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磨炼
只见屏幕定格，而后逐渐熄灭，待到再次亮起来，主角已换成那名女子。
她穿着一身男装，额间绑着一条抹额。
她拿着那柄“齐欢的佩剑”，由于没有武学根基，其挥剑动作极其别扭，而且较慢。在多人围攻之中，由于剑身的锋利，削铁如泥，倒也有一番威慑。
虽然气息延绵比那些普通人稍久，但也需要很快换气。但是有意思的是，虽然出剑并不快，当剑身划过敌人衣裳与肌肤之时，剑锋突然快出许多。这或许就是逆水剑心的玄妙之处，动静转换如意，没有滞障。
挨了好几下之后，青年才熟悉这名叫林烟儿的角色的攻击频率。轻击有五连，而且第一二下较慢，第三下会突然变慢，而后第四五下几乎同时挥出。
这个角色身上啥道具都没有，背包显示空荡荡，和那个使枪的角色一样。
唉，不仅如此，而且修为低下，感觉挥剑都没有力气，隔开的伤口感觉都不深。
着实难顶。
挥出一剑，划伤一人的胳膊，这口真气又即将耗尽，林烟儿轻轻一跃，尽量远离，想要换口气。
青年疏忽，没有注意到身后悄悄猫着一人。他见林烟儿没有发现他，脸色大喜，将斧子举起，就要劈上她的脑袋。
这一下，若是砍实，必死无疑。
林烟儿身体炸起寒毛，危险临近时的身体开始发烫，并注意到身后的破空声。
但她已来不及了，她认命般闭上双眼。
“砰。”
一杆银枪破空而来，将偷袭的那人钉死在地面。
江逸苏来到她身边，拍了拍她肩膀，拔起长枪，又退出去。
有人死在枪下，倒是一时间惊住了所有人，之前这个使枪的只是堪堪防住所有攻击，主动进攻也只是以枪杆击打，没有下死手的意思。
那鲜血从中迸出的画面定格在各人眼中，像是一副剪影，噩梦般笼在心头。
这人分明很强，他在戏耍他们。
林烟儿换过气来，见那些人似乎愣住，不再进攻，便主动进攻。
她一剑接过一剑，在各人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痕。一名少年狠厉地一咬牙，趁着江逸苏被人群围住，看不见此处状况，他摸到林烟儿身后，拿起手中模样奇怪的刀具，往她后心劈去。
林烟儿一剑划过一人脸颊，顺带削去一撮发梢，突感危机，急忙一个侧身闪躲。
那人捂着脸，冲上来，就要将她撞倒，好夺去那把剑。
刀具划破她的衣袖，擦着她的胳膊而过，摩挲地她生疼。未待理睬少年，眼前那名似乎已经陷入疯狂的男子一副同归于尽的狠辣模样，一双眼睛散发着自寻死路的气息。
她不自觉举起手中剑，刚好那男子扑过来，整个人被长剑一穿而过。林烟儿被这一扑的余力震退几步，跌坐在地上。那名已经软弱无力还未死去的男子奋力抬着脑袋，身体抽搐着，伸出那只被染红的手掌，掐住她的脖子。
眼神涣散，手臂跌落，只在她脖颈处留下虚幻的掌印。
她突然哭了出来。
果然我还是不够坚强啊。
有人踏上前来，想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却被一杆银枪一穿而过，枪杆的另一端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他脸色无太多情感，只是略有不满。
他用力抓住林烟儿的臂膀，一脚踢开压在剑身上的尸体。
“噗。”剑锋划开血肉的声音传来，旋即长剑一轻，有血在剑锋上流淌汇聚，待到聚成一滴离开剑刃，滴落在地。
她有些呆滞看着。
“站起来！”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这是个令人心安的声音。旋即掐在她手臂上的手掌一松，让她感到疼痛的巨力消失，她踉跄着就要跌回去。
