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凶兽九婴
“识破娄十三却又不拆穿他，秦无殃这么大的戒心，我倒想看看他到底守的什么‘镇庄之宝’。”
叶辛却难得神色柔和。她将夜行衣递给他：“你去吧，我等着。”
想到第一天来重古，二人便趁夜摸进了义庄，那双尸就摆在屋正中。不同于以往被刀死、火死的尸体，那两具尸体的独特气味能让她铭记一生。
“不是说山好水好？就这？”她那时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被骗得彻底。
“急什么。等办完事，就带你去逛逛。”
如今进了秦庄，二人才发觉，这句随口的约定实现起来竟真的有些难。
当初他们收到消息，对“尸蛊”二字便是百思不得其解。待亲自验看尸体时，却奈何近半月重古多雨，尸体曝于郊外导致腐烂加速，除了口鼻中的腥臭，他们并没有更多的线索。
那腥臭不同于人类的牙病或尸臭，而是更接近于动植物体液的腥臭。
“所谓‘蛊’，不过是捣取动植物体液，经过与药材多番混合制成的特殊药剂，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邪乎。”
她神情淡然，木木说道。
可那之后，二人的手臂却奇怪地起了黑色的斑疹。之后细细想来才推测出，消息中说“尸蛊”而非“虫蛊”，可能是指中了蛊毒而死的尸体，又重新变成了母蛊。
可这新的母蛊比起原始的蛊，毒性是大是小，叶辛估计不出。
“那便只有加快进度了——在我们命丧重古之前。”言信最后看了眼尸体，果断拉她出了义庄。
事情好像比起预想的进展还要慢些。这些黑斑疹一直没有起烈性反应，只是一直发痒，虽无大碍，却到底是影响了做事节奏，甚是烦人。
并且，这双尸的身份，遭此横祸的原因，下手的又是谁，这些他们一概不知。
没有头绪，他们便转而从重古镇的地头蛇下手——这点倒是与孙县令的想法如出一辙。
只是比起孙世满，他们现在已经多知晓了几件事情。
“看起来两边人都有问题。”言信蒙了面，套上夜行衣，“我现在便去摸一摸这秦庄。你锁着门，无事别出来。”
这个秦无殃也算是信守承诺，当晚就将乔蘅带进了密室。
言信默声跟在后面，却被密室的暗门拦在了外面。他正想躲至一旁等他们出来，却听见身后一阵窸窣，带起了灌木丛沙沙的声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有一日自己竟也成了“螳螂”。
可即使这“黄雀”并未立刻对他做什么，他也不能在此地久留了。
看起来是秦庄的人。但夜里太黑，看不清面孔，他也不能肯定是否见过。
或者——言信翻上屋檐，猫腰回了厢房。果然，那人见他走了，便没再继续跟踪。
言信笃定主意甩一个回马枪。不过这次他不再去秦庄的密室，而是径直去了乔蘅的厢房。他伏在屋顶等了一刻钟，屋里的灯才亮起来。
人都是这样的，一朝得到了觊觎已久的宝贝，定要盘个几天几夜才肯放下兴奋的心情。
只见乔蘅对着油灯，从怀中摸出了一盏烛台。
镇庄之宝，竟然只是一盏烛台么......
