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风云际会
陈深来到城外小道，看见帮主正与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打斗，两人的亲信只是远远看着，这两头猛虎相争，哪个敢来劝？
白面小生道：“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做了我爹的手下败将，这会儿又想在我面前耍威风？”
“小贼种，我尉迟家与你们罗家势不两立，看朔！”
与尉迟北相争的乃是北平王罗艺之子罗成，双龙帮成立早期，曾往燕山一带活动，罗艺奉调征讨，把双龙帮打得落花流水，尉迟南也在那时受了枪伤，后来虽然治愈，终是落下了隐疾。后来，尉迟南与济南官府交完手后，旧伤发作，一命归天，间接导致了双龙帮的分崩离析。这次来给郑母祝寿，没想到碰到了罗成，心里的火立刻就窜上来了。
罗成一看尉迟北还动起家伙来了，二话不说，挺枪就刺。罗成枪法精妙，在尉迟北左腿上开了个口子。亲信们一看大帅吃了亏，赶忙上来包扎。
“哈哈哈，大粪桶，你叫小爷三声爹，我就饶了你这乖儿子。”罗成不依不饶。
“小贼种，放你娘的狗臭屁！有本事你再扎，你今天要不扎死我，我绝不肯善罢甘休，迟早与你算账！”
罗成见尉迟北受了伤，当下也懒得再斗嘴说道：“小爷我是来给舅母祝寿的，不跟你这个草包一般见识。你要识趣的，下次就别来惹我。”
尉迟北受了些皮肉伤，此时止住了血。虽然在武艺上比不过人家，但嘴里仍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
陈深过来将尉迟北搀起，劝道：“帮主，罗兄弟虽然狂傲了些，可毕竟年纪尚小。帮主乃一呼百应的一方首领，大人大量，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今日有他没我，有我没他。陈兄弟，我走了，麻烦你帮我把寿礼转交给郑伯母。”
陈深见尉迟北有心要走，赶忙拦住，又说：“帮主，马上就是伯母寿诞了，你看，若是帮主这般负气而走，叫我们这些做兄弟的怎么高兴得起来。况且，这也是让郑兄难堪呀。”
“哼，不是我不给郑兄面子。我实在是无法与这人共处一室！”
此时郑义也赶到了，一路上早有人向他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原来，罗成率北平王府的人，拉着车马前来祝寿，小道上遇到了尉迟北的贺寿车队。罗成一看这居然是双龙帮的旗帜，便使了个坏，趁对方休息的时候，教唆人偷偷在双龙帮车队上插上了北平王府的旗帜。
罗成自然是不稀罕双龙帮的东西，不过是借此戏弄罢了。但尉迟北自觉受了侮辱，加上以前的过节，便骂将起来，越吵越难听，以至于动了手。
郑义火急火燎地赶到，向两位说道：“帮主和表弟能来，都是赏赐给我这个小吏的脸面，这里水汽重，还是去屋里说话。否则，倒是郑义招待不周了。”
二人此时不再吵了，但听了郑义的话，也没有和解的意思，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陈深心想：以尉迟帮主的火爆脾气，看来得二哥亲自说说好话，换回面子才行了。郑兄是罗成的亲表兄，要想教训他也便训了。不过，罗成王公之尊，不远千里来给舅母祝寿。郑哥也不至于一见面就说他的不是。唉，还是我来打打圆场吧。
陈深转向罗成：“罗公子，我知道尉迟帮主和你有一些过节。不过，来了这潞州县，尉迟帮主的身份就是你表哥的好朋友，他和罗公子一样，都是来给伯母祝寿的，你俩都是郑兄的贵客。现在你们两人闹得这么僵，岂不是叫你表哥脸上难堪？”
陈深这话还真好用，罗成一听到“让表哥难堪”，脸上的傲气立马就收了三分。
