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八相送

    眼见蔗姑哭成了个泪人儿，乐灿禁不住心头一软，可他知道此刻心软，耽误事不说，未免太对老捕快不起，当下面沉如水，叱令她回去。

    蔗姑不依，小脑瓜如拨浪鼓一般摇得飞快，泣道：“我不回去，除非你带上我一起走，你到哪我都要跟着。”

    乐灿霎时头大如斗，暗暗苦笑：“小姑奶奶啊，我这是赶着去送死，可不好玩呐，你巴巴凑过来做什么。”平日里他往县城出工不下百次，可从没见小姑娘十八相送，这关头怎么倒变得精明起来了。

    乐灿佯怒道：“胡闹！你走了你娘怎么办？”微微一叹，口气渐软下来，又道：“我这是去别县公办，不干活挣银子，拿什么给你买好吃的？乖，快点回去，不要再跟上来了。”

    蔗姑哇哇大哭，道：“你骗人！我娘说你不太对头，要我这两天好好看住你……呜呜，你凶我！”

    谎言当场便给拆穿，乐灿羞恼道：“你再不回家，信不信我把那头大猫糟蹋甘蔗的事跟你娘说，让她好生收拾你！”

    蔗姑闻言忘了哭泣，吸溜了一下鼻涕，惊奇地瞪大眼睛，似是在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还不走！”

    乐灿狠下心，抄起地上的石头，用力挥臂朝她砸去，蔗姑吓得呆了，躲也不躲，只捂着头做鹌鹑状。便听噗咚一声，石头落进小溪，水花溅了她满身，这才怕了，抹着眼泪掉头往家跑，嚷嚷要跟娘亲告状。

    看见小姑娘还在一步一回头，乐灿心下轻叹，当即闪身蹿到山林深处。

    甩掉小尾巴之后，乐灿一路循着蹄印而去，那帮马匪果然不是善类，多半是一伙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背有惊天大案，行踪飘忽鬼祟，不走官道，尽捡荒无人烟的小径。

    他日夜兼程，一连赶了三天路，到了第四日远远望见前方尘土飞扬，行军间马蹄如雷，心知自己总算顺利追上了，乐灿不敢太过靠近，只得潜伏在马屁股后头吃灰。

    到了晚间，红霞映天，众多人马就在一处山坳安营扎帐，埋锅造饭，乐灿藏身于附近一个地形稍高的矮坡之上，往下看去一览无余，他就那般静静趴着，窥视着下方群匪的一举一动。

    奇怪的是，除了群匪本部兵马，他还在人群中看到许多双手被绳索捆缚在一起的俘虏，如糖葫芦般串成长长一排，个个衣衫褴褛，神色惨淡，仿佛待宰的牲畜一般。

    乐灿心下暗想：“这伙狗强盗穷凶极恶，贩卖人口那也不足为奇，我既然见了，就不能不理，得找个机会放了他们才是。”

    过不多时，天色已然黑沉，倦意来袭，乐灿便随手从身旁拔了一把酢浆草，叼在嘴里细细咀嚼，酸涩的味道令他精神微振。

    此刻下方徘徊的人影逐渐变少，除了几个还在值夜的人手，大多人已然入帐休息。苦候良久，乐灿等得就是眼下这个防备松懈的良机，紧了紧背后的弓，乐灿当即避过守夜盗匪的耳目，小心翼翼摸下山坳。

    营地之中，帐篷密密麻麻，中间一顶最是宽大，显然是主帐，乐灿曾亲眼看到那青年钻入其中，悄悄行近，里头的人这时竟仍在把酒狂欢，喧闹之声不绝传来。

    乐灿用削尖的箭头戳破一个小洞，偷眼往内窥探，只见酒肉高高堆积在桌上，除了那所谓的带头大哥盘腿斜躺在主位，几个熟面孔席地而坐，也不讲究什么尊卑礼节，伸手取肉，张口笑骂，兀自大吃大喝，形状甚是粗鄙。

    那些肉切成大小不一，最小的一块少说也有四五斤，煮得半生不熟，众人撕咬时还有血丝从嘴角流淌下来。

    乐灿忍不住心头暗骂，格老子的，想他这几天来都是喝西北风，你们这些恶贼倒是快活。

    这帮人喝得兴起，浑身燥热之余，纷纷解开衣带，袒胸露乳，甩开两条光膀吆五喝六地划起酒拳，更有甚者忘形之下，脱得赤条精光，一丝不挂。

    这些青皮精力旺盛，深夜中毫无困意，在酒肉的刺激下更是无处发泄，于是一经旁人三言两语的拱火煽动，就再也按耐不住，从地上猛地爬起，打着赤膊捉对角力起来。那青年非但不劝架，反而拍手叫好，两眼放光地高声助威，自掏腰包开盘下注，眨眼间杯盘狼藉，金银财物扔的一地都是。

    最后由那叫王义的无赖子赢得了所有赌注，神情大是志得意满，众青皮随即骂咧咧地一同坐下。

    一番殴斗下来，场面热火朝天，众人的酒兴不仅没有降低，反倒愈见高涨，青皮们轮流向那大哥敬酒，那青年来者不拒，顷刻后便已面色潮红。

    如此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一名青皮大概真的喝多了，晃悠悠凑到那青年身旁，吃吃道：“我说大哥，你是没瞧上那村姑的面，那身段、那脸盘，啧啧，我王忠逛了那么多次窑子，就找不出第二个！要能睡上一晚，老子就是折寿几年也愿意啊。”

    说话的便是被乐灿一拳打歪鼻子的那位，声音一下子盖过了全帐的人，说到后面，脸上更是现出一股垂涎欲滴的神色。

    “是啊，咱们要不要杀个回马枪，逼那些个乡巴佬把人乖乖献上！此等尤物，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在旁的王仁王义亦亲眼见识过郭柿儿的艳色，心下惊为天人，顿时出言附和，纷纷表露惋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