那烛台的边缘似乎雕了一圈蛇首，言信大略数了一下，正好九个。
九婴。
九头凶兽，声如婴啼，能喷水吐火，生存于上古时期，却四处为害人间，最后被羿斩杀于北狄之境的凶水。
“言先生喜欢什么名字？”
他那时鬼使神差想到了祁云山脚下的陶寤镇，随口一诌：“陶寤。”
“梼杌？”
“嗯。”
他感觉到她沉默了一会儿。
“那我便叫九婴吧。”
“为何喜欢那种东西？”
她歪了歪脑袋，声音却难得轻松：“不是喜欢，只是合适。”
她总是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不过，假名号而已，她若是想叫自己二郎显圣真君，只要能予她以寄托，也算是好事。
可见到这烛台，他才猛然惊醒。
“九婴”这个怪称背后，竟掩藏了她莫大的自嘲和委屈。
就在此时，乔蘅好似不经意抬头瞄了一眼，火光清晰地映在他的眼眸中，让言信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可这一闪造成的光影波动更是明显。
他分神了。
言信保持不动，等待了几秒，却感觉到乔蘅好似并不在意被人盯梢，依然从容地点燃了烛台。那九只蛇首瞬间吐出了火信，他看了一会儿，又突然扬起衣袖，扑灭了火信。
除了雕饰标新立异，如此稀松平常的烛台，真的是所谓的“镇庄之宝”吗？
这事且另当别论。此刻他能肯定的，是另一个结论。
秦无殃召集这么多门客，确实是有目的的。带乔蘅去拿宝物，便是要引出他这样的“可疑之人”；同时，还可以排除乔蘅是这个“可疑之人”的可能性，可谓一举两得。
既然摸清了这些人的立场，剩下的便是要根据双尸提供的线索找证据。可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这秦庄内有人养蛊，还是离奇的“尸蛊”。
甚至这秦庄的人，若非孙县令来此探访，都好像根本没有听说过这桩案子一样。
若说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门客不知道还情有可原，但说秦无殃一无所知，他是不信的。
这不得不让他将目标锁定在了这位势力巨大的地头蛇身上。
他摸了一把胳膊上的斑疹，好像颜色浅了点，但还在微微发痒——说来可笑，虽然所谓“尸蛊”这样的现象是客观存在的，但这个名词的来头却不清不楚。
既然有人亲自为这桩案子劳动了廷尉司，那么背后牵涉到的就绝不仅仅是一个小镇财主，或者一对来历不明的江湖侠客。
并且，给周徐年发这支暗箭的，一定是和元凶站在对立立场的人。
却不一定是和他们同一立场的人。
这也是他们到重古之前就乔装更名的原因。
若按照原计划继续隐名查访，是有机会接近秦无殃的秘密的，但现在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早膳还未用完，秦师爷的尸体便被发现在了厨房中。
是厨娘收拾腌菜时发现的。
秦无殃暴怒，当场摔了碗碟，饭菜洒了一地。
众人也忙跟去现场，才看到秦师爷倒在了血泊中，早已断气。
厨房的切果蔬的尖刀掉落一旁。
从表面看，死因貌似是脖颈上的伤口，并非中了某种蛊毒。
难道和镇郊双尸案没有关系？
叶辛一步上前，刚准备撩开他的衣服看个仔细，却被秦无殃扣住了手腕。
他眼中怒气正要喷涌而出，言信却抬手往她身前一挡。
“秦庄主有什么话，不妨冷静下来说。”
虽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但这个秦无殃绝非等闲之辈，离她距离这么近，难保不出意外。
言信已经握紧了袖中匕首，只消往外一抽，便能立刻削他一刀。
空气凝固了三秒，秦无殃眼中的怒气竟熄灭了。
他甩开叶辛的手腕，冷冷地看了言信一眼：“且等着吧，秦某自会找陶公子算这笔账。”
说罢便将众人赶出了厨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秦无殃不让他们接近秦师爷的尸体，执意将其收殓在密室中，还放话说定要挨个排查他们昨晚的行踪，封锁了秦庄。
“你......不会被怀疑吧？”叶辛想起昨夜他独自去探密室，有些担心地问道。
“已经被怀疑了。”
“昨晚出去，被他们看到了。”言信顿了顿，又道：“秦无殃若想得通，该知道我只是好奇他那宝贝，与秦师爷没有一点关系。”
“但他不像是会放过一丁点可疑之处的人。”
“这倒是。”
“那还能坐以待毙？”叶辛少有地急躁起来，倒显得他大条了。
他轻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别慌。”
“再去趟密室。”
“可秦无殃若来，发现我们不在，不更坐实了他的怀疑？”
“......”