那手臂失而复来，干脆搂着她。
她放心地环抱住他，将头搁在他胸膛，闭上眼，感知着江逸苏的辗转挪移，以及身体肌肉的配合。她能感受到他闪避时的肌肉鼓动，跳跃时肌肉的放松，出枪时的胳膊动作，以及那颗平稳跳动的心。
真好，要是我有阿苏这么强该多好啊。
她没有去看，只是闭着眼感受着江逸苏出了多少次枪，以及空气中血腥味的逐渐浓重，她知道已经躺下了不少人。
待到江逸苏停下动作，她轻声问道：“这是对的吗？”
“我不知道，”江逸苏换了口真气，声音中听不出好坏，“但这就是江湖。”
“这是江湖，吗？”
江逸苏没有赶尽杀绝，看着这群乌合之众逃离，已经躺下的十几位将土地染红，有一些血滩汇聚到一起，流到河边，将河水染红，而河水又将血稀释冲散，直至归于澄澈。
他看了看怀中的林烟儿，又看了眼庞秋。他现在有些怀疑那个所谓双生魂不过是一种操控他人的手段，但同时似乎只能操控一人。这种手段，世间从未听说过，或许是天上的仙人？但从前似乎有双生魂的人证道飞升的先例，那他们是图什么？
庞秋此刻依旧在与胡真厮杀。
刚刚在那危机之刻，江逸苏一杆长枪轻轻一挑，救他于水火之中，这份大恩他记下了。
他们虽然厮杀狠烈，但也略微感知到胡真的那些小弟都屁滚尿流地逃命去了。
不愧是江兄弟，我还没拿下这个胡真，他就已经打跑那好几十人了。
他暗自赞美一番，先酝酿酝酿措辞，待会好给人长面子。
江逸苏放下林烟儿，将“裂云”杵在地面，斜靠着，悠闲看着庞秋哇呀呀喊着与胡真打在一起。
两人都是使那种大刀的，两人换气的时机倒是极为相似，待到真气殆尽，两人默契地同时后退，换上一口新气再战。
这胡真不过是六品武人，但竟与我能够斗的不相上下，看来他这心法颇为不俗。掌柜说他上山习过武，不知上的是哪座山，到时候若是有空可以去拜会一下。
“怎么样？能够看出什么？”江逸苏转头看向林烟儿，她有感也转头。两人相视，她摇摇头。
江逸苏默然，点头，再问道：“若是待会让你出手，你能保证一击毙命么？”
她刚想摇头，却看到江逸苏神情不似开玩笑，改口道：“我可以试试。”
“嗯，你注意观察，观察他们周围气机波动与流动。偷袭，是刺客的一种天赋，他们天生对气机敏感，能够找到浑然一体的气机之中的破绽，而后在那个节点出手。那种顶级刺客，就算是不动用真气也能暗杀一个二品以下的武人。我其实也没有这个天赋，所以，你只需要感受到他的气机跌落谷底，一定不是虚假的谷底，再出手。”
“这一次，我不会帮你，生死有命。”
江逸苏转头，不再看她。
林烟儿张开嘴唇，想说些什么，又被堵回胸口。
只是小声地喊了句：“阿苏，谢谢你。”
她提剑摸到两人交战的十丈之外，小心收敛自己的气息，同时在近距离感受着两人的气机涌动。
一口真气如潮涨，将他的气机也撑起，更加气势汹汹，而潮落之时，气机衰退，气息萎靡，在潮涨潮落交替的那个节点，他不过是个常人。
她心中似有明悟，依旧耐心等待着胡真的下一个潮落。
这次潮落比她预料地更快些，她提剑就要上前。
江逸苏摇摇头，伸手攥紧“裂云”，他在犹豫等会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但庞秋这次没有与胡真默契，他冲上前来，逼迫胡真招架，胡真换气一半，举刀招架，庞秋后继无力，被反过来压制。
林烟儿被这突然变动惊到，没有继续向前。
庞秋被胡真攻势如风压制，而他刚刚为了提醒林烟儿没有同时换气，现在落了下风，而且或许没有机会再翻。
他这口真气即将耗尽，他必须要找机会换气！
他给林烟儿使眼色，希望她能够给胡真点压力，让自己能够缓上一缓，不需要太久，只需一会就好。
