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个客人
屋外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的艾森一抖，他没有立刻跳下床开门，作为新世界的真·小白，社恐严重，想着沿袭下“手机响了，假装没听见”的现代人美德。
然而，敲门声愈发急促。
咚咚……咚咚。
看来躲不了，艾森倍感头疼，他边大喊“谁啊？“边拖拉着穿好草鞋，手放在门销上，又静静等待片刻。
“我，皮姆，听说你醒了。”来人的嗓门很大。
“皮姆？”艾森嘀咕一句，心说谁啊？千万别来商量事。
考虑下雨天把客人堵在门外不礼貌，他只好先开门。
名叫“皮姆”的男人熟稔的绕过他进屋，解开蓑衣坐到干草床上，面露笑容道：
“听说你醒了，我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嗯，醒了。”艾森一面点头礼貌性回应，一面内心快速整理“你以为我认识你，其实我不认识你”的社交语录。
借助油灯的光线，艾森扫了眼来人的长相。
皮姆留着稀疏的胡茬，圆脸小眼，灰色短发，最显眼的莫过于他勃颈处，有一圈手指粗细的红色线纹，像条系在脖上的红绳。
看起来过于怪异，不过纹身是别人的自由，即便不时髦，他也不好直接上键盘评头论足。
“对了，之前跟你说的事，考虑好没有？”
皮姆自然的提起炉口的铁壶晃了晃，听铁壶里没有声响发出，又重新将铁壶放了回去。
真嘴欠，怕什么来什么……艾森眼光随着铁壶移动时，思绪飞转。
作为失忆的穿越者，来新世界混要保留最基本的警戒心，没查清楚“自己怎么没的”之前，他暂时需要对外人掩盖失忆，万一对面是凶手，伪装起码能唬住对方。
哪怕自杀，也有外界因素的影响。
针对皮姆说的什么事，艾森一头雾水，只好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皱起眉头斟酌着回道：
“皮姆，这件事还需要慎重考虑，给我点时间。”
“别考虑了，你生病的这些天，卡丹一直在矿山工作，连卡尔那小子都在帮衬，眼看到月底，你矿石的开采量差太多，再这样下去，你们一家真的连水都喝不起。”
皮姆又提起锈迹斑斑的铁壶在艾森眼前晃了晃，表明问题的严重性。
生病，我病死的？艾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很快隐了下去。
先避开生病的话题，免得问多错多露出马脚，反倒皮姆口中提到的矿石，让他猛然联想起假装昏睡时，卡尔用一个简单的“矿”字诈醒了自己。
原来“矿”在这等着呢，不是家里有矿，而是要挖矿。
被死人摩擦许多次的艾森，气的心里直骂娘，他感觉自打穿越后，自己问候别人母亲的次数快赶超前世的二十年了。
这他特么死货挖坑达人吧？
现在用大脚趾推理，也推出懂事的姐弟俩出门替父挖矿去了。
皮姆伸出手在艾森眼前晃了晃：“考虑好了吗？”
手影晃动重新拉回艾森的思绪，他按住怒火，假装无奈道：
“容我再想想吧，我知道矿石开采量差太多，没办法只能延长在矿山工作的时间，应该能在赶上进度。”
一听艾森轻描淡写的回应，嗓门本来就大的皮姆刻意把声音提高两个度：
“能赶上？即便带那两个孩子没日没夜的干，也填不满十矿车，难不成你想把两个孩子活活累死在矿山上？”
最后一句话，皮姆用的是近乎嘶吼般的嗓门。
震耳的声响犹如屋里点了串炮仗，艾森无奈揉着嗡嗡作响的耳朵，心想皮姆似乎出于好意，嗓门大就大吧，但言多必失得迅速结束话题，他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丝烦躁和着急：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总要试试，实在不行再考虑你的建议。”
既然主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皮姆不好继续逼问，他捡起地上的蓑衣，轻拍下艾森的肩膀，开门时停下脚步提醒道：
