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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劝降

    烈阳高照,大地被炙烤的泛起层层热浪,在马上快要入秋的时节,彭国境内每日的昼夜温差极大,晚上如置身冰窖,午后又好似被丢入了熔炉。

    此时此刻,魏国已退兵许久,彭国军民们正在酷暑中简单清理着战后的尸体,防止滋生瘟疫。

    彭人将自己与魏军的尸体分开处理,彭军的由家属带回掩埋,已无亲无故的,则归军队集中安葬,至于魏军那,也便没有这么多规矩了,草草堆在一起就地焚烧。

    至于城外的尸体,则由几名自告奋勇的百姓出去处理。

    他们将彭军的尸骨全部带回城中,见四下无人,又偷偷搬起一具魏军的尸体向城北走去。

    “轻些,轻些。”

    他们小心翼翼地,这可是全家之后几天的“口粮”,但碍于现在食人的事情还未传开,他们生怕被人发现,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只能先将尸体藏到树林里,待到夜晚再想方设法抬进城中。

    彭国的军民们此时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虽然没有隆重的庆功仪式,但大家对战后的修补也都卯足了力气,自然对几人的行为没有过多留意。

    他们坚信着,在彭王陈江的带领下,樊城很快便能解除危机,所有人就又能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了。

    只有霍秉,他满面愁容的坐在简陋的军帐里,于外面的欢快相比,他的处境竟显得那么突兀。

    现如今,樊城最后的御敌手段也没有了,下次魏军再来攻城,将会是城破人亡的结局,他默默祈祷着,目光注视在面前的桌案上,彭国地图一角,那里好似有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

    “魏国使臣求见!”

    时间来到第二天清晨,就当饥肠辘辘的彭军在西门城头上昏睡之时,城墙下传来一声高喝吵醒了众人,一些不明所以的士兵揉搓着睡眼扒在垛口处向外小心张望着。

    “我乃魏国使臣,今日特奉魏王之命,前来拜会彭王。”

    看到下面站有一文官,身后伴着两名随士,三人骑马立在城前,彭国人面面相觑,谁都想不通魏国这是又要闹哪一出。

    “有劳城上军士通禀一声,就说魏使求见!”

    城下魏使见半天无人应答,只是一些脑袋在上面左顾右盼着,犹如看戏一般,着实叫人难堪,随即又大喊一声,这才见有人跑去通报。

    可时间过了许久,也不见那人回来复话,更不见有人出城相迎。

    “这哪里还有一点儿大国的待使之道啊。”

    魏使摇了摇头,叹息道,心中开始鄙夷起这群不懂礼数的野蛮人来,也恰在此时,樊城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或许是怕城外有魏军埋伏,城门只打开了一条缝隙,可容一人一骑同行。

    魏国使臣皱着眉头往里瞄了一眼,竟看不到城中有士兵列阵相迎。

    “霍秉此人也太过谨慎了吧。”

    魏使想到了霍秉此举用意,便没再纠结过往的礼仪,轻勒缰绳让座下骏马缓缓前行。

    当马蹄踏过樊城城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不免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到无以言表。

    “这……这哪里还有一国之都的模样啊,简直与炼狱无异。”魏使心中暗道。

    看着眼前已是一片废墟的房屋,砖瓦就随意丢弃在街上,百姓更是饿成了皮包骨头,无力的瘫坐在道路两旁,他们见到城门有外人进来,全部缓缓站起了身。

    魏使害怕了,当他看到彭人慢慢向自己聚拢时,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之前斥候就曾报过彭国食人的事情,那时他还有些不信,现在见到那一双双凶狠的眼神,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了砧板上的鲜肉,他不由得吞了下口水,偏头对身后的随士小声嘟囔道:“你们二人切记要紧随与我。”

    “诺!”

