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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一念倾心

    翌日清晨,梅千念与诸友道别。他此番独行,先一步赶往蜀地,是为清扫祖坟,祭拜先父。徐清旧本想让他多留几日,等李健仁来后,共同同往。可梅千念执意如此,他知刘璃梅沁二女情谊渐深,便特留梅沁与诸位同往。徐清旧见此只能作罢,只能千万叮嘱他一路小心。

    李健仁与徐清旧相约在长安会面,梅千念拜别后,没几日徐清旧处理完华山事宜后便马不停蹄的带着一行赶往长安。

    一路上林盼安却时常诚惶诚恐,徐清旧对他种种皆看在眼里,每每总问他何事时,林盼安总推搡一直不愿明说。直到行至栎阳时不告而别,只留下书信一封。

    林盼安不告而别,徐荛,刘璃与梅沁三人自是哀叹,然而他一如孤雁南飞,只一遍遍看过书信,想从字里行间猜想他要去向何处。

    梅千念马行约半月有余,终入蜀地。宋军在汉中之地驻扎兵马数十万,蜀地战况越发严峻。

    那黄龙镇早已破败,两三人络绎逃出城外,大街小巷人影稀疏,只剩老儒。成群的老鼠在街道乱窜。一股股腐臭席卷鼻尖,眼前野猫野狗叼,撕咬着腐肉。夜逐渐深了,梅千念在街道里选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完好的一座府邸,他准备在这里过夜。

    待到夜深人静时,梅千念缓缓走向府邸。他轻握住锈迹斑斑的辅首,铁刀伸进门内别住门闩,小心微挪,再一抵,门闩应声而落。梅千念轻推推,且听木门吱呀一声,它缓缓而开。梅千念并没有立即进入,他双足伫立,左张有右见无人前往,这才看向屋内。

    眼前的境况一览无遗,那院府不大,杂草长得肆无忌惮。微微月光撒入,屋檐泛着银光。灰尘覆盖地砖,空气闻起来是有一种木腥,混杂着禽兽粪味。。

    梅千念轻声叹息,脚步轻轻缓缓迈入院落,转身轻轻抵住府门。

    梅千念吹燃火折,微薄光亮远不能完全照亮整座院落,看清小片脚下青砖,他被苔藓泥土包了厚厚一层,只留有边角还呈灰砖色。

    梅千念听镇上人说这里是一座鬼宅,常人别说靠近,即便看一眼都会被吓破了胆。

    梅千念进入府邸前心里早有预期,他从来不怕那些牛鬼蛇神,只怕房屋漏风渗水,一晚难以安眠。如今所见梅千念果然大失所望。外面看起来安然的房子,里面竟是如此地残败不堪、房檐上瓦砾残缺,门窗上的纸早已不见影踪。墙面风雨侵蚀已露土色,点点斑驳且凹凸不平。这里什么也没有,像是荒芜许久的破庙,又像尽是尘土的灰色荒原。

    “锁住了?”梅千念看着堂屋却无法进入,便转身走近向偏房。

    屋子内的家具上是一层层厚厚尘土,一股腐败腥臭的味道让让梅千念的鼻子阵阵发痒。他忍住作呕,用火折引燃蜡烛,开始仔细翻找起每一间屋子。他想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家当,还有什么能勉强一碗的一晚,还算干净的房间。

    耶律淑沁相赠的短刀在手里握得手上尽是湿汗。书架倒在地上,诗人墨客诗书词集散落一地。梅千念轻擤鼻,揉了揉鼻尖。老鼠飞快从眼前掠过,蚊虫在耳边嗡嗡吵个不停,时而落在手上,脸上。

    这里显然已经荒废许久。可梅千念还想仔细找找,他想看看还有什么遗落。

    钻进床下,手在缝隙间来回摸索。终是找到了一把竹萧,看起来倒是崭新的样子。

    “好在明天可以饱腹。”他自言自语,心里盘算起在论乱世里它还能有多少价值。

    梅千念身上沾满了灰尘,好似与这环境融为一体。梅千念拿萧在每一间房屋仔细翻找,除过那个带着锁地堂屋。他想找找看有没有干净的房间,今晚能不能就在这里睡下。

    “总好过天为被,地为床的日子。”梅千念自言自语,嘴上傻笑,好像一切这里的一切并没有想的那样不堪。

    “这个房间好像能干净一些。”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摆放整齐的妆奁。“原来是一个姑娘的房间。”梅千念暗自庆幸,仅仅只是因为这里有一股自己从未闻到过的丝丝清香。