陈深一看劝说有了效果，继续说道：“罗公子将门之后，真要打起架来，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要我说，这次是罗兄弟你插旗挑衅在先，如今你又伤了尉迟帮主。为了你舅母寿宴和和气气的，当着大家的面，给尉迟帮主赔个不是，也不算什么。”
这罗成倒是真能拉得下脸来，把枪递给身后的人，双手一拱，笑嘻嘻地说：“罗成给双龙帮的神勇无敌盖世无双的大帮主尉迟北大侠赔不是了，罗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与帮主动手，害得帮主受了伤。还望帮主大人大量，饶了罗成这次。”
众人一听，乐了，要说罗成的确是道歉了，但这笑嘻嘻的样子，是哪门子的道歉？再说，话里话外，还是在说尉迟北武艺不精，打不过他。
不过，罗成一“赔礼”，也算是给尉迟北一个台阶下。尉迟北自然是听出了讥讽之意，但大寿在即，当下也不方便再生事端。便哼了一声，说道：“罗成，今日看在你表哥的面子上，双龙帮不跟你计较。”
“哈哈，尉迟帮主真是爽快人，你这样说，便是不记怪我了。”罗成向郑义说道：“表哥，快带我见舅母吧！”
郑义又向尉迟北说道：“我这个表弟，自幼桀骜不驯，请帮主看在郑某的薄面，多多见谅。”
“好说。自从登州与郑兄分别，无日不念。今日相逢，大慰平生。其余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众人跟着郑义进了城，事情告一段落。
一件棘手的事情总算过去了，陈深寿礼都没买，这下又逛起店铺来。陈深心想：我看已经有很多人送了寿屏寿烛寿联什么的，我还是去古玩店看看。陈深来到古玩店，老板就热情地招呼上了：“客官看点什么？”陈深边看边摇摇头，他在南陈皇宫见识过多少宝物？这些器物造型虽然说得过去，但做工一般，更别提有什么文化内涵了，于是他对老板说道：“老板，这些我都不要”。说完，便转身欲走。
老板一看陈深的穿着打扮，知道客人是个有见识的，马上又说：“客官别急，来来来，小店有好的，就是怕客人买不起。”
陈深跟着老板进了里屋，里屋的古玩或是用木匣子装着，或是用绸布垫着，或是用架子托着，虽然数量不多，但一看就比大厅的强多了。
陈深仔细观瞧，这古玩店文物甚多，看来店老板大有来头啊！有一幅人物龙凤帛画，是战国时期的物品，画中龙腾凤舞，下方一妇女合掌祈祷，颇显楚人鬼神之俗。陈深想，这件物品倒是精品，不过与今日场合不搭。
左侧是虎座鸟架鼓，此架鼓造型奇特，双头猛虎的背踞伏着，作为架鼓的底座，双鸟踏于虎背之上，鸟尾以榫卯相接。彩饰黑漆分绘各处，有驱邪镇妖之用。陈深心里喜爱，不过这件不适合拜寿，送给郑兄倒是不错。
陈深在内室角落看到一只旋涡尖底彩陶瓶，整体以红褐色为底，周身绘以数重黑色旋涡纹，点线面搭配得当，黑白层次分明，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陈深心里激动万分，他见过的古玩太多了，很少有能看得上的，他一眼就看出这彩陶瓶乃是史前文物，当下就选了这个。
陈深略逛了下，又选了一件绿松石龙，配着彩陶瓶，作为贺礼。陈深付了银两，留了姓名，托店家分别把虎座鸟架鼓送往郑义府中，把彩陶瓶和绿松石龙送往收礼记账的地方。
此时天色尚早，陈深独自去市场逛逛。潞州县比不得大兴城那样繁华，不过，此地地处南北交通要道，又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来往商旅一直很多。
陈深在一个波斯商人的摊位前，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范保，范兄！”范保正看货呢，转头一看，这不是五弟嘛！两人十分高兴，聊了一阵。
“范兄也是出来给伯母买寿礼的么？”陈深问道。
“啊呀！对对！我给忘了！”范保虽嘴里这么说，但此时仍流连在这个摊位前。陈深一看，是一款糕点，招牌上写着“毕罗”二字。看来，这位兄弟又要对美食下手了。
