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刘晖跑到水池子边上，用凉水洗了一把脸，从大门出去，旁边就是镜检室，镜检室的走廊对面还有一个半层的大平台被改造成更衣室，外面一半是男的，里面一半是女的。

    上到更衣室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掏出烟点上，然后环视着偌大的更衣室，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对当时的记忆大多还是些有印象的。

    印象中自己的更衣柜是靠着走廊这一侧的，自己穿着的工作服衣兜里没有钥匙，应该是都在柜子里，不管了，先翻翻看吧。

    拽到第三个柜门时，柜门没锁，刘晖往里一看，应该是自己的没错了，柜里放着一个棕色仿鹿皮的夹克，刘晖对这件衣服的记忆很深，因为当时那几年这件夹克是他买的最贵的一件衣服，也穿了好多年，所以印象深刻。

    柜门里侧挂着一条深灰色裤子，柜子里有两本书，一个铝制饭盒，几袋方便面。

    刘晖伸手把两本书拿出来，《汪国真诗集》是老杨的，刘晖还有印象，自己借来随意翻了翻，对书里的内容不太感冒，一直放着也忘了还了。

    刘晖拿起那本《汪国真诗集》摸了摸封面，想起那时的自己真是可笑，特别喜欢诗歌，当时也确实看了不少的诗歌作品，什么普希金、泰戈尔、汪国真、戴望舒，舒婷、席慕容等等，自己还写过一些诗，其中有几首投稿到市电台，有两首还在电台播放过。

    自己写诗的日记本经过几次辗转搬家，早就不知道是丢了还是扔了，如今的自己别说写诗了连拉屎蹲半天都拉不出来。

    刘晖又往柜子里看了看，在书的下边果然有一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刘晖赶紧拿出来，翻看一下，正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这个笔记本里记载的内容，是刘晖在冀阳药厂学习的时候记录的车间操作工艺流程和当时自己师傅说的一些工作心得、紧急情况的一些应变措施，是自己在这个车间操作技术能够傲视他人的重要法宝。

    那时候这本笔记自己几乎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现在除了还有一些模糊的印象，都忘的差不多了，所以自己要赶快熟悉起来，别到时候有什么事情，连基本的操作都不会了，那时候这脸可就丢大了。

    好在现在车间是正常运转，基本上有潘霞操作就可以了，要不然还真是麻烦。

    刘晖拿了笔记本下了楼梯准备回车间大厅，楼梯下了一半又站住了，想了想又回到更衣室在自己柜子里翻找起来，在衣服下面找到一串钥匙，又摸了摸挂在门上的裤子，在裤兜里掏出一把单独的钥匙，然后一直下到一楼，走出楼外。

    一楼门外是一条略宽于大门的水泥路，在水泥路的两边空地上停放着不少自行车，刘晖拿着钥匙挨个试起来，试了五六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也终于放下心来，这要是明早下班连自己的自行车都找不着了，让别人看见还得闹笑话。

    刘晖看了看手里的车钥匙，把自行车锁打开，把车子推到水泥路上，一片腿骑了上去，这一晃都快二十年没骑过这东西了，感觉生疏了不少，好在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东西，熟悉一下感觉就来了。

    一直骑到大门口又骑回来，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刘晖所在车间是新建车间，去年年初才正式投入使用，因为是易燃易爆车间，所以是与总厂分开的，与总厂隔了一条马路，车间面积非常大，很空旷，刘晖骑着车真想大喊两声，憋了半天才把念头压下去。

    在一处水泥路边停住车子，刘晖单脚支在地上，失神片刻，露出一丝苦笑。

    这里就是自己沦陷在那灿烂笑容里的地方。

    刘晖清晰的记得那是九月里一个晴朗的艳阳天，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充满朝气、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快乐青年，虽然不善言辞、不愿与人交往，骨子里却有着自己的骄傲。

    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车间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被潘霞喷了一身水，如此浪漫的邂逅在后来的工作中自然就比别人多了一些关注。

    但也仅此而已，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刘晖还不知道这个比别人多了一些关注的女孩在往后的岁月中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相遇的人不一定有结局，但一定是命中注定，该来的都会来，该受的伤你无处可逃。

