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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明月

    “月照日当新,少年泪两襟。坛酒悲中语,妄能解忧心?”

    望断崖上,几坛散落的美酒旁正独坐一位白衣少年跳览明月,闻身后诗声由远而近,他赶忙抬袖抹去满脸泪痕,“我可不是在借酒消愁……”

    “哈哈哈!既然不是借酒消愁,那你叹息拭泪又做何故啊?”

    听着身后嘲弄之语,少年头也不回,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说到,“只是今夜风大,不小心被沙子融了眼睛罢了。”

    “哦?”

    闻言,身后人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少年身侧,然后满是玩味般抬手扶正少年清秀的脸颊,端详道:“那今日这夜风也是真够大的,竟吹的子奕眼红色衰,没了半点儿少年风采呢。”

    温子奕哪有心情与来者打趣,见自己的行为被拆穿,他默不作声地偏过头去脱离了对方大手,举坛喝了一口酒。

    看得少年闭口不言,如此默然神伤,着实引得旁人不忍心再过捉弄了,伸手夺过坛子一饮而尽,随后收起笑容开门见山,“明熙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温子奕一愣,“段师兄……”

    “你是在为明熙的死而感到自责吧?”段青山见坛中美酒已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不甘心地倒了倒。

    温子奕不知此事要从何开口,看对方显然有些意犹未尽,便拾起身侧满满一坛递了上去,失落道:“段师兄……我以后还是悉听安排为好,带位之事…还是让与其他师兄弟吧……”

    段青山呵呵两声轻笑,接过温子奕送来的美酒便急不可耐地开封自饮,然后侧目撇了撇,在等他继续讲下去。

    过了片刻。

    “唉……如果我当时毫不犹豫的将那鸟妖就地正法,或许……”温子奕回忆起明熙在自己面前惨死,明然抱着尸首痛哭流涕的场景,双手不由得攥紧了衣摆,“都怪我……都怪我!擅作主张放了鸟妖,最终酿成大祸!”

    温子奕越说越激动,两串泪珠终是绷不住了,悄然落在颤抖的手背上。

    “要不是我一时心善,让那鸟妖去救她相公,明熙也不会死了……”说到痛点,失败与自责又增添了几分,温子奕用尽力气想要抹干眼泪,但不论他如何努力,泪水就像拧开的阀门汹涌直下,“我也不成想到,那洞内的,居然是个几近成魔的狐妖啊!呜呜……”

    “唉……”

    段青山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对不起师傅的教诲,对不起将师弟们托付与我的大师兄,更对不起明熙,还有明然……”说到这,温子奕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二师兄,“昨日回山,看到明然在清心殿上痛哭,我连上前搀扶的勇气都失掉了!”

    “呜呜呜……”

    听着身旁的小师弟泣声抽涕,段青山没有立即接话,他抬头仰望着夜空中玉盘般的满月,随后独饮了一口酒,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过了半晌,“小师弟……你觉得相较于你,我又如何呢?”

    温子奕没有明白对方突如其来的话中用意,疑惑地回道:“你?二师兄绝冠一时,能力在师门中那是数一数二的,又深明大义,我与你又如何相比呢?”

    “噗!”

    听得小师弟忽然间对自己赞不绝口,段青山一口猛酒呛的喷吐出来,转头不可思议地望向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略感不适中连举坛的右手都忘了放下,“哈?才过去半载之久,实力不见你增长多少,倒是学会阿谀奉承了。”

    温子奕回想起曾经每日斗嘴的场景,再看看如今自己狼狈的模样,深知与对方能力上有多大差距,所讲之话自然是有几分敬佩的。

    “以前初生牛犊,如今带了位,自然也就明白你我之间的差距了。”他小声嘟囔道。

    段青山眼见对方片语都不离消沉,显然是陷入明熙之死的泥潭中无法自拔了,随之豪气的将酒坛又递了回去,“来!喝了它,喝完二师兄与你讲个自己从来都未曾提过的糗事。”

    “糗事?”