老板操着一口生疏的汉语，说：“客官，泥要不要次则个，蟹黄味。还有则个，力面有很多糖，是天的。”
陈深估计自己的范兄弟长年把花销用在吃上了，估计他囊中羞涩，因此买了一堆，让范保带着。陈深提出帮他买寿礼，却被范保拒绝了。
陈深随意吃了些扁桃仁、菠萝蜜、波斯枣，就回了徐家楼。
夜间，陈深找到了郑义，商量起了杠银被盗一事。
“郑哥，杨林要我们趁着后天伯母大寿，追查这件事，你想怎么做？”
“还能怎么样？劫杠银的事，兄弟你也有份，我总不能把一郎和兄弟你抓了，送到杨林处邀功去吧。”
陈深笑了笑：“最好笑的是，杨林嘱咐我协助郑兄办案。这不是自己抓自己么？他还给了我这个。”陈深说着，拿出了金牌。
郑义却没笑。杨林把这么重要的信物也交给陈深，足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兄弟，要为兄说，你跟一郎不该跟着那程达去劫皇银。这程达是绿林道里出了名的抠门，你们俩不顾自己的生死做了这桩事，他倒好，转头就把杠银藏了起来。为兄劝你，还是跟这样的人保持距离。”
两人商议来，商议去，此事牵扯太深，到时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交差了。
陈深回屋时，看见自己的客房门口站着一人，羽扇纶巾，青衣皂鞋——正是徐绩。
“徐道长找我？”
“不错。”
“道长屋内说话。”
自从陆九天盗得金纰大令后，陈深和陆绩对于先救人，还是趁机建立基业，有了不同的看法。不过，即使看法不同，两人依旧同属于反隋义士。
“道长也来给郑伯母祝寿？”
“不错。贫道下山后，周游四方。每次回潞州的三清观，都会顺道拜访一下伯母。这次伯母大寿，自然是不能缺席。”
陈深的关注点倒不在于他和郑母的关系，而是问道：“道长也在三清观修行？”
“算是吧。不过，三座道观一直是师兄在打理，贫道浪迹天涯，却没出过什么力？”
陈深心想，陆绩说过自己出自玉虚门下，而且陆道长自幼与师父相熟，我怎么就没想到，师父要自己寻访的三清观道人，不是魏道长，而是徐道长。
“怎么，陈公子也一直在寻访贫道？”
“不瞒道长，家师生前观天象，画图谶，告我这几年间将有大事于北方，因此嘱咐我来三清观拜访，共商大事。”
“没想到吴师叔如此看得起我。”徐绩略一沉吟，问道：“公子可知，为什么小小潞州县一个衙门捕头母亲的寿礼，会吸引那么多人前来？”
“愚以为，郑捕头本身武艺高强，对朋友胸襟磊落，而今又是杨林驾前太保，因此黑白两道都来祝贺。”
“郑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你可还记得贫道说过的，将星之间会互相吸引？”
“陈某想起来了。道长的意思是，云集于此的，除了一般的祝寿的人，还有上应天象之人？”
徐绩推开了窗：“今夜天气不错，公子一观星象便知。不过贫道这次来，是想和公子打个赌。”
陈深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赌什么？”
“赌我能在明日晚间之前，找到这批被劫的杠银。”
陈深心想，莫非徐绩已经知道自己参与此事了？但即便如此，连自己都不知道，程达将杠银藏在了哪里，徐绩又怎么会知道？陈深对徐绩的话有些将信将疑。
徐绩说：“陈公子是不是不信？届时便能见真章。”
陈深一看徐绩信心满满，当下也不禁起疑：此人神通广大，真能找到也说不定。如果杠银被查到，我丢官事小，要是连累郑二哥对自己的兄弟下手，那可真的是糟了。
徐绩看陈深没说话，打趣道：“呵呵，我知道陈公子受封了杨林十四太保，该不会把杠银的线索上报官府吧？”
“道长说笑了，陈深定然不为此事。赌什么？”
“若是贫道得到这批银子，以后陈公子就听贫道号令。反之，我以后就听公子号令。”
