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春耕又至，谋划稼穑心不定

    春耕又至，谋划稼穑心不定

    在星移斗转中，又一个春天姗姗到来了。春姑娘带着羞怯的面容，迈着轻盈的步履缓缓而来。起初春姑娘是以温暾暾的力量与冬天的余寒相搏的，显不出强劲和骁勇，大地仍摆脱不了春寒料峭的寒冷，天气乍暖还寒，时冷时暖。但过了惊蛰就呈现出春光明媚的气象，春风春雨春阳吹过或洒向大地之后，无边无际的山川田畴就日复一日地渐次变得柔和明媚了，变得润泽湿濡了，变得到处都是嫩生生的一片青绿了。刘禄晟楼房左边的那方安静的水塘更是像映照春天到来的一个面镜子，把春明景和的气象浓缩在了自己柔软地怀抱里，得意地呈现在村人的眼前。那些岸边的柳树和小草都悄无声息地冒出了浅绿的嫩芽；新冒的嫩碧的柳叶一树一树地连缀在一起，看上去就是一片高耸厚实的绿油油的晶莹绿屏将水塘与水田隔开了；像佳丽的飘逸的秀发一样披下的柳条柔美而密集地垂坠着，有的还多情调皮地伸到水面，轻柔摆动，营造出垂柳戏水动而若静的妩媚。

    刘禄晟口衔着香烟，从屋前的场坪左边走下几级台阶下到水塘厚实的坝埂上，目睹水塘呈现的柔媚春色甚为动情。水塘因春雨的灌注更丰盈了，也更清碧了；也许是北面高岸的遮挡，背风向阳的缘故，显得比别的开阔处更暖和娇媚，水面上从蛰伏中醒来的小动物也好像比别处的要多些，要活泼些，已有零星的青蛙露面，静静地浮在水面接受暖阳的照耀；一些浮游小动物更是到处可见，机敏地水中漫游；机灵的梭子一样的小鱼在暖阳下心情愉悦优哉游哉畅游着；小小的水藻也焕发出勃勃生机，悠然地在水中生出了如豆的绿色……刘禄晟看着这一些，心情也变得轻松爽快起来。他慢悠悠地走到东边塘埂上的柳树边朝着长着绒绒水草的稻田久久望着，随后又将头抬高望着稍远的大地和山峦，觉得短短的几天时间大地就变换了另一种姿容。惊蛰这个不寻常的节气，揭开了春天华丽的篇章，也带给人们无限的憧憬。此时，苍茫天地间，日渐秀丽的自然景致中仿佛不知不觉中蕴藏着生命的活力与希望，亦融汇了时空的沧桑与斑斓。他触景生情地在心里感慨一阵，头脑复又回到现实中思忖：开春了，又到了播种的季节，自己的几亩水田该种几季好？此事他之前几天就考虑过，但最终还没有拿定主意。昨晚，他睡不着坐在床上，与妻子就家中的生产生活和将来发展安排唠唠叨叨谈了一个多小时。其中谈得最深刻长久的是家中今年稼穑的事情，他还得靠这些活命呀。他向老伴袒露了自己的初步打算，家中因成浩结婚借了些钱，还想趁着身子骨硬朗结实劳骨苦筋地干上一二年，把几亩水田种上两季，早点把债还清，免得让儿子背债郁闷，媳妇心里也因此有压力。妻子体恤同情老伴说，这把年纪了儿子也成家了，还那样子拼死拼活地干就会苦不堪言，于是否定了他的这种自讨苦吃的安排。老伴最后劝说道：“你也六十四了，要是有工作单位早就是退休享清福的时光，不要把儿子该承担的责任全揽在身上，到哪天真的手脚不能动了，说不定还得靠我们自己。你不是经常挂在嘴上说要锻炼儿子给他压力吗？现在怎么突然转变态度顾惜起他来了？”

