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的第二任皇后羊献容

    黑胖主政时，我还有些许人身自由，但自从她死后，我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从六叔公司马伦，到六弟司马乂，再到十六弟司马颖，山河动摇，满目疮痍，我被他们推来攘去，从洛阳到邺城，从邺城到长安，又从长安到洛阳，我经历着这乱世的凄风苦雨，饱尝人世辛酸，而随我一同经历这乱世风雨的还有我的第二任皇后羊献容。

    我的第二任皇后名叫羊献容，出身泰山羊氏，乃尚书右仆射羊玄之女，太子詹事孙旂外孙女。黑胖伏诛后，掌控朝政大权的孙秀便与众大臣商议准备为我再立一位新皇后，由于孙旂与孙秀同族，他的几个儿子都与孙秀交好，于是孙秀打算立孙旂外孙女羊献容为后，孙旂为巴结孙秀，自然没有拒绝这门亲事。于是这个一直待字闺中，未曾历经险恶人世，仍对未来充满无限遐想的十八岁少女，就这样成为了我的第二任皇后。

    当时太极殿还未损毁，我们的婚礼在里面举行，那一天的盛况不复往昔，少了很多熟悉的身影，整个婚礼显得颇为冷清。嫁给帝王，当上皇后，享受荣华富贵，是无数女人毕生追求的梦想，可我却不曾在她脸上看见欢喜的笑容，我依稀记得那一夜，泪水打湿了她精美绝伦的脸庞，画花了她精致的妆容，那哀婉凄绝的神色楚楚动容，或许嫁给我这样的男人，注定是一种悲哀。

    当上皇后并没有为她带来想象中的荣华富贵，而是为她前半生带来了无尽的凄风苦雨，因为没过多久，就发生了六叔公僭位称帝的事情，我与她一同被关入了金墉城中。

    六叔公被三王的军队击败后，堂弟司马冏从金墉城将我与她迎回了皇宫，一年不到，堂弟司马冏被六弟司马乂击败，六弟司马乂又遭到东海王背叛，死在张方手中，十六弟司马颖进驻洛阳当政，一进入洛阳，十六弟便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并将她囚禁了起来。

    永兴元年（公元304年）七月，东海王司马越率领王师北伐邺城，期间又恢复了她的皇后之位，然而随着东海王在荡阴败北，张方进驻洛阳，她的皇后之位再次遭到废黜。随后十六弟被王浚所败，带着我逃回洛阳，张方再将洛阳宫室洗劫一空后，挟持我返回长安，洛阳“留台”荀藩、刘暾等人又恢复了她的后位。

    永兴二年（305年）四月，族叔司马颙派张方携带圣旨返回洛阳，再次将她废除。过了半年，立节将军周权自封平西将军，为名正言顺，将她重新扶上后位，同年同月，洛阳令何乔攻杀周权，又一次将她废黜。

    东海王联合王浚以及胡族军队击败族叔司马颙，于光熙元年（306年）六月，从长安把我迎回洛阳，再次恢复了她的皇后之位。

    从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十一月，到光熙元年（306年）六月，从复立到废黜，再从废黜到复立，短短六年时间，她的皇后之位便经历了四废五立，命运来来回回折腾着这个柔弱的女人，纵观历朝历代，很难找出一位拥有类似经历的皇后。

    待她重新坐上皇后之位时，八王之乱已经结束，然而事情并未结束，此时的胡人已经开始南下，匈奴贵族刘渊于左国城建立前赵政权，在黄河以北的地区割据称王，与中原王朝争锋相对。公元311年，前赵将领刘曜率领大军攻破洛阳，晋朝正是宣布灭亡，羊皇后也随之沦为阶下囚，被押往前赵都城平阳，羊皇后天姿国色，因出众的长相被刘曜看中。

    刘曜自从得到她之后，对她十分宠爱，甚至在后来夺取前赵政权登基为帝后，将她立为了皇后，并且允许她参与朝政，或许是受到晋朝灭亡的影响，羊皇后尽心辅佐刘曜，一生为刘曜生了三个儿子，长子刘熙被刘曜册封为太子。

    有一次，刘曜问她：“我与司马家的小子相比如何？”

    羊皇后回答说：“这怎么能相提并论？您是开创国家基业的圣主，他则是亡国暗主，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贵为帝王却让妻儿在凡夫俗子手中受辱。当时臣妾真想一死了之，哪里还想得到会有今天？臣妾出身高门世家，总觉得世间男子都一个模样，但自从侍奉您以来，才知道天下真有大丈夫。”

    羊皇后或许说得对，身为她曾经的丈夫，我自始至终都未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让她受尽屈辱，她有这样一番言论也无可厚非，毕竟在这乱世之中，她终究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柔弱女子，或许从她当上皇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成为了当权者手中的一枚棋子，只能任由别人摆布。

    说到羊皇后，就不得不提及另一个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女子，她便是太子妃王惠风。

    公元311年，太尉王衍率领的一大批王公贵族落入石勒手中后，被石勒于夜间推墙压死，太子妃王惠风当时也在那群王公之中，侥幸逃过一命，但落入了刘曜手中，刘曜将太子妃王惠风赏赐给了自己的手下将领乔属，乔属打算强暴她，太子妃王惠风性子刚烈，当场拔剑反抗，并怒斥乔属道：“我乃太尉公之女，皇太子之妃，宁可为义而死，不为胡虏所辱！”说完就拔剑自刎了。

    太子妃王惠风的宁死不屈与羊皇后委身于人的做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为嫁入王朝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去做，毕竟她的一言一行代表着一个王朝的尊严，然而生在乱世，嫁入王朝的女人或许也只有在放弃身为皇族女性的政治责任和人格尊严后，方能在乱世之中存活下去，羊皇后选择了活下去，而太子妃王惠风选择了壮烈的死亡。

    然而无论是选择活下去，还是选择死亡，她们悲惨的命运皆是由我，以及王朝内部那一群争权夺利的人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