“一言为定！”陈深不相信，这一件件的事情，都能被徐绩算得这么准。
第二天，陈深透过四楼的窗口往下望，见程金骑了那匹大肚子蝈蝈红，与程达一起朝着徐家楼而来，陈深差点忘了，那日郑兄来东清庄查杠银时，似乎与程金很是相熟，陈深后来了解到，郑义与程金的父亲，在北周的时候，同属一个军营，是出生入死的弟兄。郑父是程父的上级军官，不过二人交情甚笃，平日里都以兄弟相称。而程金和郑义，从小就玩在一处，用当地的话来说，这叫做脱裤子的兄弟。
陈深不解的是，怎么程达也来了？一来，他与郑义应该没什么交情；二来，他拿了杠银，明知郑兄负责此事，怎么还敢来这里祝寿？
待程金程达入住了酒楼后，陈深前去打了个照面，寒暄了几句，便出门了。
陈深在昨日的集市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看来人，正是魏道长。
魏道长也看见陈深，说道：“陈公子，一向可好？”
“托道长的福，一切安好。今日还遇到了与道长一同出家的三清观道友。”
“哦？你说的可是徐楙功么？此人身负旷世奇才，也致力于联络团结天下豪杰。陈兄弟见到他了？”
“见到了。徐道长的确是智谋无双。”陈深暗道：但道长所说的‘团结’，陈深恐怕不敢苟同啊……
此时程金程达也来到了集市，遇到了陈深和魏道长。
程金一见陈深，便道：“嚯嚯嚯，明日就是伯母大寿了，三弟你也还没买寿礼？”
“买了。遇到魏道长，闲聊几句。”
程达见到魏道长，也上前打招呼：“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玉虚派门下义军领袖三清观观主魏徵魏道长么？”
“呵呵……原来贫道还有这么长一串名头。程庄主自双龙帮金盆洗手后一直闭门不出，今日居然在这潞州相见。幸会幸会。”
“特为祝寿而来。”
“哦？据我所知，程庄主和郑捕头应该没什么交情吧？”
“程某与郑捕头虽无交情，但新认识的一些生意上的朋友，与郑捕头却是相识，因此一起前来。”
程金打断道：“嚯嚯嚯，说的就是我了，我与虎头哥打小相识。”
魏徵听言，这才细细地打量程金，心里直叹：好圆的脑袋，好大的肚子。
陈深则想：果然不出徐绩所料，这程达心里有鬼，为了洗脱嫌疑，亲自来了。
程达道：“走走走，去酒店点些酒菜，我们再聊。”
陈深一觉醒来，郑母大寿之日到了。
寿宴就设在徐家楼的二楼大厅，陈深下楼时，大厅已是宾朋云集，官面上的人物，有李氏父子派了柴绍前来祝寿，北平王府派了罗成前来祝寿，靠山王府派了太保前来祝寿，扫平王府派了牌将前来祝寿。除了这些王侯，潞州、登州两地的府台、衙门，六扇门的师兄弟，来的人也不少。
郑义早安排好了座位，考虑到人太多，因此贺礼一结束，就派人领着宾客，前往雅间用餐。
众人来到郑母处贺寿，祝福郑母福寿绵长。
轮到程金祝寿时，徐绩说道：“程二庄主做得好大事，最近何处发财？”
程金打了个哈哈：“这位道长说笑了，老程可没处挣钱去。别看老程膘肥体壮的，这里面都是气。”
“哦？莫非是一肚子的财气？贫道负责寿宴的收礼工作，可没收到程二员外您的贺礼呐！”
“嚯嚯，俺老程给忘了。好道长，你让我去吃席，贺礼少时便奉上。”
“呵呵，那可没有这个礼。这样，要是程二员外能表演个节目，让老太太高兴高兴，倒也不是不可以。”
“哎呦，道长。你看老程这体型，能表演什么。道长高抬贵手，放过老程吧。”
“罢了罢了，不要说贫道较真。那就说几句祝寿语，这可不能少了吧？”
程金一看，这行，于是张口就来，对着郑母说道：“这个老太不是人。”
众人一听，傻眼了，大寿之日，这厮居然说出这种浑话！
没想到程金不慌不忙，继续说：“九天仙女下凡尘。”
众人这才转怒为喜，老太太脸上更是乐开了花。
程金又道：“儿孙个个都是贼。”
众人一听，你这人又来，不过有了刚才的反转，大家倒是更加期待了。只听得程金开口说道：“偷得蟠桃奉至亲。”
众人又是哈哈一阵笑。郑母尤为高兴，搂着程金乐个不停。