“希望你能认真考虑，离月底还剩5天。”
屋外，皮姆披上蓑衣站在石梯，向半地下居所看了一眼，轻皱眉头：
“变了一个人，难道异化过？失忆？”随后他摸了摸脖上的红线纹摇摇头。
送走新世界的第一个客人，艾森站到屋内小窗前，脑海里回忆两人之间的对话，确认没露出马脚，他才重重呼了口气。
倾听着雨声，看着皮姆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巷道的拐角，艾森念叨起“离月底还剩5天”，5天的时间让他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急迫感。
达不到矿石的开采量，一家人会面临什么处罚？
破旧的新世界，想来要比自己所熟知的小康社会残酷的多吧。
而且皮姆商量什么事？
“找不到的方向实在太难受，无论如何今晚得拉下脸跟卡丹好好聊聊，万一因为失忆贸然做出决定，不知道会为日后留下什么隐患。”艾森略带茫然地站在窗边，自说自话起来，“当好事多磨吧，至少不像其他穿越者那般戏剧，开局在监牢，身上带着沉重的枷锁，面对流放或者死刑。”
……
天边升起了黑色。
方桌上的一盏煤油灯，勉强照亮整个小家，昏黄的灯光替房间铺上一层别样的温暖。
白天，艾森想通了一件事。
依照死·艾森留信的骚操作，他猜测这货不像正经人，大概率得罪不少人。
那自己穿越的首要任务弄清自己怎么死的，然后寻找一些“死·艾森”的生活轨迹，免得哪天被套麻袋挨一顿，都没有怀疑对象。
再然后……得找老婆，毕竟谈恋爱太花时间，舔半年牵不上手的情况，他前世经历过太多次，况且老婆真的属于小蝌蚪范畴，这点死·艾森说错了。
至于另一孩子，找找看吧。
眼下先解决晚饭问题，趁卡丹姐弟俩回来前，履行好爸爸的职责，煮好土豆才最要紧。
来到搁置在方桌侧旁的水桶，艾森拿起葫芦制的水瓢，舀上半瓢水倒进铁壶内。
瞧见熄灭的炉子，他忽然冒出一个不靠谱的想法：
在密闭的环境里燃烧煤炭，肯定一氧化碳中毒，我该不会这么作死的吧？
艾森自顾自摇头，打消突如其来的念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做饭的事业上。
好在这种石制的炉子小时候跟在爷爷身边用过，得从娃们床上借点干草引燃，薅干草的同时脑补场景：
女儿疲惫回家，慈祥的老父亲早早守在门前，递上熟土豆亲切关怀，一向得不到父爱的女儿为此大受感动，拥抱住老父亲，打开心扉滔滔不绝吐露心酸往事。
当得知以前的自己如此不堪，艾森愧疚难当自扇两巴掌，懂事的卡丹一定心疼地抓住老父亲的双手，拼命摇头并把死·艾森的过往悉数告知。
“嘿嘿……机智如我。”艾森脑补到这，乐出了声。
觉得这波操作高级，充分拿捏住女儿内心脆弱的一环：久违的—老父亲的爱。
讨好小儿子就算了，这小子年纪太小，知道的事肯定少，排除在计划之外。
艾森挪身到炉子旁边，拿起炉口的铁壶，低头向炉管内瞧了眼，最上层的煤炭一副透支干净的模样，随后他寻遍整个房间，只在靠门的位置找到夹取煤炭的火钳，却没找到一块黑色的煤渣。
石炉离了煤炭，彻底成了装饰的摆件。
“你特么要把我逼死下去陪你斗地主吗？”艾森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可土豆不能生啃。
不得已下，他将目光锁定到石床上的干草，旋即灵机一动，准备做个闷烤土豆，替辛苦代父工作的姐弟俩换换口味。
用火钳夹出燃烧干净的煤炭，薅着石床上的干草，干草填满炉管，他把三枚土豆埋在干草堆，用火柴点燃干草。
干草燃烧的速度出乎预料，艾森只好不停借用娃们的“床铺”。
明亮的火焰顷刻间照亮了房间。
……
“卡丹，你父亲病好些吗？”
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手拄拐杖，坐在自家房前的摇椅上主动向卡丹打招呼。
“梅琳奶奶，我爸爸病好了，明天就能上矿山做工了。”答话的是撒娇男孩卡尔。