    他奔走一日,双腿早已乏力,双眼再也没力气苦苦支撑。梅千念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时好奇起自己的容貌,他忽然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愈发成熟的模样,重重的眼袋,凌乱的头发,脸上尽是污秽。

    床板很硬,梅千念翻找出衣物覆盖全身,他微闭,呼吸逐渐均匀。家具吱呀的声音吵得他久久不能入眠,床板下的老鼠尤为猖獗。

    有一件淡蓝色的的裙衣还带些许芬芳,梅千念将头深埋进群衣。他怕老鼠咬去耳朵,蚊虫吸走鲜血。

    不多一会儿,梅千念才感丝毫睡意,突然只听扑通一声,床板应声断裂。一时房间静得出奇,蚊鼠霎时间没有丝毫动静。“他娘的!”梅千念骂完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找到了火折。梅千念惨叫一声,挣扎起身。“什么东西垫了我一下。”他喃喃自语,伸手伸进屁股摸索。

    只见哪木板夹层中包着一本书册,好在有那本书册保护,不然那断裂的木刃非得扎进皮肉之中。

    他手捧那本书,呼出一口气吹尽浮灰却还是看不清书名,原来那书本无名。梅千念想来是那位不知名诗人的诗集,一下子便没了睡意,他翻开泛黄的纸张,好在墨迹完整。梅千念借烛火仔细看起了书中的内容。

    “晋天福四年秋,天下英豪齐聚,梅羽墨以主其事,是为收复燕云十六,反晋复唐。……”

    “梅羽墨?”梅千念读出那名字顿然熟悉。“这个人和我同姓呀!”

    梅千念起身合上那本书册,蹬开木门静直向院中走去。他环顾四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拿上火柱,径直向那堂屋中走去。

    那门上铁锁深受风雨侵蚀,其木门早已腐朽。梅千念只轻轻一拽,那锁便已然脱落,他奋力一蹬,那木门随声垮塌。

    一阵尘土弥漫,梅千念掩鼻在一阵烛火中探寻。那屋中家具早已空空如也,香炉不知何时摔落在地粉身碎骨,只剩一具灵案岿然不动。那灵案之上,所奉牌位皆积了厚厚一层尘土,未有生母周灵的牌位灰尘只有薄薄一层。

    梅千念一旁取下牌位,拭去尘土,所见正是梅羽凡之位。梅千念啥时呆若木鸡般愣在原地,他看着父亲的牌位,在环顾四周,仿佛在这片废墟中看到了曾经生活的影子,父母亲的模样映入眼帘。“这里,原来这里是我的家?”

    “我的家如今居然成了这般模样。”梅千念用袖袍擦去琼玉令牌尘土,见到了梅羽墨夫妇之位,梅千念与周灵之位。这让他想起还在山下还未与父亲合葬的母亲,那位母亲名曰林辰。

    梅千念再看向生母周灵之位,那明显有清扫过的痕迹。“莫非除过我还有谁来过?”梅千念笑了笑,唯今在这世上除过梅沁,便只剩下他那姨母这一位血亲。

    “真的是她回来过了吗?”梅千念心里存疑,他北上多年从未探查到姨母的下落,自长安一别她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梅千念好希望他所想的能是真的,若是能当面问他这么多年都去了哪里,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然而梅千念却感时间一日日地飞逝。在蜀地半月有余,眼见就要入夏,他还没有找好迁坟合葬的人手,篆刻石碑的工匠。梅千念只能亲自挖开了林辰的坟墓,再将棺椁背上山,将她与父母亲合葬。

    旧坟添新土,这几日梅千念因要自己篆刻新碑,吃住都在山上。休憩之余他总好奇打量一旁的孤坟。这里俨然成了一座乱葬岗,父母亲旁有座孤坟,他并没想到墓主人与他的家会有多少牵扯不清的纠葛。那是一座用木为碑的坟,坟丘上其杂草丛生早已看不清规格形状,两三棵笔直小树的开出一片片新绿。