忽然，人群中闪出一个身影，指着程达说道：“哼，你这奸猾之人，也配来祝寿吗？”
白面小生道：“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做了我爹的手下败将，这会儿又想在我面前耍威风？”
“小贼种，我尉迟家与你们罗家势不两立，看朔！”
与尉迟北相争的乃是北平王罗艺之子罗成，双龙帮成立早期，曾往燕山一带活动，罗艺奉调征讨，把双龙帮打得落花流水，尉迟南也在那时受了枪伤，后来虽然治愈，终是落下了隐疾。后来，尉迟南与济南官府交完手后，旧伤发作，一命归天，间接导致了双龙帮的分崩离析。这次来给郑母祝寿，没想到碰到了罗成，心里的火立刻就窜上来了。
罗成一看尉迟北还动起家伙来了，二话不说，挺枪就刺。罗成枪法精妙，在尉迟北左腿上开了个口子。亲信们一看大帅吃了亏，赶忙上来包扎。
“哈哈哈，大粪桶，你叫小爷三声爹，我就饶了你这乖儿子。”罗成不依不饶。
“小贼种，放你娘的狗臭屁！有本事你再扎，你今天要不扎死我，我绝不肯善罢甘休，迟早与你算账！”
罗成见尉迟北受了伤，当下也懒得再斗嘴说道：“小爷我是来给舅母祝寿的，不跟你这个草包一般见识。你要识趣的，下次就别来惹我。”
尉迟北受了些皮肉伤，此时止住了血。虽然在武艺上比不过人家，但嘴里仍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
陈深过来将尉迟北搀起，劝道：“帮主，罗兄弟虽然狂傲了些，可毕竟年纪尚小。帮主乃一呼百应的一方首领，大人大量，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今日有他没我，有我没他。陈兄弟，我走了，麻烦你帮我把寿礼转交给郑伯母。”
陈深见尉迟北有心要走，赶忙拦住，又说：“帮主，马上就是伯母寿诞了，你看，若是帮主这般负气而走，叫我们这些做兄弟的怎么高兴得起来。况且，这也是让郑兄难堪呀。”
“哼，不是我不给郑兄面子。我实在是无法与这人共处一室！”
此时郑义也赶到了，一路上早有人向他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原来，罗成率北平王府的人，拉着车马前来祝寿，小道上遇到了尉迟北的贺寿车队。罗成一看这居然是双龙帮的旗帜，便使了个坏，趁对方休息的时候，教唆人偷偷在双龙帮车队上插上了北平王府的旗帜。
罗成自然是不稀罕双龙帮的东西，不过是借此戏弄罢了。但尉迟北自觉受了侮辱，加上以前的过节，便骂将起来，越吵越难听，以至于动了手。
郑义火急火燎地赶到，向两位说道：“帮主和表弟能来，都是赏赐给我这个小吏的脸面，这里水汽重，还是去屋里说话。否则，倒是郑义招待不周了。”
二人此时不再吵了，但听了郑义的话，也没有和解的意思，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陈深心想：以尉迟帮主的火爆脾气，看来得二哥亲自说说好话，换回面子才行了。郑兄是罗成的亲表兄，要想教训他也便训了。不过，罗成王公之尊，不远千里来给舅母祝寿。郑哥也不至于一见面就说他的不是。唉，还是我来打打圆场吧。
陈深转向罗成：“罗公子，我知道尉迟帮主和你有一些过节。不过，来了这潞州县，尉迟帮主的身份就是你表哥的好朋友，他和罗公子一样，都是来给伯母祝寿的，你俩都是郑兄的贵客。现在你们两人闹得这么僵，岂不是叫你表哥脸上难堪？”
陈深这话还真好用，罗成一听到“让表哥难堪”，脸上的傲气立马就收了三分。
陈深一看劝说有了效果，继续说道：“罗公子将门之后，真要打起架来，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要我说，这次是罗兄弟你插旗挑衅在先，如今你又伤了尉迟帮主。为了你舅母寿宴和和气气的，当着大家的面，给尉迟帮主赔个不是，也不算什么。”