姐弟俩每天从矿山回来，要经过梅琳的住处，这位和蔼亲切的老妇人每次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梅琳笑着说道：“卡尔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好了就好。”
梅琳说话时，警惕的向四周观察一圈，旋即撑起拐杖离开摇椅，冒着夜里的雨势，走到卡丹身旁，从破旧的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悄悄塞到卡丹手里，刻意压低声音：
“200维朗不多，孩子你收好，家里大人身体刚好可不能再倒下了，买些面粉吧，总吃土豆不行。”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维克国的货币称为“维朗“。
维朗有纸币和硬币两种，硬币面值是1，5，10，20，50，100。
纸币面额是500，1000，5000，10000。
梅琳递给卡丹的硬币，正面刻着维克国第一任国王萨目一世的头像，背面是100的数字和两把短剑交接的图案。
按照西茵市物价，200维朗大约能买到2斤面粉。
“梅琳奶奶，我不能要。”卡丹摇摇头，把钱郑重地塞回给梅琳，随后连忙拉起小老弟的手向家里跑去。
梅琳低头看了眼手中200维朗的硬币，叹了口气，再抬头时两个身影迅速消失在前方的路口，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上门给家里能做主的大人，刚抬步身后突然传来浑厚的斥责声。
“跟你说了多少遍，离艾森一家远些，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
梅琳身体猛地一颤然后缓缓回身，一双褪去神采的棕色眼睛，躲闪开中年男人质问的目光，咕哝道：“我只跟他们说了两句话。”
“你说什么，大声点。”
说话的叫沃伦，是梅琳的小儿子，他比西茵市大多男人更魁梧，身上灰色的制服明显小一号。
“我说，我知道了！”梅琳踮起脚吼了句，然后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进了屋里。
“每次都说知道，知道！“沃伦不满的哼一声，重重关上门。
……
夜色如墨，各家陆续点起油灯。
灰墙房上的一扇扇小窗，透着微弱的亮光，映照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姐弟俩沉默的行走在雨夜之中。
他们姐弟二人独处时很少说话，其实主要卡丹不喜欢说话，小老弟骨子里怕姐姐，自然不会主动找话题，所以多半各自低头想着各自的事情。
卡尔心心念念的是失忆的父亲有没有惦记自己。
卡丹则忧虑月底矿石无法足量上缴的问题，难道真要考虑皮姆的建议。
俄顷，卡尔突然尖叫一声，手指半地下的家，着急喊道：
“不好了，姐姐，家里着火了。”
石梯尽头木门的缝隙里，不断飘出浓烟，屋子的那扇小窗，在火光下宛若黑夜中透着强光的灯罩。
卡丹连忙叮嘱小老弟留在原地等待，她则一步三石阶的飞奔到木门前，嘭的踹开门，捂着鼻子在浓烟中焦急喊道：
“人呢？”
听到女儿的声音，艾森激动像弹簧似的弹坐起身，兴奋应道：
“爸在这呢！”
“爸爸你又要死了吗？不要再丢下卡尔一个人。“不顾姐姐劝告的卡尔，焦急冲进浓烟里，哭唧唧寻着老父亲的身影。
“臭小子，咒我呢。”
艾森选择性忽略卡尔娇滴滴的哭喊声，第一时间凑到卡丹身旁，根据腹稿，声音温柔的问道：
“饿了吧？晚饭快好了。”
炉子里干草燃烧的正旺，炙烤着老父亲红彤彤的脸。
“做不好饭，就等我回来。”
卡丹冷冰冰的回了句，她从门后摸出一块木板严严实实地盖住炉口，待火熄灭后，便把目光移向了石床。
原本勉强算厚实的干草床，被薅到露出了冷硬的石砖，卡丹向老父亲递去质问的眼神。
其实女儿的棕色眼睛像滴进水滴一般温柔，艾森却心虚不敢对视，之前幻想的画面太美外加跟死·艾森灵魂赌气，薅草薅上头了。
他悻悻然绕开女儿，连忙俯身将干草均匀铺开，边整理边讨好的解释道：