    风雨蚕食间那木碑已然腐朽,只能通过墨迹辨认出大致姓名。

    “王芷若。”梅千念当即想到春秋时著名的楚国诗人屈原的名句,她的名字应是出自九“歌——湘夫人”中的诗句。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梅千念喃喃自语,说罢便除尽坟头上的野草,将上下的新土舔到她的坟头。

    梅千念在深山中找到一户废屋,他寻来茅草修缮屋顶,寻来木头简简单单给自己拼上上了一个简单的床。他日日等在通往黄龙镇必经之地,他在等他们如约而至。在这其中他最担心的无非自己的亲妹妹。眼见又过半月,梅千念日日不见他们而来,却看到兵马出征。

    这让梅千念开始不安起来,在无心修缮房屋,总担心他们是不是路途上遇到不测,这样的猜想让他难以入眠。

    就在他终于忍无可忍准备启程前往华山一看究竟时,梅千念远远望去,只见一行人踏马而来,梅沁在最前头,挥着手,远远地叫着哥哥。

    梅千念奔跑着,他还和在辽国时给予回应,他二兄妹仔细打量彼此是不是有了别的变化,而后紧紧相拥。

    刘璃轻咳一声,梅千念这才想起来要和他们打声招呼。他很早就注意到那一行中有一个陌生的面孔,猜想他就是刘璃的父亲。

    “李叔叔,好久不见!”李健仁闻言胯下马去,仔细此看起面前的少儿郎。“像,实在是像!”李健仁一声惊叹,眼含热泪。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小子骗我,没成想却是真的,却是真的!”

    “梅千念呐梅千念,好久不见。”李健仁心里感慨千万,却只道的出一声好久不见。他现在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去悼念故友。当年的他总怕那一别会是最后一面,却没想到一语成谶,如今中原所熟知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梅千念,来这一趟可不容易呢,要不是我爹爹和师父武功高强,还真不一定跨过边境线,逃出战区。”刘璃发现梅千念全然没有看向自己,心里不禁有丝失落萦绕心田。她悄悄扯下精心准备的玉簪,胯下马笑道。

    “千念见过璃儿妹妹。”梅千念拱手礼道。

    “拘于礼节作何,我们边走边说吧。”徐清旧看出了刘璃面色一阵红。而后觉得一阵尴尬。

    “哥,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梅沁轻声在梅千念耳畔问道。

    梅千念轻拍梅沁手心,以示没什么。

    “那小侄为大家引路。”众人牵马,跟行与梅千念身后,向山中进发。

    他们并未到梅千念寻得的茅屋之中,而是到了梅千念的坟墓。

    李健仁见故友陵墓,不禁泪如雨下,梅家兄妹跪拜,燃香以祭。徐清旧向着梅羽墨的碑前恭恭敬敬地行三叩九拜之礼,将手中桃花酒,尽数酹与父子碑下。

    李健仁,徐清旧二人哀叹神伤,始终一言不发。许久后李健仁这才起身擦干眼泪,刘璃徐荛扶起二兄妹,共行至茅屋。

    那茅屋虽是经过修缮,但其低矮破败,院墙只有竹条捆扎,透过门扇能看见里面只有一张藤条捆扎制成的床,其四墙潮湿,脚下院落更是泥泞不堪。

    李健仁误以为这就是梅羽凡生前弥留时容居之所,神情开始变得严肃,他仔细看着院落的每一处,险些又落下泪来。

    梅千念见李健仁如此,又看他鞋上尽是泥渍,觉察到他神情不对,于是强颜欢笑道:“城里已经乱套了,这里是残破了些,但总好歹是一处能睡觉的地方。”

    李健仁闻言看向梅千念,只轻声叹息,却一言不发。“要不然……”梅千念想把他们带到一处好地方,却想不到能把他们带到何处。

    “这么多年你不容易啊,梅千念,你们兄妹随我回桃花村吧。”