这罗成倒是真能拉得下脸来，把枪递给身后的人，双手一拱，笑嘻嘻地说：“罗成给双龙帮的神勇无敌盖世无双的大帮主尉迟北大侠赔不是了，罗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与帮主动手，害得帮主受了伤。还望帮主大人大量，饶了罗成这次。”
众人一听，乐了，要说罗成的确是道歉了，但这笑嘻嘻的样子，是哪门子的道歉？再说，话里话外，还是在说尉迟北武艺不精，打不过他。
不过，罗成一“赔礼”，也算是给尉迟北一个台阶下。尉迟北自然是听出了讥讽之意，但大寿在即，当下也不方便再生事端。便哼了一声，说道：“罗成，今日看在你表哥的面子上，双龙帮不跟你计较。”
“哈哈，尉迟帮主真是爽快人，你这样说，便是不记怪我了。”罗成向郑义说道：“表哥，快带我见舅母吧！”
郑义又向尉迟北说道：“我这个表弟，自幼桀骜不驯，请帮主看在郑某的薄面，多多见谅。”
“好说。自从登州与郑兄分别，无日不念。今日相逢，大慰平生。其余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众人跟着郑义进了城，事情告一段落。
一件棘手的事情总算过去了，陈深寿礼都没买，这下又逛起店铺来。陈深心想：我看已经有很多人送了寿屏寿烛寿联什么的，我还是去古玩店看看。陈深来到古玩店，老板就热情地招呼上了：“客官看点什么？”陈深边看边摇摇头，他在南陈皇宫见识过多少宝物？这些器物造型虽然说得过去，但做工一般，更别提有什么文化内涵了，于是他对老板说道：“老板，这些我都不要”。说完，便转身欲走。
老板一看陈深的穿着打扮，知道客人是个有见识的，马上又说：“客官别急，来来来，小店有好的，就是怕客人买不起。”
陈深跟着老板进了里屋，里屋的古玩或是用木匣子装着，或是用绸布垫着，或是用架子托着，虽然数量不多，但一看就比大厅的强多了。
陈深仔细观瞧，这古玩店文物甚多，看来店老板大有来头啊！有一幅人物龙凤帛画，是战国时期的物品，画中龙腾凤舞，下方一妇女合掌祈祷，颇显楚人鬼神之俗。陈深想，这件物品倒是精品，不过与今日场合不搭。
左侧是虎座鸟架鼓，此架鼓造型奇特，双头猛虎的背踞伏着，作为架鼓的底座，双鸟踏于虎背之上，鸟尾以榫卯相接。彩饰黑漆分绘各处，有驱邪镇妖之用。陈深心里喜爱，不过这件不适合拜寿，送给郑兄倒是不错。
陈深在内室角落看到一只旋涡尖底彩陶瓶，整体以红褐色为底，周身绘以数重黑色旋涡纹，点线面搭配得当，黑白层次分明，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陈深心里激动万分，他见过的古玩太多了，很少有能看得上的，他一眼就看出这彩陶瓶乃是史前文物，当下就选了这个。
陈深略逛了下，又选了一件绿松石龙，配着彩陶瓶，作为贺礼。陈深付了银两，留了姓名，托店家分别把虎座鸟架鼓送往郑义府中，把彩陶瓶和绿松石龙送往收礼记账的地方。
此时天色尚早，陈深独自去市场逛逛。潞州县比不得大兴城那样繁华，不过，此地地处南北交通要道，又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来往商旅一直很多。
陈深在一个波斯商人的摊位前，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范保，范兄！”范保正看货呢，转头一看，这不是五弟嘛！两人十分高兴，聊了一阵。
“范兄也是出来给伯母买寿礼的么？”陈深问道。
“啊呀！对对！我给忘了！”范保虽嘴里这么说，但此时仍流连在这个摊位前。陈深一看，是一款糕点，招牌上写着“毕罗”二字。看来，这位兄弟又要对美食下手了。
老板操着一口生疏的汉语，说：“客官，泥要不要次则个，蟹黄味。还有则个，力面有很多糖，是天的。”
陈深估计自己的范兄弟长年把花销用在吃上了，估计他囊中羞涩，因此买了一堆，让范保带着。陈深提出帮他买寿礼，却被范保拒绝了。