言信露出了个奇怪的表情：“我们是廷尉史，不是他的门客。”
叶辛突然心定下来。这么几天，她竟将自己的身份和来由给忘了。
“跟紧我。”
她乖乖嗯了一声，小心带了上门。
第二次来这里，对言信来说，自然是轻车熟路。
他三两下划拉开茂密的灌木丛，一道三尺高的石门便出现在眼前。
这么个小石屋竟是密室？
若非看见这道门，她会以为这只是秦庄废弃的石冢。
在树丛的掩护下，二人立刻猫腰靠近。
上次因那乔蘅和秦无殃身体挡着，一直看不真切，这才发现那开门的扣环表面竟布满了细小的铁刺。
叶辛上前嗅了嗅。除了铁锈味，还有一股子特别的药味。
若不小心被这些铁刺划破了手，其上的毒药自然流入肌理。
嗯，很符合秦无殃的行事风范。
不过这味儿——周身不自在的战栗提醒了她，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在不斟酒，常常接触的东西。
竟会在这偏僻的乡镇出现......不会又是他们的手笔吧。
叶辛暗忖道。不同于牵星楼的致幻毒药，这可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啊。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言信。
“我们是廷尉史”这话忽然回荡在她脑海中。她想，这次她应该可以不用做那惊弓之鸟。
言信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她的犹豫而停下。只见他掏出双胶手套戴上，对着扣环中心的背面轻轻一摁。
好家伙，门竟然真的弹开了。
看来昨夜他将那二人开门的动作都记下了。
“......”
见叶辛皱着眉头盯着他的手，言信若无其事地脱下手套，递给她。
“不用谢。”
“......”
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的。
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嚣张啊。
“最迟五更天吧。”
叶辛突然发现，即使离开焦羽，自己竟也能熟练地摸验尸体，不免有些小窃喜。
这一年里倒是有幸遇到个好老师。
“根据尸斑和伤口的位置来看，他被人从正面划破了喉咙，失去行动力，也叫不出声，便就势摔倒仰卧，最终失血过多而死。”
“确实没有别的伤口。”言信看了一圈，指着尸体小臂上的白斑，又道：“这些是怎么回事？”
不同于聚积在背部的暗沉尸斑，这些白斑细小而密集，还有薄薄的凸起。
被割破喉咙肯定不会引发这样的白斑。
“应该是他生前便有的。”
话音刚落，叶辛心中一惊。
她知道言信的在意的点是哪了。
义庄的两具尸体，身上也有这样的白斑。他们二人接触过双尸后，手臂上也起了斑疹，虽然颜色深浅与双尸和秦师爷的并不相同。
起初他们以为镇郊双尸的白斑也是蛊毒的缘故，便没作他想。如今有了秦师爷做对照，相比他们二人发的黑色斑疹，这三人的白斑反而更像是普通的皮肤疾病。
若是这样就更奇怪了。
白斑既然和蛊毒没有关系，那这三人为何有同样的症状？
难道从始至终，沾上蛊毒的，只有他们二人？
“不可能。我们是在接触尸体后才发的黑斑疹，镇郊双尸的死因也必是蛊毒。”
言信转而看向她：“是你的鼻子告诉我的。”
他指的是尸体口中的腥臭味。
没错，那的确是他们身中蛊毒的铁证。
“不用害怕，我相信你能破解它。”
言信说话时视线转向尸体，语气淡然，好像在叫她吃饭睡觉一样自然平常。
这人也太自信了。她对于巫蛊之术知之甚少，只能通过对药材虫蚁的已有认知加以推测，她自己都不敢说能破解这话。
言信放下了尸体的手臂，又去看脖颈上的伤口。
“时间紧张，咱们不得不大胆一些。”他这才抬头直视她，神情轻松：“不要退缩。”
好吧。
好歹有他在，自己也不该这样战战兢兢的。
伤口左宽右窄，最深处直击喉管，竟有一寸之深。
“起刀快准稳狠，收锋轻巧利落，一刀致命。”
叶辛点点头：“是个专业的杀手。凶器呢，是厨房那把刀吗？”
“仔细比对了才知道。不过，杀手若是用了自己惯使的武器，便不能让秦无殃觉得，凶手在我们之中了。”
“你就知道不是秦无殃自己干的？”
言信笑了笑：“你倒是严谨。可若在自己的地盘杀人，像他这样的势力，暗中做就好了，何必摆这么大阵仗。”
“那凶手摆了这么大阵仗，是为什么？”
他翻开尸体的左手，一个血画的箭头躺在他手心。
叶辛不解。
“他作为杀手，伪装成门客，凶器还就地取材，自是为了嫁祸别人做准备。”
“？这箭头......”