但她像是看不懂，没有理睬。
他心中重重叹息，大骂着苦苦支撑。
“叮！”“叮！”
一刀，又一刀，他细数着以自己的体力还能接下几刀。
最后一刀，胡真势大力沉的一刀将他的手臂震的颤抖不止，而他也空门大开，结束了。
但胡真第一时间没有补上一刀，而是回身挡上一柄长剑的剑锋，他冷笑着，砍在剑身，将那人砍飞出去。他一踏步，追上那倒飞的身影，在她惊恐的眼神之中挥下手中的鬼头刀。
庞秋缓过来，换了口气，他没有选择追上去救阿棠姑娘，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生死有命，阿棠。”她轻声细语，给自己说着遗言。
一声重重地叹息在她耳畔响起，旋即似有闪电划过，枪尖抵在刀锋之上，巨大力量将胡真击退，在地面滑过数丈距离。
江逸苏接过林烟儿，无奈道：“你又欠我条命了。”
“这都是你自愿的，我可没让你救我。”她眼角晶莹，渗出泪来。
庞秋趁机上前压制胡真，两人形势瞬间逆转。庞秋一刀一刀砍下，眼看着胡真这口所剩不多的气逐渐消耗。
他露出冷笑，心中快意极盛。
这下轮到你数还能接我几刀了。
没有意外，待到胡真这口真气耗尽，他还硬生生撑住了十刀，之后被一刀打飞手中鬼头刀。庞秋刀锋搁在他脖颈处，质问道：“阁下武功不俗，为何要为恶乡里，做那匪贼强盗？”
“哼！既然被你拿下，那就无需多言，要杀要剐，随你便！”胡真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脸一横，闭上眼，就要往刀锋上撞。
庞秋稍微退了退，刀锋隔开胡真的皮肤，划出一道血痕。他诧异着睁开眼，盯着庞秋。
“阁下武功高强，不知是师承何人？”
“原来你是想要我的武学心法？”胡真大笑，“既然是有求于我，并非来与我最对，那之前说清便是，何故这么打闹一场啊？”
他笑着伸手，想要推开脖子处的刀锋。
刀锋纹丝不动。
“兄弟这是为何？”他脸色大变，此人原来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你作恶多端，不配活下来。”林烟儿开口说道，她整理好了仪容，江逸苏示意她来动手。
听着女子给他盖棺定论的声音，胡真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要不是你仗着那持枪手武功高强，你早就……”
林烟儿闻言，怒气突兀又起，她一剑捅进胡真的口中，一穿而过。她贴着胡真的耳朵，声音轻如纸鸢，飘忽不定。
“是啊，我就是仗着阿苏武功高，怎么了？你不也是仗着自己武功高，欺负那些百姓吗？怎么你就可欺负百姓，我欺负不得你？”
她用力一搅，将他整个口腔搅烂，尤不解恨，她又用剑使劲戳了戳他手脚。
胡真并未气绝，呜咽着发出痛苦的嘶叫。
还是庞秋拦住了林烟儿：“阿棠姑娘，已经够了，他所受的折磨就当是他还得债了。既然债都还清了，还是给他个痛快吧。”
“那就有劳庞兄了。”江逸苏拉过林烟儿，走到一旁，与她说些心得。
“这第一次对敌，我觉得你太，太收敛了。若是你之前能够像这样一样狠心，也就不需我出手。虽然你对于武学心法的修炼天赋极好，但是厮杀本领才是重中之重。对敌人不能心软，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怎么样，胡兄弟，给你个痛快，可否？”
躺在地上的胡真进气匆匆，而出气甚少，眼睛盯着虚无处，没有回应。
庞秋也没有心情再询问，给了他一刀，让他痛快去了。
庞秋来到二人身边，看了眼林烟儿，勉强笑道：“二位，这祸害已除，咱们回去吧。说不得还有一壶热茶喝呢。”