陈深随意吃了些扁桃仁、菠萝蜜、波斯枣，就回了徐家楼。
夜间，陈深找到了郑义，商量起了杠银被盗一事。
“郑哥，杨林要我们趁着后天伯母大寿，追查这件事，你想怎么做？”
“还能怎么样？劫杠银的事，兄弟你也有份，我总不能把一郎和兄弟你抓了，送到杨林处邀功去吧。”
陈深笑了笑：“最好笑的是，杨林嘱咐我协助郑兄办案。这不是自己抓自己么？他还给了我这个。”陈深说着，拿出了金牌。
郑义却没笑。杨林把这么重要的信物也交给陈深，足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兄弟，要为兄说，你跟一郎不该跟着那程达去劫皇银。这程达是绿林道里出了名的抠门，你们俩不顾自己的生死做了这桩事，他倒好，转头就把杠银藏了起来。为兄劝你，还是跟这样的人保持距离。”
两人商议来，商议去，此事牵扯太深，到时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交差了。
陈深回屋时，看见自己的客房门口站着一人，羽扇纶巾，青衣皂鞋——正是徐绩。
“徐道长找我？”
“不错。”
“道长屋内说话。”
自从陆九天盗得金纰大令后，陈深和陆绩对于先救人，还是趁机建立基业，有了不同的看法。不过，即使看法不同，两人依旧同属于反隋义士。
“道长也来给郑伯母祝寿？”
“不错。贫道下山后，周游四方。每次回潞州的三清观，都会顺道拜访一下伯母。这次伯母大寿，自然是不能缺席。”
陈深的关注点倒不在于他和郑母的关系，而是问道：“道长也在三清观修行？”
“算是吧。不过，三座道观一直是师兄在打理，贫道浪迹天涯，却没出过什么力？”
陈深心想，陆绩说过自己出自玉虚门下，而且陆道长自幼与师父相熟，我怎么就没想到，师父要自己寻访的三清观道人，不是魏道长，而是徐道长。
“怎么，陈公子也一直在寻访贫道？”
“不瞒道长，家师生前观天象，画图谶，告我这几年间将有大事于北方，因此嘱咐我来三清观拜访，共商大事。”
“没想到吴师叔如此看得起我。”徐绩略一沉吟，问道：“公子可知，为什么小小潞州县一个衙门捕头母亲的寿礼，会吸引那么多人前来？”
“愚以为，郑捕头本身武艺高强，对朋友胸襟磊落，而今又是杨林驾前太保，因此黑白两道都来祝贺。”
“郑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你可还记得贫道说过的，将星之间会互相吸引？”
“陈某想起来了。道长的意思是，云集于此的，除了一般的祝寿的人，还有上应天象之人？”
徐绩推开了窗：“今夜天气不错，公子一观星象便知。不过贫道这次来，是想和公子打个赌。”
陈深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赌什么？”
“赌我能在明日晚间之前，找到这批被劫的杠银。”
陈深心想，莫非徐绩已经知道自己参与此事了？但即便如此，连自己都不知道，程达将杠银藏在了哪里，徐绩又怎么会知道？陈深对徐绩的话有些将信将疑。
徐绩说：“陈公子是不是不信？届时便能见真章。”
陈深一看徐绩信心满满，当下也不禁起疑：此人神通广大，真能找到也说不定。如果杠银被查到，我丢官事小，要是连累郑二哥对自己的兄弟下手，那可真的是糟了。
徐绩看陈深没说话，打趣道：“呵呵，我知道陈公子受封了杨林十四太保，该不会把杠银的线索上报官府吧？”
“道长说笑了，陈深定然不为此事。赌什么？”
“若是贫道得到这批银子，以后陈公子就听贫道号令。反之，我以后就听公子号令。”
“一言为定！”陈深不相信，这一件件的事情，都能被徐绩算得这么准。
第二天，陈深透过四楼的窗口往下望，见程金骑了那匹大肚子蝈蝈红，与程达一起朝着徐家楼而来，陈深差点忘了，那日郑兄来东清庄查杠银时，似乎与程金很是相熟，陈深后来了解到，郑义与程金的父亲，在北周的时候，同属一个军营，是出生入死的弟兄。郑父是程父的上级军官，不过二人交情甚笃，平日里都以兄弟相称。而程金和郑义，从小就玩在一处，用当地的话来说，这叫做脱裤子的兄弟。
