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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灿幺儿

    说的好听是茅屋,其实老樵夫自搭的住所能好到哪儿去,就是个窳陋的草棚,冬不保暖,夏不遮凉。

    小乐灿也不以为苦,躲在棚里至少不会被山猪野狼惦记,有时饿得两眼发慌,就靠山吃山,出门在土里刨些茎块来填肚子,附近的村人见他可怜,也偶尔会周济一二。后来还是蔗姑的瞎老母看不下去,拄着拐杖风风火火奔上山来,将他揪回了自家。

    蔗姑一家阴盛阳衰,蔗姑的亲爹在她六岁那年受人怂恿,抛下娘俩,跑去投了军,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守着夫家那块甘蔗田相依为命。蔗姑的娘乍死了丈夫,偏偏女儿还是个憨的,日哭夜哭,没过半年,终于哭瞎了眼,乐灿没少听她詈骂亡夫,每回骂着骂着就拭泪。

    “死没良心的,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跑去当什么臭丘八,带种就别回来了,到地下还要害人。”

    或许也正因为此,蔗姑的瞎娘礼佛甚是虔诚,乐灿之前也曾在她家暂住过,那时见她弯腰驼背,总是阴着张脸,心里不免发憷。

    家里好不容易多了个男人,虽说嫌嫩了些,嘴上没毛,但不欲当饭来张口的米虫,那些粗重活自然而然落到头上。瞎娘脾气坏,时常因一点小事对他非打即骂,骂他的话和诅咒亡夫的那一套如出一辙,好像总能在乐灿身上看到死鬼丈夫的影子。

    直到几年前乐灿被拍花子掳去,回来已过了小半年,瞎娘不问青红皂白,直哭天喊地,说养了只白眼狼,成日在外厮混,连家都不记得回了,将他数落得狗血淋头。到了饭桌上却不顾女儿哭鼻子,净把肉往他碗里夹,神色依旧是冷冷的。

    所以当乐灿提出要搬出去住时,瞎娘的表情在意外和了然之间,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平静地问他是不是觉得受了委屈。乐灿只摇头说没有,他看到瞎娘藏在身后的手在发抖,她没有挽留,只是说道:“翅膀硬了,该走的留不住,你想死哪儿,都随你的便!”

    乐灿本也从没觉得自己受过什么亏待,只是他一个外姓人,难免有不方便的地方,再者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他都多大人了,还能老给小姑娘当枕头不成?

    就这样分了家,那座瓦窑成了乐灿的新居。

    此处荻花乡坐落峨嵋脚下,时人有云“三峨之秀甲天下,何需涉海寻蓬莱”,这话果然不假,山上道观寺庙林立,信客纷至沓来,乃是神权兴旺的所在。早些年山上庙宇扩建,大兴土木,这样的窑洞着实有几处,如今都废置荒凉,平白便宜了他。

    俗语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不过或是有好一些的洞府,乐灿倒也不介意挪个地方。

    ※※※

    小姑娘吃饱了瓜,便觉得犯困,打了个哈欠,扯过乐灿的腿,就要枕来睡。乐灿无可奈何,只任其摆布,低头捻去她嘴角的黑籽,不多时耳听着轻轻的酣声,也渐渐眼皮打架。

    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斜,小姑娘揉着惺忪睡眼坐起,似还在怪乐灿扰人清梦,两人一同起身返回乡里。虽说乐灿搬出来了,但来往不断,隔三差五的总还要回去吃顿便饭。

    这时的荻花乡炊烟袅袅升空,道旁梯田纵横,不时有土犬相互追逐,路上扛着锄头农忙归来的乡民三两成群,都含笑冲这对少年男女打招呼。

    附近十里八乡常听闻有往家抱童养媳的,而在乡人看来,灿幺儿就是傻阿姑家从小养大的上门女婿,俗称倒插门。两个孩子一个呆一个傻,瞧着倒也般配。

    乐灿孩提时头脑混混沌沌,学话甚慢,一张嘴往往磕磕绊绊,半天不解其意,直到四岁才略好些,走起路来同手同脚,行卧坐立看起来都十分木讷,旁人都笑话老樵夫捡了只呆鹅回来。

    其实灿幺儿一点都不呆,他是个有夙慧的。

    佛经云,罗汉与菩萨,或乘愿再来,有住胎之昏,隔阴之迷。

    乐灿在坎离宫时机缘巧合打破了胎中谜,蒙昧的孩提时代渐尔拨云见雾,从此所思所见都大异过往,但随之而来是更多的迷惑。

    当尘封揭开,遥远的记忆倒灌而来,如蛇的胆囊在嘴里爆开,仿佛暌违了千载岁月,那是近古、中古,抑或太古洪荒?

    这个婆娑世界光怪陆离,既有他熟知的史实,却又不太近似,前世今生,是耶非耶,委实令人费解。

    难道真是他这只蝴蝶的到来所引发的噩变?乐灿想不通,便不去想了。

    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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