“你看，没用太多，铺床呀讲究均匀分布，最忌讳高低不平，不平呢，睡得就不舒坦，瞧瞧……一整理比原来还好，今晚准做个好梦。”
“你睡这。”卡丹淡淡回道。
“好，我睡，我睡。”自知理亏的艾森赔上笑脸。
打从睡石床这刻开始，艾森在“一家之主”的路上渐行渐远。
小儿子卡尔见老父亲挨训，几次想笑出声，结果在姐姐的眼神下，硬生生憋住了，他热情贴近老父亲，嫩声道：
“老爸，今晚我陪你睡怎么样？”
知道小孩睡觉一贯不老实，艾森立刻收起对女儿的笑容，脸色一板：“不怎样，跟你姐睡。”
“可爸爸很久没抱卡尔睡觉了。”卡尔委屈的嘟着嘴，拉住老父亲的长袖轻轻晃动。
别说小儿子样貌可爱，撒起娇确实容易让人动摇，艾森刚想松口答应，卡丹就冒出了三个字。
“跟我睡。”
轻轻松松摆平小老弟的攻势。
小家的分床有了结果，艾森担心起一个不太严肃的事。
明早起床“一柱擎天”怎么办？
神功虽好，社死更糟。
尤其卡丹是个女孩，男性的生理知识，张不开口解释呀，太糟心了。
在这种无法诉说的烦恼下，艾森心不在焉吃个土豆对付了晚餐，中途问道：平时没有煤炭怎么煮土豆。
卡尔学会了抢答：“靠近矿山的位置有不少废弃的房子，搭个铁锅，捡点木材就用不上花钱的煤炭了。”
艾森心说原来卡丹说的屋里，压根不是自家屋里呀，女儿的“个位数”应答法，太容易令人误想，他揉着发胀的眉心，头疼不已。\u2028
晚餐后，艾森主动揽过清扫地面草灰的活，卡丹则负责收拾木床。
床铺收拾完，卡丹命令小老弟快点上床休息，她也解下扎着一天的短辫。
灰色的短发披散在她的肩膀，昏黄的烛火映照在她的脸颊，艾森盘膝坐在石床上情不自禁注视着女儿的一举一动。
遥想前世幻想过结婚后要女儿，万万没想到至今处于“旱死”状态的自己，直接省略“播种”过程，原地“生”出个女儿。
卡丹的样貌称不上美艳动人，但五官搭配给人种温和亲近的感觉。
前提，不开口说话。
“睡吧。”
看，卡丹说话了，果然独属她的风格，冷静平淡，字数少。
“噗……老父亲憋了一天的话怎么办？”艾森郁闷的想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然而，敲门声愈发急促。
咚咚……咚咚。
看来躲不了，艾森倍感头疼，他边大喊“谁啊？“边拖拉着穿好草鞋，手放在门销上，又静静等待片刻。
“我，皮姆，听说你醒了。”来人的嗓门很大。
“皮姆？”艾森嘀咕一句，心说谁啊？千万别来商量事。
考虑下雨天把客人堵在门外不礼貌，他只好先开门。
名叫“皮姆”的男人熟稔的绕过他进屋，解开蓑衣坐到干草床上，面露笑容道：
“听说你醒了，我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嗯，醒了。”艾森一面点头礼貌性回应，一面内心快速整理“你以为我认识你，其实我不认识你”的社交语录。
借助油灯的光线，艾森扫了眼来人的长相。
皮姆留着稀疏的胡茬，圆脸小眼，灰色短发，最显眼的莫过于他勃颈处，有一圈手指粗细的红色线纹，像条系在脖上的红绳。
看起来过于怪异，不过纹身是别人的自由，即便不时髦，他也不好直接上键盘评头论足。
“对了，之前跟你说的事，考虑好没有？”
皮姆自然的提起炉口的铁壶晃了晃，听铁壶里没有声响发出，又重新将铁壶放了回去。
真嘴欠，怕什么来什么……艾森眼光随着铁壶移动时，思绪飞转。
作为失忆的穿越者，来新世界混要保留最基本的警戒心，没查清楚“自己怎么没的”之前，他暂时需要对外人掩盖失忆，万一对面是凶手，伪装起码能唬住对方。
哪怕自杀，也有外界因素的影响。
针对皮姆说的什么事，艾森一头雾水，只好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皱起眉头斟酌着回道：
“皮姆，这件事还需要慎重考虑，给我点时间。”
“别考虑了，你生病的这些天，卡丹一直在矿山工作，连卡尔那小子都在帮衬，眼看到月底，你矿石的开采量差太多，再这样下去，你们一家真的连水都喝不起。”
皮姆又提起锈迹斑斑的铁壶在艾森眼前晃了晃，表明问题的严重性。
