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宿命

    项梁在时,眼前之人似乎也没这般底气,如今大权在握后倒是变了副嘴脸,要不说楚王熊心并非什么酒囊饭袋。

    这掌权也才一月之余,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说起话来也是满嘴的权衡,任你去猜。

    这倒是君王平日常干的事儿。

    宋义也非傻子,自然猜中了这其中一二。

    “那项梁在时,常行僭越之事。大王何故替他说话呢。”

    这年轻的君王笑了笑,神情似一口幽幽古井,让人猜摸不透。

    “孤听闻宋卿出使齐国时,路遇高陵君。宋卿让人家慢慢前行,可免遭一死,快步前去,必遭横祸。如此说来,宋卿倒是未雨绸缪啊,只是这其中的复杂利害为何我楚军不知啊,导致孤的大将军战死,宋卿免不了会受些非议啊。”

    言语之间都带着一股质疑,想来这是要问罪与他,可瞧他语气缓慢的样子,似乎也不是。

    闻听于此,宋义冷汗直冒,随即立马跪了下来。想要极力辩解,却被熊心打断。

    “也罢,孤知道宋卿苦衷,只是这日后楚国上下,还得仰仗大将军。切莫在出现此类违背军民一心的事来。”说完便将宋义扶了起来。

    楚王这算盘打得甚是妙哉,如今虽说掌权,可身旁资历尚在的亲信确实寥寥,今日这番话,实为敲打,再则便是拉拢。

    如今楚国上下都在盛传楚王过河拆桥,项梁死后便极力打压之前的余部。

    楚王先前也杀了几个讹传之人,可这满城风云,谁又能堵住这悠悠众口,这受人非议的事儿,自然要有人去背,而宋义便是这其中的人选。

    而他楚王则是作为其中调停之人,想来那项梁余部不满之人。自然会将心中愤恨发泄与宋义,如此便能权衡局势,自己则可稳坐朝堂。

    宋义神情有些紧张,看来是平日他小瞧了这位君王。

    方才的恩威并行已经让眼前之人彻底折服,举止也比之前恭敬了些许。

    气氛凝固,略显得有点尴尬,宋义连忙岔开话题道:“大王,项羽这厮放浪形骸,我替大王前去教训他一番。”

    说完就准备朝项羽的方向而去,却被伸手楚王伸手拦住了。

    “且随他吧,如今他手无实权,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若是连这唯一消愁法都夺去了,世人怕都要笑孤毫无肚量可言。”说完双眼朝着项羽的方向望了望。神情依旧古井无波,“谁家老母死后,还要守孝三年,这般放浪形骸有算得了什么呢。”语毕后一阵阴笑起来,扭身用手拍了拍宋义的肩膀,似乎就是说他的意思。

    宋义这才止住了脚步,有些难为情,“这……”

    “回宫吧,孤今日出来闲逛也有几个时辰了。”随后便朝着城下而去。

    宋义则是停了一会儿,望着那不远处的项羽不屑的笑了一下,活像一副小人得势的模样,片刻后也转身跟着楚王的步伐下了城楼。

    宋义之前屈居了项梁之下,心中向来不服,几次三番的谏言,都被项梁婉拒。就连当时军职尚不及自己的项羽也曾孤傲的瞧不上他。如今自己做了大将军,在这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也对项羽此人看不上眼。

    若说要至他于死地,也不至于。如今楚国上下,更应该齐心协力共抵暴秦。他做一个大将军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可能是心中多少对这浑身蛮力的汉子看不顺眼罢了。

    不知多时,太阳当空,天逐渐闷热起来,项羽才缓缓起身,朝着自己的府邸而去。

    楚王虽卸了他的兵权,但也赏了他一处宅院。

    宅院比会稽的项府华贵不少,院内也有一棵槐树,彼时正葱郁正盛。

    项羽搬进去后,也未曾多看几眼这棵树,并且时不时酒后发疯,让人砍了这个树,碍眼!

    幸好众人都以为他是酒后胡言乱语,也就没太当真。

    项羽跌跌撞撞的回了院里,彼时虞姬看见后,满脸的心疼与无措。她这一月费尽心思的劝诫终是无用,就连话也未曾与他说过几句,甚是冷淡。

    虞姬想要上前扶住他,却被他出手制止,自项梁死后他便一直这样一直烂醉如泥,周身也被酒糟践的体无完肤,这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年幼时楚国被灭,祖父与父亲战死殉国,家破人亡。后叔父带他四处逃难,如今也为这楚国战死。他突然不解这战争的意义到底在哪儿。

    以往叔父在时,他自是觉得叔父说的就是对的,从来都是为自己好。如今他不在了,想来一个人的迷茫便是从无依无靠开始。

    若是没有这场战争,他愿意带着曾经那份稚气,跟个孩子王般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往后历史上没有他冠绝古今的西楚霸王,想来也罢。

    多年前他也曾是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只是时光荏苒,再不复当年模样。眼下的他似乎心中只有对秦的无尽仇恨。

    他慢悠悠的从井口打了一盆冷水水,冲洗了把脸,顺便打整了自己满身的酒气,一会儿功夫后才来到了叶宸一的房间。

    这一月以来,他都是这般度过的。早归晚出,每每都要去幺娣房间看上一眼,想来无军务琐事缠身,这般倒也自在。

    幺娣虽然醒来有几天时间了,可终究下不了床。大夫之前还说他注定是醒不来了,或则即便是醒来后,也注定一辈子卧病在床。

    这对项羽来说已然是个奇迹了,不管以后他是否瘫痪,此刻他也算他唯一的亲人了吧。项羽粗略的这般去认为,叔父就该有个叔父的样子。

    项羽似乎也载某一刻成长了许多。

    他缓缓来到叶宸一打开了叶宸一的房门,却发现叶宸一还在熟睡,于是他准备看上一眼便离开。

    可脚步声一下惊醒了叶宸一,“是叔父嘛?”

    看着幺娣这般呼唤自己,项羽也扭身进去,缓缓来到叶宸一塌前。

    “嗯,叔父来看看你,今日好点没!”

    “好多了,想来再过几日,应该就能下床行走了。”说完泛白的嘴唇轻笑了一下,他也是如此的渴望。

    项羽愣住了一会儿,心中也没底。他自是希望他能站起来,可大夫那日却信誓旦旦与他说‘绝无可能’。

    一气之下,他将那大夫杀了。

    他干笑的坐了下来,抚摸着那条空瘪的衣袖哀叹道:“苦了你了。”

    他这断了一条手臂之人在军旅中,无异于废人。注定了以后任何事都比其他人低人一等。

    这向来成了他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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