    泪珠还挂在眼角的温子奕满脸困惑,不自觉间已经慢慢伸手接来,半信半疑中举起酒坛就是咕咚咕咚一阵痛饮,完事还不忘自信地朝段青山倒了倒,以示自己喝完了。

    段青山看的爽快,哈哈几声大笑,随后平复下心情顿了顿,严肃道:“你知道大师兄的病,是如何得来的吗?”

    “大师兄的病?”

    “是了,大师兄的咳病,其实皆因我而起。”

    原本还有些不信二师兄会将糗事讲与自己听,但对方一提及玄虚,他立马端坐了起来,因为自他打小入山起,大师兄的咳病就从未停止过,每次他好奇去询问,大师兄总是摆摆手糊弄而过,好似不愿谈及自己的病情。

    还有嫣师姐,她虽是人冷漠了点儿,但对门下弟子向来照顾有佳,属于面冷心热,却唯独对二师兄是真的满目憎恨。

    温子奕一直不解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这怎么可能!?”

    “唉……”

    段青山一声叹息,徐徐道来,“那时我也就与你一般年纪,人小却好胜心强。”

    二师兄转头冲满面呆滞的温子奕笑了笑,接着说道:“那日师傅带位去除山鬼,我与大师兄、嫣瑶、夫启随行,原本势在必得,但半路却杀出个阴阳使节从中作梗……”

    “阴阳使节?我怎从未听说过世间还有此等人物?”

    “所谓阴阳使节,其是分为两种,鬼界阴使持阳刀诛杀人界众生,人界阳使持阴刀收复鬼界厉魂,其为两界均衡。”

    温子奕眉头紧缩,“那这与你们除山鬼又有何干?”

    “当时我也与你有同样想法,山鬼吸食人魂修炼邪术罪不可恕,本是理应当诛的,但那阴使节手持阳刀从中阻拦,说是为保阴阳平衡,山鬼不可杀之。”

    “那师傅何意呢?”

    “为了大局着想,师傅当即便要放了山鬼。”

    “放了山鬼?!那山精修为山鬼,伤了多少人命,怎能说放便放呢?难道大师兄你等就任由师傅放虎归山吗?”

    “唉……”段青山又是一声叹息,“我当时还是与你一样,认为大义胜过一切,这害人精是如何也要杀的,但不仅师傅,就连大师兄与嫣瑶也都认为山鬼必须放,为此,我不顾旁人劝解,与阻拦杀鬼的阴阳使节大打出手,双方僵持中,那山鬼悄然挣脱束缚向我吐出毒雾,危难时,却是大师兄将我推开,自己则挨了山鬼偷袭,由于吸食过多,从此便落下了病根……”

    温子奕沉默了,他还是想不通为何所有人都执意要放了山鬼,“我还是不明白,那个阴阳使节究竟是何来头,而师傅与师兄师姐又为何对它的话言听计从。”

    段青山笑了笑,“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年少的我当时也对此等做法嗤之以鼻,但如今想想,我倒明白了其中厉害,那阴阳使节的大义却是高于我的大义。”

    “此话怎讲?”温子奕困惑的望向他。

    “所谓均衡,乃是两界的大义,为确保阴阳平衡,有些恶人必须存于人间,而有些善人则必须入往阴界,若是一味的将恶人抹杀,鬼界定会厉害成疾,到时物极必反,恐连人界也会跟着遭殃。”

    “所以阴阳使节的存在……便是为了确保人鬼两界善恶平衡?”温子奕思虑良久,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正是!”