“可能是秦师爷留下的，也可能是凶手装作是秦师爷留下的。”
若是最坏的情况，凶手有嫁祸别人的企图，那么这箭头指的是谁？
若是凶手留下的，指向的是被嫁祸的“凶手”；若是秦师爷留下的，便是指向真正的凶手。
但不管是谁留下的，当不是凶手的人看见这箭头，第一时间一定会想到同一个人。
可是谁留下的这一点，确实尚存疑虑。
叶辛却难得神色柔和。她将夜行衣递给他：“你去吧，我等着。”
想到第一天来重古，二人便趁夜摸进了义庄，那双尸就摆在屋正中。不同于以往被刀死、火死的尸体，那两具尸体的独特气味能让她铭记一生。
“不是说山好水好？就这？”她那时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被骗得彻底。
“急什么。等办完事，就带你去逛逛。”
如今进了秦庄，二人才发觉，这句随口的约定实现起来竟真的有些难。
当初他们收到消息，对“尸蛊”二字便是百思不得其解。待亲自验看尸体时，却奈何近半月重古多雨，尸体曝于郊外导致腐烂加速，除了口鼻中的腥臭，他们并没有更多的线索。
那腥臭不同于人类的牙病或尸臭，而是更接近于动植物体液的腥臭。
“所谓‘蛊’，不过是捣取动植物体液，经过与药材多番混合制成的特殊药剂，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邪乎。”
她神情淡然，木木说道。
可那之后，二人的手臂却奇怪地起了黑色的斑疹。之后细细想来才推测出，消息中说“尸蛊”而非“虫蛊”，可能是指中了蛊毒而死的尸体，又重新变成了母蛊。
可这新的母蛊比起原始的蛊，毒性是大是小，叶辛估计不出。
“那便只有加快进度了——在我们命丧重古之前。”言信最后看了眼尸体，果断拉她出了义庄。
事情好像比起预想的进展还要慢些。这些黑斑疹一直没有起烈性反应，只是一直发痒，虽无大碍，却到底是影响了做事节奏，甚是烦人。
并且，这双尸的身份，遭此横祸的原因，下手的又是谁，这些他们一概不知。
没有头绪，他们便转而从重古镇的地头蛇下手——这点倒是与孙县令的想法如出一辙。
只是比起孙世满，他们现在已经多知晓了几件事情。
“看起来两边人都有问题。”言信蒙了面，套上夜行衣，“我现在便去摸一摸这秦庄。你锁着门，无事别出来。”
这个秦无殃也算是信守承诺，当晚就将乔蘅带进了密室。
言信默声跟在后面，却被密室的暗门拦在了外面。他正想躲至一旁等他们出来，却听见身后一阵窸窣，带起了灌木丛沙沙的声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有一日自己竟也成了“螳螂”。
可即使这“黄雀”并未立刻对他做什么，他也不能在此地久留了。
看起来是秦庄的人。但夜里太黑，看不清面孔，他也不能肯定是否见过。
或者——言信翻上屋檐，猫腰回了厢房。果然，那人见他走了，便没再继续跟踪。
言信笃定主意甩一个回马枪。不过这次他不再去秦庄的密室，而是径直去了乔蘅的厢房。他伏在屋顶等了一刻钟，屋里的灯才亮起来。
人都是这样的，一朝得到了觊觎已久的宝贝，定要盘个几天几夜才肯放下兴奋的心情。
只见乔蘅对着油灯，从怀中摸出了一盏烛台。
镇庄之宝，竟然只是一盏烛台么......
