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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褪去的色采

    天,益发暗白。

    白得发蒙,暗得如霾。

    看来一场大雪是无可避免地要降临了。

    迟来的雪。

    雪已迟来,人呢?

    人也是。

    否则鹰面人又怎会死在了剑下?

    冷月栖的剑。

    人倒下时,仿佛鹰隼般的面具已裂开。

    那一剑非但刺破了他的咽喉,也震裂了他的面具。

    鹰已死,人当也绝不能幸免——这既是临渊阁的严律,也是他们这种人的宿命。

    面具已毁,面具下的脸也没有例外。

    脸上已有一条血痕,从额头划至鼻尖,把脸一分为二。

    人不能算英俊,可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虽亡犹存。

    看到这个人,子薰衣的脸已有所恍然。

    她认得这个人,可却没有想到会是他来对付自己。

    因为他绝非她所想的三人之一,可武功却实出乎她意外。

    一条蓝衣人影正在不远处,掌中仍握有剑。

    他一手持剑,一手在剑锋上轻轻一弹,一声龙吟骤然响起,经久不绝,直如绕梁三日之声。

    “剑的确是好剑。”

    他的声音沉而苍劲,但每一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子薰衣瞥了他一眼:“剑当是好剑,可人却未必。”

    “是哪一个人?”

    “也许是阁下,也许是此剑真正的主人。”

    蓝衣人沉默半晌,忽已哼笑两声:“也许我跟他都皆非善类。”

    “杀人者又有哪位能好到哪里去?”子薰衣的眼里都似已有了笑意。

    “你也非好人?”

    “我从来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这个想法。”

    蓝衣人似在咀嚼言下之意,他的手也不见有任何动作,一把长剑已突地向对方飞来。

    剑很急,急如飞沙,可等到了子薰衣跟前时,却突已顿缓。

    能随时控制物体的轻重缓急,在一些顶尖高手中并非什么难事,然而要做到脱手时还能计算得如此巧妙精确,就绝非举手之劳能轻易办到的了。

    蓝衣人无疑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角色,子薰衣见过他。

    这人向来不喜露脸,谁也不知道他平日在什么地方,可他若一出现,必然跟在斗笠客身边。

    所以他此刻既已来了,头戴斗笠的那个人必也已到了。

    子薰衣一回首,在珠帘后果已多了一个人。

    她心头一紧——难道躺在榻上的冷月栖已遭到不测?

    虽然如此,子薰衣脸上依旧淡若浮云,但等她再转过头来,蓝衣人已踪影全无。

    这人来得突兀,去得也似轻风,真让子薰衣觉得他实已乘风而去,已不在人间。

    “你觉得他不像人?”

    珠帘内的声音在她听来已十分熟悉。

    正是这个人在她姐妹两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她们。

    否则得罪了临渊阁的人,又岂能活到现在?

    只因那时她们纵还未死,处境也必不能如现在这般自在。

    子薰衣终于掀帘而入,道:“他再非人,也绝不能飞得出你的掌心,是吗?”

    斗笠客在阴影中看了她良久,才轻轻启齿:“这也未必。”

    “未必?”

    子薰衣略显意外。

    斗笠客沉吟一会,才又道:“他若要走时,我也不会拦着他的。”

    语气里竟也有种淡淡的愁煞之意。

    秋风秋雨愁煞人,现在虽非秋天,可愁云却不可能像秋日风雨般远去,世上的善感之人也不会因此而零落。

    子薰衣没有问,也不必问。

    因为她知道即使问了,对方也不会再多说半个字的。

    冷月栖还是静静地躺着,依旧像个死人。

    死人是绝不能带给人任何威胁的,所以斗笠客并没有出手。

    他若真想对付冷月栖,此际无疑是个绝好良机。

    然而他仍一动不动。

    子薰衣瞧着他,又瞧了瞧冷月栖,忽已问道:“你难道以为他真已是个死人,已再不值你为其花力气?”

    斗笠客摇了摇头:“普天下的人死光死绝,冷月栖也未必会死,而且还死得这么窝囊。”

    的确,冷月栖若真就这么死了,实在令天下人贻笑大方,不但贻笑大方,那些想跟他作千古一战的名剑客也会觉得惋如失手。

    子薰衣更不解。

    她虽不愿见冷月栖马上死去,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既如此,你为何还不出手,难道你怕别人说乘人之危,胜之不武?”

    斗笠客凝视着她,缓缓道:“我虽不出手,但你却真忍心瞅着他死,死在你眼前?”

    子薰衣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眼色忽变成直勾勾,看着冷月栖:“他若真这么见面不如闻名,像这样一个人死了又有何足道?”

    一个人能力的出众与否,有时也是一个女人评判男人的标准。

    “我久闻千刃诡娃点穴无双,不但很难有人能解,被点之人尽管重获自由,身子也不会马上就能动的。”

    “你是冲此点才不出手的?”子薰衣虽口上没说什么,言辞中却隐约有了一丝不屑。

    斗笠客已不再看她,只继续说道:“你手法虽妙而独到,也只是对别人有效,你以为真能制服得了他?”

    “他现在难道不已好好躺着不动了么,这还有假?”子薰衣含情如注般的眸子也不由已张开。

    她点人穴位从不走空,直到现在也没出意外,她自然是有这份信心。

    斗笠客没有接口,只是指着冷月栖脸上的一片惨碧色,反问:“你知道这是什么?”

    子薰衣瞧了一眼,目光闪动:“这不正是他气得发苦,而无处可泄,所以憋出来的洋相?”

    “你是说冷月栖早已有了知觉,只是一直假寐至今?”

    “难道不是?”

    斗笠客已吃吃道:“你的确还是嫩了些,不过这也不能怪你。”

    “不能怪我?”

    “是,只因你还不过是个尚年轻的女孩而已。”

    子薰衣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终究还是没什么嗔怒之态,反笑道:“城主又从何处看出他真已昏了呢?”

    斗笠客一字字道:“就凭他脸上这片惨碧之色。”

    见对方疑而未问,他又胸有成竹道:“我若猜得不错,这色采正是他真气凝聚之相,等色采一褪,冷月栖片刻就醒,不但会醒,还难以再制。”

    子薰衣仔细一看,冷月栖脸上的惨碧色不知几时,果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失。

    她一时踌躇不已,不知对方所言该不该信:“人在没有意识时,真气也能凝聚?”

    “别人也许不能,他却是能的。”

    就在她犹豫间,斗笠客已出手。

    从来也极少有人见过他出手,但他一出手,就没有失败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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