    魏使身后的两名随士谨慎应道,手却不由自主地搭在了各自的佩剑上。

    尽管他们身经百战,见过不少惨烈场面,但还是被眼前的彭人吓破了胆,那一双双饿狼般的眼神,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群扑上来将他们撕碎。

    三人一路无话,在绕过樊城西门残破的街道后继续往城中深处走去,直到抵达王宫附近,眼前的景象才堪堪算得上是座城镇。

    王宫的守卫见有三名身着魏国服饰的官员前来,自然也是提前收到了消息,他并没有过多刁难,只是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便转身为其引路。

    在几名彭国守卫的保护下,魏使直到踏入彭国王宫,心中的恐惧才稍稍消散,他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些彭国的百姓们竟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曾退去,只是现在已经全部停在了王宫门口,可依旧没有散开的打算。

    魏使手中的缰绳攥的更紧了,他担心着,不知道自己功成之后还能否活着走出这座宫殿。

    在守卫的引荐下,魏使等人在大殿门前的广场下马,任由几名彭军搜身并将马匹牵走后,三人脚步踏上了通往大殿的石阶。

    当走到汉白玉石阶的终点,两名腰配武器的随士又被门卫拦了下来,随士刚要上前理论,魏使赶忙伸手将二人压了下去,他知道这些都是彭王在向他们示威,随即眼神示意他们要入乡随俗不可莽撞,然后独自迈进了大殿的门槛。

    当陈江看到一身华丽服饰的魏国使臣逐步向自己走来,最终稳稳停在了朝堂中央时,那股沉着冷静的模样与两旁慌张的文官们一对比,立判高下,这致使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悦,厉声道:“站下何人?”

    魏国使臣面对高高在上的陈江一拱手:“在下傅乙,乃是奉魏王之命,前来与彭王您会面的。”

    “哦?”陈江往前挪了挪身子,他虽然早就猜出了魏使前来的目的,但仍摆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明知故问道:“现如今两国正值战时,魏王此刻派你前来,意欲何为啊?”

    傅乙轻轻一笑:“来为彭王您贺喜。”

    陈江有些不懂:“贺喜?寡人何喜之有?”

    “开城献降便是大喜。”

    此话一出,大殿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陈江此举用意,原本是想让那些懂得廉耻的大臣们站出来反斥对方的,一者好让魏人知道彭国的决心,从而知难而退,二者是断了想要投降者的念想,从而统一战线。

    可他实在太高估人心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说话,只能嗤之一笑,他不是在笑傅乙狂妄,而是在笑在场的各位大臣们。

    面对魏使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台下位列两侧的文官竟无一人站出来回击,那些对降或不降还摇摆不定的也就算了,就连一贯支持他的,也全都低头不语。

    陈江抬眼扫过一周,发现更有甚者躲在人群里窃窃发笑,他有些失望,更多的是伤感,没想到大难之下,君臣已经这般离心离德了。

    但在外使面前,再多的不堪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陈江面露平常,无怒无悲道:“荒谬,开城献降乃是背国之事,这对一亡国之君而言,只会是莫大的耻辱,何谈大喜之理?”

    “我王有言,只要彭王您肯开城献降,不仅可保衣食无忧,还能加官进爵,续而提领彭地,如此厚遇,岂非喜事乎?”

    陈江冷冷看了傅乙一眼,说道:“你王乃一国之君,寡人亦是一国之君,两者本就平起平坐,如今却敢大言不惭的叫寡人臣服于他,如此狂妄,就不怕说出来令众人耻笑吗?”

    “此言差矣!”

    傅乙高声反驳道,他加大了嗓音,欲要让大殿之上所有人都能听见:“现如今,我王有八国之地,彭王您只有一城之所,我王携百万王者之师锐不可当,彭王您只有区区百人且是老弱病残,概不论甲胄如何,如此便有很大差距了,又何来平起平坐之说呢?”

    “什么,魏国有百万大军?”