那烛台的边缘似乎雕了一圈蛇首，言信大略数了一下，正好九个。
九婴。
九头凶兽，声如婴啼，能喷水吐火，生存于上古时期，却四处为害人间，最后被羿斩杀于北狄之境的凶水。
“言先生喜欢什么名字？”
他那时鬼使神差想到了祁云山脚下的陶寤镇，随口一诌：“陶寤。”
“梼杌？”
“嗯。”
他感觉到她沉默了一会儿。
“那我便叫九婴吧。”
“为何喜欢那种东西？”
她歪了歪脑袋，声音却难得轻松：“不是喜欢，只是合适。”
她总是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不过，假名号而已，她若是想叫自己二郎显圣真君，只要能予她以寄托，也算是好事。
可见到这烛台，他才猛然惊醒。
“九婴”这个怪称背后，竟掩藏了她莫大的自嘲和委屈。
就在此时，乔蘅好似不经意抬头瞄了一眼，火光清晰地映在他的眼眸中，让言信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可这一闪造成的光影波动更是明显。
他分神了。
言信保持不动，等待了几秒，却感觉到乔蘅好似并不在意被人盯梢，依然从容地点燃了烛台。那九只蛇首瞬间吐出了火信，他看了一会儿，又突然扬起衣袖，扑灭了火信。
除了雕饰标新立异，如此稀松平常的烛台，真的是所谓的“镇庄之宝”吗？
这事且另当别论。此刻他能肯定的，是另一个结论。
秦无殃召集这么多门客，确实是有目的的。带乔蘅去拿宝物，便是要引出他这样的“可疑之人”；同时，还可以排除乔蘅是这个“可疑之人”的可能性，可谓一举两得。
既然摸清了这些人的立场，剩下的便是要根据双尸提供的线索找证据。可现在，并没有证据证明这秦庄内有人养蛊，还是离奇的“尸蛊”。
甚至这秦庄的人，若非孙县令来此探访，都好像根本没有听说过这桩案子一样。
若说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门客不知道还情有可原，但说秦无殃一无所知，他是不信的。
这不得不让他将目标锁定在了这位势力巨大的地头蛇身上。
他摸了一把胳膊上的斑疹，好像颜色浅了点，但还在微微发痒——说来可笑，虽然所谓“尸蛊”这样的现象是客观存在的，但这个名词的来头却不清不楚。
既然有人亲自为这桩案子劳动了廷尉司，那么背后牵涉到的就绝不仅仅是一个小镇财主，或者一对来历不明的江湖侠客。
并且，给周徐年发这支暗箭的，一定是和元凶站在对立立场的人。
却不一定是和他们同一立场的人。
这也是他们到重古之前就乔装更名的原因。
若按照原计划继续隐名查访，是有机会接近秦无殃的秘密的，但现在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早膳还未用完，秦师爷的尸体便被发现在了厨房中。
是厨娘收拾腌菜时发现的。
秦无殃暴怒，当场摔了碗碟，饭菜洒了一地。
众人也忙跟去现场，才看到秦师爷倒在了血泊中，早已断气。
厨房的切果蔬的尖刀掉落一旁。
从表面看，死因貌似是脖颈上的伤口，并非中了某种蛊毒。
难道和镇郊双尸案没有关系？
叶辛一步上前，刚准备撩开他的衣服看个仔细，却被秦无殃扣住了手腕。
他眼中怒气正要喷涌而出，言信却抬手往她身前一挡。
“秦庄主有什么话，不妨冷静下来说。”
虽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但这个秦无殃绝非等闲之辈，离她距离这么近，难保不出意外。
言信已经握紧了袖中匕首，只消往外一抽，便能立刻削他一刀。
空气凝固了三秒，秦无殃眼中的怒气竟熄灭了。
他甩开叶辛的手腕，冷冷地看了言信一眼：“且等着吧，秦某自会找陶公子算这笔账。”
说罢便将众人赶出了厨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秦无殃不让他们接近秦师爷的尸体，执意将其收殓在密室中，还放话说定要挨个排查他们昨晚的行踪，封锁了秦庄。
“你......不会被怀疑吧？”叶辛想起昨夜他独自去探密室，有些担心地问道。
“已经被怀疑了。”
“昨晚出去，被他们看到了。”言信顿了顿，又道：“秦无殃若想得通，该知道我只是好奇他那宝贝，与秦师爷没有一点关系。”
“但他不像是会放过一丁点可疑之处的人。”
“这倒是。”
“那还能坐以待毙？”叶辛少有地急躁起来，倒显得他大条了。
他轻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别慌。”
“再去趟密室。”
“可秦无殃若来，发现我们不在，不更坐实了他的怀疑？”
“......”
言信露出了个奇怪的表情：“我们是廷尉史，不是他的门客。”
叶辛突然心定下来。这么几天，她竟将自己的身份和来由给忘了。
“跟紧我。”
她乖乖嗯了一声，小心带了上门。
第二次来这里，对言信来说，自然是轻车熟路。
他三两下划拉开茂密的灌木丛，一道三尺高的石门便出现在眼前。
这么个小石屋竟是密室？
若非看见这道门，她会以为这只是秦庄废弃的石冢。
在树丛的掩护下，二人立刻猫腰靠近。
上次因那乔蘅和秦无殃身体挡着，一直看不真切，这才发现那开门的扣环表面竟布满了细小的铁刺。
叶辛上前嗅了嗅。除了铁锈味，还有一股子特别的药味。
若不小心被这些铁刺划破了手，其上的毒药自然流入肌理。
嗯，很符合秦无殃的行事风范。
不过这味儿——周身不自在的战栗提醒了她，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在不斟酒，常常接触的东西。
竟会在这偏僻的乡镇出现......不会又是他们的手笔吧。
叶辛暗忖道。不同于牵星楼的致幻毒药，这可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啊。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言信。
“我们是廷尉史”这话忽然回荡在她脑海中。她想，这次她应该可以不用做那惊弓之鸟。
言信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她的犹豫而停下。只见他掏出双胶手套戴上，对着扣环中心的背面轻轻一摁。
好家伙，门竟然真的弹开了。
看来昨夜他将那二人开门的动作都记下了。
“......”