    李健仁说完,徐荛紧接笑道:“是啊,这里什么也没有,就不如和我们去桃花村,我想我娘见到你们一定很开心,说不定师娘还能给我梅大哥说上个好媳妇。”徐荛一言,引得李健仁徐清旧泪中带笑,刘璃却笑不出声,她之所见,好似只能更直观感受到自己曾心念的故事与人,她不由自主只想到那份情自己无关,这使她暗暗神伤。她知道自己会因他而喜,亦因他而悲,她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绪,她不愿只做过客,却不想她从来都不是谁的过客。

    “怎么了,你还有别的想法吗?”徐清旧见梅千念迟迟不肯作答,于是问道。

    “这样不好吗?这样挺好的呀。梅沁姐姐与刘璃姐姐交好,我想她们也不忍离别吧。”徐荛赞同道。

    梅千念看向梅沁,梅沁轻轻点头,以示徐荛说的有理。

    “千念,我在想一件事。”李健仁突然开口,却不仅仅只看向梅千念,他也在观察刘璃。

    “叔叔请讲。”梅千念回道。

    “我想将我的女儿许配给你,记得你年幼时便对我讲过,不知道如今还做不做数了?”李健仁笑道。他来之前便早有此打算,他从未问过女儿心意如何,只是见她一路上都在向梅沁打梅千念的故事,到如今真的见到他后却一直惴惴不安,心里猜了个大概。

    “什么?”梅千念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没想过多年后再相遇李健仁的第一件事竟是要他娶自己的女儿。

    “爹,你怎么也学起我娘乱点鸳鸯谱了!”刘璃之感脸上发烫,她低了头,摆弄起裙角。而后牵起梅沁,躲到了她的后面。

    “这……这……”梅千念深知李健仁所言是因他与父亲所交情谊深厚,这让他一时羞愧难安。他并不厌恶她,亦深知他二人并不相配。曾经的灾祸让他常常想自己是天煞孤星,现在的一无所有让他常常自卑。他当然想有一人长留身旁,长相伴,共白首。

    他还常常思念耶律淑沁,这让他开始变得矛盾,不知自己已经开始将她所遗忘还是已经开始憧憬,期盼起没有她的以后美好的生活。遗忘并非忘记她的模样,她的声音,与她的点点滴滴,而是从情绪开始一点一滴将她在记忆深处逐渐消磨,直到所有情绪变得不悲不喜,提起时坦然自若。

    他当然可以理所当然的答应婚约,然后装出一副很爱她的模样,装到即便自己都会以为自己很爱她。到那时心里的自己便会陷入沉睡,只剩下一具只会吃饭睡觉的脸皮。当心底里沉睡的自己被唤醒,就一定会摒弃那时的一切的怡然自得,生出对当下的厌恶,做出对她一切的恶,对她一切的恨。

    “等我回来吧,到时小侄一定赴约。”梅千念推搡道。

    “你要去哪?去做什么?”刘璃开口,说完便觉得后悔,羞答答的将自己藏得更深,拉着梅沁走到了院外。

    “沁儿,随我去爬山吧,徐荛你赶紧跟上!”

    “千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李健仁见刘璃走远,开口问道。

    “你总不能让我家姑娘从黄花闺女等成老太婆吧,不过我也希望你能不那么快回来,这样我家梨梨还能在家多陪我一段日子。”

    “不满二位叔叔,在这世上侄儿还有一位血亲,我想去见见。”梅千念能想到就只剩下这一件事。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心之所愿。

    “周穆雨?”李健仁笑道,见他点头,只能轻叹。

    “我想找到她,就算她将我遗弃,可她毕竟是我的姨娘,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姨娘。我想知道她当年为什么离我兄妹而去,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梅千念说着,不忍真情流露,一滴泪珠夺眶而下。

    “好小子,这句话让我都差点原谅她了。”李健仁开口笑道,挥手拭去他脸颊泪渍。“好孩子,到这时候也不忘你的姨娘,你和你父亲真像啊,都是重情重义的主。”

    “周穆雨那老女子今年都四五十了吧,江湖上虽然没有她半点消息,但是我这正好有,她至今没有婚配,与拓跋杰同在胜州。”