回到镇上茶肆，掌柜正与一位好友谈笑，见庞秋三人回来，连忙告罪一声，迎上前去。
“哎呀，好汉，你们回来了？”
“都搞定了，那姓胡的我们已经除了。掌柜，若是有人想替代这姓胡的，早点去县里报官，会有人管的，不能让这些坏人活的滋润潇洒，否则助长歪风邪气。”
庞秋大概说了一下情况，让掌柜与镇上人说说带些人去处理处理。
“那我儿子呢？好汉，你们不会……”
庞秋转头看着江逸苏：“江兄弟，你……”
江逸苏摇摇头：“不知。”
掌柜看着两人似是打着哑谜，整个人几乎昏阙过去。他啪嗒一声坐在凳子上，脸色又怒又伤心。
最后，掌柜收敛怒火，从柜台拿起一壶好茶，以及一个鼓鼓的钱囊。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三位好汉。这是在下承诺的赏钱，以及送你们的一壶好茶。三位，喝完这壶茶就请离开吧。我不能保证其他失去亲人的人不会动手。”
说罢，掌柜甩手而去，不去瞧他们。
庞秋也自觉理亏，闷闷坐下饮茶。
不多时，一个轻快脚步，迅速跨过门槛，来到柜台旁，大声说道：
“老东西，有人打死了胡大哥，他们……”
他似有感应，回头看了一眼，冷不丁瞧见那三位正坐在一张桌子上，转头瞧着他。
他咽了口唾沫，闭上了嘴。
掌柜听到熟悉的“老东西”，抬头一看，只见他小儿子一脸惧意，腿脚偷摸地往远离那三人的方向缓缓挪动。
他由悲转喜，顾不得眼角还未擦去的眼泪，就拉住少年的手臂，四下检查，没发现有伤口才松了口气。
“你以后不可再去与那些人厮混，若是你真想学本事，等你成年，我也送你上山学武，就和你哥一样。”
“好勒，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啊，老东西，可不许反悔。我要成为武功盖世的大侠，为胡大哥报仇。”
“好好好，等以后再说。”
掌柜一抬头，那三人已不见踪影。
只余那只未饮尽的茶壶与三只小茶杯。
“江兄弟，刚那小孩可是发誓要学武找你报仇呢，这不先给他个教训，好让他明白，做人得低调。”
庞秋古怪笑着，朝江逸苏挤眉弄眼。
江逸苏将“裂云”搁在马侧，牵马而行。
头也不回，说道：“庞兄，此言差矣，与那姓胡的动手的一直都是你，最后要报仇的话，也是找你才是。所以，要教训的话，还是庞兄出手合适。”
庞秋没法反驳，也不生气，毕竟他怀里躺着十两银子，这可是好大一笔钱，要是没有他们，这钱可拿不到手。
“接下来是直接去青州听雪楼？”
江逸苏看着林烟儿，她有些迟疑，小声说：“我想先去泥山县。”
“泥山县，去那干嘛？是有亲人在？”庞秋疑惑着，看着两人。
“是有仇人。”林烟儿哼哼两声，没给庞秋好脸色。
庞秋脸色尴尬，急忙走到前面，喊道：“我来带路，我知道有条小路去那，能省不少时间。”
“泥山县距南阳关十几里，是南阳关的粮草与补给地，是雨花将军的后花园。这可是个大县，虽然远离朝廷，但是说不得做几年冷板凳便又重回朝堂，而且这里环境不错，在此静心也算不错。”
“咱们现在估计离那泥山县还有半日的路程。”
庞秋坐在篝火旁，吃着干粮。闲来无事，便随便捡些话说着。
“阿棠姑娘是与何人有仇？”
“是那泥山县的县官，李自信。”
“哦，那阿棠姑娘想没想过以后呢？”见林烟儿疑惑不解，他解释道：“这人可是县官，你杀了他，那不是与朝廷作对？以后你在荆明国可就难过喽。不管是在哪，都会贴有你的通缉令，只得如鼠日日夜夜躲在暗处。”
“那……”林烟儿看向江逸苏，欲言又止。
江逸苏笑了笑，回了句：“没事的。”
真令人心安。
林烟儿这么想着，趴在他膝上直到睡着。