生病，我病死的？艾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很快隐了下去。
先避开生病的话题，免得问多错多露出马脚，反倒皮姆口中提到的矿石，让他猛然联想起假装昏睡时，卡尔用一个简单的“矿”字诈醒了自己。
原来“矿”在这等着呢，不是家里有矿，而是要挖矿。
被死人摩擦许多次的艾森，气的心里直骂娘，他感觉自打穿越后，自己问候别人母亲的次数快赶超前世的二十年了。
这他特么死货挖坑达人吧？
现在用大脚趾推理，也推出懂事的姐弟俩出门替父挖矿去了。
皮姆伸出手在艾森眼前晃了晃：“考虑好了吗？”
手影晃动重新拉回艾森的思绪，他按住怒火，假装无奈道：
“容我再想想吧，我知道矿石开采量差太多，没办法只能延长在矿山工作的时间，应该能在赶上进度。”
一听艾森轻描淡写的回应，嗓门本来就大的皮姆刻意把声音提高两个度：
“能赶上？即便带那两个孩子没日没夜的干，也填不满十矿车，难不成你想把两个孩子活活累死在矿山上？”
最后一句话，皮姆用的是近乎嘶吼般的嗓门。
震耳的声响犹如屋里点了串炮仗，艾森无奈揉着嗡嗡作响的耳朵，心想皮姆似乎出于好意，嗓门大就大吧，但言多必失得迅速结束话题，他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丝烦躁和着急：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总要试试，实在不行再考虑你的建议。”
既然主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皮姆不好继续逼问，他捡起地上的蓑衣，轻拍下艾森的肩膀，开门时停下脚步提醒道：
“希望你能认真考虑，离月底还剩5天。”
屋外，皮姆披上蓑衣站在石梯，向半地下居所看了一眼，轻皱眉头：
“变了一个人，难道异化过？失忆？”随后他摸了摸脖上的红线纹摇摇头。
送走新世界的第一个客人，艾森站到屋内小窗前，脑海里回忆两人之间的对话，确认没露出马脚，他才重重呼了口气。
倾听着雨声，看着皮姆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巷道的拐角，艾森念叨起“离月底还剩5天”，5天的时间让他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急迫感。
达不到矿石的开采量，一家人会面临什么处罚？
破旧的新世界，想来要比自己所熟知的小康社会残酷的多吧。
而且皮姆商量什么事？
“找不到的方向实在太难受，无论如何今晚得拉下脸跟卡丹好好聊聊，万一因为失忆贸然做出决定，不知道会为日后留下什么隐患。”艾森略带茫然地站在窗边，自说自话起来，“当好事多磨吧，至少不像其他穿越者那般戏剧，开局在监牢，身上带着沉重的枷锁，面对流放或者死刑。”
……
天边升起了黑色。
方桌上的一盏煤油灯，勉强照亮整个小家，昏黄的灯光替房间铺上一层别样的温暖。
白天，艾森想通了一件事。
依照死·艾森留信的骚操作，他猜测这货不像正经人，大概率得罪不少人。
那自己穿越的首要任务弄清自己怎么死的，然后寻找一些“死·艾森”的生活轨迹，免得哪天被套麻袋挨一顿，都没有怀疑对象。
再然后……得找老婆，毕竟谈恋爱太花时间，舔半年牵不上手的情况，他前世经历过太多次，况且老婆真的属于小蝌蚪范畴，这点死·艾森说错了。
至于另一孩子，找找看吧。
眼下先解决晚饭问题，趁卡丹姐弟俩回来前，履行好爸爸的职责，煮好土豆才最要紧。
来到搁置在方桌侧旁的水桶，艾森拿起葫芦制的水瓢，舀上半瓢水倒进铁壶内。
瞧见熄灭的炉子，他忽然冒出一个不靠谱的想法：
在密闭的环境里燃烧煤炭，肯定一氧化碳中毒，我该不会这么作死的吧？
艾森自顾自摇头，打消突如其来的念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做饭的事业上。
好在这种石制的炉子小时候跟在爷爷身边用过，得从娃们床上借点干草引燃，薅干草的同时脑补场景：