    “胜州……拓跋杰……”在辽国时那胜州常年战乱,他第一排除的正是胜州。这让他连连叹息,悔不当初。

    “拓跋杰,墨家巨子也。你到了胜州后,一切就都知道了。”徐清旧宽慰道。“在华山时,我以为林盼安带回来的亲人是她,遇见你时,我本想告诉你你姨娘何处,可也怕你恼怒,怕你不肯原谅你的姨娘离你而去。”

    “周穆雨与我们常常通信往来,你的姨娘这么多年以为你客死他乡,还为你们兄妹在胜州立了衣冠冢,胜州战乱连年不止,她回中原次数屈指可数,上次回来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她在胜州打仗吗?那一定是九死一生吧。”李健仁徐清旧二人听后哑口无言,以默认梅千念的话。

    “他们是一群苦行僧一般的人,所谓侠之大者,唯其受之也,无他一二。”

    刘璃与梅沁同行走进了竹林深处,徐荛跟在身后,刘璃特命他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徐荛不敢不从。

    徐荛想与她们同行,因为多了梅沁,心里多了一份怯意。

    “我早说过了,你爹一定会向哥哥提亲的,你还不信。”徐荛仔细听着二女讲话,心里想起的却是自己举行婚礼时的场景,幻想中的新娘,正是走在前面的梅沁。

    “我们去那边。”刘璃脸一红,指了指林后草地,又想到徐荛,回头见他果然在偷听。

    “徐荛!”徐荛突然听到一声叫喊,以为她们看破了自己的唤醒,惊慌失措的愣在了原地。“你不许偷听我们讲话,就算听到了什么也不许你告诉旁人!”刘璃说完,头也不回的与梅沁同行。

    梅沁听到刘璃的话扑哧一笑,回眸看向徐荛。二人短暂对视,徐荛的心里萌生出一股暖流,使他心花怒放,不能自己。

    “现在你是不是信我说的话了?”梅沁笑道,拉着梅沁坐在破庙旁的石台之上。曾经的破庙只剩下一座矮墙,废墟亦然化作了烟土消散。

    刘璃点了点头,二女相互依偎,望向天色黄昏,白云映透出火红的光,璀璨夺目。野草随风而舞,风吹响脸颊,凌乱了鬓发。

    “又不是现在就要嫁给你哥哥,只是婚约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刘璃嘟着嘴哼唧道,她心里却不这样想,她莫名多了一份期盼,与母亲指婚时截然不同。刘璃猜想或是幼时的羁绊,让他们更能相互接纳。

    “怎么,你不喜欢我家哥哥吗?”梅沁笑道。

    “谁喜欢你家哥哥了!”刘璃一扭头,黄昏的光照的她的脸颊红的像是樱桃一样。

    “怎么,那刚才是谁害羞了?”梅沁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测过身满含笑意看向她的双眸。“还不承认呀?”

    “他确实长得挺好看的。”刘璃说完忍不住笑出声来,两只手抓住梅沁的手。“现在你满意啦?”

    “我就是好奇嘛。”

    “他有什么好看的,黑的和煤球一样。”

    “那是晒得,等冬天就白回来了。”梅沁眼看刘璃小手拍打而来,于是笑着讨起饶来。

    “你说,我爹爹是怎么看破我的心思的?”刘璃讲出心里困惑,自己对他喜不喜欢自己一直没想明白,旁人怎么就那么容易下了定论。

    “那当然时当局者迷喽,我想你爹应该还考虑更多的事情,可能就算你不喜欢我哥哥,他也要下这道婚约。”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平时看起来一声不吭的,一意孤行起来我娘劝他都没用。”刘璃的话更加让梅沁确信心中的想法,更加笃定长辈之间的情谊深若桃花潭水。这让她生出一股暖意,那是终于找到了亲人一般的快乐。

    “那你哥呢,他一定不那么乐意吧,我与她其实并不那么相熟,其实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那位公主吧。”刘璃突然面色变得沮丧,与梅千念重聚后,他的一言一行无一不让她更笃定心中想法。

    “怎么说呢?”刘璃的话让梅沁陷入沉思,他们之情更像是高山流水,虽有相逢,却永远无法相聚。梅沁有意撮合梅千念与刘璃,正是想让他走出曾经的离别之苦,让他的今后变得快乐。

