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可 惜
从不失手之人，总也难免会有失算的时候。
本来如冷月栖这样年青成名，而且还比别人刻苦勤勉得多的人，任谁也绝不能等闲视之。
他脸上的惨碧色眼看着就只剩下了鸡蛋般大小，斗笠客也算准了这一刻出手。
只因这一刻虽如风中残烛般眨眼已过，但却正是冷月栖真气将聚未聚的节骨眼上。
而这个时候，无论武功多么高明的人，在生死攸关的一刹，是绝已不容节外生枝的。
一个人能做到昏迷时真气尚能周转，已属匪夷所思。
可斗笠客却见过这样的人，所以他才晓得这一切，才如此临危不惧。
他就是要等冷月栖功力恢复前的一瞬，将对方再次击倒，这才是对那人最大的讥讽，也是最大的绝望。
这样的人纵然去找雪未残复仇，他心理上也会有了阴影——一种挥之不去的曾受制于人的阴影。
一种失败的挫折感。
斗笠客知道像冷月栖这种孤独冷漠的人，一旦有了挫折感，即使剑法再高，也已如死人无异。
他为什么要如此恶毒地对冷月栖呢？
也许他憎恨对方，所以也憎恨跟其有关的人。
所有人。
他的恨，也许并不比冷月栖的恨浅多少，甚至可能更深，深得已跟他的人融为一体。
剑法中人剑一体本已是极精极纯的境界，而仇怨若也跟剑法一样，那么所潜在的力量岂非更令人恐惧？
斗笠客的手指已触及冷月栖的脖颈命脉，只须他稍一运力，对方久已积累的真气将毁于一旦。
只可惜，他却低估了冷月栖。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情形，不但让斗笠客耸然一惊，也使子薰衣花容失色。
就在斗笠客指端方一运气之时，他忽只觉一股阴寒之极的气流自指端涌进，跟着全身如浸千年冰湖。
好在他也绝非庸辈，指尖一觉有异，已猛地凝神提功，与这股奇寒之气相抗，
可他再看向冷月栖时，已发觉对方的脸色已变回苍白，比雪还白，肌肤却比冰还冷。
然后对方的双眸就突已张开，瞧着自己。
冷月栖的人虽冷如寒冰，他的眼色却更冷，冷入骨髓。
不但冷，还有一种跟斗笠客同样的表情——讥诮。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仿佛已过了很久，然而却只似朝露，一闪已没。
斗笠客的脸孔依旧在笠下，他这顶斗笠实已太宽太大，本不易穿戴，可他却戴得很好。
不但好，还很妙，妙到毫颠，妙到恰如其分，恰好把脸完全掩住。
可纵把他的斗笠去掉，笠下的脸难道就是鲜活而真实的么？
所以冷月栖还是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他也本就不想看到，所以他的手没动。
手虽没动，人却已霍然长身，斗笠客也已退在数尺外。
这兔起鹘落的片刻，却似已历经了万水千山。
子薰衣看着冷月栖，看着这个仿佛死而复活的男人，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她不知是为他而高兴，还是替自己感到悲哀？
斗笠客眼内也如豹跃管
中般掠过无数神色，最后才轻轻叹了口气：“久闻阁下的人冷，却想不到血更冷！”
真气是练武人的命脉根本，也正如身上所流的血一样。
冷月栖看着他，良久才冷声道：“人不冷如何手刃大仇，血不冷——”
他看着对方的目光已锐如尖锥，缓缓道：“又怎能令人生畏？”
斗笠客目光逼烁，问道：“我已生畏？”
“至少你已不敢出手。”
斗笠客凝注着他，忽冷笑道：“但你的掌中已没有剑。”
对一个视剑如命之人来说，掌中无剑实在已失了先机。
冷月栖却淡淡道：“我有。”
子薰衣微笑道：“你的确有，就看你拿不拿得回了。”
她方才被蓝衣人抢去长剑，实是有些大意，所以她很不服气，此刻正好借题发挥。
冷月栖眼色一凛，人却没有动。
斗笠客沉吟少顷，忽已喃喃道：“我错了，实在错得荒谬，错得可笑。”
子薰衣道：“你哪里错了？”
斗笠客忽又一笑：“我早就该知道，单凭多么高明的点穴功夫，也不可能轻易让冷先生束手就擒的。”
子薰衣沉默片刻，也悠悠叹气道：“只可惜我的“神薰九天引”，还是一样没能将他薰倒，也没把他引上天堂。”