陈深不解的是，怎么程达也来了？一来，他与郑义应该没什么交情；二来，他拿了杠银，明知郑兄负责此事，怎么还敢来这里祝寿？
待程金程达入住了酒楼后，陈深前去打了个照面，寒暄了几句，便出门了。
陈深在昨日的集市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看来人，正是魏道长。
魏道长也看见陈深，说道：“陈公子，一向可好？”
“托道长的福，一切安好。今日还遇到了与道长一同出家的三清观道友。”
“哦？你说的可是徐楙功么？此人身负旷世奇才，也致力于联络团结天下豪杰。陈兄弟见到他了？”
“见到了。徐道长的确是智谋无双。”陈深暗道：但道长所说的‘团结’，陈深恐怕不敢苟同啊……
此时程金程达也来到了集市，遇到了陈深和魏道长。
程金一见陈深，便道：“嚯嚯嚯，明日就是伯母大寿了，三弟你也还没买寿礼？”
“买了。遇到魏道长，闲聊几句。”
程达见到魏道长，也上前打招呼：“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玉虚派门下义军领袖三清观观主魏徵魏道长么？”
“呵呵……原来贫道还有这么长一串名头。程庄主自双龙帮金盆洗手后一直闭门不出，今日居然在这潞州相见。幸会幸会。”
“特为祝寿而来。”
“哦？据我所知，程庄主和郑捕头应该没什么交情吧？”
“程某与郑捕头虽无交情，但新认识的一些生意上的朋友，与郑捕头却是相识，因此一起前来。”
程金打断道：“嚯嚯嚯，说的就是我了，我与虎头哥打小相识。”
魏徵听言，这才细细地打量程金，心里直叹：好圆的脑袋，好大的肚子。
陈深则想：果然不出徐绩所料，这程达心里有鬼，为了洗脱嫌疑，亲自来了。
程达道：“走走走，去酒店点些酒菜，我们再聊。”
陈深一觉醒来，郑母大寿之日到了。
寿宴就设在徐家楼的二楼大厅，陈深下楼时，大厅已是宾朋云集，官面上的人物，有李氏父子派了柴绍前来祝寿，北平王府派了罗成前来祝寿，靠山王府派了太保前来祝寿，扫平王府派了牌将前来祝寿。除了这些王侯，潞州、登州两地的府台、衙门，六扇门的师兄弟，来的人也不少。
郑义早安排好了座位，考虑到人太多，因此贺礼一结束，就派人领着宾客，前往雅间用餐。
众人来到郑母处贺寿，祝福郑母福寿绵长。
轮到程金祝寿时，徐绩说道：“程二庄主做得好大事，最近何处发财？”
程金打了个哈哈：“这位道长说笑了，老程可没处挣钱去。别看老程膘肥体壮的，这里面都是气。”
“哦？莫非是一肚子的财气？贫道负责寿宴的收礼工作，可没收到程二员外您的贺礼呐！”
“嚯嚯，俺老程给忘了。好道长，你让我去吃席，贺礼少时便奉上。”
“呵呵，那可没有这个礼。这样，要是程二员外能表演个节目，让老太太高兴高兴，倒也不是不可以。”
“哎呦，道长。你看老程这体型，能表演什么。道长高抬贵手，放过老程吧。”
“罢了罢了，不要说贫道较真。那就说几句祝寿语，这可不能少了吧？”
程金一看，这行，于是张口就来，对着郑母说道：“这个老太不是人。”
众人一听，傻眼了，大寿之日，这厮居然说出这种浑话！
没想到程金不慌不忙，继续说：“九天仙女下凡尘。”
众人这才转怒为喜，老太太脸上更是乐开了花。
程金又道：“儿孙个个都是贼。”
众人一听，你这人又来，不过有了刚才的反转，大家倒是更加期待了。只听得程金开口说道：“偷得蟠桃奉至亲。”
众人又是哈哈一阵笑。郑母尤为高兴，搂着程金乐个不停。
忽然，人群中闪出一个身影，指着程达说道：“哼，你这奸猾之人，也配来祝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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