    “人嘛,都是朝前看的,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他看上去沉闷,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所在乎的人与事全都看在眼里,他就是胆小,不敢表露,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你没发现他有些不敢和你讲话。”梅沁不刚妄下断论说梅千念将耶律淑沁所遗忘,她更不想刘璃因此郁郁不乐。便讲起梅千念为人性格,让她知道梅千念并不厌恶他,甚至多有好感。

    “到时候再看吧,我也没想好要不要喜欢他呢。”

    “讲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喜欢他,还是同情与他的故事,他与那位公主的遭遇。在华山时我常常会幻想若是我是那位公主,我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与他的故事会不会因为我而变的欢喜。后来我会想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像你说的外冷内热。那样的一个人,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其实很怕,怕再也见不到他,也怕以后难以日日枯燥,会彼此失去。”

    “其实仔细想想现在也挺好的,那层窗户纸还没戳破,他还是叫我璃儿妹妹,他是我的梅大哥。”

    刘璃讲到此处,不禁苦笑自己竟也有一天会哀怜作叹。“见笑了,说了这么多牢骚的话。”

    梅沁只轻轻摇了摇头以示无碍,刘璃一番推心置腹使她动容,更让她相信若是她能一直留在梅千念的身边,他以后一定会过的幸福安康。

    “还没说你呢,你是不是还没告诉你哥哥那件事?”刘璃突然想起,在长安时梅沁几夜未归,她当时只说帮人,却闭口不提帮的是谁。

    “别,可千万别告诉他了,要不然他又该瞎操心了。”刘璃的话让她一阵惊慌,不知觉也红了脸,无措的攥起裙角。

    “看你这样子,是不是见到了想见的人了?”刘璃笑道。

    “这么多年不在长安,哪来的什么熟人。”梅沁想打消她的猜测,却更激起刘璃好奇心切。

    “那是谁呀,要不然我去找千念哥哥问问吧。”刘璃起身就走,梅沁慌乱中拉住他的手破口而出:“孙明,我见到孙明了。”

    “什么?”刘璃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他们日日在一起,这不禁让她在心里反复思索她与孙明何时有的交集,她对此一无所知。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他让他师父赶下山了,流落在长安街头恰好让我碰到了。”梅沁急忙解释道。“我就是看着不忍心,虽然他在华山的时候做的事挺不招人待见的,但是看那模样确实叫人心怜。”

    “到底怎么回事?”刘璃坐下,仔细听她娓娓道来。

    那天我去城南,想着给我哥买一件衣裳,就在街头碰见他了。

    他全身散发着臭气,衣衫褴褛的躺在街头。他神情涣散,我想是因为被赶下了山,受不了打击。

    我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认出了我,径直扭过身去,理也不理。

    我见他比在华山时消瘦不少,于是用给哥哥买衣裳的钱给他买了一只烧鸡。你是不知道他吃的狼吞虎咽,骨头也不吐一连被他吞进肚里。

    他道了一声感谢,我用剩下的钱给他买了一件布衣。那时的我想:“虽然他在华山时咄咄逼人,但总觉得他本心其实不坏。”

    见他流离失所,便想起与哥哥受难各地辗转的日子。我问他有什么去处吗?

    他让我把他带到汉中。

    那里常年战乱,我想他应该是想应征参军,所以便送他同往。

    刚开始我叫他臭道士,后来他嫌不好听,我就改叫他小道士。他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在路上不停的问我什么时辰了,明明已经被赶下山了,每天睡醒还是一定会听到他在诵经打坐。

    我和他到了汉中的一处河滩,他在河滩翻找了一天,终于从河沙里找到一个布袋子,布袋子里装着五条黄金。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黄金的?