她穿着一身男装，额间绑着一条抹额。
她拿着那柄“齐欢的佩剑”，由于没有武学根基，其挥剑动作极其别扭，而且较慢。在多人围攻之中，由于剑身的锋利，削铁如泥，倒也有一番威慑。
虽然气息延绵比那些普通人稍久，但也需要很快换气。但是有意思的是，虽然出剑并不快，当剑身划过敌人衣裳与肌肤之时，剑锋突然快出许多。这或许就是逆水剑心的玄妙之处，动静转换如意，没有滞障。
挨了好几下之后，青年才熟悉这名叫林烟儿的角色的攻击频率。轻击有五连，而且第一二下较慢，第三下会突然变慢，而后第四五下几乎同时挥出。
这个角色身上啥道具都没有，背包显示空荡荡，和那个使枪的角色一样。
唉，不仅如此，而且修为低下，感觉挥剑都没有力气，隔开的伤口感觉都不深。
着实难顶。
挥出一剑，划伤一人的胳膊，这口真气又即将耗尽，林烟儿轻轻一跃，尽量远离，想要换口气。
青年疏忽，没有注意到身后悄悄猫着一人。他见林烟儿没有发现他，脸色大喜，将斧子举起，就要劈上她的脑袋。
这一下，若是砍实，必死无疑。
林烟儿身体炸起寒毛，危险临近时的身体开始发烫，并注意到身后的破空声。
但她已来不及了，她认命般闭上双眼。
“砰。”
一杆银枪破空而来，将偷袭的那人钉死在地面。
江逸苏来到她身边，拍了拍她肩膀，拔起长枪，又退出去。
有人死在枪下，倒是一时间惊住了所有人，之前这个使枪的只是堪堪防住所有攻击，主动进攻也只是以枪杆击打，没有下死手的意思。
那鲜血从中迸出的画面定格在各人眼中，像是一副剪影，噩梦般笼在心头。
这人分明很强，他在戏耍他们。
林烟儿换过气来，见那些人似乎愣住，不再进攻，便主动进攻。
她一剑接过一剑，在各人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痕。一名少年狠厉地一咬牙，趁着江逸苏被人群围住，看不见此处状况，他摸到林烟儿身后，拿起手中模样奇怪的刀具，往她后心劈去。
林烟儿一剑划过一人脸颊，顺带削去一撮发梢，突感危机，急忙一个侧身闪躲。
那人捂着脸，冲上来，就要将她撞倒，好夺去那把剑。
刀具划破她的衣袖，擦着她的胳膊而过，摩挲地她生疼。未待理睬少年，眼前那名似乎已经陷入疯狂的男子一副同归于尽的狠辣模样，一双眼睛散发着自寻死路的气息。
她不自觉举起手中剑，刚好那男子扑过来，整个人被长剑一穿而过。林烟儿被这一扑的余力震退几步，跌坐在地上。那名已经软弱无力还未死去的男子奋力抬着脑袋，身体抽搐着，伸出那只被染红的手掌，掐住她的脖子。
眼神涣散，手臂跌落，只在她脖颈处留下虚幻的掌印。
她突然哭了出来。
果然我还是不够坚强啊。
有人踏上前来，想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却被一杆银枪一穿而过，枪杆的另一端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他脸色无太多情感，只是略有不满。
他用力抓住林烟儿的臂膀，一脚踢开压在剑身上的尸体。
“噗。”剑锋划开血肉的声音传来，旋即长剑一轻，有血在剑锋上流淌汇聚，待到聚成一滴离开剑刃，滴落在地。
她有些呆滞看着。
“站起来！”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这是个令人心安的声音。旋即掐在她手臂上的手掌一松，让她感到疼痛的巨力消失，她踉跄着就要跌回去。
那手臂失而复来，干脆搂着她。
她放心地环抱住他，将头搁在他胸膛，闭上眼，感知着江逸苏的辗转挪移，以及身体肌肉的配合。她能感受到他闪避时的肌肉鼓动，跳跃时肌肉的放松，出枪时的胳膊动作，以及那颗平稳跳动的心。
