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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的十六弟成都王司马颖

    十六弟司马颖受封成都王时,年仅十一岁,然而封国远在益州的他,一生都从未踏上过自己的封国,他前半生的活动轨迹主要集中在洛阳一带,后半生的活动轨迹则集中在邺城一带。当日东宫对弈,因为斥责贾谧对太子无理,遭到外放,离京出镇邺城,自此,邺城成为了他的大本营。

    十六弟在掌握朝政大权后,很快便返回了他的大本营邺城,通过遥控政权的方式,继续支配着远在洛阳的朝廷。在他执政期间,居功自傲,目无朝廷,任用宦官孟玖,孟玖小人得道,胡作非为,惹得天怒人怨。十六弟的所作所为叫人大失所望,没过半年,东海王司马越便借机发难,他先是恢复了十三弟司马遐长子司马覃的太子之位,然后又以我的名义传檄四方,发兵邺城征讨十六弟。

    大军浩浩荡荡从洛阳出发,东海王司马越效仿六弟司马乂,打着天子的旗号,将我随身带在身边。

    我在东海王的裹挟下随军北征邺城,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离开都城洛阳,我坐在豪华巨大的辇车中,身边全是平日里照顾我起居饮食的宦官,我拉开车帘朝外看去,车窗外,青山绿水,风景秀丽,鲜花开满漫山遍野,不曾想原来在洛阳之外,竟还有如此美丽的人间风景。

    然而沿途的风景再美,终究也掩盖不住晋朝江山的破败,行军路上,时不时会有衣衫褴褛的难民从军阵两旁低头经过。而在行军道路两侧的荒草从中,随时都能看见些许白骨从中冒出来,甚至还有未完全腐烂的尸体正散发出令人恶心的味道,不知这些尸体是战死的士兵,还是饿死的黎民百姓。

    大军经过三天路程,行进到荡阴附近,东海王派人探查邺城动向,探子带回几名从邺城逃出来的士兵,据这些逃兵说,邺城的守军听说王师前来讨伐后,人心离散,大部分人都跑掉了,就连十六弟司马颖也不知去向。

    东海王司马越对逃兵的话信以为真,下令大军原地修整一天,准备第二天抵达邺城后,兵不血刃拿下邺城。随军出征的文武大臣们在听说邺城可不战而破后,不欢喜雀跃,纷纷放松了警惕。

    而邺城方面,十六弟在知道东海王亲率王师前来讨伐后,大为惊震,本想逃跑,但其部下劝其留下,于是十六弟召集幕僚商量对策,其中东安王司马繇认为既然王师亲自来讨伐,应该投降请罪,但十六弟不肯轻易认罪,最后在参军崔旷的建议下,十六弟决定出兵迎战,于是派遣手下奋武将军石超率五万兵马赶赴荡阴。

    待到半夜时分,大家全都熟睡之后,石超率军突然袭击大营。轰隆隆的马蹄声宛如雷霆一般,从远处传来,一时间,地动山摇,当值夜的守军看见石超的兵马时,石超的大军已离营寨不足百米距离,由于事先大军营寨外未曾设防,此时部署防御显然来不及了,于是很多士兵第一时间选择了逃命。

    石超的五万人马装备精良,难以阻挡,他们一冲入营寨,便挥刀厮杀,一时间,营寨内杀声四起,乱作一团。东海王司马越本想召集人马抵挡石超,但周围一片混乱,许多兵士只顾自己逃命,东海王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抵抗,尝试过几次后,眼见人心溃散,东海王只能找了一匹快马,带着随身几名侍卫,趁着夜色逃命而去。

    东海王一逃,留在营寨中的大军顿时群龙无首,被石超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很快石超的兵士便突入到了中军位置,我的辇车便位于中军大帐旁,此时我的身边除了十几名宦官外,就还剩下侍中嵇绍率领的数十名卫士守护在周围。先前,六弟为了抵抗十六弟与张方的军队,也曾将我放置中军随军出战,但六弟指挥若定,从未让敌人逼近到中军如此近的距离,我身旁这些照顾我饮食起居的宦官早已见过了不少阵仗,也已练就了几份胆量,但此时此刻也难免慌张了起来。