    他说:“这是我小的时候和师父云游时藏起来的。”

    我问他这是你的黄金吗?他笑而不答。我想幼时的他或许就已经猜想到了如今的境遇,所以早在那时候就做好了准备。

    他分给我一条黄金,说这是给我的报答。

    我将他给我的那条黄金重新又扔回河里,然后就与他分离。

    我站在桥上看见他又趟进河里去寻找那条黄金。

    我想他和我们所想的,和我们所了解的都不一样,他从来都只是一个俗人。

    那是梅沁第一次没有哥哥的陪伴,去向未知之地。这让她既觉得一阵后怕,更有种欢欣。这样的心情尤为复杂,她好像懂得了哥哥一路走来的不易,她想要赶紧告诉他自己已经长大,可以独自面对未知境遇,可以独自生活。心里升起的那一股踌躇又让她回忆起一个人的心酸不易,她好似已经看见幼年时的种种,她开始莫名恐惧这一天即将来到,她开始思念起自己的哥哥。

    昨夜雨疏风骤,茅屋漏雨风吹摇摇欲坠,一翻身咯咯响的床板,他们各有心事,越来越繁琐的思绪扰得人不得入睡。雨直至次日清晨,雨渐停歇,他们才浅浅短暂安眠。

    “这一路可不太平,你们兄妹一路多加小心。”李健仁专门走到院外,且声音很小,但仍然吵醒了了刘璃。刘璃初醒却见梅千念已经收拾好行礼,正与李健仁拜别。

    “哥,我有事想和你讲。”梅沁走上前去,拉住梅千念胳膊,小嘴向他耳旁靠去。

    “这没别人,想说什么就说吧。”梅千念笑道。

    “我不是很想去胜州……”梅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从小到大她从未离开过梅千念半步,昨日她与刘璃畅谈,她突然想知道没有哥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想明白他对哥哥来说是依赖还是拖累。她在想如果没有自己,那么当初在辽国哥哥还会不会离开,她在想要是没有自己,那他是不是就不需要顾虑那么多,夜不能寐时她越发深思熟虑后便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怎么了,想离开哥哥了?”梅千念并未质问,而是冲她笑道。他当然不舍,只是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离开自己的想法。

    “没有。”梅沁否认到,她又想到昨夜所思,一激动眼泪便掉了下来。

    “那到底出什么事了?”梅千念看她落泪心里只觉更加得奇怪,就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怎么了。“你离开哥哥了还能去哪?”

    “和我去桃花村呀?”刘璃走上前笑道。“谁说沁儿离了你哪也去不了的?”

    李健仁闻言笑出声来,他看向二女挽手知其情深意重,便冲向梅千念笑道:“是啊千念,你这路上可不太平,带上你妹妹只怕会更加凶险。倒不如让沁儿与我们一同回桃花村。”

    “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我差人给她送上一封信即可,何必你跑来跑去呢?”

    梅沁想到自己若是去了桃花村,那就不怕哥哥不会赴这婚约。

    “小侄心急,等不得信途往返。还是应该亲自去一趟的好。”梅千念听完连连摆手,以示不用。

    “那好吧。”李健仁并未强求,他心想他应是不愿应承婚约于是借寻周穆雨一事推脱,却不明白他为何不明说不愿。

    “徐清旧,老徐,我家盼安就拜托你了。”徐清旧正在劈柴生火烧水,他闻言回头,点头以示知晓。

    李健仁见徐荛还未醒,一脚便踢断了床腿,把他拉了起来。“徐荛,你是和我回家,还是和你爹留在中原?”

    “什么?”徐荛睡眼惺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还未有答允,只听徐清旧向他喊道:“快回家,别让你娘等得急了。”

    “奥。”徐荛说完才发觉答错,连忙摆手摇头以示不愿。“不……不,我想留在这里。”徐荛昨夜想与梅千念同行,他觉得他的武功总会有用武之地,唯今当用在保护梅大哥与梅沁。

    “你留这干嘛?”李健仁看她神情坚定,想来他早已做好了打算。“你出来这么久也应该回去看看,你娘从来不说想你,可外人看得出来,她无时无刻不念着你。回家吧,听话。”

    “我有事要做,我真的有事要做!”徐荛喊道,他说完引来了徐清旧,李健仁看着他神情变得意味深远。

    “等你回去,哪怕只待个一两天都行,总得让你娘悬着的心放下吧。”李健仁言道。

    “你想去干嘛?”徐清旧的神情变得严肃。

    “梅大哥,梅沁姐姐独自北上,林盼安那小子不在,总得有人保护他们吧。我习得这一身本领,怎么着也得有个用武之地吧。”徐荛见徐清旧缓缓想自己走来,他连忙解释道,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父亲时有了惧意。

