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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好女不妖

    翌日清晨,乐灿早早起来,将半片熏鸡用绳子串起,便出了门。

    朝云叆叇,行露未晞,远方那座翠绿大山笼罩在一层乳白的轻烟当中,如薄纱覆面,风鬟雾鬓,直如女子螓首蛾眉。

    乐灿敲开一所宅院的大门,门推开是一个睡眼朦胧的男童,八九来岁,见是他便即招呼道:“灿哥,早啊,今天不忙吗,怎么有空过来。”说着便觉一股香气飘过来,皱着鼻子一通乱嗅。

    “今日驿站休沐,来看看你们。”乐灿点点头,又问道:“二伢,柿儿姐还没回来吗?”

    男童恍若未闻,一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瞧着他手里,连咽几口唾沫,乐灿赏了他一个暴栗,才回过神来,捂着头“哎呦”痛呼一声,哀怨道:“还没呢。”

    “这都两天了,往常收租没有去这么久过吧。”乐灿微微皱眉,说着将熏鸡递了过去。

    男童欢容接过,知道下顿有肉吃了,喜得翻了个跟头,乐灿又朝他吩咐道:“记得放篮子里,拿布盖上吊起来,别让猫猫狗狗糟蹋了。”

    “灿哥你不进去吗,吃过早饭没,今儿煮了粥。”见乐灿要走,二伢忙道。

    “不了。”乐灿摆摆手,转身离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万物伊始,道上已有不少乡民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触目可及皆是人间香火气。乐灿径直来到村头大路,不时有乡人与他擦肩而过,挑着菜担去往镇上贩卖,期间还遇上一个好心的婆婆,塞给灿幺儿两颗煨熟的鸡蛋。

    乐灿剥了颗来吃,此外始终如泥雕木塑立在村口,很快红日冉冉,已上三竿,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乐灿正略感焦渴,忽地瞧见道路尽头一个柔弱身影缓缓行来,手上拎满大小包裹,看着甚是吃力,当下快步迎去。

    “柿儿姐,怎么去了那么久。”乐灿上前道,不由分说一把抄过那女子手中的包裹。

    “是阿灿啊。”

    女子身形苗条,满头如云乌发仅用一条明黄绸带系在脑后,虽着粗布麻裙,却依旧掩不住其娴雅风姿,生得一张芙蓉秀脸,此刻额上微生薄汗,更显肤如凝脂,艳若菡萏。原本柳眉轻蹙,见是乐灿便自展颜一笑,道:“路上碰见了一位远房亲戚,非拉着要给我说门亲事,这才耽搁了些时日。”

    乐灿没再多问,只把剩下那颗鸡蛋塞给她,这女子姓郭,闺名柿儿,是荻花乡一带有名的美人,家境颇为殷实,二老因病去世后留下十数亩良田,逢年过节上门提亲的人把门槛都挤破了。

    只是郭柿儿天性善良,从县城里收养了很多流离失所的孤儿,每每都将亲事一口回绝,邻人见她带着这许多拖油瓶,开支料必甚大,别说贪那份嫁妆,聘礼只怕要赔进去不少,也就望而却步。

    郭柿儿拿着鸡蛋,却不急着吃,珍而重之收入怀中,跟着臂弯搂住乐灿,霎时双颊如染蔻丹,笑道:“走吧,咱们回家,那些小皮猴可急坏了吧,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我省心。”

    乐灿却不答话,眼观鼻、鼻观心,路上郭柿儿在旁有说有笑,乐灿听的时候居多,间中嗯一声,这般并肩回了郭家大院。

    一进院中,正拿扫帚佯装扫地,却四下舞得虎虎生风的二伢一见两人,就立刻放下,欢呼一声,大喊道:“柿儿姐回来啦!”登时数名男女孩童争先恐后从屋里跑出来,围着郭柿儿七嘴八舌地打转。

    “柿儿姐,县城里好玩吗,这回又买了什么啊?”

    “柿儿姐姐,你看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

    “柿儿姐,小五昨晚又不洗脚就上床睡觉,还攥我辫子!”