    刘禄晟解析说：“这话不假，我也想得到这一层。成浩就那个样子，要想他能体谅同情父母料定也难。我多劳累点不是顾惜儿子，是想暖媳妇的心。我们娶的这个媳妇，我若没看走眼的话应是百里挑一的贤淑仁厚女子，就是看在她的份上，我才心甘情愿的想再吃些苦，让他们过得心情畅快开心些。”刘禄晟的话不假，在儿子刚成家没过多久，他就与老伴商定，媳妇接进了门，在一起过个年，就让儿子媳妇另起炉灶单独过日子，也好让媳妇治治儿子懒散的毛病。可自从范雅倩进门不久，他们就更惊喜地发现，这个媳妇与众不同，进了门与过去做客时一样尊重老人，不但嘴巴甜待两位老人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妈呀爸呀进门叫到出门，而且手脚勤快性格随和为人爽快。只要一有时间家里的捡收擦洗样样都抢着做，从不偷懒享受清闲。到了做饭的时间点，只要她在家就自觉走进厨房，从婆婆手中接过活计，笑呵呵地说：“妈，我若在家，你就不用下厨了，年轻人手脚麻利，弄点饭也快当。”说完不是舀水在盆中叮叮咚咚洗菜，就是在案板上笃笃地切菜，抑或是淘米，动作快捷麻利，井井有条地就把一顿饭做得喷香爽口。一家人的衣服，也不分彼此，婆婆公公的她只要在家，全部收拾放入盆或桶中，优雅地端着个塑料盆或提着个红桶到池塘边去洗濯，纵使婆婆再三叮嘱她两老的衣服不用耽搁她的时间，仍不改初衷和孝心，推己及人地替婆婆减轻负担，还笑眯眯地说：“妈，我比你力气大动作快，多洗几件衣裳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更不是受累的事。”媳妇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完全表露出她没有把自己游离出这个家庭之外。不仅如此，而且她还以自己的细微暖心的举动让个家水浮交融生出和谐和美的气氛，诸如时不时买些荤菜来改善生活；丈夫若嘀咕母亲的菜弄得味不好，不会变换花样，她就站在婆婆一边指责丈夫嘴太刁；丈夫若清闲在家高手高脚地坐着不帮公公稼穑，就强令他去帮忙……瞅着媳妇的所作所为，两位老人才打消了最初要分家的念头。谁不愿在一个充满和美协调其乐融融的大家庭中幸福和平地过日子呢？刘禄晟不仅不想分家了，见媳妇这样的善待公婆大人，营造家中和谐，甚至比自己的亲生闺女还细心还孝顺几分，于是就想多发挥余热给晚辈铢积锱累攒些钱财，让他们活得轻松些活泛些。

    老伴也深有同感地说：“我也有这个想法。”老伴接过丈夫的话头，倾心吐胆地继续道，“媳妇乖巧慈善，待我们又胜似亲生闺女，我们不尽点心帮衬他们就过意不去，家庭中也是人心换人心哩。”

    刘禄晟顺水推舟附和着说：“所以我才生出今年仍将水田种上两季的想法，这样总要多增加些收入。”

    老伴体恤丈夫说：“但还是要量力而行，我也一年比不得一年了，想帮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成浩你是难指望到什么的，一到了农忙，他就会鬼计多端地找些借口和理由来躲避劳动。媳妇倒是勤快，但总不好让一个忙碌的媳妇给你帮忙搭手。”

    刘禄晟听老伴这么一分析，也就不置可否了，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两人的意见最终未达成一致，所以农业上的安排还未完全敲定。

    刘禄晟心神不宁地在塘埂上柳荫下逡巡着，这时儿媳妇提着个红色塑料桶下到塘边，准备在水泥板上洗衣服，看着公公心神不定地在塘埂上徘徊，就疑惑地问：“爸，你在看什么，想什么事？”

    刘禄晟轻淡地说：“这春天越来越深了，越来越暖和了，我在考虑着我们家稻谷种植的事哩，是种上双季稻呢，还是随大流与乡邻们一样只种一季。”

    范雅倩蹲下身来，先将衣服一件件从桶里拿出放入水中浸湿，再摊在水泥板上，不紧不慢地一件件抹上肥皂，然后用双手揉搓着，不假思索地说：“爸，我们就与大家一样只种一季，你年纪也一年比一年大了，不能太吃苦太劳神费力了，眼下日子不是过不去。”她与刘成浩自谈恋爱完成了上门仪式之后，每次来到他家，见到的都是刘禄晟没日没黑的劳作身影，更是看到他们家种上了现时农村稀罕的早稻，收获季节公公在铄石流金的天气里疲惫不堪地抢收抢种着，只有婆婆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帮助着他，对此她是极为同情，更是心酸心痛，心中暗自责怪成浩对父母的劳累麻木不仁，漠然到不知多担待些。当她在一旁轻声细语地对未婚夫不体恤父母的麻木和懒惰责备时，他却不知好歹地说：“又没哪个要求他们那样去吃苦。现在那样的苦生苦死在土地上扒作又能多赚几个钱。我对农业上的劳动并不熟悉也吃不了那份苦。”她只有睁大着眼，惊讶地看着他……

    刘禄晟听了媳妇的话沉吟了片刻，见她如此体恤同情他，一直摇摆不定的心情，反而像得到了一种力量的鼓舞，霎时拿定了主意：今年仍种双季。他平淡而固执地说：“能动就动一下，也累不垮身子，眼下家中还亏空了些，多种些总能多点收入，也能减少你们的压力。”

    范雅倩仍体谅地说：“眼下我们家借的债也不算多，构不成大的压力。欠下些债我和成浩慢慢来还，不用你们大人来操心着急。”

    媳妇这样通情达理的体谅他，表现出一份虔诚的孝心，使刘禄晟立时心中涌起一份甜滋滋的幸福感。但他不动声色，只嗯嗯了几声，算是回答了媳妇，就从她身边经过，朝自家的房子走去。