    “你是单纯想逛呢,还是有别的心思呢?”徐清旧再问道。

    “什么心思,我就是觉得他们这里路上不安全,林盼安又不在身边,谁能护得了他们,我能!我辛辛苦苦学的这一身本事,还能白学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李健仁眼见父子二人越说越烈,连忙走到他们中间。“嗯,我觉得徐荛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这孩子变得有担当了,这是好事。昨夜你不是还说不放心他们兄妹两个人北上吗?”

    “我觉得挺好,就当作是对他的一众历练吧。”李健仁笑着,拉住了徐清旧。

    “我知道,可是淑华一个人在屋里,我不放心。这臭小子一个招呼不打就偷偷跑出来,她在家不得急死。”

    “这不是还有我呢,带不带他回去都是那个时间,等我回去了,她就不急了。”

    梅沁见此当然开心,她走到徐荛前,躬身致谢道:“多谢小兄弟护送哥哥,我在此先行谢过了。”

    “怎么,你……你不去吗?”徐荛听此,半张着嘴,面色变得木讷。

    “谁说梅沁要去的?她要和我一同回桃花村。”刘璃笑道。

    “昂,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我一定义不容辞,竭尽全力。”徐荛拉着梅千念胳膊,他只能用大笑掩饰刚才的尴尬。

    “我还有一事相求。”梅沁言道。“烦请你能在路上教一教我哥防身之术,要是你不在身旁,他还有能力自保。”

    “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徐荛一口答应下来。“我保证青木不离身,梅大哥我也拴在裤腰带上。”

    院外火堆传来一阵饭菜飘香二女皆笑出声来,一时欢声笑语,冲淡了离别滋味。

    转眼间他们分为两路,一路向北,一路向东。李健仁一行即将踏上归途,徐清旧要去长安,之后梅千念与徐荛北行再寻血亲。

    “真的不与我去找姨娘了吗?”二兄妹互道珍重,梅千念将梅沁抱在怀中,难掩心中难舍。“和徐叔去桃花村一定要听话,可不许你再乱跑了。安安心心的等我来接你!”梅千念从包袱里拿出钱袋,教导梅沁手中。“想买什么就买,想吃什么就吃,哥哥不再身边,照顾好自己。”

    梅沁心里有数,这些钱财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他没给自己留半枚铜钱。“哥,我们分分吧,我全拿走了你用什么?”梅沁手举重重的钱袋,想要交还到梅千念手中。

    “不用,我这里有,只要你听话,你要什么哥哥给你什么。要是闯祸了我可不饶你。”梅千念将钱袋硬塞进梅沁的包袱。

    “哥,好啦,我知道了。我一定听话。”梅沁拍了拍梅千念的脑袋,随即将他放开。“我的好哥哥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梅沁说完轻声哽咽。“我哥哥最厉害了,姨娘见了你一定会和你一起回桃花村的,到时我肯定会给你们酿好最香醇的美酒,给你们准备最芬芳的珍馐。”

    “哥,要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你讨厌的人,那应该怎么办?”

    梅千念听言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孙明,但一想到他们并无交集,便没有放在心上。其实梅沁不知,他虽在华山咄咄逼人,梅千念并不讨厌他。他们二人若非华山一聚,否则此生很大程度上永远不会再见。他又何必为一个不相交,不熟悉的人而自作烦恼?

    “爱便是爱了,以后是你和他过日子,又不是我。”梅千念抚顺梅沁肩头凌乱青丝,冲她笑道。他的神情皆是宠溺,一时又红了双眼。“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我妹妹长大了,也快嫁人了。”他轻擤鼻,轻叹一声。“等我回来,我一定给亲自主持你的婚礼,为你办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到了那天你是最好看的新娘子。”

    二兄妹说完,在拜别互道珍重。他们一个向东一个向北,彼此步步回头,直到树影遮住了最后一缕视线,直到马车的声音渐渐如蚊蝇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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