    ……

    “好好好。”

    郭柿儿脸上一直挂着温柔的笑意,认真听每一个孩子说完,才柔声道:“姐姐买了很多甜糕,保准你们这些小贪吃鬼撑破肚皮,还有过秋的衣裳,人人有份,都不准抢。”说着又拉过一名女童,沿着她的头顶在自己的腰肢上煞有介事地一比划,面露惊喜道:“小六儿长得真快呢,很快就比姐姐还高啦。小五以后别欺负丫头啦,她是小妹妹,当哥哥的要照顾妹妹,知道吗?”

    一名矮小男童脸色发红,嗫嚅道:“谁欺负她了……”郭柿儿笑着摸摸他的脑袋,细语安慰道:“姐姐知道小五懂事,不会让姐姐担心的对不对?”

    男童当即用力点头,边上二伢又道:“姐姐,今天灿哥送了鸡过来,中午大伙儿要加菜了!”

    乐灿见状,把包袱分发众童,俨然便是个孩子王,解围道:“好了,都别吵柿儿姐了,她在外这么辛苦,让她回房好好休息。”

    长姊如母,郭柿儿待他们便同亲生娘亲一般,拳拳爱护,从不偏袒,一众孩子们皆是打心眼里对她又敬又爱,一听此言,纷纷不再作怪,真比圣旨还要管用两分。

    “又送东西来。”郭柿儿面朝乐灿嫣然一笑,似带嗔怪之意,轻声道:“中午留下来吃饭,我也给你买了衣裳,待会儿进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乐灿只道:“孩子正长身体,得多吃肉。”点头应下,目送她回了里屋,操持一大家子,忙里忙外,这一趟又来回奔波,想来确实也累了。

    正午时分,乐灿端着板凳坐到院落中的柿子树下,手捧一碗稠粥,佐以一大块腐乳,稀里哗啦扒地飞快。他送来的熏鸡分到众小碗里,也就那么几小块,自当不会和孩子们抢食。那晚公鸡经他之手炮制,一分为三,自己独吞一份,一份让蔗姑拿回去,最后一份就送到了大院。

    抬头看二伢他们吃得香甜,乐灿也不自禁一笑,其实郭柿儿为他们中每个没名没姓的孩子都取了喻意甚佳的大名,但孩子们相处之间,还是按大小顺序称呼来得自在快活,平素都是这般嬉笑打闹,成日没个安生。

    院中除了一众孩子,各类家禽畜牲也不见得少了,不时可见狗拿鸭子,猫儿扑鸡,那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最后总要诸孩童合伙出面调解,才能稍止干戈,约好改日来过,否则绝不罢休。眼下便又撕打逐斗起来,郭家大院人畜禽鼎足而三,热闹非凡。

    怪只怪他们的柿儿姐心地仁慈过了头,只要见到受伤的小猫小狗、麻雀斑鸠,甚至是四条腿的田鸡之类,势必带回来细心包扎,妥善喂养,直到伤势痊愈再行放生,但那时那些小兽晓得利害,自是恋栈不去,在此地安家乐业起来。她自幼最见不得杀生,家中原先高堂尚在时饲养的鸡雏鸭崽,大了也决不肯宰来烧菜,父母宠怜女儿,亦无可奈何,凡是无病无灾,皆可寿终正寝,安享天年,于是鸡子鸭孙世代繁衍,那也自不必多说。

    郭家女儿菩萨心肠,荻花乡人尽皆知。乐灿在窳棚度日之时,爹爹不疼,姥姥不爱,便是郭柿儿一介弱质孤女,上山送米添柴,乐灿才不至于冻僵饿毙,之后从瞎娘家搬出,也屡次邀他同住。

    乐灿后来见孩子们虽是气血红润,十分活泼,但久不沾油腥,餐餐青菜豆腐,不跟大庙小庙里茹素的沙门僧尼一个样了,难免面有菜色,便自作主张,常送鸡鸭鱼肉过来给他们开荤。

    他乐得当这个恶人,但宰鸡杀鹅之时,还需避得远远地,不然就要害其落泪。但院中大小事情,哪里能瞒得过郭柿儿,见此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叹气说他讨生活不易,乐灿自是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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