见叶辛皱着眉头盯着他的手，言信若无其事地脱下手套，递给她。
“不用谢。”
“......”
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的。
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嚣张啊。
“最迟五更天吧。”
叶辛突然发现，即使离开焦羽，自己竟也能熟练地摸验尸体，不免有些小窃喜。
这一年里倒是有幸遇到个好老师。
“根据尸斑和伤口的位置来看，他被人从正面划破了喉咙，失去行动力，也叫不出声，便就势摔倒仰卧，最终失血过多而死。”
“确实没有别的伤口。”言信看了一圈，指着尸体小臂上的白斑，又道：“这些是怎么回事？”
不同于聚积在背部的暗沉尸斑，这些白斑细小而密集，还有薄薄的凸起。
被割破喉咙肯定不会引发这样的白斑。
“应该是他生前便有的。”
话音刚落，叶辛心中一惊。
她知道言信的在意的点是哪了。
义庄的两具尸体，身上也有这样的白斑。他们二人接触过双尸后，手臂上也起了斑疹，虽然颜色深浅与双尸和秦师爷的并不相同。
起初他们以为镇郊双尸的白斑也是蛊毒的缘故，便没作他想。如今有了秦师爷做对照，相比他们二人发的黑色斑疹，这三人的白斑反而更像是普通的皮肤疾病。
若是这样就更奇怪了。
白斑既然和蛊毒没有关系，那这三人为何有同样的症状？
难道从始至终，沾上蛊毒的，只有他们二人？
“不可能。我们是在接触尸体后才发的黑斑疹，镇郊双尸的死因也必是蛊毒。”
言信转而看向她：“是你的鼻子告诉我的。”
他指的是尸体口中的腥臭味。
没错，那的确是他们身中蛊毒的铁证。
“不用害怕，我相信你能破解它。”
言信说话时视线转向尸体，语气淡然，好像在叫她吃饭睡觉一样自然平常。
这人也太自信了。她对于巫蛊之术知之甚少，只能通过对药材虫蚁的已有认知加以推测，她自己都不敢说能破解这话。
言信放下了尸体的手臂，又去看脖颈上的伤口。
“时间紧张，咱们不得不大胆一些。”他这才抬头直视她，神情轻松：“不要退缩。”
好吧。
好歹有他在，自己也不该这样战战兢兢的。
伤口左宽右窄，最深处直击喉管，竟有一寸之深。
“起刀快准稳狠，收锋轻巧利落，一刀致命。”
叶辛点点头：“是个专业的杀手。凶器呢，是厨房那把刀吗？”
“仔细比对了才知道。不过，杀手若是用了自己惯使的武器，便不能让秦无殃觉得，凶手在我们之中了。”
“你就知道不是秦无殃自己干的？”
言信笑了笑：“你倒是严谨。可若在自己的地盘杀人，像他这样的势力，暗中做就好了，何必摆这么大阵仗。”
“那凶手摆了这么大阵仗，是为什么？”
他翻开尸体的左手，一个血画的箭头躺在他手心。
叶辛不解。
“他作为杀手，伪装成门客，凶器还就地取材，自是为了嫁祸别人做准备。”
“？这箭头......”
“可能是秦师爷留下的，也可能是凶手装作是秦师爷留下的。”
若是最坏的情况，凶手有嫁祸别人的企图，那么这箭头指的是谁？
若是凶手留下的，指向的是被嫁祸的“凶手”；若是秦师爷留下的，便是指向真正的凶手。
但不管是谁留下的，当不是凶手的人看见这箭头，第一时间一定会想到同一个人。
可是谁留下的这一点，确实尚存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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