真好，要是我有阿苏这么强该多好啊。
她没有去看，只是闭着眼感受着江逸苏出了多少次枪，以及空气中血腥味的逐渐浓重，她知道已经躺下了不少人。
待到江逸苏停下动作，她轻声问道：“这是对的吗？”
“我不知道，”江逸苏换了口真气，声音中听不出好坏，“但这就是江湖。”
“这是江湖，吗？”
江逸苏没有赶尽杀绝，看着这群乌合之众逃离，已经躺下的十几位将土地染红，有一些血滩汇聚到一起，流到河边，将河水染红，而河水又将血稀释冲散，直至归于澄澈。
他看了看怀中的林烟儿，又看了眼庞秋。他现在有些怀疑那个所谓双生魂不过是一种操控他人的手段，但同时似乎只能操控一人。这种手段，世间从未听说过，或许是天上的仙人？但从前似乎有双生魂的人证道飞升的先例，那他们是图什么？
庞秋此刻依旧在与胡真厮杀。
刚刚在那危机之刻，江逸苏一杆长枪轻轻一挑，救他于水火之中，这份大恩他记下了。
他们虽然厮杀狠烈，但也略微感知到胡真的那些小弟都屁滚尿流地逃命去了。
不愧是江兄弟，我还没拿下这个胡真，他就已经打跑那好几十人了。
他暗自赞美一番，先酝酿酝酿措辞，待会好给人长面子。
江逸苏放下林烟儿，将“裂云”杵在地面，斜靠着，悠闲看着庞秋哇呀呀喊着与胡真打在一起。
两人都是使那种大刀的，两人换气的时机倒是极为相似，待到真气殆尽，两人默契地同时后退，换上一口新气再战。
这胡真不过是六品武人，但竟与我能够斗的不相上下，看来他这心法颇为不俗。掌柜说他上山习过武，不知上的是哪座山，到时候若是有空可以去拜会一下。
“怎么样？能够看出什么？”江逸苏转头看向林烟儿，她有感也转头。两人相视，她摇摇头。
江逸苏默然，点头，再问道：“若是待会让你出手，你能保证一击毙命么？”
她刚想摇头，却看到江逸苏神情不似开玩笑，改口道：“我可以试试。”
“嗯，你注意观察，观察他们周围气机波动与流动。偷袭，是刺客的一种天赋，他们天生对气机敏感，能够找到浑然一体的气机之中的破绽，而后在那个节点出手。那种顶级刺客，就算是不动用真气也能暗杀一个二品以下的武人。我其实也没有这个天赋，所以，你只需要感受到他的气机跌落谷底，一定不是虚假的谷底，再出手。”
“这一次，我不会帮你，生死有命。”
江逸苏转头，不再看她。
林烟儿张开嘴唇，想说些什么，又被堵回胸口。
只是小声地喊了句：“阿苏，谢谢你。”
她提剑摸到两人交战的十丈之外，小心收敛自己的气息，同时在近距离感受着两人的气机涌动。
一口真气如潮涨，将他的气机也撑起，更加气势汹汹，而潮落之时，气机衰退，气息萎靡，在潮涨潮落交替的那个节点，他不过是个常人。
她心中似有明悟，依旧耐心等待着胡真的下一个潮落。
这次潮落比她预料地更快些，她提剑就要上前。
江逸苏摇摇头，伸手攥紧“裂云”，他在犹豫等会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但庞秋这次没有与胡真默契，他冲上前来，逼迫胡真招架，胡真换气一半，举刀招架，庞秋后继无力，被反过来压制。
林烟儿被这突然变动惊到，没有继续向前。
庞秋被胡真攻势如风压制，而他刚刚为了提醒林烟儿没有同时换气，现在落了下风，而且或许没有机会再翻。
他这口真气即将耗尽，他必须要找机会换气！
他给林烟儿使眼色，希望她能够给胡真点压力，让自己能够缓上一缓，不需要太久，只需一会就好。
但她像是看不懂，没有理睬。
他心中重重叹息，大骂着苦苦支撑。
“叮！”“叮！”
一刀，又一刀，他细数着以自己的体力还能接下几刀。
最后一刀，胡真势大力沉的一刀将他的手臂震的颤抖不止，而他也空门大开，结束了。