“就是那种连神仙都可迷倒的奇药？”
“难道还有别的？”
神薰九天引乃江湖十大奇药之一，无论你武功多强，只要沾上或呼吸到哪怕一丁点，真气就绝对凝聚不起。
江湖中之所以有不少英雄豪杰栽在临渊阁手里，除了他们的确诡异莫测外，此药也是另一个主要原因。
而子薰衣离开他们时，正好带走了半樽。
虽只半樽，临渊阁却也不想让其流落江湖，被他人所窥。
虽只半樽，却已足以让冷月栖从生到死，又由死到生走了一遭。
斗笠客只轻轻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这就难怪临渊阁像虱子般咬着你不放了。”
冷月栖一直冷冷听着两人对话，此刻也明白了当时子薰衣的一吻所代表的意思。
吻本是人们表达喜爱之情的一种最直接、最亲昵的行为。
所以谁也不会对这种行为有所提防——尽便是满腔仇怨的人。
因为这毕竟多多少少都带着点给人温暖跟慰藉的意思——尤其是对苦大仇深而孤独冷清的游子。
冷月栖是游子，而非浪子，可他却是个没家可归的游子。
他在江湖寻觅的脚步，又要到几时才能够停下？
不但寻觅仇人，还有自己——真正存在的自己。
当然，冷月栖在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已无从选择。
然而子薰衣的一吻却非如此——对情人而言，它也许是分手前的催命符；对仇敌来说，也许只是个陷阱。
此药无色无味甚至无形，他竟一时没有察觉。
所以，斗笠客对他哼了一声说道：“所以阁下能活着，这实在不能不说是种运气。”
冷月栖却冷冷看向斗笠客：“无论如何说，我总还是多谢你的。”
斗笠客淡然道：“你不必谢我，我本是想杀你才出手的，谁知你命不该绝，实在可惜。”
他也知道方才的出手反而帮了对方一个大忙，使冷月栖提前恢复功力。
可尽管如此，他纵提前出手，就真杀得了对方吗？
冷月栖道：“你既是寒山城主，只怕会更可惜。”
“哪里可惜？”
“可惜你的命。”
本来如冷月栖这样年青成名，而且还比别人刻苦勤勉得多的人，任谁也绝不能等闲视之。
他脸上的惨碧色眼看着就只剩下了鸡蛋般大小，斗笠客也算准了这一刻出手。
只因这一刻虽如风中残烛般眨眼已过，但却正是冷月栖真气将聚未聚的节骨眼上。
而这个时候，无论武功多么高明的人，在生死攸关的一刹，是绝已不容节外生枝的。
一个人能做到昏迷时真气尚能周转，已属匪夷所思。
可斗笠客却见过这样的人，所以他才晓得这一切，才如此临危不惧。
他就是要等冷月栖功力恢复前的一瞬，将对方再次击倒，这才是对那人最大的讥讽，也是最大的绝望。
这样的人纵然去找雪未残复仇，他心理上也会有了阴影——一种挥之不去的曾受制于人的阴影。
一种失败的挫折感。
斗笠客知道像冷月栖这种孤独冷漠的人，一旦有了挫折感，即使剑法再高，也已如死人无异。
他为什么要如此恶毒地对冷月栖呢？
也许他憎恨对方，所以也憎恨跟其有关的人。
所有人。
他的恨，也许并不比冷月栖的恨浅多少，甚至可能更深，深得已跟他的人融为一体。
剑法中人剑一体本已是极精极纯的境界，而仇怨若也跟剑法一样，那么所潜在的力量岂非更令人恐惧？
斗笠客的手指已触及冷月栖的脖颈命脉，只须他稍一运力，对方久已积累的真气将毁于一旦。
只可惜，他却低估了冷月栖。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情形，不但让斗笠客耸然一惊，也使子薰衣花容失色。
就在斗笠客指端方一运气之时，他忽只觉一股阴寒之极的气流自指端涌进，跟着全身如浸千年冰湖。
好在他也绝非庸辈，指尖一觉有异，已猛地凝神提功，与这股奇寒之气相抗，
可他再看向冷月栖时，已发觉对方的脸色已变回苍白，比雪还白，肌肤却比冰还冷。
然后对方的双眸就突已张开，瞧着自己。
冷月栖的人虽冷如寒冰，他的眼色却更冷，冷入骨髓。
不但冷，还有一种跟斗笠客同样的表情——讥诮。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仿佛已过了很久，然而却只似朝露，一闪已没。