女儿疲惫回家，慈祥的老父亲早早守在门前，递上熟土豆亲切关怀，一向得不到父爱的女儿为此大受感动，拥抱住老父亲，打开心扉滔滔不绝吐露心酸往事。
当得知以前的自己如此不堪，艾森愧疚难当自扇两巴掌，懂事的卡丹一定心疼地抓住老父亲的双手，拼命摇头并把死·艾森的过往悉数告知。
“嘿嘿……机智如我。”艾森脑补到这，乐出了声。
觉得这波操作高级，充分拿捏住女儿内心脆弱的一环：久违的—老父亲的爱。
讨好小儿子就算了，这小子年纪太小，知道的事肯定少，排除在计划之外。
艾森挪身到炉子旁边，拿起炉口的铁壶，低头向炉管内瞧了眼，最上层的煤炭一副透支干净的模样，随后他寻遍整个房间，只在靠门的位置找到夹取煤炭的火钳，却没找到一块黑色的煤渣。
石炉离了煤炭，彻底成了装饰的摆件。
“你特么要把我逼死下去陪你斗地主吗？”艾森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可土豆不能生啃。
不得已下，他将目光锁定到石床上的干草，旋即灵机一动，准备做个闷烤土豆，替辛苦代父工作的姐弟俩换换口味。
用火钳夹出燃烧干净的煤炭，薅着石床上的干草，干草填满炉管，他把三枚土豆埋在干草堆，用火柴点燃干草。
干草燃烧的速度出乎预料，艾森只好不停借用娃们的“床铺”。
明亮的火焰顷刻间照亮了房间。
……
“卡丹，你父亲病好些吗？”
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手拄拐杖，坐在自家房前的摇椅上主动向卡丹打招呼。
“梅琳奶奶，我爸爸病好了，明天就能上矿山做工了。”答话的是撒娇男孩卡尔。
姐弟俩每天从矿山回来，要经过梅琳的住处，这位和蔼亲切的老妇人每次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梅琳笑着说道：“卡尔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好了就好。”
梅琳说话时，警惕的向四周观察一圈，旋即撑起拐杖离开摇椅，冒着夜里的雨势，走到卡丹身旁，从破旧的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悄悄塞到卡丹手里，刻意压低声音：
“200维朗不多，孩子你收好，家里大人身体刚好可不能再倒下了，买些面粉吧，总吃土豆不行。”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维克国的货币称为“维朗“。
维朗有纸币和硬币两种，硬币面值是1，5，10，20，50，100。
纸币面额是500，1000，5000，10000。
梅琳递给卡丹的硬币，正面刻着维克国第一任国王萨目一世的头像，背面是100的数字和两把短剑交接的图案。
按照西茵市物价，200维朗大约能买到2斤面粉。
“梅琳奶奶，我不能要。”卡丹摇摇头，把钱郑重地塞回给梅琳，随后连忙拉起小老弟的手向家里跑去。
梅琳低头看了眼手中200维朗的硬币，叹了口气，再抬头时两个身影迅速消失在前方的路口，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上门给家里能做主的大人，刚抬步身后突然传来浑厚的斥责声。
“跟你说了多少遍，离艾森一家远些，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
梅琳身体猛地一颤然后缓缓回身，一双褪去神采的棕色眼睛，躲闪开中年男人质问的目光，咕哝道：“我只跟他们说了两句话。”
“你说什么，大声点。”
说话的叫沃伦，是梅琳的小儿子，他比西茵市大多男人更魁梧，身上灰色的制服明显小一号。
“我说，我知道了！”梅琳踮起脚吼了句，然后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进了屋里。
“每次都说知道，知道！“沃伦不满的哼一声，重重关上门。