    “那彭国如此岂不是在以卵击石吗,有何胜算可言啊。”

    “倒是还不如降了。”

    一听傅乙叙述完魏国的实力,彭国的文官们被吓的面如死灰,他们互相交耳着,一些早就心怀鬼胎的人已经趁机开始蛊惑人心了。

    虽然傅乙是有吹嘘成分在的,但看到彭人被吓成这幅鬼模样,他仍自豪的昂起了头,微笑着顺了顺胡须。

    原本大臣们还只敢在心里想着投降的事,现如今一听傅乙的话,哪还管陈江的威严,已经开始搬到明面上来谈了,虽然现阶段还只是试探性的互相低语,但这仍是陈江不允许的。

    “魏使所言,依我看,恐怕只是危言耸听而已吧。”陈江一看文官们的心快是要彻底散了,他赶紧出声想要稳住局面。

    “彭王面前,在下怎敢狂言。”

    “你有何不敢,你说你家魏王有八国之地携百万雄师,可这转眼已经过去半年之久,却也不见你们攻下我这一座危城,仅此而已,如何敢言王者之师?若真是锐不可当,也便不会派你前来劝降了吧?”

    “呵呵,彭王您此话便是又说错了。”

    傅乙轻视一笑,徐徐讲道:“彭地一州五郡共计三十六县,现皆归我大魏所有,而仅剩下樊城这一弹丸之地也是唾手可得,如今,这座危城只不过是海上的一叶扁舟,已经孤立无援了,何需全力攻打,只要围而扰之,待到你们弹尽粮绝,便会不攻自破了。”

    陈江说道:“樊城作为一国之都,粮草自然足以支撑全城上下三年之久,而魏国距此道长路偏,就算最近的运粮路线也要百里,如你所说,魏王如果想靠围城来拖到彭国投降,粮草最先告急的,恐怕会是他自己吧。”

    “哦?”傅乙闻言笑道:“方才彭王您说在下之言是危言耸听,依我看,您现在所说才是在吹嘘吧。”

    陈江眉间一皱,看着对方胸有成竹的模样,心头顿时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傅乙回身指向大殿门口,准确的说是指向王宫外的百姓们,“据在下所见,樊城别说三年之粮了,恐怕连隔日的口粮都拿不出来了吧?百姓们择畜而食,军士们杀马充饥,更有甚者,竟烹煮起我大魏将士的尸体而食,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敢问殿中的各位与彭王,汝等是无从知晓呢,还是知而不言呢!”

    “这……”

    大殿中,又涌起一阵窃窃私语,很多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也或多或少听说过,因为有失体统,所以从没有人敢向陈江汇报过此事,而陈江也是头一次听说,整个人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傅乙看到百官们没人敢站出来回话,一些人更是羞愧的低下了头,他明白自己戳中了对方的痛点,然后说道:“我王听闻樊城的百姓正身处水生火热之中,纵使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所以这才令在下前来劝降的。”

    说到这,傅乙顿了顿,继续道:“彭王您的顾虑在下或许知道,不过是怕降魏以后会像周国王氏那般被灭族,这点您大可放心。”

    傅乙把话全部说开,他的欲意是想让那些摇摆不定的文官们知道,我家魏王不是打不过你们才让我来劝降的,而是不忍心让樊城的百姓们受苦,而你们的彭王陈江,他自私自利,根本不是为了顾全百姓才坚持到现在的,而是怕陈氏全族遭了毒手。

    陈江此时还沉浸在彭国百姓食人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在他的印象里,彭人是正义的,是敢于接受挑战的,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直到他抬眼看见下方各位大臣们幽怨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傅乙此番用意,他思索片刻,沉声回道:“彭国,非寡人一人之国,樊城亦非寡人一人之城,昨日激战,彭人不论老少皆登城作战,百姓亦然如此,寡人岂能为了荣华富贵而苟且?”