斗笠客的脸孔依旧在笠下，他这顶斗笠实已太宽太大，本不易穿戴，可他却戴得很好。
不但好，还很妙，妙到毫颠，妙到恰如其分，恰好把脸完全掩住。
可纵把他的斗笠去掉，笠下的脸难道就是鲜活而真实的么？
所以冷月栖还是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他也本就不想看到，所以他的手没动。
手虽没动，人却已霍然长身，斗笠客也已退在数尺外。
这兔起鹘落的片刻，却似已历经了万水千山。
子薰衣看着冷月栖，看着这个仿佛死而复活的男人，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她不知是为他而高兴，还是替自己感到悲哀？
斗笠客眼内也如豹跃管
中般掠过无数神色，最后才轻轻叹了口气：“久闻阁下的人冷，却想不到血更冷！”
真气是练武人的命脉根本，也正如身上所流的血一样。
冷月栖看着他，良久才冷声道：“人不冷如何手刃大仇，血不冷——”
他看着对方的目光已锐如尖锥，缓缓道：“又怎能令人生畏？”
斗笠客目光逼烁，问道：“我已生畏？”
“至少你已不敢出手。”
斗笠客凝注着他，忽冷笑道：“但你的掌中已没有剑。”
对一个视剑如命之人来说，掌中无剑实在已失了先机。
冷月栖却淡淡道：“我有。”
子薰衣微笑道：“你的确有，就看你拿不拿得回了。”
她方才被蓝衣人抢去长剑，实是有些大意，所以她很不服气，此刻正好借题发挥。
冷月栖眼色一凛，人却没有动。
斗笠客沉吟少顷，忽已喃喃道：“我错了，实在错得荒谬，错得可笑。”
子薰衣道：“你哪里错了？”
斗笠客忽又一笑：“我早就该知道，单凭多么高明的点穴功夫，也不可能轻易让冷先生束手就擒的。”
子薰衣沉默片刻，也悠悠叹气道：“只可惜我的“神薰九天引”，还是一样没能将他薰倒，也没把他引上天堂。”
“就是那种连神仙都可迷倒的奇药？”
“难道还有别的？”
神薰九天引乃江湖十大奇药之一，无论你武功多强，只要沾上或呼吸到哪怕一丁点，真气就绝对凝聚不起。
江湖中之所以有不少英雄豪杰栽在临渊阁手里，除了他们的确诡异莫测外，此药也是另一个主要原因。
而子薰衣离开他们时，正好带走了半樽。
虽只半樽，临渊阁却也不想让其流落江湖，被他人所窥。
虽只半樽，却已足以让冷月栖从生到死，又由死到生走了一遭。
斗笠客只轻轻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这就难怪临渊阁像虱子般咬着你不放了。”
冷月栖一直冷冷听着两人对话，此刻也明白了当时子薰衣的一吻所代表的意思。
吻本是人们表达喜爱之情的一种最直接、最亲昵的行为。
所以谁也不会对这种行为有所提防——尽便是满腔仇怨的人。
因为这毕竟多多少少都带着点给人温暖跟慰藉的意思——尤其是对苦大仇深而孤独冷清的游子。
冷月栖是游子，而非浪子，可他却是个没家可归的游子。
他在江湖寻觅的脚步，又要到几时才能够停下？
不但寻觅仇人，还有自己——真正存在的自己。
当然，冷月栖在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已无从选择。
然而子薰衣的一吻却非如此——对情人而言，它也许是分手前的催命符；对仇敌来说，也许只是个陷阱。
此药无色无味甚至无形，他竟一时没有察觉。
所以，斗笠客对他哼了一声说道：“所以阁下能活着，这实在不能不说是种运气。”
冷月栖却冷冷看向斗笠客：“无论如何说，我总还是多谢你的。”
斗笠客淡然道：“你不必谢我，我本是想杀你才出手的，谁知你命不该绝，实在可惜。”
他也知道方才的出手反而帮了对方一个大忙，使冷月栖提前恢复功力。
可尽管如此，他纵提前出手，就真杀得了对方吗？
冷月栖道：“你既是寒山城主，只怕会更可惜。”
“哪里可惜？”
“可惜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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