    “保护陛下。”嵇绍挺剑而立,昂然道,随即带人与敌军厮杀了起来。

    刹那间,我的身旁喊杀声此起彼伏,先前我在建春门下身居战阵之中,看见两军对垒,战鼓轰鸣,只觉得战争是一场很好玩的游戏,时不时还会为占据优势的一方拍手叫好,此刻两军交战,惨烈的厮杀就发生在眼前,看着飞扬的鲜血,不断倒下的尸体,我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得惊哭出声,周围的宦官见我被吓哭,纷纷把我围成一团,正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流矢,将我身旁的数名宦官射成了刺猬,而我的脖颈也被三支流矢射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若不是我体型肥胖,脖颈粗大,恐怕早已丧命流矢之下。

    嵇绍见我中箭,慌忙将我拉到辇车车轮下躲了起来,并对我说道:“陛下勿怕,只要有臣在,必当舍身相护。”

    然而敌军人多势众,嵇绍率领的卫士很快战死,直至嵇绍一人,嵇绍且战且退,退到辇车车轮前方,此时我正趴在车轮下面,看见他退无可退,肩膀被敌军一名士兵长枪击穿,鲜血直流,我慌忙说道:“忠臣也,勿杀。”

    然而那些士兵置若罔闻,其中一名士兵举枪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嵇绍背靠辇车挣扎了几下,最终气绝身亡。敌人担心他还未死透,又有几名兵士上前给他补了几刀,直至他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在他们刀劈乱砍之时,嵇绍的鲜血也随之溅射到了我的衣襟上。

    看见敌人如此残忍,我趴在辇车下,心中绝望恐惧,情不自禁呜呜大哭起来,这时,石超骑马过来对周围兵士说道:“奉皇太弟命,不得伤害陛下分毫。”

    我从辇车下面爬了出来,几名士兵将我从地面上扶起来,石超命人用辇车将我送往他的中军大帐。一路上,我浑浑噩噩,一直盯着衣服上嵇绍鲜血溅射到的地方看个不停,直至辇车在石超的中军大帐停下,数名侍从将我引入大帐,当那几名侍从要为我浣洗衣物时,我浑身上下宛如了打了一个激灵,突然说道:“此乃嵇侍中之血,勿换。”

    那几名侍从听见我说的话,纷纷楞在原地,无不投来诧异的神色。世人都说我这个大晋朝皇帝一生愚不可及,自登基以来,总是被人当做傀儡摆布,只懂吃喝拉撒睡,所以才会长成一个巨型肥汉,但又有何人真正去了解过我?其实我也能分辨忠奸善恶,也懂得人间冷暖。

    战事稍定,石超便将我送回了邺城,十六弟将我安置在邺城宫殿之中,将年初使用的永安年号,改成了建武年号,并杀害了之前劝谏他投降的东安王司马繇。

    东海王司马越兵败后,逃往下邳,但徐州都督、东平王司马楙拒绝接纳他,无奈之下,他只能逃回自己的封国东海国。十六弟以同为宗室的名义,宽恕东海王,要召他回朝,东海王决心留在东海国积蓄力量,对任命固辞不受。

    身在关中的族叔河间王司马颙在东海王率兵讨伐十六弟时,派遣大将张方率兵两万前往邺城助阵,但张方大军未到,东海王司马越已经战败,所以张方乘机进驻洛阳,废除了我侄儿司马覃的太子之位,同时也废除了羊皇后的皇后之位。

    十六弟击败东海王没过多久,便又收到了来自北方的军事战报,原来并州刺史东瀛公司马腾及安北将军王浚不满十六弟将我掌控在手中,以奉迎我回京为名,联合段部鲜卑首领段务勿尘、乌桓族羯朱,一同出兵邺城。

    东瀛公司马腾乃是东海王司马越的亲弟弟,我的另一位族叔。王浚出身世家大族太原王氏,曾经凭借依附贾氏,获迁“宁朔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成为坐镇一方的实力派人物。

    王浚深谋远虑,眼见宗室诸王内斗,天下大乱之际,通过联姻的方式与周边外族交好,使得自身势力不断壮大。六叔公篡位之时,三王出兵讨伐,收到堂弟檄文的王浚屯兵观望,此举遭到十六弟忌恨。十六弟受封皇太弟,主政邺城后,任命右司马和演为幽州刺史,并且密令和演伺机刺杀王浚,并吞并他的手下兵马。

    和演上任后,秘密约见乌丸族单于审登,两人商定趁着和演和王浚二人在蓟城城南清泉水上一同宴饮时,伺机杀死王浚,然而那天天降大雨,和演手下兵器全部被打湿,谋杀王浚未果。

