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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凌的父亲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看到阿凌父亲清癯的面容后,我心里在想,人在被切除了本属于自己身体的那么大一部分以后,居然还能看起来像只是有一点虚弱的样子。接下来到了最最考验他们父子的时刻了。想到这,我决定应该主动帮助阿凌和阿莲分担陪护的任务。一天夜里,轮到我值守,老严突然出现在了病房里,说他来接替我,让我回去休息。我的第一反应是,肯定是老严和阿雯之间又出现问题了,不出所料,老严这次从阿雯处出走,是因为在老严看来,阿雯的那个男合作伙伴,意图对阿雯欲行不轨,经常借谈项目的名义,安排阿雯单独陪其出差。老严质问阿雯,有项目营销总监不去谈,为何要你一个财务总监去谈呢?阿雯解释说一起出差,都是去和金融机构谈合作,是正常工作,他们二人的关系也仅限于工作。阿雯说得义正辞严,老严却总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依旧不依不饶,心怀芥蒂。阿雯忍无可忍怒斥老严良心何在,老严借题发挥,终于在一次全体会议上公然顶撞了老板,也就是阿雯的那位男合作伙伴,当着阿雯的面,摔门而去,来到他现在所在的病房里。

    就这样老严代替我照顾了阿凌父亲一夜,我在宿舍安睡一整夜后,忽然想起一件事,起床奔赴网吧,打开了老严的博客,果然在去医院之前,老严更新了一篇博文。

    某天中午,去上班,走的还是那条路,路旁边有很多尚未盖起的楼房。高高的脚手架上,站着一个农民工,因为你看到他的装束你马上就知道他是一个农民工。他戴着一个安全帽,我走过时正有一大堆土灰从他头上落下在他面前撒过,因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看到了他背后一排大字: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

    要有多么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和忍耐力才能实现这些?

    他高兴吗?工作的过程他会高兴吗?正是日头最毒,大家午休的时候,脚手架上只有他一个人,灰头土脸的,你却叫他高高兴兴上班。

    平平安安回家去,身为一个外地务工人员的他,每天可以回家的吗?他每晚只能睡在一种铁皮做的叫做简易房的东西里边。我心里不禁一阵失落。

    再往前就是我们的公司,一个很多人赖以生存的地方。它的存在就是让你每天都能出差,忙不完的报表正源源不断地落到你的面前你的桌子上、出现在电脑上,它叫你在别人面前以项目经理的面目去忽悠不明真相的每个人,去喝那些你不愿喝的酒。它只给你发工资,叫你周而复始的干活,不给假期。

    在这里,有一间总是坐满了人,在不停开会的会议室,有时我在想,坐在这里的人们有多少是值得敬仰、值得学习、值得交往的?没有。有的人看上去穿着个性,独具精英气质,但也不过是外表能吸引人。人一旦走上工作这条道路,还能看到心底纯善、积极阳光、引人向善的人吗?还能看到让人心安、感受到平静的人吗?每个人都装着自己那点儿把别人都当成傻子、意图控制别人的意念,试想每天,身边围绕的都是这样一群人,该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当我每每经历过一个一个的极权化的组织,比如从小学到大学的各类学校,总是心有余悸,害怕它总在以一个鲜明的主题聚拢住所有人,叫人甘心卖命去实践这个主题,并且还有顺昌逆亡的威胁存在。小学饱受欺凌,初中开始争名夺利,高中又要活在老师们营造的煞有介事的白色恐怖中。总觉得自己很傻,自己居然在其中还能毫发无伤的坚持下来。

    说回我的公司,和其他的营利性组织一样,每个月他有自己的强化自身公司文化的过程,有一个环节是我最最难以接受的,每到那个时间我就如同《1984》的主人公参加“三分钟仇恨”节目的心情一样,它要求每一个新进员工上台高举右手宣誓,大声念出公司文化来。幸运的是我新来时没有这个环节,想想在台下牙关紧咬,头皮发紧的我,要到台上和他们一个样时,我几乎死的心都要冒出来了。

    尤其那个台上一脸大公无私、道貌岸然、又跳又蹦、活跃气氛号召大家宣誓的主持人,私下是个公然违背自己在培训时要求别人去踏实工作、并要感恩这个地方给大家一个工作机会的重大原则,自己也是会上班玩游戏,敷衍同事,欺软怕硬的卑鄙人物。

    试想,要有多么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和忍耐力才能实现这些,才可以在这里甘心存活。

    我曾经看过很多人,有的摆了一堆廉价衣服在卖,这些衣服全部卖出去的收入也不超过二百,他们依然日复一日的坚持出摊;还有一次我在出差的路上,一条省道,除了川流不息的车辆,路面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存在,路边依然有一个男人摆着四五个西瓜在卖,只有四五个。就算有人买,全部卖掉也不过四五十块钱吧。

    这样说来,人都是有些局限性的吧,这种局限性在别人看来有时会是一件很感觉奇怪的事情。我们身上的局限性甚至不为他人所容。前一阵时间,竟一口气看完了《生化危机》三部曲,我就想我们每一天走在路上,迎面而来的那么多人,那么多的陌生人擦肩而过,我们也是别人眼中的陌生人,这和晃在大街上的一群群丧尸有什么区别,当我们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乞丐甚至是农民工,我们看到和我们不一样的人时,我们神情漠然的走过,就如同丧尸看到一个丧尸出现在我们面前有什么区别呢?人犹如此,叫其他畜生蝼蚁何堪?

    这种感觉在一天的清晨尤为强烈,那天我看见一个非主流打扮的女孩从我身边走过,鼻孔朝天的走过,自我感觉良好的走过,她的神情似乎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但是她是那么孤单,在这个宽阔的马路上没有她的一个同类。别人都是不解不屑的目光,嫌恶的目光,她依然是以自己的方式昂首阔步向前走去。我想今天我看见丧尸了。以后我还会在看到,只不过他们都有了同一个名字,就叫丧尸。

    要有多么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和忍耐力才能实现这些,才能叫人感到亲切,相容。

    不过最最悲哀的当属我们的情感被孤立的时刻,我想起朋友的一件事,朋友谈了一个女朋友,他很爱她,但最近他和他的女朋友多次发生不和,原因过程不表,他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意见,但是女朋友要午睡,原因是下午有工作要做,叫他走,或者不要再讲。他稍微坚持了一下,女朋友起身要走:你不走我走,就你闲着没事整天没事找事.....他看着女朋友梳洗化妆的背影,在想,如果真的打扰她的休息或工作,他会觉得很不安,就开门走了出去,带上门的瞬间自己的感情又变得轻了。

    想到这不禁叹了口气,要有多么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和忍耐力才能实现这些,叫自己淡定平静。

    远远地看见前边遇见一个水窝,是昨天下雨后出现的,本想绕过去,就在这时,一只小飞虫猛地撞进我的眼睛里,撞死在我的眼球上。慌乱中,一手摇摇晃晃地扶着车把,一只手去揉眼睛,等到把飞虫的尸体揉出来,车轮已然压到水窝里边尚还又不少的积水。因为我的自行车后轮没有安装挡泥板,还害怕后轮带出水会溅到衣服上,用手摸了摸后背,没湿,但是路面上也没有留下沾水的车辙,本能的回头想看到湿漉的车轮会在路上留下痕迹,但是没有,是阳光,一瞬间就把水印晒蒸发掉了,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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