……
夜色如墨，各家陆续点起油灯。
灰墙房上的一扇扇小窗，透着微弱的亮光，映照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姐弟俩沉默的行走在雨夜之中。
他们姐弟二人独处时很少说话，其实主要卡丹不喜欢说话，小老弟骨子里怕姐姐，自然不会主动找话题，所以多半各自低头想着各自的事情。
卡尔心心念念的是失忆的父亲有没有惦记自己。
卡丹则忧虑月底矿石无法足量上缴的问题，难道真要考虑皮姆的建议。
俄顷，卡尔突然尖叫一声，手指半地下的家，着急喊道：
“不好了，姐姐，家里着火了。”
石梯尽头木门的缝隙里，不断飘出浓烟，屋子的那扇小窗，在火光下宛若黑夜中透着强光的灯罩。
卡丹连忙叮嘱小老弟留在原地等待，她则一步三石阶的飞奔到木门前，嘭的踹开门，捂着鼻子在浓烟中焦急喊道：
“人呢？”
听到女儿的声音，艾森激动像弹簧似的弹坐起身，兴奋应道：
“爸在这呢！”
“爸爸你又要死了吗？不要再丢下卡尔一个人。“不顾姐姐劝告的卡尔，焦急冲进浓烟里，哭唧唧寻着老父亲的身影。
“臭小子，咒我呢。”
艾森选择性忽略卡尔娇滴滴的哭喊声，第一时间凑到卡丹身旁，根据腹稿，声音温柔的问道：
“饿了吧？晚饭快好了。”
炉子里干草燃烧的正旺，炙烤着老父亲红彤彤的脸。
“做不好饭，就等我回来。”
卡丹冷冰冰的回了句，她从门后摸出一块木板严严实实地盖住炉口，待火熄灭后，便把目光移向了石床。
原本勉强算厚实的干草床，被薅到露出了冷硬的石砖，卡丹向老父亲递去质问的眼神。
其实女儿的棕色眼睛像滴进水滴一般温柔，艾森却心虚不敢对视，之前幻想的画面太美外加跟死·艾森灵魂赌气，薅草薅上头了。
他悻悻然绕开女儿，连忙俯身将干草均匀铺开，边整理边讨好的解释道：
“你看，没用太多，铺床呀讲究均匀分布，最忌讳高低不平，不平呢，睡得就不舒坦，瞧瞧……一整理比原来还好，今晚准做个好梦。”
“你睡这。”卡丹淡淡回道。
“好，我睡，我睡。”自知理亏的艾森赔上笑脸。
打从睡石床这刻开始，艾森在“一家之主”的路上渐行渐远。
小儿子卡尔见老父亲挨训，几次想笑出声，结果在姐姐的眼神下，硬生生憋住了，他热情贴近老父亲，嫩声道：
“老爸，今晚我陪你睡怎么样？”
知道小孩睡觉一贯不老实，艾森立刻收起对女儿的笑容，脸色一板：“不怎样，跟你姐睡。”
“可爸爸很久没抱卡尔睡觉了。”卡尔委屈的嘟着嘴，拉住老父亲的长袖轻轻晃动。
别说小儿子样貌可爱，撒起娇确实容易让人动摇，艾森刚想松口答应，卡丹就冒出了三个字。
“跟我睡。”
轻轻松松摆平小老弟的攻势。
小家的分床有了结果，艾森担心起一个不太严肃的事。
明早起床“一柱擎天”怎么办？
神功虽好，社死更糟。
尤其卡丹是个女孩，男性的生理知识，张不开口解释呀，太糟心了。
在这种无法诉说的烦恼下，艾森心不在焉吃个土豆对付了晚餐，中途问道：平时没有煤炭怎么煮土豆。
卡尔学会了抢答：“靠近矿山的位置有不少废弃的房子，搭个铁锅，捡点木材就用不上花钱的煤炭了。”
艾森心说原来卡丹说的屋里，压根不是自家屋里呀，女儿的“个位数”应答法，太容易令人误想，他揉着发胀的眉心，头疼不已。\u2028
晚餐后，艾森主动揽过清扫地面草灰的活，卡丹则负责收拾木床。
床铺收拾完，卡丹命令小老弟快点上床休息，她也解下扎着一天的短辫。
灰色的短发披散在她的肩膀，昏黄的烛火映照在她的脸颊，艾森盘膝坐在石床上情不自禁注视着女儿的一举一动。
遥想前世幻想过结婚后要女儿，万万没想到至今处于“旱死”状态的自己，直接省略“播种”过程，原地“生”出个女儿。
卡丹的样貌称不上美艳动人，但五官搭配给人种温和亲近的感觉。
前提，不开口说话。
“睡吧。”
看，卡丹说话了，果然独属她的风格，冷静平淡，字数少。
“噗……老父亲憋了一天的话怎么办？”艾森郁闷的想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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