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白袍众

    到了第四日，青皮们又想出新花样，天方破晓乐灿就给拖了出去，将他牢牢捆绑在一株树脖子上，承受日光无情暴晒。

    骄阳凌空，煌煌泱泱，似火伞高张。

    不一会乐灿便汗流浃背，止不住泌出，沿着下颌淌落，但很快就被蒸发成一缕焦烟，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昏然欲死。

    青皮们自是无闲心看顾，径自缩在阴凉场所消磨时间，直到晌午用过饭后，才有几人施施然围过来。

    王殿丞倒不在其内，日前某人说到做到，便意图召集一股人马杀回荻花乡，可却遭到褚行健的极力反对，两人起了冲突，结果不言而喻，这会儿还在生闷气。

    “痛快！”

    只见那王忠先是拿出水壶，咕咚猛灌了一大口，随即抹抹嘴巴，故意拿着水壶在乐灿眼前直晃，笑道：“小兔崽子，想喝水吗？想就求我啊，哈哈……”

    “没错，捡几句好话来听听，指不定爷们发发慈悲，就把你放了，怎么样啊？”边上几人也出言调笑。

    乐灿缓慢抬起眼皮，冷冷在他们脸上一扫而过，旋即低头垂眼，喉结滚动，口唇喃喃，似有什么话说。

    “滚！”

    王忠喜孜孜凑耳去听，却被这么个字眼打发，怎可善罢甘休，当下肝火大旺。原本他便没打算给乐灿喝水，不过是有意显摆作弄，即便乐灿软语哀求也只会招来更多嘲笑，可事到如今这小子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瞧着便觉生厌，伸手就是一耳光重重扇下。

    这记耳光力道不小，直打得乐灿头脸一歪，面颊上登时印出五道指痕，嘴角溢出鲜血。

    王忠粗声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娘的，老子就是倒了也不便宜你！”说罢就把壶口转下，清水洒了一地，跟着把倒干的水壶砸在乐灿身上。

    旁人不耐道：“臭小子不知好歹，活该晒成人干，跟他啰嗦作甚，咱们还是赶早回去赌上几把才是正事。”

    几名青皮走后，乐灿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却起不到半点滋润之意，仰头无语以望苍天，只希冀能降下一场及时雨，稍解他的焦渴。

    但老天爷以万物为刍狗，炼生灵于熔炉，又岂会理会下界无名少年的心心念念，自是不作美，烈日仍以骄横无彼的姿态炙烤着凡尘大地。

    乐灿昏昏醒醒，也不知过了多久，蓦然耳朵微动，似乎听到附近有人朝此地靠近。他睁开双眼，远见一行数人从林中小径露面，竟仿佛缩地成寸似的，一眨眼功夫已来到近前。

    此处人迹罕至，十分荒凉，就是鲜少有行脚商经过，乍见这大批人马，怕招惹麻烦也必定改道他处。

    这一行人人身披宽大斗篷，皆着清一色的白袍，却似胆大包天之辈，明知山有虎，偏偏径往此地而来。

    当先之人身材尤为高大，与乐灿擦肩而过时，淡淡斜睨了他一眼。四目相对之际，乐灿心中剧震，仿佛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双人眼，而是两口漆黑如墨的古井寒潭，内藏毒龙孽蛟，顿觉胸口一闷。

    他们堂而皇之闯入营地，一路旁若无人，立下就有兵士发觉，提枪上前，大声质问：“什么人，还不站住！”

    暴喝如雷，这群白袍人却如同聋了一般，走动之间更无惧明晃晃的刀枪，一众兵卒面面相觑，心想这些人个个神情寒漠，举止诡异，先拿下再说，便欲一拥而上。

    “都住手！”

    就在此时，那位褚将军来了，他威望甚隆，一开口便稳定下军心，兵士们纷纷依言放下刀枪。

    褚行健迎上前去，竟是躬身行了一礼，道：“见过六长老。”

    大汉虎背熊腰，体魄之雄伟已经远超常人，而那名远道而来的六长老竟然还要高他一头不止，此等巨人只怕与年画里的门神也相差无几了。

    那白袍人闻言只微微点头，随后由褚行健引路，一行人直直进了主帐。

    王殿丞一见他们身上服饰，竟像换了个人，非但放低了姿态亲自接待，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笑脸上尽是巴结意味。还郑重其事地把一干扈从通通轰了出去，只留下褚行健和自己，更命人送来美酒瓜果，称要为白袍人一行接风洗尘。

    青皮们自追随王殿臣以来，欺男霸女的勾当犯下无数，何曾见过他干过什么正经营生，更别提对谁奉若上宾礼遇有加了，这时碰了一鼻子灰，大是摸不着头脑，均觉莫名其妙。

    主帐中的这场洽谈外人无法知晓，足足过去两个多时辰，才见褚王二人出来，当晚王殿丞打点前后，白袍众人就在主帐歇了一夜。

    翌日白袍众人告辞，王殿丞也一直笑容满面地在旁作陪，极尽殷勤之能事，一路相送到半里之外，方才举手挥别。

    回到营地，那帮青皮忙如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去，问道：“大哥，可是有什么喜讯，讲出来也让哥几个也替你高兴高兴呗？”说着竖起耳朵，心下对白袍人一行的来历好奇不已。

    “去去去，这关系天下气运的大事，岂是你们这些小人物能听的？知道什么叫天机不可泄露吗，哪凉快哪呆着去！”

    王殿丞赶苍蝇般摆手，仍不忘眉花眼笑，便算不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中，怕也不遑多让。

    任谁都能看出有猫腻，口风却甚严实，青皮们各自撇撇嘴，当然不可明说，只敢在心里偷偷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