但胡真第一时间没有补上一刀，而是回身挡上一柄长剑的剑锋，他冷笑着，砍在剑身，将那人砍飞出去。他一踏步，追上那倒飞的身影，在她惊恐的眼神之中挥下手中的鬼头刀。
庞秋缓过来，换了口气，他没有选择追上去救阿棠姑娘，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生死有命，阿棠。”她轻声细语，给自己说着遗言。
一声重重地叹息在她耳畔响起，旋即似有闪电划过，枪尖抵在刀锋之上，巨大力量将胡真击退，在地面滑过数丈距离。
江逸苏接过林烟儿，无奈道：“你又欠我条命了。”
“这都是你自愿的，我可没让你救我。”她眼角晶莹，渗出泪来。
庞秋趁机上前压制胡真，两人形势瞬间逆转。庞秋一刀一刀砍下，眼看着胡真这口所剩不多的气逐渐消耗。
他露出冷笑，心中快意极盛。
这下轮到你数还能接我几刀了。
没有意外，待到胡真这口真气耗尽，他还硬生生撑住了十刀，之后被一刀打飞手中鬼头刀。庞秋刀锋搁在他脖颈处，质问道：“阁下武功不俗，为何要为恶乡里，做那匪贼强盗？”
“哼！既然被你拿下，那就无需多言，要杀要剐，随你便！”胡真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脸一横，闭上眼，就要往刀锋上撞。
庞秋稍微退了退，刀锋隔开胡真的皮肤，划出一道血痕。他诧异着睁开眼，盯着庞秋。
“阁下武功高强，不知是师承何人？”
“原来你是想要我的武学心法？”胡真大笑，“既然是有求于我，并非来与我最对，那之前说清便是，何故这么打闹一场啊？”
他笑着伸手，想要推开脖子处的刀锋。
刀锋纹丝不动。
“兄弟这是为何？”他脸色大变，此人原来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你作恶多端，不配活下来。”林烟儿开口说道，她整理好了仪容，江逸苏示意她来动手。
听着女子给他盖棺定论的声音，胡真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要不是你仗着那持枪手武功高强，你早就……”
林烟儿闻言，怒气突兀又起，她一剑捅进胡真的口中，一穿而过。她贴着胡真的耳朵，声音轻如纸鸢，飘忽不定。
“是啊，我就是仗着阿苏武功高，怎么了？你不也是仗着自己武功高，欺负那些百姓吗？怎么你就可欺负百姓，我欺负不得你？”
她用力一搅，将他整个口腔搅烂，尤不解恨，她又用剑使劲戳了戳他手脚。
胡真并未气绝，呜咽着发出痛苦的嘶叫。
还是庞秋拦住了林烟儿：“阿棠姑娘，已经够了，他所受的折磨就当是他还得债了。既然债都还清了，还是给他个痛快吧。”
“那就有劳庞兄了。”江逸苏拉过林烟儿，走到一旁，与她说些心得。
“这第一次对敌，我觉得你太，太收敛了。若是你之前能够像这样一样狠心，也就不需我出手。虽然你对于武学心法的修炼天赋极好，但是厮杀本领才是重中之重。对敌人不能心软，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怎么样，胡兄弟，给你个痛快，可否？”
躺在地上的胡真进气匆匆，而出气甚少，眼睛盯着虚无处，没有回应。
庞秋也没有心情再询问，给了他一刀，让他痛快去了。
庞秋来到二人身边，看了眼林烟儿，勉强笑道：“二位，这祸害已除，咱们回去吧。说不得还有一壶热茶喝呢。”
回到镇上茶肆，掌柜正与一位好友谈笑，见庞秋三人回来，连忙告罪一声，迎上前去。
“哎呀，好汉，你们回来了？”
