中的女子,却见那双眼睫下多了淡淡一点红褐色。

    是自己手上的血,已经干了。

    难道这画有问题?

    “时间也不早了,先送公主回宫吧。”

    言信说着便要去摘那画,准备带回廷尉府作物证。

    “别碰!”叶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碰有颜料的地方。”

    言信虽不解却并未多问,只是照她的意思小心将画卷起,揣进了怀中。

    廷尉府里,项筠和孟知瑜早已将尸身利索地将这班伶人捆作一团扔在堂中央,坐在上头观察他们的神情。

    “依我看,凶手就在他们之中。”项筠小声说道。

    孟知瑜点点头表示赞同:“不如我们先问问谁是灌药的仆人吧?”

    项筠却玩心大起,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不能明着问,看我的。”

    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走向这些人,兜了一圈又一圈,冷不丁回头怼上一人的脸:“是你吧!”

    那人一怔,支吾道:“不,不是......”

    “你知道我要找谁?”

    见那人面色一白,孟知瑜便知晓他猜得没错。

    “你怎么知道是他?”

    项筠噗嗤笑了,靠近她耳边道:“因为他们摘下面具时,我记住了他的脸。”

    “......”

    孟知瑜白了他一眼,转头便回到堂上一坐,捡起一本书翻了起来:“切,我还以为你猜出来的。”

    项筠佯作泄气:“那我是没辙。”

    被抓到的那人心知自己为何被抓,欲言又止再三,终于开口道:“大人!小人确是演灌药的仆人,但,但小人并未下毒啊!”

    看来方才两人耳语被他们听见了。

    “别急啊,又没说是你下的毒。”项筠说道。

    水袖班一干人听此话皆是一脸惊疑,那常思便带头问道:“二位大人,絮儿与小人等皆是水袖班朝夕相处的同僚,小人等都没有任何理由害死她啊!何况,那药是我们早备好的梅酒,不可能有人在里面下毒的......”

    实际上方才项筠只是故意诈他们一下,真实情况怎么都得等焦羽验完尸才有定论。

    恰逢此时,言信和叶辛回来了。

    “怎么捆成这样?”言信见这群狼狈的伶人哭笑不得,这孟二公子真是有够率性而为。

    “简单粗暴,不枉是你。”叶辛对此举表示服气。

    “得了,说说你们,牵星楼一日游怎么样啊?”

    言信将伶人们松绑,正欲解释,却见叶辛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青底缃蕊瓷瓶。

    “公主给我的。”

    “是絮儿在戏中喝下的‘药’。”

    “啊,”孟知瑜倒吸了口气,“阿筠你竟然没有拿这个?”

    项筠一脸无辜:“我以为杨城拿了呢。”

    如此重要的证物未取,身为廷尉史怕是要挨罚。不过此刻,不在场的杨城自然而然地背起了这口锅。

    好在向阮廷正陈书前,“药”给取回来了。

    方才送梁霁月回宫的路上,叶辛冷不防被她拽到路边。她做好了接受道谢的准备,却收到了这份及时且至关重要的“礼物”。

    想是自己进牵星楼后,她利索装起来的。

    这次竟要换她道谢了,还要为自己和同僚的疏忽,向梁氏皇族道歉。

    言信才知晓方才二人躲他老远,是在说这个。

    “给小焦吧。”

    “大人,您若不信,我现在就将它喝下,来证明此酒无毒。”常思噗通一跪,抽泣道:“絮儿绝不是中毒啊......”

    言信问道:“那她上台前吃了什么?”

    常思道:“我们男女更衣间是分开的,这个我并不知......”

    他扫了一眼伶人,虽都画着浓妆,还是能分辨男女,只可惜这出《七雪折》只有絮儿一个女角。

    “你们水袖班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除了班主。”

    可惜班主仇千玉也是个男的。

    那女伶统共就秋絮儿一人。

    项筠问道:“再早些时间呢,中午吃饭絮儿总不会一个人吧?”

    “是,是我们大家一起吃的,吃的是梅雨轩的菜,菜粥、肉饺什么的......”

    若说吃的一桌饭菜,被下毒的可能性也不大,更何况经历了一个下午,毒药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发作。

    “从哪家酒坊沽的梅酒?”

    “城东白家——”

    “好,你们先回吧。”

    “仇千玉若是回了,立刻差人报廷尉司,本官要问话。”

    众人被捆了一晚上,听闻可以走了立刻爬起来,连连应“是”。

    “记得让李桓差人盯梢。”

    正疑惑言信如此干脆就放人的项筠,听闻这句暗令立刻精神抖擞。

    见孟知瑜也想跟过去,叶辛及时拉住了她:“他们都认识你了。”

    孟知瑜歪了歪头略表遗憾:“好吧,我还想见见那班主是何许人呢,能在廷尉司面前摆架子。”

    “明日陪我上街吧。”

    “好!”

    叶辛不由暗想:得亏项筠那家伙走了,不然又是一通拈酸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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