    此话一出,大殿下那些摇摆不定的文官们原本已经准备站出来同叛逆者一齐劝陈江投降了,可听了这番话又觉得自己若是真说出口,不仅愧为彭人,没准还会被后世所谩骂,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边就这样在人心上来回拉锯着,傅乙原以为只要说服百官就能拿下彭王,显然他的想法是错的。

    争辩到现在,陈江貌似更站上风,这是信心满满的傅乙万万没想到的,随即准备拿出杀手锏,擒贼先擒王,他弯腰拱手一拜,言道:“世人皆说彭王陈江乃是百年来难得一遇之良君,今日所见,果真令在下佩服,不过!”说到这,傅乙猛地抬头看向高台,双眼仿佛已经洞穿了陈江的一切行为,他道:“在下仍有一事不解。”

    “何事,但说无妨。”陈江接过挑战。

    傅乙放下手臂,在大殿内游走一周,开口道:“现如今,八国已有七国皆归于我大魏,仅剩下彭国也只有樊城还在抗衡,彭王您并非庸主也,而霍秉亦是当代名将,以一座孤城而对抗整个天下,可明知不可守而守之,莫非……是彭王您在等援军吗?”

    话一出口,大殿内的文官们已经蒙了,援军?彭国都已经需要百姓上战场了,哪里来的援军?

    相较与大臣们的疑惑,陈江却是满脸惊讶,他心头一紧,顿时说不出半句话来,心中暗道:莫非自己与霍秉的计划被魏人识破了?

    还不等他下定论,傅乙却是话锋一转,他左右瞧了几眼,摆出疑态道:“在下听闻彭王您有一胞弟,乃是广闻君陈留,为何今日却不见他在这大殿之上啊?”

    陈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敷衍道:“广闻君游历天下,已是多年未回樊城,怎么?难道你与他是旧相识?”

    “哦……”傅乙一脸失落的表情,说道:“在下并不曾与他相识,只是听闻广闻君自小便熟知音律,更是创作出了不少可以流传千古的诗句与琴曲,今日未能一睹广闻君的风采,着实有些可惜了,不过在下此次前来带了一支玉笛,本想当面赠与他,既然他不在,那便有劳彭王您转交与他了。”

    说着,傅乙从袖口中抽出一支翠绿的笛子,末端还用红绳系了一个彭国特有的玉佩,陈江看到,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脑袋轰隆作响,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笛子……”陈江看到对方手中的笛子,一脸不可置信,他需要离近了再仔细端详,转头对一旁的大臣命令道:“快,把那笛子给寡人拿上来!”

    玉笛由傅乙转交给大臣,大臣又将其递到陈江面前,这一过程,陈江的眼睛目不斜视,直到大臣将它拿到自己面前,陈江这才颤抖着双手将其接过,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整张脸也都扭到了一起。

    这支玉笛,是当年广闻君陈留加冠之年陈江送与他的成人礼,没想到现在却落入了魏人之手,如此,只能说明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陈留死了。

    “来人!”陈江暴怒,他强压住怒气,一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玉笛,一边一字一句道:“把站下之人与那门外的两名随士,一起拉出去烹了!”

    “诺!”

    陈江一声号令,门外几名彭国守卫顺势将两名魏国随士拿下,并有二人进到大殿内架起傅乙就往外拖。

    位列两侧的文官们吓傻了,他们从没见过陈江发如此大的脾气,而傅乙自己也是万万没想到这招不仅没有镇住陈江,还把自己的小命扔了进去。

    他努力想要挣脱彭国守卫的束缚,吓的失声大叫:“彭王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两国交战向来不斩来使,如若今日你杀了我,魏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届时樊城城破,别说陈氏了,恐怕连全城的百姓也会跟着遭殃!彭王,您是了解我王的秉性的!他绝对能干得出这种事来!彭王!”

    “慢着!”

    此话一出,原本气愤到极点的陈江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冷水,整个人瞬间萎靡了下来,他手里攥着自己送给弟弟陈留的玉笛,心中充满百般不甘,广闻君死了,他们三人所酝酿的计划也随之失败了。

    “哎……!”陈江仰天长叹,最后只能悻悻作罢,无奈道:“罢了,将他三人放了,逐出城去。”

    “诺。”

    话毕,陈江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他不想再站在这个令他作呕的大殿内,随即无力的冲一脸茫然的大臣们摆摆手,便迈着踉跄的步伐走进了后门,独留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明白一支笛子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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