    乌丸族单于审登为人迷信,经此一事,认为计划不成是因为上天在帮助王浚,于是决定站在王浚一边,并向王浚高发和演,王浚当即召集手下兵士,与审登一起攻杀了和演。和演一死,十六弟刺杀王浚的计划宣告失败,自此二人结下仇怨。

    王浚来势凶猛,十六弟派遣新任的幽州刺史王斌,以及座下大将石超等人率兵抵挡王浚的大军,与此同时,返回左国城的刘渊也派手下将领刘宏带领五千精锐匈奴骑兵前去支援十六弟部将王粹部队,然而还未等刘宏带兵赶到,王粹大军已被东瀛公司马腾打败,刘宏只得无功而返。王粹大军被歼灭后,王浚、司马腾合兵一处进攻新任幽州刺史王斌,王斌大败,接着又大败石超于平棘,王浚乘胜进军邺城。

    前线全线战败的消息传到邺城,王浚大军即将兵临城下,邺城人心惶惶,十六弟座下谋士卢志眼见形势危急,建议十六弟放弃邺城,带着我退往洛阳。在卢志的筹划下,原本计划当晚便离开邺城,哪知十六弟生母程太妃留恋邺城的繁华,非得带上邺城宫殿中的金银珠宝,装了几大车都未能装下,因程太妃的缘故,致使十六弟犹豫不决,未能及时逃离邺城,待到日出时,一万多名邺城兵士纷纷溃散而去,只剩下几十个人,后经过卢志反复劝说,程太妃方才放弃了那几大车细软珠宝,跟随十六弟一同仓皇逃亡洛阳。

    十六弟出逃后,王浚不费吹灰之力便攻陷了邺城,入城后任由士卒在城内抢掠,纵容鲜卑士兵掳掠妇女,抢掠一番后,方才满载而归。

    十六弟带着我逃回洛阳后,张方拥兵专政,成为城内真正的主人,张方占据洛阳日久,手下兵士几乎将洛阳的财物搜刮殆尽,发了大财的士兵人人都想回到关中老家。张方担心继续留在洛阳,担心兵士哗变,想要让我迁都长安,又害怕我和公卿大臣不顺从,于是以拜谒宗庙为名,想趁着我与宗亲大臣离开洛阳后,半路上将我们一起劫往长安,但此举遭到公卿大臣的反对。张方恼怒之下,直接率兵入宫逼我上路,当时我听说张方带兵入宫,慌忙躲藏到后花园的竹树之下,但依旧被找了出来,并被强行拉上了车,往张方的大营送去。

    我乘车离去后,张方便下令让士兵在宫中大肆搜刮财务,装上事先准备好的大车中,魏晋两朝数十年以来所累积的财宝几乎都被洗劫一空。张方为杜绝公卿大臣返还洛阳之心,打算放火焚毁宗庙和宫室,幸好当时卢志就在身侧,以董卓火烧洛阳之事成功劝阻张方。在洛阳纵兵劫掠数日后,张方方才带着我,十六弟,以及宗室大臣返回长安。

    返回长安后,十六弟皇太弟身份被废黜,族叔司马颙认为二十五弟司马炽,勤奋好学,为人贤明,适合做皇太弟,于是册封二十五弟司马炽为皇太弟,而十六弟则被下令离开朝廷,返回自己的封国。

    就在族叔司马颙在长安主政不久,一直在东海国积蓄力量的东海王司马越打着迎我还都洛阳的名义,联合王浚以及胡族军队出兵长安,一同起兵的还有东海王司马越的两个弟弟,东赢公司马腾,平昌公司马模。

    截至此时此刻,宗室早已离心离德,相互攻伐,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东海王司马越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很多便攻克了长安,族叔司马颙出逃,最后被东海王派去追杀他的手下斩杀。

    至于离开朝廷后的十六弟,则显得狼狈不堪,十六弟离开长安抵达洛阳时,恰好东海王的军队正好攻克长安,十六弟听闻后慌忙从武关逃亡新野,东海王知晓十六弟的行踪后,下令地方军擒拿十六弟。十六弟无奈之下,只能抛弃自己的老母亲和妻子,北渡黄河,逃到朝歌一带,他本想投奔故将公师籓,但公师籓被东海王任命的兖州刺史苟晞击败并杀害,无奈之下,十六弟只能再次东躲西藏,最后在顿丘附近,被东海王的士兵发现并遭到逮捕,最后在邺城监狱中惨遭缢杀。

    随着十六弟的死亡,历时十六年之久的“八王之乱”至此宣告结束,名不见经传的东海王司马越成为了这场权力角逐的最终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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