    那一天，和潘霞一个班组的班长和刘晖串班，下午四点，完成交接班，刘晖骑上自行车晃晃悠悠的慢慢骑着。

    那天微风，天空很蓝，阳光很暖，舒服的让人不自觉地会哼起一首欢快的歌曲。

    那时的刘晖还不知道自己无忧无虑的日子会在那样一个和煦、温暖的下午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思念和挥之不去的笑颜。

    刘晖慢悠悠的骑着车子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向着车间大门行去。

    前方不远处，潘霞背着单肩包一个人行走在水泥路上，高挑纤细的身形，笔直修长的双腿和蓝天、阳光融合在一起，如一副移动的画在空旷的车间大院里跳跃着。

    那时的刘晖可能还看不到画的美丽，即便看到也是抱着欣赏的态度多看几眼吧，或许一顿丰盛的晚餐比这美丽的画面更有诱惑力。

    车子渐渐接近潘霞，刘晖刚要打声招呼便骑行过去，前面的潘霞突然转回身，伸出一只手喊道，“不许动！”

    刘晖被吓了一跳，猛地捏住车闸，单脚支在地上。

    潘霞看到刘晖窘迫的呆立当场，咯咯咯笑的弯下腰，那迎着阳光的容颜瞬间一笑生花，在刘晖的瞳孔里绽放、盛开。

    刘晖措不及防，仿佛看到自己的魂魄破体而出，一头扎进对面的笑颜里，还没来得及抵抗，便被对面的笑颜融化，从此，失魂落魄。

    此后，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那咯咯咯的笑声便在耳边回响，每次强迫自己将那生花的笑颜挥散，谁知那笑颜就像一个魔鬼终结者一样，只片刻的时间便又重新聚集起来，在刘晖眼前重新绽放、盛开，每重新聚集一次，那花朵便要艳上一分。

    自此以后，刘晖彻底沦陷在那笑颜里，不能自拔。

    昏暗的路灯下，刘晖伫立好久才回过神来。

    锁好车走进楼里，出来往楼梯走去，想了一下又折回来，穿过走廊来到车间一楼，推开门站在一楼门口处，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一个个耸立在那里的直通三楼的大罐。

    刘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些大罐的情景。

    第一次看见这些大罐是在冀阳药厂学习的时候，当时带队老师把他们领到车间一楼等着和车间负责人交接，刘晖偷偷走到车间通往一楼大厅的门口，往里看了看，只一眼便深深的震撼了他，望着那又高又大的一个个大罐，心里生起了浓浓的恐惧和绝望，难道这就是自己今后将要面对的工作和生活。

    刘晖清楚的记得自己看到这些大罐的第一眼，心里就生出了强烈的预感，自己是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干长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刘晖在药厂工作了三年半，然后赶上了高中文凭可以考国家公务员的末班车，离开了这里，事后想来，能考上公务员刘晖觉得就得益于他看见这些大罐时所产生的强烈信念。

    回到三楼大厅，工作台处只有白雪一人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刘晖这个班组一共三个人，白雪负责小罐的工作，潘霞负责大罐的正常操作，刘晖是班长负责大小罐的消毒、日常维护和管理工作。

    大概是刘晖坐下来发出的声音惊醒了白雪，白雪坐起来看到刘晖说道：“你跑哪去了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潘霞刚才还问你哪去了呢，要找你算帐呢，这会儿应该去睡觉了吧，你又怎么招她了？”

    “没事，刚才逗她玩呢。”刘晖笑道。

    白雪是知道刘晖的心事的，也给他和潘霞创造了不少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其实刘晖心里也还是挺感谢她的，虽然最后结局不是那么美好，但是这一份情谊在上一世刘晖还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你要没什么事我也走了，你自己跟这呆着吧”。

    “我没事，你也去找地方睡一会吧。”

    白雪走了，刘晖站起来在车间里走了一圈，整个车间大厅一共十六个大罐，十二个小罐，两组工艺流程，每组八个大罐，六个小罐，刘晖负责的是车间南侧一组的，另一组也是三个人一个班组，各负责各的。

    看了看每个大罐上的压力表，一切正常，刘晖回到工作台拿出笔记本看了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操作流程、技术熟悉起来，然后再想其他的。

    看了一个多钟头，刘晖就把笔记本看完了，毕竟干过三年多的时间，熟悉起来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

    刘晖自信自己现在应该能够完整的应付工作了。

    站起来又巡视了一圈大小罐，调整了一下罐上的阀门，刘晖坐回工作台，呆呆地望着罐顶上的压力表，不知不觉陷入到了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