“都搞定了，那姓胡的我们已经除了。掌柜，若是有人想替代这姓胡的，早点去县里报官，会有人管的，不能让这些坏人活的滋润潇洒，否则助长歪风邪气。”
庞秋大概说了一下情况，让掌柜与镇上人说说带些人去处理处理。
“那我儿子呢？好汉，你们不会……”
庞秋转头看着江逸苏：“江兄弟，你……”
江逸苏摇摇头：“不知。”
掌柜看着两人似是打着哑谜，整个人几乎昏阙过去。他啪嗒一声坐在凳子上，脸色又怒又伤心。
最后，掌柜收敛怒火，从柜台拿起一壶好茶，以及一个鼓鼓的钱囊。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三位好汉。这是在下承诺的赏钱，以及送你们的一壶好茶。三位，喝完这壶茶就请离开吧。我不能保证其他失去亲人的人不会动手。”
说罢，掌柜甩手而去，不去瞧他们。
庞秋也自觉理亏，闷闷坐下饮茶。
不多时，一个轻快脚步，迅速跨过门槛，来到柜台旁，大声说道：
“老东西，有人打死了胡大哥，他们……”
他似有感应，回头看了一眼，冷不丁瞧见那三位正坐在一张桌子上，转头瞧着他。
他咽了口唾沫，闭上了嘴。
掌柜听到熟悉的“老东西”，抬头一看，只见他小儿子一脸惧意，腿脚偷摸地往远离那三人的方向缓缓挪动。
他由悲转喜，顾不得眼角还未擦去的眼泪，就拉住少年的手臂，四下检查，没发现有伤口才松了口气。
“你以后不可再去与那些人厮混，若是你真想学本事，等你成年，我也送你上山学武，就和你哥一样。”
“好勒，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啊，老东西，可不许反悔。我要成为武功盖世的大侠，为胡大哥报仇。”
“好好好，等以后再说。”
掌柜一抬头，那三人已不见踪影。
只余那只未饮尽的茶壶与三只小茶杯。
“江兄弟，刚那小孩可是发誓要学武找你报仇呢，这不先给他个教训，好让他明白，做人得低调。”
庞秋古怪笑着，朝江逸苏挤眉弄眼。
江逸苏将“裂云”搁在马侧，牵马而行。
头也不回，说道：“庞兄，此言差矣，与那姓胡的动手的一直都是你，最后要报仇的话，也是找你才是。所以，要教训的话，还是庞兄出手合适。”
庞秋没法反驳，也不生气，毕竟他怀里躺着十两银子，这可是好大一笔钱，要是没有他们，这钱可拿不到手。
“接下来是直接去青州听雪楼？”
江逸苏看着林烟儿，她有些迟疑，小声说：“我想先去泥山县。”
“泥山县，去那干嘛？是有亲人在？”庞秋疑惑着，看着两人。
“是有仇人。”林烟儿哼哼两声，没给庞秋好脸色。
庞秋脸色尴尬，急忙走到前面，喊道：“我来带路，我知道有条小路去那，能省不少时间。”
“泥山县距南阳关十几里，是南阳关的粮草与补给地，是雨花将军的后花园。这可是个大县，虽然远离朝廷，但是说不得做几年冷板凳便又重回朝堂，而且这里环境不错，在此静心也算不错。”
“咱们现在估计离那泥山县还有半日的路程。”
庞秋坐在篝火旁，吃着干粮。闲来无事，便随便捡些话说着。
“阿棠姑娘是与何人有仇？”
“是那泥山县的县官，李自信。”
“哦，那阿棠姑娘想没想过以后呢？”见林烟儿疑惑不解，他解释道：“这人可是县官，你杀了他，那不是与朝廷作对？以后你在荆明国可就难过喽。不管是在哪，都会贴有你的通缉令，只得如鼠日日夜夜躲在暗处。”
“那……”林烟儿看向江逸苏，欲言又止。
江逸苏笑了笑，回了句：“没事的。”
真令人心安。
林烟儿这么想着，趴在他膝上直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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