    段青山看着少年若有所思的模样,想是在困惑自己为何要将此事讲与他听,顿了顿道:“我把这件事讲与你听,不是让你去纠结那阴阳使节究竟是何物,而是想让你明白,哪怕是像我这样的人,也会因年少轻狂终是害了他人,若我同你一样深陷其中自责不已,那便不会成就如今的我了。”

    段青山又拍了拍温子奕的肩膀,“谁都不能保证一辈子不出错,哪怕如今了,再见大师兄时我还会觉得对他不住,但这也不枉全是坏事,起码能叫我痛定思痛,所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应早日从明熙之死的悲痛中摆脱出去,重新振作起来才可续拾重任啊。”

    “续拾重任吗……”温子奕细品着二师兄与他讲的这些话,心境不免平稳了许多,斗志重燃道:“段师兄说的没错!是我自己太过执拗了。”

    “呵呵。”段青山见小师弟脸上稍许多了几分释怀之色,欣慰的冲他笑了笑,摆手说到:“但你这酒可真是喝的不够过瘾那,才稍稍几坛,不尽兴,不尽兴啊。”

    温子奕明白其话中意思,赶忙将剩余的酒坛又平分到对方手里,“二师兄……”

    “嗯?”

    “那嫣师姐与你又是因为何事啊?为何我见她唯独对你总是一副杀之而后快的表情?”

    说到这,段师兄停下了手中饮酒的动作,满眼坏笑的看着懵懂的小师弟,“你入山也有十几载了,难道就这么愚钝吗?”

    温子奕也是不服气的,“我愚钝?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愚钝了?”

    “嫣瑶对大师兄的爱慕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吗?亏了你还总爱在他们二人面前乱晃。”

    “咳咳咳……什么!”

    “嫣瑶对我的憎恶,也不外乎是因为大师兄的咳病罢了,虽然大师兄对我不曾有怪罪之意,但你嫣师姐可不一样咯。”

    “……”

    明月当空不见繁星点点,望断崖上,温子奕和段青山正饮酒畅谈,而这一幕恰好印在客房窗边的楚九鸣眼中,今夜苦恼的,怕不止温子奕一人。

    楚九鸣撑着双手,看向崖上两名白衣身影泰然自若,他不知那里坐的究竟是何人,也没有特意关注二人的身份,因为他心中所恼之事繁多,皆因困在魔域的雪凰而起。

    “呼呼……”

    正抑郁着,起伏的呼吸声绵绵入耳,楚九鸣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熟睡中的龙女,姿态怪异却又不乏一丝可爱,他轻轻叹了口气,苦闷又增添了几分,只得伸手揉搓着心乱如麻的脑袋,希望如此能好受一些。

    他不明白自己对龙女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利用也好厌恶也罢,只是如今再见到她,却没了曾经第一面那般期待了。

    要说厌恶,其实倒也算不上,只不过明明是楚九鸣在设法利用对方,但种种事件联系起来,又好像是自己正一步步迈进珑儿提前设计好的陷阱里,总感觉她的身上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没有揭露,这让楚九鸣惴惴不安,对龙女不自然间有些抵触和反感。

    “唔……主人……不要丢下珑儿……”,睡梦中,龙女仿佛做了噩梦,挣扎着短短呓语脱口而出。

    楚九鸣无奈地走上前去为她掖了掖被角,对方这才像是找到一丝安全感般静了下来。

    见她呼吸逐渐平稳,皱起的小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楚九鸣不自觉间笑了笑,相识以来,这还是自己头一次仔仔细细的端模她。

    回想狐仙一战,珑儿虽然有些小心机,倒也对自己保护有加,甚至白嫩的小脸儿上那一抹挫伤,现在了还没有痊愈。

    看着珑儿弯弯翘起的长睫毛,楚九鸣有很多不解的事情想问她,但一路走来确实辛苦,他也不好意思将对方吵醒,只得宽慰自己道:“唉,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过细问吧……这龙女倒是生的俊俏,怎么看也不像个大恶之人啊,没准儿她也是有难言之隐呢?”

    既是安慰自己,也是那更加苦恼的事情让他无暇他顾。

    两界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自己若能顺利拜师也就罢了,若是不成,那今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到雪凰现在还不知在何处受难,楚九鸣心中隐隐作痛。

    若是以前,自己不知道娘亲还活着,一个人浑浑噩噩中却是也能过好此生,但现在不同了,它这就像楚九鸣的执念,人一旦有了必不能失之人,那就算拼尽性命也是要将她救出来的。

    脑海中又回荡着火凤曾经说过的话,可能知晓真想后,真的改变了楚九鸣的因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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